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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花了好久才镇定下来。
为了强忍着不吐出来,他在旋风中闭起眼睛,抱着衡南不放手。可怀里的人就像一团聚集的棉絮,越来越松软,缩小,一朵朵随风飞去,直到什么也不剩。
现在想来,背后转瞬生了一层冷汗。
那团黑气远远地,发出一串清朗笑声:“师姐,你莫要妄自菲薄。上次相见,不对,上上次,我已把本门法宝赠予你,他的愿望,我是帮不了,唯有师姐你可尝试一二。”
盛君殊瞳孔紧缩,他想起来了!
盛君殊微微一笑,握紧刀柄,眉心一压,排除情绪的杀气已经拔地而起,正此时,一个熟悉的莲青色影子冒了头,正不疾不徐地,沿着夹道上山。
广阔的校场和里面晃动的人影逐渐清晰,盛君殊无声地吸了口气。
“什么时辰了,我们一会儿去哪里?”盛君殊耐心地问她,牧棘刀出现在手心。
少女双螺髻,用五彩线绳圈圈绑着,蝴蝶结下坠着毛绒球和两只小小的黄铜铃铛,娇憨的脸庞之上,一双玲珑眼睛,正睁圆了看着他,头一转,铃铛清脆的声音便响,她有些生气地跺脚,“大师兄,我跟你说什么,你听见没有呀?”
什么?
——这个标记,是他、衡南、肖子烈三人同睡的那天晚上,为防止冤鬼作弄,他以刀划破自己食指,亲手点在熟睡的衡南额头上的。
“师兄。”衡南垂下眼,睫毛在脸上留下一片影,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微笑,极好地掩藏了不安,“我脸上有东西吗?”
盛君殊注意到黑影的脚——他如今颈子上已经不佩戴法宝明珠,上半身还维持楚君兮的样貌,下半身完全变成了模糊的黑气。
衡南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别过眼去,强装镇定地看向别处:“师兄,时间差不多了,你还没到校场,我来看看怎么回事。
“白雪。”盛君殊叫住她。
人要向前走,便永不能回头。
似乎有一线闪光,从他抬起的脚踝处向后延伸至远方看不见的地方,不,不只一线,他收回腿时,腿后似乎有四五道那样的的闪光,错综交织着,好像背后结了个硕大的蜘蛛网。
盛君殊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你求我有什么用?女娲娘娘都救不了死了的阳炎体。”衡南冷冷地看着他,越过他肩头,仰看向山上的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把话说清楚。”
盛君殊心中一坠。
一千年后的盛君殊立于原地,眼底润泽,目光却清冷如雪,岁月无情的搓磨已令他心如玄铁。
“师兄,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白雪抱怨地拉了拉他的袖摆,牵住了衡南的手。
“大师兄,大师兄。”耳边一把莺啼似的嗓子,盛君殊的目光,慢慢地从天上转到面前。
他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的额头。
盛君殊低头,看见自己浅白的下摆随风颤动,底下露出绣银纹的黑靴,鞋尖儿向上挑,一摸腰上,腰带结绳,上面也系着两个黄铜铃铛,让他指尖一碰,滑落到另一边,叮当作响。
她就这样目光无神地焦灼地看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盛君殊立刻将衡南转了个向,捧住她雪白的脸:“看着师兄,看着我……”
两个少女点头,手挽手下山,白雪一路说笑。
这莫名其妙的话,在盛君殊听来完全放屁,一句呵斥已经到了嘴边,低头一看衡南,盛君殊愣住了——衡南竟真的呆若木鸡,脸孔发白,抖动的睫毛下一片晃动阴翳,是被吓到的模样。
衡南听不见他声音似的,仍然定定地看着张森。
那一眼,很生涩,是未婚少女没开刃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一千年前的日日夜夜,衡南就是这样看他,就是这样躲开他的目光的。
但是,可惜,这不是真的。
娃娃脸的少女仰面:“啊?”
盛君殊默了半天,朝山下扬了扬下颌:“你们先行。”
穿入衡南心口的那只手,究竟拿了什么东西,他疏忽大意,并未设防。
他原想一刀暴力结果了这幻境,但不想幻境是假的,衡南却是真的。这就不是一刀摧毁这么简单了。
“二师姐。”白雪露了八颗牙齿,灿烂挥手。
盛君殊握紧了手指,又松开,心情复杂。
假如他说了那一句,是放了枚烟雾.弹,把他全部的注意力往天书上引呢?
盛君殊看了她一会儿,极轻地自语:“白雪……”
急不得。
“衡南。”盛君殊叫了一声。
他仍站在原来的位置,半山腰上,低头是嶙峋山石掩映的海,仰头是山,山上一片碧绿葳蕤,天气晴好,灿烂的阳光照在叶片上,泛出一股生气勃勃的黄绿色,太阳晒在后颈上,有热乎乎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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