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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最不缺女仙的地方，可能有人不知道牡丹花仙姓甚名谁，却没有人会不知道水仙的大名。
蛇果汁水饱满，清脆的声音格外突兀。
剥了皮的蛇果光滑可爱，她白|嫩纤细的四根手指捏着剥净的果子，樱桃小口微张，浑不在意地往嘴里放。
众人纷纷侧目，花神竟为红珠亲自疗伤。
红珠双目通红，指甲狠狠地嵌入掌心。
司矩一丝不苟的面皮有点发红。
——红珠已经伏在那里叩了一个时辰的头。
眼前的花神又开口了：“好了，立威便立威罢。查出来方才那冰凌是谁放的，让她长长记性。”
后来，问花阁里的小童才慢悠悠地告诉她，镜中所现，是千年前的幻影。一千年前，凤君在天宫任职，风头正劲，那时大靠山还没倒台呢。
凉玉抱着镜子好奇地看了半晌，猛地“咦”了一声，这不是她的大靠山凤君吗？
她心里蓦地一坠。花神行事乖张恣意，多半是因为年纪小。这样的主上往往心思难测，但也因此，她有了讨价还价的机会。
寻常人听闻此言，必定当是客套的话一笑而过，可玉郎一直掌管天界典籍规矩，是个十分刻板的老神仙，真的拿那藤条认真地“管教”了几百年。
放在往常，被父亲这样责骂，刻板如她势必要羞愧得哭。可是那个瞬间，她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想法：打便打吧，反正我跟殿下是一伙的了。
那是她生气时间最长的一次，足足一个月都对她冷言冷语，让她心里颇有些惆怅。夜里为凉玉点灯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她手指上红红的磨痕，才知道原来为了结那一对五彩绳，她从来不做女红的小殿下，把手指都磨破了。
上古神器问天镜，可溯故去，可探将来。
司矩厉声打断：“胡闹！事关天将任免，岂能乱攀私情？”
红珠尚古礼，心思也执拗得可怕，只做露水夫妻，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一定要为未来打算。檀郎一个凡人，难保不娶妻生子、垂垂老矣，到时候，她怎么办？
凉玉讪笑：“小神今日叨扰，是有正事相求。”说着脚已经迈了进去，恭敬的神情只维持了半刻，“上神，看在往日那么多糖的面子上，让我先进去吧？”
“天宫的人说，晋兴檀与女仙有染。”花神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这女仙是谁，你最清楚。先前你的事已是我网开一面。本殿不希望你执着于此，免得牵连自己。”
只有她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才是被天规生杀予夺的蝼蚁！
咔嚓。
司矩会错意，一欲言又止的模样：“殿下马上就要正式继位，还是少往北辰君那里去一些……”
事实上，这位小花神十分聪颖，只是好恶过于分明，又很倔强，掌管花界这二百年，在百花交替上从未出过差错，繁文缛节却磨磨蹭蹭不肯遵循，为此挨了不知道多少藤条。
凉玉并没接话，往后一步，躬身见礼：“上神。”
小童叹一口气，丢下手里的蚂蚱，拍拍手站了起来：“你这小花神，不似往常有趣！”
凉玉年岁见长，修为渐深，玉郎自己要闭关，便把膝下最隐忍敦厚的第五女拎出来接替自己，此女名唤司矩。
屋里空间狭小，只摆了一张塌，一张黑漆矮几，桌上一只茶壶并两只白瓷杯，还有几个褪了色的小面人。小童一溜烟上了塌，拿起面人在手中把玩：“所问何事？”
凉玉听在耳中，懒得解释，挥挥手道：“知道了，快走罢。”
这……就完了？
觉察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的怯怯，有的欲言又止，她犹豫了片刻，将果子移开，垂目看着地上的红珠：“起来吧。”
因此，即使心里知道小儿女的私情控制不住，她还是得不得已日日硬着头皮提醒。
女人多的地方从来是非多，凉玉自从入了清章殿，日日早上五更天便起来读书修炼，五百岁升了上仙，才勉强压制住了底下躁动的小仙。
打的次数多了，老头也找到了规律：这小丫头极有主见，凡是大事正事，打一顿必然不会再犯，遇到无关小事，尤其是她不认同的事，打了多少次还是屡教不改，倒是很有个性。
红珠身子一抖，面色惨白，却仍不愿死心：“千错万错，都是红珠的错……可是檀郎，檀郎他是自己虔诚修道的呀，求殿下网开一面，放了他吧……”
凉玉一看，当即就笑逐颜开了。
红珠有些急了，顾不得司矩警告的眼色，满心期望地看向座上人，催促道：“殿下……”声音里含了三分颤抖。
她甚至觉得凉玉有些可怜。
她记得被赤魄神君救回的那天，少年神君骑在白虎上，看着瑟瑟发抖的她笑道：“我的星澜殿离此处最近，所以凉玉才央我来救你。”高高在上的神君，待她如此温和，他拍拍她的肩，“别那么害怕，我只是卖凉玉那丫头一个人情。”
可是……那时她的脑子里装满了问号：凤君为人风流颓唐，除了吃喝玩乐便是怀抱美人，日常带着三分慵懒的笑意，他连板起脸都不像个样，竟有如此冷淡威严的时刻？
为此事挨的板子还没完，在南极仙翁的寿宴上，凉玉又叫肃敏真人的独子季北辰迷了心魄。
他不说，她便等一等好了。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腥味。花神边上侍立的女官司矩终于从梨花木椅上起身，皱着眉头接近主位，眉宇间有些忧色。
凉玉早就知道她的性子，气笑了：“平时怎么不见你硬按着我穿戴成这样，你以为我不晓得，今天不就是专程过来立个威吗？”
可是，头都快哭昏了，花神却没有一丝回应，这让她有些慌乱，背后不禁生出一层薄汗。
花神起身，抖了抖锦织的纱衣宽袖，背后两个侍女将她拖在地上的裙摆挽起，轻柔地抱在怀里。她侧侧回过头：“无事生非，按例禁足三日。”
那年少的花神却端端坐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无声地叹口气，开始专心致志地剥一枚蛇果。
凉玉笑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自作聪明固然可笑，落井下石更让人讨厌。”
不怪司矩唠叨，是凉玉实在跳脱，干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惊天动地。
心里却陡然生出一股狠意，咬紧了牙关，闭了眼睛狠心直叩上去。
红珠一张好看的脸有些扭曲，抬眼瞪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
她抬头环视众人：“本殿不说话，是想叫你知难而退，可是你……”眼睛盯着盘里红艳艳的蛇果，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吃，声音轻却稳当当的：“天界有天界的规矩，花界有花界的准则。我一介花神，哪有权利管天界的事？”
她笑着同她讲：“我看到了凤君的过去。”温玉闻言“哦”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温玉似乎松了一口气。
司矩当然不敢像父亲一样拿着藤条打她，只能牢牢地跟在她身边，平板无波地唠叨上数次。
小童咧开嘴笑，露出牙上两个豁口，转身进了阁子，书阁内整一面墙都是乌木制的抽屉，密密麻麻，每一张抽屉上都有上古文字，金漆流光溢彩。零星几面拉开的抽屉，隐约可见里面的纸张，或是卷成筒的竹简。
司矩一揖：“是。”
她修为不足，胡乱摆弄它的时候，上面竟然显出了景象。
不知道哪个无知跋扈的小仙，等得烦了，暗中使坏，地上竟悄无声息地冒出两根小小尖尖的冰凌。红珠眼尖，一眼就看清了，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继而怒火中烧。
红色的血珠玛瑙似的，滚圆，啪嗒一下碎在血泊里，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女仙们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嘈嘈杂杂。红珠伏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不知吃痛还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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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才见了血，这会儿花神还在吃水果，众人心头有些打颤。
五色天丝是神物，韧如钢丝，人家都是拿天梭对付的，没有人提醒她，她也不知道，竟然用手硬结。
寂静终于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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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角上挑，面容唯“华美”二字可形容一二，神色肃穆而倨傲，右手执剑，在空中一划，天上游龙走凤似的飞过流光溢彩的青鸾幻影，重重光影拱卫着他。
凉玉仅在接引殿遇见这少年，回来便私自弄权，将季北辰的府邸挪到她清章殿旁边，日日纠缠，流言四起也不理会。玉郎走之前，焦心不已，特意对着司矩耳提面命：“看好你家殿下，别让她整天在外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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