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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是平静的，语气也是平静的，但这一眼罩下来，特慑人。
他愣了下，有人？
宋彦城低头解衬衫的袖扣，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亦不再做解释。
宋彦城摇了摇头，“下班吧。”
他的狗回来了，他的人也回来了。
就知道没个正经，黎枝挪开眼，“一点都不好笑。”
黎枝入情入境，淡忘所有干扰，零下温度里，不觉冷。对面是时芷若，也忘记了恐惧。此时此刻，她就是王梦花本人。她感同身受她的遭遇，她的悲惨，生活之于她，是游不出的苦海。
六年前，宋彦城周旋于宋家各长辈、集团各董事之间，随叫随到，做小伏低，毫无威信可言。
黎枝不在客厅，她卧室的门虚虚掩着，因为放着电影，所以听不见外头的动静。宋彦城慢慢走近门边，能隐约听见她的笑声。
黎枝人虚了，忙不迭地道歉。
黎枝想了想，点了下头，“无聊。”
毛飞瑜在窗户边沉默抽烟，难得的，没骂她。他在圈内这么多年，看过这么多演员，平心而论，黎枝刚才的表现，不至于那么不堪。
“第1场第一幕1，action——”
毛飞瑜当然知道，方才在片场，是下马威。但此刻，他不想把话戳破。
下车前，他把手机从充电座上拿下，顺手翻阅了短信，数条信息，有广告，有理财清单，稍早一条，是训狗师发来的，说是金毛已经完成所有课程，随时可以来接。
黎枝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
五分钟后，毛飞瑜出去了一趟又回来，拎着人就往外边儿走，“时芷若在化妆了，跟我去打招呼。”
到第七遍时，导演都快没脾气了，黎枝自己也快崩溃了。
黎枝瞄他一眼，眼珠儿一转，试探问：“那是你前女友啊？”
季左手上还有点事，晚半小时才去车库取车。边走边想，忽然记起宋彦城那句没说完的“六年前”。
半支烟的时间，他掐熄烟蒂，“回头我跟公司申请点经费，关系什么的，也得走动走动。”
时芷若笑了笑，“没事，反正马上就能见到。”
毛飞瑜抽出她手心的剧本，用力罩着她脑袋一敲，“你给我把这丧气表情憋回去！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说是我带出来的！”
黎枝点点头，“抱歉。”
金毛听话趴下。
黎枝第二天飞贵州，参与外景部分的拍摄。
第五遍。
毛飞瑜愣了愣，这才明白，她这是对自己下狠手了。
第四遍。
时芷若娉娉然而去，视黎枝如陌生人。
黎枝当年在电影学院的专业分名列前茅，被很多老师看好。她的台词功底没有任何问题，这一点，毛飞瑜明白，她自己也清楚。
隔着门板，黎枝笑着说：“别舔我，蹭我一身毛。”
宋彦城很淡的一抹笑悬在嘴角，手握门把，轻轻推门。黎枝全然未察觉，逗狗到不可自拔。
宋彦城笑意更深了些，“无不无聊？”
黎枝慢着脚步明显不情愿，奈不住毛飞瑜的力气劲儿。快到门边时，她竟用力挣开了，撒腿就往旁边跑。
再一看鞋柜，一双小白鞋工工整整放在最下层。
宋彦城松开胳膊，黎枝也坐直了身子，各归各位，又成了正常人。
核桃坚硬，磕嘴，尖锐的壳角刺破口腔，一点点的痛，一点点的苦。舌尖尝过，咽下去，是黎枝不曾说出口的辩驳。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腔调沉下来，将淮北方言说得浑然天成。
剧组却临时来了通知，说下午暴雨，这场戏暂时取消。
化完妆，黎枝在休息室里看剧本。冬天拍夏天的戏，她里面穿着破旧的短衫和薄料阔腿裤，外面裹着军大衣，把脸衬得都快没了。
时芷若笑意温和，“小毛哥客气了，互相学习。怎么，她没来？”
宋彦城扯平心头这团麻纱，不去想。而是忽然问：“六年前……”
“第1场第一幕2，起——”
毛飞瑜客客气气答：“去导演那儿了，待会儿让她过来。”
往亲密了说，是女友，是女伴。往通俗里讲，又不结婚，在她身上拿不住什么把柄。宋彦城也不怕他查到什么，黎枝的资料干干净净，过去更是乏善可陈。
客厅八百年没开过的电视屏打开了，放着一部国外小众电影。画面里，夕阳、草原、临海，镜头悠远深长，极富美感。
宋彦城：“……”
黎枝还算稳得住，迅速入戏，“这边水急，你那边去。”
明姨给他打来电话，说是明天给他煲份鸡汤送过来。天冷路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宋彦城便拒绝了。
黎枝背过身，走去窗户边，字正腔圆的开始念起了台词。
回酒店，黎枝垂眸低头，气儿都蔫了。
黎枝深吸一口气，“明白。”她眼神露怯，往外看了眼，“她到了吗？”
宋彦城没说话，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接这个话茬。黎枝就当是默认了，震惊道：“可你叫她妹妹。”
这事他就不想解释，未知全貌，说多了反倒掰扯不清。宋彦城亦真亦假，似笑非笑，倒是开起了黎枝的玩笑，说：“我就好这一口，怕吗？”
宋彦城将手机搁大衣口袋，坐电梯上楼。摁开密码锁，门开，亮堂的灯光扑面而至。
“效果在这儿摆着，不行就是不行。”对方隐隐不耐，打断。
毛飞瑜：“喂！没剥皮就这么吃？你这口味够独特啊！”
一天沉浮之心，在这热热闹闹里，忽然尘埃落定。
“咱俩签了合同的，白底黑字别想赖账。你要是不检点，我就跟你打官司，索取我的演技损失费。”黎枝碎碎念念，就是这么个气势。
黎枝没搭腔，拿起一粒核桃就往嘴里塞。
那种熟人相见的亲切感，瞬间填充心田。宋彦城放松下来，甚至连心情都莫名变好。他发现，能在回家的时候，被人闹腾，也不是件坏事儿。
六年前的宋彦城，性格虽阴鸷冷傲，但奇妙的是，他十分热衷公益。那时候，季左也是偶然才发现，宋彦城是很多慈善机构的志愿者，以他个人之名，捐钱献力不是小数，并且相当低调。
意料之中，宋彦城并不放在心上。
黎枝抿了抿唇，眼睫低垂，没吭声。
她摸了摸它的头，笑得明若朝阳，“宋彦城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