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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姜微微拧眉。
因为这是如意门的大本营，为了麻痹如意夫人，为了狂欢后的松懈，品先生还是按照计划让颐殊上了位。但颐殊已不是夫人当年看中的颐殊，这条美女蛇化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过头狠狠地咬向如意门。
“鄙人朱小招，见过三殿下。”
红玉蹲下身，为此人擦去靴子上的水珠，再踮起脚解开斗篷的带子，利索一拉，斗篷立刻贴服地叠挂在了她的手臂上。
颐非扭头问秋姜：“她怎么这么恨你？就因为你杀了她男人？”
红玉的眼睛一下子睁到最大，喜出望外道：“夫人当真如此说？！！”
朱小招道：“这点三殿下不用担心。七主也别怨恼。夫人说，只要你通过考验，等她见到你后，就将如意夫人之位正式传给你。今后，你自然不用再执行任何任务。”
秋姜从不打扮，很多时候泯然于众，随时根据任务需要调整自己的样子。
红玉一直屏息以待，见他半途反悔，当即大怒：“你说什么？！”
“你知道了？”
秋姜听到这里，对朱小招一笑道：“现在，该问的都问了，该答得也都答了。可以带我去见夫人了吗？”
“怎么不急？他们两个都奸诈狡猾，迟则生变！”
朱小招继续道：“我一直在监视品先……唔，品从目，等着他有所举动，所以那一夜，我提前发现不妙，冲进夫人闭关之地，告诉她品从目背叛，但已经晚了。”
秋姜扬了下眉。
颐非和秋姜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惊讶。
“难道你是主人？”
秋姜伸出手拨开乱发，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颐非觉得自己就像夜间误闯密林的路人，被树梢上的夜鸮给盯住了。
红玉吃吃地笑：“毕竟是很多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的玉倌嘛。”
朱小招笑眯眯道：“所以，她的性命其实掌握在殿下手中啊。”
“别急别急……”朱小招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当玛瑙么？三殿下离开后，你跟七主打一场。你赢了，玛瑙之号就是你的。”
红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放开我！他不知好歹，我给他点教训！”
于是，螽斯山倒，大本营灭。
秋姜放下铜镜，转头看着她，回答道：“不好意思，我一向挺没种。”
“我不信任你，但夫人信你。我说不过夫人，便决定监视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红玉咬着嘴唇，不知为何，脸上的怒容褪去了，转为了另一种更为深邃的怨恨：“我去燕国找过你们。”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品从目说，你在燕国的计划失败了，你、二儿、五儿和六儿都死了。我不信，我亲自去玉京挖出了五儿的尸体，发现他是被人一掌击碎天灵盖而死。但在死前，他中过你的迷|药，四肢僵硬，腿骨断折。而且，我只找到了他们三个的尸体，没有你和刀刀。我又在牢房里找到了刀刀，从他口中得知了除夕夜的经过。所以，我坚持认为你没有死，只是躲了起来。”
“我的人在岸上截住了他，从一个叫齐福的女童口中证实了您在他的船上。”
“什么名字？”
颐非其实知道如意夫人此举的用意。他跟秋姜一路同行，风雨共济，生死与共，不知不觉已经建立起了深厚感情。如果秋姜还是从前的七儿，这对如意夫人来说是好事。但因为秋姜期间失踪又失忆，如意夫人又遭遇了品从目的背叛，所以越发多疑。既希望她回来，又担心她回来。所以，如果秋姜是假意回归，那么，借他之手毁了她的脸。这对女人来说无疑是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就算他们真的情深意重，也会因此生出离隙。
秋姜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心头五味掺杂。颐非的剑法真心不错，但更不错的，是他那不要脸的耍赖本事。如意夫人出题时必定没想到他会剑走偏锋钻空子。
品先生跟颐殊是一伙的，所以她就带着颐非回程来，准备夺回一切。
红玉抚掌道：“不愧是夫人！比我还能考验人心。来来来，三殿下，你想要得到如意门的支持，想要见夫人么？那就快点动手吧。”
“我不知道。红玉一直跟着我，可以证明我也是受害者。”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如意夫人在你们看来多么多么尊贵厉害，在小王看来也不过那样，连个不会武功的品先生都斗不过，而且还跟颐殊闹翻了。我若跟你们搅在一起，没准还会输。算了算了……”
红玉立刻睨着颐非道：“我早说了，她只是想利用你！”
“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全说完？急死我了！”红玉跳脚。
颐非想原来此人没离开啊，难怪能在这种飓风天里现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凭什么？她这五年逍遥快活醉生梦死的，我们却拼死拼类，螽斯山倒，若不是我们，夫人早死了！若论功劳，你我远胜过她，凭什么传给她？！”
“这不公平！”颐非出声阻止道，“秋姜身受重伤。”
朱小招走到秋姜面前，却是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地抱拳行了一礼。
秋姜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她像一幅画，所有的颜色线条都是另外添加上去的，而真实的她，呈现给人看的只有一片苍白。
此刻，两条路摆在了他面前：一，划花秋姜的脸，跟秋姜一起回如意门，看她下一步会怎么做；二，不管秋姜死活，自己离开。
“一个大夫，一个很有名的大夫，总是会有很多人留意他的下落。”
红玉冷冷道：“你不用挑拨我跟四儿的关系。我们说好了的，各凭本事，愿赌服输。”
“那是因为之前我们都以为七主死了。七主现在既已归来，那个位置，自然还是她的。”
“东儿？”
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回到如意夫人身边？
因为，原本说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带她和风乐天的人头回程国的人，是品先生。
“我被你抓住，亲耳听到你和风小雅的对峙，这才确定，你是真的失过忆。”红玉继续说了下去。当日，她化名小玉儿，被秋姜扔在暗室里，看似昏迷，实则清醒，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却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很生气，有种宿敌不死又要回来争宠的无力感。
秋姜终于抬起头来，素白的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对颐非道：“动手吧。”
朱小招微微一笑：“那么，用你腰间的这把轻薄，在七主的脸上划五下。”
朱小招叹了口气道：“品从目虽不会武功，但多智近妖，对付他，我没多大信心。所以，这一年我只是假装去了宜国，避开耳目，实则蛰伏观察。”
颐非心头一颤：“秋姜！”
她可真是半点都不把毁容当大事啊。
秋姜的目光跟颐非对上，颐非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计划秋姜一开始就知道，虽然中途发生了很多波折，但最终在六月底成功了。
颐非一怔，他居然还真的是主人！
秋姜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红玉：“原来你们两个现在是竞争对手呀？”
你到底在想什么？
红玉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个不算！混蛋！七儿，有种跟我比一场！”
迄今为止，她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嘴巴里的酒不知为何变得又酸又苦，难以下咽，颐非最终放下了酒杯。
颐非灿烂一笑：“只要能让我当皇帝，随便利用。”
“我不是客人。”男子笑了起来，目光柔和，天生三分亲切。
红玉被勾起回忆，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我和四儿带着夫人九死一生地从密道逃脱，夫人因为动用内功，再次走火入魔，形同瘫痪，只能躲藏。我们躲在寺庙中，靠偷窃为生。有一天我去镇上偷米时，听见人人都在说，白泽侯姬婴死了。我回去将此事告知夫人，夫人当夜咳血，差点病逝。”
眼看红玉拔出一根匕首扭身就要冲上去，朱小招连忙拦住她。
两个奏春计划里，一个是让颐殊和罗紫联手毒倒铭弓，控制程国朝堂，并借为程王贺寿之名，邀请宜国国君赫奕、燕国国君彰华和璧国东璧侯来程赴宴，借机发动兵变，推颐殊上位。
颐非叹了口气：“是你通风报信的？”
如此看来，那个风铃的确是此人刻意留在香香手里的。她找他，他也找她。只不过当时她失忆了，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阴差阳错地，为了给东儿她们报仇和寻找记忆，她还是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秋姜道：“你不应该找江晚衣为我看病。”
你的心果然是从不对任何人打开的么？
“玛瑙。她本来的名字叫玛瑙。”
门一关，风雨都隔绝在外，那些不详仿佛也就此被挡在了门外。留给小楼的，只有异常的安静。
红玉不满道：“你怎么还叫那厮先生？他算狗屁先生！”
可是，秋姜为什么会在品从目和如意夫人之间选择如意夫人？借品从目之手一口气除了如意夫人不好么？然后，等自己扳倒颐殊，再去对付品从目，不是更好么？为什么非要执着地回到如意夫人身边？
颐非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再睁开眼睛时，他再次拿起了薄幸剑。
论起不要脸的耍赖本事，秋姜想，其实我也挺不赖的。
“日思夜想，魂萦梦牵！”
“再然后，颐殊成功称帝，夫人也恢复得差不多，眼看就能出关时，品先生从燕国弄来了一种开山用的火药，炸毁了螽斯山。”
朱小招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七主为何救三殿下？”
朱小招笑道：“不急。”
“颐非，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划了她的脸，没有第二个选择！”
“第一个，品先生背叛。您是否知情？”
“胡九仙身边有如意门弟子，你从他那知道云闪闪在受邀名单上，也是通过他的安排成为操奇计赢的三件物品之一。”
“夫人一连烧了三天三夜，再醒来时对我跟红玉说，谁能杀了品从目，便把如意门留给谁。”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葱？
颐非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秋姜淡淡道：“谁知道呢。”
“总有一些事情要做。”
剑尖在距离秋姜脸颊半分处停了下来，颐非扭头道：“那个，要不我就不见如意夫人了吧。”
颐非心想：不愧是天下最邪恶组织的头领，如意夫人之恶毒，远超他生平所见的任何一个人。
她发现了品先生的背叛，逃了出来，然后蛰伏，等待时机。
只见颐非手腕一抖，纸片般的剑身立刻变直，在他手上，就像一支笔，轻轻地落在了秋姜脸上。
她任由燕国的奏春计划失败，任由自己的一片心血一点点付诸东流。最终，等来了秋姜重新出现的消息。
杀如意夫人有很多办法，为什么要选这种？还是……你根本从来没想过要杀她。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回到她身边，重新博取她的欢心，继承她的衣钵？
朱小招微微一笑：“夫人说了。若三殿下不做，就任其离开。如此多事之秋，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红玉尖叫道：“什么？就这么放了？”
如意门至此，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夫人听说品从目不见了，便让红玉联络旧部，看看还有谁可以调动。这时我们遇到了谢繁漪，从她口中得知你的确没死。风小雅没有杀你，只是把你关在云蒙山上，但当我赶到云蒙山时，你已逃了。”
然后就见朱小招话题一转，看向秋姜道：“不过七主这边，恐怕就要费点事了。”
品从目居然也失踪了？也就是说，如意夫人和品从目，如今都是化明为暗，藏在了暗处？
“夫人有三个问题让我问七主，问完了再走。”
“我对如意门之心，天地可鉴。区区一张脸算什么，性命也可以随时拿去。”说罢，秋姜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将散乱的头发扎了起来，露出脸，跪坐在了颐非面前。
“她的男人多得是，五儿没那么重要。”秋姜看着气急败坏的红玉，笑了一下，“她是觉得我抢了她的名字。”
红玉怒道：“我是夫人的人，你却将我抓起来关在柴房中……”
秋姜的瞳孔开始收缩：“你，就是新的四儿？”
颐非越想越觉得葱这个比喻妙绝，此人高瘦白|嫩，加上那对绿手套，可不就像一根葱？他一边想着一边轻笑出声：“哟，如此飓风天里，还会有客人啊。”
一旁的红玉立刻跳了起来：“这不能算！”
为什么程国的奏春计划能成功？
这个计划如意夫人没有告诉她，她隐约猜到了一点，但因为失忆，而被迫强行与之断离。
因为，如意夫人闭关中，品先生控制了一切，没有让风声透露到夫人耳中。
秋姜的表情没有变，但颐非就是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气息变了。
红玉在一旁目光灼灼，跃跃越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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