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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祸国·归程最新章节!

    颐非伏在她背上,看着那些鲜红色的血珠,心底深处,涌起难以言说的悲哀。

    “不是风暴。”

    齐福大惊:“弟弟他……弟弟!弟弟!”当即抱着齐财痛哭不止:“姐姐,你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确实,于她和他而言,活着都太累了。要做的事情太多,太难,太痛苦,死反而是解脱。可是,在沉泥中苦苦挣扎了那么久,若在此刻放弃,岂非之前的所有心血全部白费?

    颐非却身子不稳,一头栽向秋姜。他本想赶紧躲开,但见秋姜下意识伸手来接,目光闪动间,立刻软绵绵地顺势靠了过去:“啊呀!”

    他知道,这一幕必将永远留在他的脑海里,洗刷过往,变成永恒。终其一生,将再也无法忘记:有个姑娘,是如何在耳鼻出血的情况下,还背着无法动弹的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

    秋姜淡淡道:“人各有命。你跟他好好告个别吧。”

    “三姥姥,就是这两人吗?”男孩好奇而天真地打量他们。

    报仇难,报恩更难。

    一年后,他对秋姜说了这句话。

    她推了他一把,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突然一时间不知该叫他什么。

    “潋火城南容巷的朱家铺子欠我五十金。你们只要去跟老板说句话,就能拿到五十金!”地上的颐非突然高声道。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秋姜虽然极度虚弱,但身体还是自然而然地闪躲了一下,那一拐没能砸中她的头,而是砸到了肩膀上。

    秋姜拍打他的脸庞,颐非双目紧闭,脸色灰白,身体冷得厉害。秋姜一咬牙,把他背了起来。

    却含着一颗不值钱的真心。

    血腥味不停从齿缝渗出,涌上舌尖,再被|干硬地吞咽下喉。秋姜在迷糊之前,所想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若是有壶酒就好了……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即便好转,今后的路也苦得很。如此走了,或是解脱。”

    “别听他们的,快杀了他们!”老妪大急,但两老头一听说五十金,眼睛都直了。一人颤抖着回头看向颐非:“真的?”

    “把我放下吧。”

    “滚!”一个老头一脚踹在她头上,将她踢得滚了好几个圈,“就知道你这婆子小气,成日吃独食,五十金的买卖都不叫我们,也不想想你自己一人能成吗?”

    这两个字,跟颐非记忆中母亲的歌声交汇在了一起,那是迦陵频伽的声音。

    颐非露出畏惧之色道:“不敢不敢。你们跟朱老板说三花公子要喝酒,一种名叫相思的酒,取五十金来。”

    秋姜看着他因天真稚嫩而越显残忍的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颐非当即去撞船壁,然而木头碎后,露出里面一层铁壁网。

    她将杯子递给他。

    “我们这种人,每次出海都是把命押上,老天不管,才能活着回来,老天若看你一眼,你便死了……”田老头说着补完了渔网,佝偻着站了起来,回视着颐非道,“我知道你跟我套近乎,想逃。因为你知道,老孙头拿不到钱回来,你们会死;他拿了钱回来,你们还是会死。我劝你们认命。这块破地,大家都得认命。”

    “此地已近内海,他们坐小船逃走了。”颐非分析道,“邓熊故意装出顺从之态,稳住我们,到此时致命一击,竟要将你我都烧死。”

    秋姜把罐子递给齐福,齐福俯身向她深深一拜,然后扭身回甲板下继续跟其他人待着了。

    秋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你在这村子长大,酷吏常来盘剥,程王动不动就加税,你们一家三口连饭都吃不饱。你母亲虽不再遭受丈夫虐待,但会生病,病后无钱医治,只能躺在榻上等死。大海无情,每次出海都会死人。你父会死。你也会死。就算你不死,隔壁阿花也一心想嫁有钱人,逃离这个破旧贫穷的渔村。你会跟老孙头和田老头一样,一辈子光棍,根本娶不到老婆。”

    然而外面也在燃烧,对方竟是将整艘船都用火药点着了!

    男童砸累了,放下板凳气喘吁吁道:“三姥姥,他们怎么还没死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颐非!颐非!!”秋姜大急,当即将他捞起,平放到浮板上,然后深吸几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为你安葬齐财的尸骨,这份恩情,你想好怎么报了吗?”

    老妪顿时慌了,去捂自己的袖子:“什、什么金叶子?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那么多九死一生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样。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人家,给了钱,有了希望。

    秋姜将他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答道:“好。等找到人家。”

    颐非皱眉:“都快到内海了,怎么还会遇到飓风?”

    是拉着他继续游?还是自己游回去,找到船再回来救他?

    两老头走到一旁叽里咕噜商量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去取金,另一个留下来看着二人。

    颐非刚要说话,面色徒然一变,动作也停了一停。

    她记得她游啊游,最后实在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但带着仇恨之人,也将一生陷于阿鼻地狱,再无法触摸光明。

    怎么回事?

    为什么命运如此待我?为什么我要顺从命运?

    为什么那个人要杀自己?

    秋姜心中一咯噔。

    颐非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两三步外,看着秋姜,挑眉一笑:“报仇难,报恩更难啊。”

    左右无事,老头拿了张破渔网来补,粗糙的手指从网线中穿过,却是十分灵活。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迅速双双扑到门前,然而门却死死不动,竟是从外锁死了!

    见他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秋姜也是心生佩服。

    听说姬婴曾说过一句话:“只因当年送走的那个不是我么?”

    秋姜气笑了,当即将铜钱往他脸上砸了过去,颐非不躲,眼看那三枚铜钱就要砸中他的鼻子,船身一震,铜钱斜飞出去,擦着他的耳朵落到了地上。

    颐非关好舱门,感慨万千:“这一路,还真是风雨不断啊。”

    “什么?”

    两人便一起托着浮板东游。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还是最大的遗憾?又或者,只是一种自我慰藉的假象?似乎有了那样岁月静好放马南山的幻想,便有力量在这血腥世界中继续杀戮前行?

    少年穿着白色长袍,周身如沐神光,干净朦胧得像是一场梦境。

    “我想跟母亲重逢,有一个宽厚温柔的父亲。不必有钱有势,哪怕跟这里一样穷困,但大家都很努力,很和睦。”他看着破旧的茅屋,唇角的微笑越发轻柔了起来,“我从小就跟父亲一起出海,带着比我个头还高的鱼回来送给母亲,母亲一边夸我一边数落我又弄破了衣服,我把鱼眼下的葡萄肉割下来,偷偷送去给隔壁最好看的阿花。再长大些,我就娶阿花为妻,生好多孩子,母亲一边喊带娃好辛苦,一边让我脱下衣服给她补……”

    她心中充满了力量。

    风小雅考验那次不算。上青花船那次也可以不算。但青花船炸裂之时,若非颐非那一拽,她肯定来不及跳。

    她将酒端过去,对他说:“换杯茶吧。”

    秋姜的目光闪动着,显然也这么认为,但神色却不是愤怒也不是迷惑,还是带了些许难言之隐。

    老妪面如死灰:“不能贪啊!不能贪!不杀了他们,他们肯定会找机会报仇,到时候我们全都有钱拿没命享啊!”

    秋姜用胳膊一点点地挪动着,努力朝灶台爬去。

    “先不想这些,跳海!”颐非伸腿一踹,将一扇窗户踢落下来,当即抄在手中准备跳,回头一看,见秋姜还在发呆,便拽了她一把,“想什么呢?跳!”

    事实上,这一路上,他们一直这样并肩齐行。

    颐非注视着他骨关节格外粗壮的手指,悠悠道:“你怎知没那命?”

    “我不信这个。”秋姜翻了个身,索性背对着他。

    跳进海中的颐非抓着木板赶紧游,巨大的漩涡一直追在他身后,像从中间开始燃烧的火苗追逐纸张的边缘。两人一口气游了好久,才敢回头看,漩涡已将船只无情吞没。

    好难受!

    秋姜不说话,神色十分复杂。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慢的只能思考,却又因为思考的事情太过复杂沉重而显得越发煎熬。

    为什么非得是我?

    颐非很快恢复了镇定之色:“没什么。继续。我好像看见灯光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转过身,再次跪在秋姜面前,拜了三拜:“姐姐,我叫齐福,我弟弟叫齐财,我娘叫方秀,我爹叫齐大盛。我的仇人叫齐大康、齐大元,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子。”

    “月份不好啊,七八月,龙王怒。龙王这阵子心里又不痛快了吧……”熊哥说着又提着灯笼匆匆出去了。

    “来试一下啦,试一下又不会怎样?来嘛来嘛来嘛……”声如老花魁当街拉客,听得人心头烦躁不已。

    颐非笑了:“好吧好吧,那你就飞上天去当神仙,保佑下辈子的我吧。”

    洗手再来,还是凶。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胜率很大,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看得那么专注和认真,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金晃晃的。

    吱呀一声,茅屋的门开了一线,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的老妪探出脑袋,木然地看着她。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往后蜷缩。

    颐非跟着她:“你打算怎么安葬齐财?”

    大本营已毁,如意夫人现在何处?

    又想骗我么……

    眼底有酸涩的东西往外溢出,视线模糊,不知是因为汗水、海水,还是其他。

    秋姜看了眼已经失去知觉的颐非,伸手探入他衣服中翻了一遍,找到两个小瓶子。一个瓶子打不开,另一个里是救心丹之类的药,当即喂了他一颗,自己也吃了一颗,然后深吸口气,解下腰带的一头拴在板上,拉着他继续游。

    有烟,就是有人!

    却有什么东西被它一起带走,陷入黑幕。

    此后与她相遇,结伴同行,看他跟云笛绸缪,步步为营,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

    秋姜听见颐非在一旁担忧地问,便笑了一笑:“死不了的,放心吧。”

    秋姜的手指一颤,松开了。

    “七儿,跟我联手吧。”

    “你想要怎样的下辈子?”秋姜好奇。

    眼前的女童不过八九岁,脸上还未褪去稚气,眼中却已充满了仇恨。

    “田。”老头爱答不理道。

    卦象出来是凶,他额头冒汗,忙道:“啊,我忘了洗手,再来再来。”

    像九岁时,拼命想要逃出高墙;像十二岁时,拼命想要逃出圣境;像十九岁时,拼命想从风小雅身边逃走……

    他和她终于并肩齐行。

    “颐非?!”秋姜终于叫出了他的名字,再次伸手推他,可这一次,怎么都没醒。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体温低得可怕。

    又想骗我么——

    颐非一怔,扪心自问,自己确实问了一堆啥问题。起码,不应该是他会问出来的问题。只是,他自己也说不出清楚。当发现秋姜不是江江,跟风小雅其实没有那么深的命运羁绊后,就忍不住想时常跟她说话。哪怕没话找话,哪怕被她嘲笑。

    秋姜的手指深深地抠进土里,咬牙道:“就算死,也要见到夫人再死!”说到这里,她积蓄了全身的力量顶开颐非,一把将老妪扑倒,张嘴咬在她的脖子上。

    是幸运么?海浪顺势将她冲上了岸。那么,颐非呢?

    颐非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微薄的光,那一丝光,却令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格外明亮。

    颐非搭讪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秋姜扶稳他,低声道:“有点不妙。”

    带着轻佻、带着试探、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

    颐非一听,立刻收起嬉笑之色,坐直了。他打量四周,感应着船身的震动,面色渐变:“摇摆有律,不是风暴,是火药。”

    秋姜抱起齐财,对齐福道:“跟上。”然后带着二人回了她的房间。

    “姐姐,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如果他日有再见的机会,劳烦你问我一句‘齐大康齐大元他们都死了吗?’”

    夜中的海水格外冷,体力流失的比秋姜预想得快许多。而且可能真是应了卦象的大凶,一路上连鱼都没看见,更别提船。

    颐非趴在木板上,下半身放松地泡在水中,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果然是凶啊。”

    颐非眨了眨眼:“你也没洗手,不算。来来来,洗个手再来……”

    这时呛鼻的浓烟从壁缝间源源不断地挤进来,与此同时,火焰燃烧着外层木板,隔着铁网烧了进来。

    然而颐非却看到一旁有占卜用的铜板,眼睛一亮,当即取在手中摇了六下:“来来来,卜一卦……”

    看来不用等老孙头回来,他们两个就会没命。

    而这艰难的五十步也终于走完了。

    秋姜睨了他一眼,继续看向海面,齐财的木筏已经沉得没影了。多少人来世上一遭,都是如此结局,未能引起任何改变,便烟消云散。

    “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没有来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不想认命,就得把这一辈子改了!”秋姜说着一个翻身,奋力朝一旁的灶台爬过去。

    一年前,他曾对另一个姑娘说过这句话。

    秋姜没有理会,继续前行。

    秋姜想:仇可以不报。但恩,一定要报。

    ***

    老妪拿着金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打量二人,低声道:“等着。”说罢拄着拐杖蹒跚地走了。

    老妪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疯了?这是要干……”话没说完,“我觉得这五十金我们两个分就够了,人越少越好。”老头说着抄起掉在一旁的拐杖,朝老妪头上砸落,只一下,脑袋就开了瓤,白红二色流了一地。

    老妪捂着脖子道:“杀了她!杀了她!!”

    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老妪心中一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男童喊道:“阿栋,快跑!”

    老妪看到金叶子,表情震惊。

    “那你为何不送佛上西,索性让熊哥放了她?”

    秋姜道:“老人家……”她刚想问找大夫的事,就见老妪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朝她砸下来!

    颐非脸白如纸,对她笑了一笑,轻轻道:“不杀贱民……”

    颐非道:“你待她如此特殊,恐是害了她。”

    前者,成功的希望不大,因为她此刻已累得不行,更何况拖一个人前行。后者,怕就怕他随波飘走或者就此沉没,再也找不到。

    秋姜醒了过来。

    两人一起纵身跳下船。

    男童笑嘻嘻道:“唬谁呢?你们死了,往海里一扔,海鱼吃得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痕迹?”

    秋姜弹出佛珠手串上的镔丝,试图割开铁网,然而镔丝太细,而铁网又太大,燃烧得又太快,眼看根本来不及时,颐非想起腰间还有一把薄幸剑,当即抽了出来,狠狠劈过去。

    熊哥指挥船员们收帆关门,并刻意来提醒颐非和秋姜:“三哥,七主,这次风暴不小,不到万不得已,二位千万不要出来。”

    颐非看着她的耳朵,眼神变得深邃而忧郁:“你走不到的。”

    只要还有力气,就还有一线生机。

    几乎同时,又一处火光窜天而起,整艘船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头倒了下去。

    大火熊熊燃烧,吞噬了男童的小小身子。

    秋姜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颐非,忽然伸手来摸他的脸,颐非不备,就那样被她捧住了脸颊。他的心跳快了好几下。“干、干什么?”

    “一个九岁孤女,流落街头,只会更惨。”

    “你怎么了?”颐非终于顾得上问这句话。

    “怎么做?”

    又想骗我么?

    “报仇之后,记得报恩。”秋姜说罢摸了下她的脑袋,走出了房间。舱门合起后,里面传出齐福再次崩溃的哭声。

    带着仇恨之人,通常都能忍受不能忍受之事。

    为了掩饰这种情绪,颐非用力大声咳嗽了起来。

    “你能不能……找大夫……”秋姜坚持将这句话说完,并从贴身亵衣的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片金叶子,塞入老妪手中。

    两个老头对视了一眼,双双扑过去一人制住老妪,一人搜她的袖子,果然从里面掏出了一片金叶子。

    “无论如何,”秋姜瞪着前方的炊烟,心想,“无论如何,我也要走到那里再停下。”

    那酒装在紫砂茶壶中,被她端在托盘上,袅袅走进一间书房。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虽总用这句话激励自己,但午夜梦回之际,鲜血淋漓地嚼碎在舌底的却是三个字——为什么?

    颐非被她一推,瞬间睁开眼睛,眸色有一瞬的恍惚:“我睡着了?对不住……”当即挥臂加快了速度,然而划得几下又慢下去,最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又闭上了眼睛。

    他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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