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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玉看了一眼那将散未散的虚弱魂魄，自己身上仙气太过，魂魄本就怕阳，反倒将它驱得不敢靠近，只道：“戟儿，时间不多了。”
内监将那金子揣在袖中，捂得手心热乎乎的，眼中一闪而过漠然的怜悯：“贵妃娘娘现在病着，虎符的事，恐怕要容后再议了。”
推月道：“奶奶……”
鸣夏悲从中来，眼泪落了下来：“你爹爹。”
当日外敌倾巢出动，来势汹汹，调动了许久不曾出战的应侯，云家上下不敢怠慢，点了全部的兵力南下，连推月手上的沙城军都并给了父亲，应侯宝刀不老，当时谁也不曾想到，他会让一只流矢夺去了性命……既然虚名与赏赐一并而来，为何单单不提那庞大的西南十六军呢？
她又捂住自己的心口，叹道：“对不起啊老太太，是我没照顾好他……”假如时光回溯，她一定不跟云戟怄气，好好找个妥帖女子让他娶回家，不至于马革裹尸还，冷冷清清的灵堂里面，只有老母亲守着，连一个为他哭一嗓子的人都没有。
那内监眼珠一转，答得滴水不漏：“大小姐说笑，虎符自然在主将手里。”
有时候，痴儿眼中的世界更美好，因为懵懂，所以屏蔽了所有的献血淋漓的残酷。
那影子还是瑟缩在黑暗里，似乎是极恐惧她身上的气息，带着熟悉的迁就和畏惧开了口：“母亲……孩儿有眼不识泰山，母亲竟然是、是……”
凉玉笑了一笑，竟然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推月怔在原地，一直以来，萧氏待她最为器重，但也最疏离，因为她性情最像年轻时的萧氏，身上背着最沉重的期望，只有在走好利于家族荣宠的每一步的时候，才会在萧氏眼中看到一丝笑影。
忽然灯光摇曳起来，那点火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冲得左摇右晃，孱弱地挣扎，眼看要断了气，凉玉神情一凛，急忙拿手护住，一阵细细的冷风扫在她手背上。
原来生离死别，是这么一种滋味。
拨月抬眼看了看她，无意识地重复道：“爹爹。”她两只手将孝衣的边捏得皱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道，“爹爹去找娘了？”见鸣夏点头，扁了扁嘴道，“坏爹爹，臭娘，一起出去玩，不带拨月。”
门厅紧紧闭着，密不透风的空间里面，推月温热的眼泪不住地滴落在她的裙摆上。凡人活一世，命如蜉蝣，朝生暮死，在他们看来，不过转瞬，但这短短几十年的红尘羁绊，竟能深入骨髓。
推月愣怔地看过去，嘴唇弯了一下，却又变成悲恸。
凉玉：“……”
推月抽掉筋骨似的瘫跪在地上，抱着凉玉痛哭了一场，嘶哑道：“我对不起云家列祖列宗，将镇南虎符也丢了……”
“大小姐，保重身子。”剪秋扶住她的臂膀，现下家中无长子，一切全靠推月支撑。她哀伤又烦躁地闭了闭眼，将云清丢在地上，捏住自己的鼻梁。
“母亲还有什么要嘱咐孩儿？”
“你放心，我将瓷娃娃交给老二了，她说，从来没有怪过你。”
凉玉低头看了那棺椁上的黄澄澄的灯一眼，破旧的灯罩，芯子上一团幽幽的火焰，无风自动地左右摇摆。她看出那灯罩地下写了符咒，但是十分浅陋，只对魂魄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聚拢作用，注定此物只能是凡人心底的慰藉了。虽然如此，她也决心不用法术，拿眼睛好好看着。
母亲去的早，温情停留在十岁那年。年幼时，她也曾委屈地想，自己究竟算什么，是不是只是奶奶打磨的一柄钢刀呢？为什么连傻傻的三妹，都比自己更亲近奶奶？那么她呢，一直最让人骄傲、不让人操心，一辈子为了应侯府活着的她，又有谁来疼？
那魂魄沉默了，边角正在慢慢淡化。
除却身殒的主将云戟，身不得长存，埋在滚滚黄沙中，只携了几件染血的衣冠魂归故土。就算有再大的哀荣，到底无福享受，偌大一个应侯府，只剩下年方十岁的黄毛小世子和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待得那老妪撒手人寰，百年应侯府，恐怕也就此衰败。曾经手握西南十二军，威震朝廷的云氏一族，转眼变成了需要朝廷接济的老弱病残，让人唏嘘。
凉玉抬眼，望见那魂魄又淡了几分，料想云戟埋骨边关黄沙，仅靠几件染血的衣裳，都能凝成魂魄来，意念不可谓不强。她问道：“你实话告诉我，突围时候那一道流矢，是敌人射的，还是自己人射的？”
“奶奶。”推月在人前雷厉风行，终于见到萧氏回来，所有的委屈和沉痛一股脑儿地奔涌出来，她慢慢跪了下去，抱住了萧氏的小腿。
推月将萧氏送进灵堂，时值黄昏，晚霞染红了一片天际。凉玉拢紧披风：“你回去休息吧，今夜我来守灯。”
“什么东西，滚出来。”这半吊子的长明灯无风自动已经反常，凉玉周身散出淡淡光华，手上法术还没出，那护在手里的火苗连同外面的小蜡烛毫无征兆“噗”地一声香消玉殒。屋里顿时一暗。
她刚提起的火气散了个干净，原来这破灯还真的误打误撞携来了魂，心中高兴极了，“孽子，还不过来。”
推月跪在一旁，只觉得仿佛置身三九寒天里。加官进爵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郑贵妃盛宠加身，惯会吹枕边风，她的父亲忠勇侯为副将上战场，为何却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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