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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来时，秋原在检查实验舱时忽然发现一张拍立得照片。
他将孩子一把抱进臂弯，颠了两下，一手熟练地按上他发烫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热乎乎的鼻涕眼泪。
他一骨碌坐起来，拥着小优一起看，照片上是两个儿童肩并肩的合影，男孩下巴微抬，女孩梳两个小辫子，笑得很灿烂。
他瞥了一眼做到一半的实验，伸手停掉了进程，柔声道：“好的。”
y仰躺下去，枕着手臂看天花板发呆。
“会长不高。”
“这不是很好吗？”秋原在沙发上给大孩子换纸尿裤，不断拨去他乱挥的小手，热乎乎的腥臊和哭闹声中，他感到太阳穴有点发涨，“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这个向来不屑矫饰的青年，最终的结局是以事故牺牲的研究员身份下载，被联合政府特许和妻子苏倾葬在一起。
“我睡不着。”他垂下眼，“你上来，我们说说话。”
她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轻轻笑道：“胡说。”
苏倾的一条腿缠着绷带，好在只是被碎片划破的皮外伤，不日即将痊愈，她小心地扶着凳子站起来，单腿蹦到了走廊外，接了一杯热水。
秋原驱车归家，远远听见两岁的大孩子哭闹着，企鹅一样哒哒在地板上蹒跚，他年轻的妻子正在孕育第二个孩子，腰腹笨重，同时还在上班，黑色小西装已经让她穿得不伦不类。
姜丽华将苏倾抱在膝上，正轻声细语地拿带着南方腔调的中文同她讲话，苏倾今年十一岁了，但亚洲人的骨架子仍然偏小，她坐在成年女人怀里，显得很乖巧。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伤心，还握紧拳头，让我们滚出你的梦境。”
苏倾身上背着行李包，把辫子拂到身后，扶着y一蹦一蹦地走上台阶时，门忽然开了。
“我带他去房间休息，你坐一下。”
他的双眼皮睡得格外明显，脸颊泛红，带着被窝里的热气，头发乱得像鸟窝，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舔了舔嘴唇：“甜的。”
y出院的那一天，苏倾同他一起回家。在这个平行世界里依然有着矗立于芦苇丛中的木格栅房子，风车在晚霞中缓慢地转动着。
秋原怔了片刻，起身拥抱了她，这具母亲的骨架子依然很瘦弱，让人感觉到她没准备好做两个孩子的母亲：“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你做得很好。”
傍晚y醒来的时候，她给他喂水。
小优有些不安地看他一眼，又惭愧地低下头去。
苏倾的眼睛眨着，越来越慢，最后在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中意识模糊。
她真正地体会到了睡梦的感觉，她在每一个梦结束之后挣扎着醒来，睡眼惺忪地用圆珠笔在手背上记下梦的内容，圆润的娃娃体都写扁了。
上担架前他比照过了，现在他比苏倾还矮上几厘米。
“等等——”他将画面贴近了眼睛，弯起眼笑了，“不对呀，这是……”
苏倾削苹果时不慎把食指割伤了。她竖着指头，出神地看着鲜血一点点冒出来。
“小姑娘，你的同伴一直睡着吗？”护士来登记情况，狐疑地夹着触控笔捏了捏男孩的手指。他仍然睡得很安静，苍白的脸颊，睫毛上落着几缕碎光。
他的拐靠在一边，缠得像粽子的腿悬垂在沙发上，y的父亲倾过身伸手捏了捏。他很烦躁躲开了这幼稚的触碰：“你几岁了？”
“天上飞的狮子。”
苏倾瞥了一眼他缠着绷带吊在床角的右脚，神色温柔地把百合花瓣卷了卷，没有作声。
“客人信息已录入，传送中……”
她偏过头去，歪头瞧他半晌，眼里的光芒如月色流转，将脸凑过去，在黑暗中亲了一下男孩的嘴唇。
“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小女孩，我们周末去买小女孩的衣服？”姜丽华牵着她的手不放，宠爱地亲吻她的脸颊，像母亲对女儿一样，苏倾觉得自己鼓了气，慢慢地膨胀，漂浮，快被这个吻融化了。
苏倾托着腮坐在，微微笑：“没关系，他只是困了。”
“欢迎回来。”
编织盒子里有免费的咖啡伴侣，她想了想，拆了一小袋白糖，洒进了杯子里，搅了一搅。
秋原把温度计从孩子嘴里取出来，笑了：“别再哭啦，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总有办法实现。”
恢复原状时，他在她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像是男孩亲吻自己最爱的玩具，随后抱着她再度睡去。
“不许摸我的头。”y警告。
同样嘶哑的扫描仪，只不过这次扫到苏倾时，它没有发出“非法入侵”的警告，而是对着她“咔嚓”地拍了张照，闪光灯照得她下意识地拿手背遮了一下眼。
他拿着空白相片对着光看了看，隐约看见一点儿轮廓，在脑门上拍了拍，笑着嘟囔道：“什么嘛。”
事实上，世界上少了这样两个人，日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秋原把照片夺过来，接着昏暗的月光，忽然看到了照片上显出的模糊的人形。
那个“人类女孩”的小小墓碑，甚至变成了年轻人新的旅游景点。
“我去上学。”
他拨了拨小优汗湿的头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对吗？”
“你们怎么过来，我就怎么过来的。”
“可以回来一趟吗？”小优的电话急促地打过来，“宝宝生病了。”
怯懦的依旧怯懦，循规蹈矩的依旧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