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晚照楼论文集最新章节!

    王勃传

    《新书》二百一《文艺》上、《旧书》一百九十上《文苑》上。

    《新传》云:“是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文檄英王鸡。高宗怒曰:‘是且交构。’斥出府。”《旧传》所叙略同。

    茂元按:唐自开国以来,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愈演愈烈。诸皇子间萁豆之相燃,几无代无之。高祖时有玄武门之变;太宗时有太子承乾与魏王泰、晋王治(即高宗)、吴王恪之间夺储之争;高宗时情况尤为复杂。高宗八子,武后所生四人:长李弘,次李贤,次李显,次李旦。李贤即王勃之府主沛王,英王李显即中宗也。李弘初立为太子,为武后所杀;李贤继立,后又被废。《旧书》八十六《章怀太子传》:“时正议大夫明崇俨以符劾之术为则天所任,使密称英王状类太宗。……贤逾不自安。调露二年(公元680年),崇俨为盗所杀,则天疑贤所为,……乃废贤为庶人。”其事虽出于武后之谋,然亦可窥见李贤与李显兄弟间之关系。特李贤未登储位以前,矛盾尚未发展为表面化耳。高宗防微杜渐,盖已察其端倪。王勃以文字游戏,至遭斥逐,其事虽出偶然,但又有其必然之理,正足反映当时皇族内哄之剧烈也。

    王勃之遭斥逐,当在总章元年(公元668年)之末或次年之初。《王子安集》卷十二《拜南郊颂》中有云:“大唐有国之五十一年,皇帝有天下之一十九载也。”考自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至高宗总章元年(公元668年)为五十一年,而高宗永徽元年(公元650年)至是年为十九年。王勃作此文时,身在朝列,而次年五月即由长安入蜀注38,则斗鸡事在献颂之后,入蜀以前,明矣。

    又按:李贤于龙朔元年(公元661年)封沛王,咸亨三年(公元672年)徙封雍王,上元二年(公元675年)立为皇太子;李显于显庆二年(公元657年)封周王,仪凤二年(公元677年)始徙封英王注39。当李贤为沛王时,李显当称周王,不当称英王。两《唐书》并误。

    《新传》云:“官奴曹达抵罪匿勃所,惧事泄,辄杀之。事觉,当诛;会赦,除名。父福畤,由雍州司功参军坐勃故左迁交趾令。勃往省,渡海溺水,痵而卒。年二十九。初,道出锺陵,九月九日,都督大宴滕王阁。宿命其婿作序以夸客。因出纸笔遍请,客莫敢当。至勃,沆然不辞。都督怒,起更衣,遣吏伺其文,辄报。一再报,语益奇,乃矍然曰:‘天才也!’请遂成文,极欢罢。”《旧传》未叙滕王阁事,但云:“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勃往交趾省父。……渡南海,堕水卒。”

    茂元按:王勃作《滕王阁序》,历来传为文坛盛事。然作序之年,则记载互有歧异。王定保《唐摭言》卷五:“王勃著《滕王阁序》,时年十四(《太平广记》卷一百七十五引作‘十三’)。”《新书》谓作于南行省亲途中,则是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事,时王勃年二十六也注40。清人蒋清翊注《王子安集》,主《摭言》之说,于卷八本文“家君作宰”句下云:“王定保《唐摭言》载勃著序时年十四,盖福畤先为六合令也。辛文房《唐才子传》乃谓福畤坐勃事远迁交趾令,勃往省亲,途过南昌时所作。此由辛氏见《新唐书》本传二事连叙,遂有此谬误。实则《唐书》有‘初’字界之,原不相蒙也。”余以为蒋氏之言,不仅与事实不合,且于《新书》亦为曲解;《新书》接叙滕王阁事于勃南行溺死之后,所谓“初”,盖追述生前之语;所谓“道出锺陵”,亦谓南行时途中所经。以《旧书》参之,其所谓“九月九日”,即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之九月九日也。倘因有一“初”字界之,而遂谓所叙为十二年前之事,则语意突兀无根,与上文全不相属矣。《唐才子传》本《新书》而略变其词,并无不合,亦无谬误。特一为补叙,一为顺叙,文字之措注有所不同耳。考杨炯《王子安集序》云:“父福畤,历任太常博士,雍州司功,交趾、六合二令,为齐州长史。”涉历先后,次第了然。蒋氏为牵合《摭言》之说,将福畤令六合事移至远迁炎方乃至雍州司功之前,不仅臆说无凭,且六合在洪州之北,由北南行赴六合,断无路经洪州之理。尤重要者,福畤之南迁,乃是远谪;其徙官六合,当为量移。序文有“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之语,只可施之于南迁远谪之时,不可移之于六合为令之日。又杨炯《王子安文集序》谓勃“弃官沉迹”,然后南行注41,序文亦云:“舍簪笏于百年,奉晨昏于万里。”假使此文为十四岁所作,其时王勃尚未登朝注42,有何“簪笏”之可舍?而省亲近在六合,更无“万里”之足云。即此内证,已足见《摭言》之不足据矣。盖王勃才华,世所艳称,而《滕王阁序》又复脍炙人口,故好事者缩小其作年,以夸大其早慧。文苑轶闻之流播,往往如此。王定保不察而误采之耳。

    洪迈《容斋四笔》卷五:“王勃等四子之文皆精切有所本源,其用骈俪作记、序、碑、碣,盖一时体格如此,而后来颇议之。……韩公《滕王阁记》云:‘江南多游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注谓‘王勃作游阁序’。又云:‘中丞命为记,窃喜载名其上,辞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则韩之所以推勃,亦为不浅矣!”茂元按:六朝骈体,发展至唐,纂组益趋工丽,句调愈加整齐,四杰推一时之选,而《滕王阁序》尤为具有代表意义之作品,洪迈所谓“一时体格如此”也。此种文字,为晚唐、两宋四六文之滥觞。其间虽不无才情宏放,吐属清新之作,然就其总倾向言之,则讲求者唯在隶事对仗之工巧,色泽文采之鲜艳。重形式而轻内容,于斯为极。承梁、陈之弊,开风气之先,原本要终,四杰不能辞其咎。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谓韩愈“文起八代之衰”,正以其能自振于积习之中,大力反对此种文体也。昌黎论文之旨,具见集中诸作,旗帜至为鲜明,于四杰曾无假借。其《新修滕王阁记》(《昌黎集》十三)之所以盛推“三王”者,盖因王仲舒连类而及耳。考此文作于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时韩愈官袁州刺史,而王仲舒以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文中所云“三王之序、赋、记”,乃指王勃之序,王绪之赋,王仲舒之记(见旧注)。韩愈于王仲舒为属吏,此文又承王命而作,故因“三王”之巧合,而漫作应酬语以称颂之,非有意于论文,尤非论王勃、王绪之文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四十九集部别集类二《王子安集提要》亦据此以评四杰之文,实则洪迈及纪昀之所取于四杰者,乃在其淹贯群书,隶事精切,特借昌黎之盛名,以成其说耳,于昌黎之本旨,固无当也。然似是而非,转相援引,由来久矣。故辨之如此。

    杨炯传

    《新书》二百一《文艺》上附《王勃传》、《旧书》一百九十上《文苑》上。

    《旧传》云:“炯幼聪敏,博学善属文。神童举,拜校书郎。”《新传》所叙略同。

    茂元按:杨炯举神童,两《唐书》均未载年月。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四上杨炯《盈川集》下云:“显庆六年(公元661年),举神童,授校书郎。”马端临《文献通考》二百三十一《经籍考》五十八引用其说;辛文房《唐才子传》卷一、徐松《登科记考》卷二并同,皆本之晁氏也。然炯《浑天赋序》云:“显庆五年(公元660年),炯时年十一,待制宏文馆;上元三年(公元676年),始以应制举,补校书郎。”(《盈川集》一)据此,则显庆六年举神童之说不可信。考《新书》卷四十四《选举志》云:“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旧,然其大要有三:由学馆者曰生徒,由州县者曰乡贡,皆升于有司而进退之。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此岁举之常选也。其天子自诏者曰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焉。……有司常选之士,以时而举;而天子又自诏四方德行才能文学之士,或高蹈幽隐与其不能自达者,下至军谋将略,翘关拔山,奇艺绝伎,莫不兼取。其为名目,随人主临时所欲。”举神童,即乡贡之童子科也。《文献通考》卷三十五“选举考”八:“唐有童子科,凡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孝经》、《论语》每卷诵文十通者予官,通七者予出身。”又云:“令本贯申送礼部,同明经举人之例,考讫奏闻。”炯以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待制宏文馆,则其为乡里所举,当在是年以前;且是年炯十一岁,则次年为十二岁,年龄已逾限例,州县又安得而举之耶?《四部丛刊》影明本《盈川集》附录载《文献通考》,其引晁氏说,作“显庆四年(公元659年)举神童”,足正诸本“六年”之误。盖显庆四年,杨炯十岁,为乡里所举,入都应选,未得授官,故次年待制宏文,至上元三年(公元676年),制举登科,始补校书郎也。炯之应制举补官,在举神童后之十七年,两《唐书》未书应制举事,而径云“拜校书郎”,失之过简。又王溥《唐会要》卷七十六“制科举”条:“上元三年(公元676年),正月,辞殚文律科,崔融及第。”杨炯所应制举,当即是科,特《会要》漏载其名耳。

    《新传》云:“迁詹事司直,俄坐从父弟神让与徐敬业乱,出为梓州司法参军。迁盈川令。”《旧传》云:“俄迁詹事司直。则天初,坐从祖弟神让犯逆,左转梓州司法参军。秩满,选授婺州盈川令。”

    茂元按:杨炯为詹事司直时,曾以本官分值习艺馆注43。《新书》卷二百二《宋之问传》:“甫冠,武后召与杨炯分值习艺馆。”《全唐文》卷二百四十一宋之问《祭杨盈川文》有云:“大君有命,征子文房,余亦叨忝,随君颉颃。”即指其事。观“大君”一语,知在高宗末年。时朝政为则天所掌握,故谓武后召之也。又徐敬业以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七月起兵扬州,十一月兵败乱平,《旧书》所谓“则天初,……左转梓州司法参军”,即是年矣。其任盈川令,史虽未载年月,然其时亦可考见。《旧书》卷四十《地理志》三:“盈川,如意元年(公元692年)分龙丘置。”则炯之令盈川,不可能早于是年。本传云:“如意元年七月七日,宫中出盂兰盆分送佛寺,则天御洛阳南门与百僚观之。炯献《盂兰盆赋》,词甚雅丽。炯至官,……无何卒。”是献赋而后至官矣。两者互参,知炯洛阳献赋之时,正梓州秩满之日;其时盈川适新置县,而炯夙以文学受知于武后,故首膺其选也。

    《旧传》云:“炯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以文词齐名,海内称为王、杨、卢、骆,亦号四杰。炯闻之,谓人曰:‘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其后崔融、李峤、张说俱重四杰之文。崔融曰:‘王勃文章宏逸,有绝尘之迹,固非常流所及,炯与照邻可以企之,盈川之言信矣。’说曰:‘杨盈川文思如悬河注水,酌之不竭,既优于卢,亦不减王。耻居王后,信然;愧在卢前,谦也。’”《新书》炯及卢、骆之传,皆附王勃,故最后载其语于《骆宾王传》之末,以论四杰云。

    茂元按:四杰之称,著于高宗后期,胡应麟《补唐书骆侍御传》谓宾王“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并以藻绘擅一时,号垂拱(公元685——688年)四杰”,非也。考则天临朝,武周建国之后,王勃已前卒,宾王亡命,照邻病废,杨炯亦浮沉州县,郁郁失意。斯时,射洪崛起,沈、宋代兴,而四杰已成尾声矣。宋之问《祭杨盈川文》云:“之子妙年,香名早传。从来金马,夙昔崇贤,门庭若市,翰墨如泉。”则炯之蜚声文苑,早在待制宏文馆以至为崇文学士之日注44,与王勃比肩,与卢、骆相颉颃也。张《朝野佥载》卷六言卢照邻“为益州新都尉,秩满,婆娑于蜀中,放旷诗酒,故世称王、杨、卢、骆”。照邻之尉新都,当乾封、总章之际(公元666——669年),其去蜀,则在咸亨初。故咸亨二年(公元671年)王勃入都赴选时,公卿延誉,即以四杰相提并论矣注45。

    王、杨、卢、骆次序之先后,寓有评第文章高下之意,盖一时之论如此。然张说《赠太尉裴公神道碑》言“骆、卢、王、杨”;郗云卿《骆宾王集序》则云“卢、骆、杨、王”;而张《朝野佥载》又谓杨、骆之文,时有“点鬼簿”“算博士”之讥,独照邻无可议者注46。是知艺苑雌黄,实难定论,固不仅作者有“王后卢前”之感也。考四杰之中,以年辈言,卢、骆长于王、杨;以时誉言,则王、杨高于卢、骆。王勃席父祖兄弟之重望,文采一门,互相辉映;杨炯幼举神童,早预清华之选,其在当时文坛之地位及影响,实居于卢、骆之先。故四杰之称,率多先王、杨而后卢、骆。《新书》卷二百一《文艺传序》云:“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无虑三变:高祖、太宗大难始夷,沿江左余风,缔章绘句,揣合低昂,故王、杨为之伯。”李商隐《漫成》诗亦云:“沈、宋裁词矜变律,王、杨落笔得良朋。”皆以王、杨概四杰,言王、杨而略卢、骆。此其大较。然亦有以王概杨,以卢概骆,偏举卢、王以概四杰者,如杜甫《戏为六绝句》之“纵使卢、王操翰墨”是也。至王、杨之优劣,当时及后世皆有不同之看法,即以两《唐书》言之,《旧书》则四杰并列,杨在王前;《新书》则主次分明,杨附王后。闻一多谓杨炯之所以“愧在卢前”,乃因卢年辈在先,有愧不敢当之意;其“耻居王后”,则与王分是同年,心所不甘。其言殊为近理。余观杨炯序子安之集,其推崇之者,可谓备至矣。“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彼此俱年少才高,文场角逐,旗鼓相当。耻居其后,正以齐驱方驾,莫由争先,实乃一种无可奈何心理之反映耳。清人章藻功《登滕王阁书王子安序后》有云:“杨盈川耻居其后,似属无征。”殊不知封建文人之相轻,其所轻者,往往即为其所极端重视之人。瑜、亮一时,相轻与相誉,言各有宜,义相反而实相成也。

    卢照邻传

    《新书》二百一《文艺》上附《王勃传》、《旧书》一百九十上《文苑》上。

    《旧传》云:“初授邓王府典签。王甚爱重之,曾谓群官曰:‘此即寡人之相如也。’”《新传》云:“调邓王府典签。王爱重,谓人曰:‘此吾之相如。’”

    茂元按:照邻在邓府以前,未尝为他官。《旧传》作“初授邓王府典签”,是也。《新传》改“初授”为“调”,于义无着。张《朝野佥载》六:“卢照邻……弱冠拜邓王府典签。王府书记,一以委之。王有书十二车,照邻披览,略能记忆。”首书“弱冠拜邓王府典签”,与《旧传》合。《旧书》六十四《邓王元恪传》:“邓王元恪,高祖第七子也。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封郐王,十一年(公元637年)改封邓王。……元恪好学,善谈名理,与典签卢照邻为布衣之交。……麟德二年(公元685年)薨。”考《卢昇之集》一《病梨树赋序》云:“癸酉之岁,……余年垂强仕。”癸酉为咸亨四年(公元673年),其时照邻年将四十,则其弱冠为邓府典签,当在永徽(公元650——655年)之末或显庆(公元656——660年)之初矣。元恪死于麟德二年(公元685年),照邻当以此时出任新都尉也。

    《新传》云:“调新都尉。病去官,居太白山。得方士玄明膏饵之。会父丧,号呕,丹辄出,由是疾益甚。”《旧传》所叙略同。

    茂元按:照邻涉历,两《唐书》叙次均不详,且语意又多含混不清者。考《朝野佥载》六云:“后出为益州新都尉。秩满,婆娑于蜀中,放旷诗酒,故世称王、杨、卢、骆。”则照邻以秩满去官,非因病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一百四十九集部别集二《卢昇之集提要》云:“考集中《相里夫人檀龛序》,称乾封纪岁,当为乾封元年(公元666年)丙寅;《对蜀父老问》称龙集荒落,当为总章二年(公元669年)己巳,皆在益州时作。”是照邻之尉新都,历乾封(公元666——667年)以至总章(公元668——669年),明矣。而其去蜀,则在咸亨之初。《骆临海集》六有《艳情代郭氏赠卢照邻》,作于照邻去蜀之后。考骆宾王于咸亨时始入蜀注47。观卢、骆踪迹相接于蜀中,知咸亨之初,照邻固犹在蜀。《艳情》诗中有云:“柳叶园花处处新,洛阳桃李应芳春。妾向双流窥石镜,君住三川守玉人。”则照邻离蜀之后,曾客东都,且另有所恋,亦足证其非因病去官也。《病梨树赋序》云:“癸酉之岁(公元673年),余卧病于长安光禄坊之官舍。父老云是鄱阳公主之邑司,昔公主未嫁而卒,故其邑废。时有处士孙思邈居之。……余年垂强仕,则有幽忧之疾,椿囷之性,其何辽哉!于时天子避暑甘泉,邈亦征诣行在,余独病卧兹邑,闲寂无人,伏枕十旬,闭门三月。”照邻染疾,乃在此时。又本集卷七《寄裴舍人诸公遗衣药直书》云:“余家咸亨中良贱百口,自丁家难,私门弟妹雕丧,七八年间,货用都尽。余不幸遇斯疾,母兄哀怜,破产以供医药。”卷一《穷鱼赋序》云:“余曾有横事被拘,为群小所使,将致之深议,友人救护得免。”卷五有《狱中学骚体》,即被拘时所作。其因“家难”“横事”而下狱,始末不可得而详;然以其时考之,则当在咸亨四年癸酉(公元673年)之前。盖照邻新都秩满,婆娑蜀中,离蜀以后,漫游京洛,不幸既遭缧绁之灾,又染幽忧之疾,遂至终身废弃也。

    《旧传》云:“照邻既沈痼挛废,不堪其苦,尝与亲属执别,遂自投颍水而死。时年四十。”《新传》云:“照邻自以当高宗时尚吏,己独儒;武后尚法,己独黄老;后封嵩山,屡聘贤士,己已废,因著《五悲文》以自明。病既久,与亲属诀,自沉颍水。”未载卒时年岁。

    茂元按:照邻死于何年,史未明载,然观“后封嵩山”之语,则其死,当在万岁登封元年(公元695年)以后注48。考咸亨四年(公元673年),照邻已年将四十,咸亨四年下距万岁登封元年为二十二年,假令不久即沉颍而死,其年岁亦当在六十左右。《旧书》所云“时年四十”疑为“六十”之误。以是上推,其生年当在贞观十年(公元635年)前后也。

    《旧传》:“文集二十卷。”《新书》六十《艺文志》四著录《卢照邻集》二十卷(《旧书》四十七《经籍志》下同),又《幽忧子》三卷(《旧志》无)。

    茂元按:照邻病废之后,自称幽忧子。《朝野佥载》六言照邻“不幸有冉耕之疾,著《幽忧子》以释愤焉。文集二十卷。”则“幽忧子”者,不仅照邻以之自名,亦即以名其书。此例唐人多有之,如王绩之《东皋子》是也。然《佥载》及《新书》所著录之《幽忧子》,为照邻自编病中诗文,如《五悲》、《释疾》之类,乃其集中之一部分,故别出于其集之外,而与其集并行,非如《东皋子》之即为王绩集之代称也。考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四上、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十六均著录卢集十卷,《书录解题》称《卢照邻集》,而《读书志》则称《幽忧子集》,皆未另著录有《幽忧子》,知宋时卢集已合二为一,无别出之本,且已散佚不全矣。

    骆宾王传

    《新书》二百一《文艺》上附《王勃传》、《旧书》一百九十上《文苑》上。

    《旧传》云:“敬业败,伏诛。”《新传》云:“敬业败,亡命不知所之。”

    茂元按:《通鉴》卷二百三:“光宅元年(公元684年)十一月,敬业大败。……丁丑,至海陵界,阻风。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考异》日:“《唐纪》:‘敬业入海,欲奔东夷,至海陵界,阻风。伪将王那相斩之以降,余党赴水死。’此从《实录》、《唐统纪》。”张《朝野佥载》卷一亦云:“宾王与徐敬业兴兵扬州,大败,投江而死。”《旧书》所载,与《通鉴》同,皆以官书为据耳。《新书》谓“亡命不知所之”,则本诸传闻。其说与《佥载》及《唐纪》之言虽不相合,而义实相通。孟棨《本事诗·征异》云:“当敬业之败,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失大魁,得不测罪。时死者数万人,因求戮类二人者,函首以献。后虽知不死,不敢捕送。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乃卒(原注:出赵鲁《游南岳记》)。宾王亦落发,遍游名山,至灵隐,以周岁卒。”所言与诸书均不合。陈熙晋《续补唐书骆侍御传》注辨其事曰:“敬业既为其将王那相斩以降,必无逃脱理,所传为僧于衡山,或非其实。临海之为僧与非为僧不可知,而其非死于广陵,则信而有征。张《朝野佥载》曰:‘明堂主簿骆宾王《帝京篇》曰: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后与徐敬业兴兵扬州,大败,投江而死,此其谶也。’举进士于高宗调露中(公元679年),见闻不应有误,是临海之遁属实。盖宾王本不在传首之列,因以投水报闻也。故《新书》言‘亡命不知所之’,未有以为非者。”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六《骆宾王集》十卷,下云:“其卷首有鲁国郗云卿序,言:‘宾王光宅中广陵乱伏诛,莫有收拾其文者。后有敕搜访,云卿撰焉。’又有蜀本,卷数亦同,而次序先后皆异;序文视前加详,而云:‘广陵起义不捷,因致遁逃,文集散失。中宗朝,诏令搜访。’案本传言:‘宾王既败,亡命不知所之。’与蜀本合。”据蜀本郗序之言,则亡命之说,在当时即已有之,不自《本事诗》始。盖兵溃之际,主帅一死,众鸟兽散,《唐纪》所谓“余党赴水死”,乃就一般情况言之,其中未必无逃脱之人也。

    又《本事诗》同条云:“宋考功以事累贬黜,后放还,至江南,游灵隐寺。夜月极明,长廊吟行,且为诗曰:‘鹫岭郁岧峣,龙宫隐寂寥。’第二联搜奇思,终不如意。有老僧点长明灯,坐大禅床,问曰:‘少年夜夕久不寐,而吟讽甚苦,何耶?’之问答曰:‘弟子业诗,适偶欲题此寺,而兴思不属。’僧曰:‘试吟上联。’即吟与听之。再三吟讽,因曰:‘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之问愕然,讶其遒丽。又续终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雕。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僧所赠联,乃一篇之警策。迟明访之,则不复见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骆宾王也。’”此事为后世所盛传。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四上言广陵败后,宾王“亡命不知所之。后宋之问逢之于灵隐,已祝发为浮屠矣。”即本此。而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七、辛文房《唐才子传》卷一则全采其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四十九集部别集类二《骆丞集提要》辨其失曰:“今观集中与之问踪迹甚密,在江南则有投赠之作,在兖州则有饯别之章注49,宜非不相识者,何至觌面失之?封演为天宝中人,去宾王时甚近,所作《闻见记》中载之问此诗,证‘月中桂子’之事,并不云出宾王,知当时尚无是说注50。又朱国桢《涌幢小品》载: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有鲁某者,凿靛池于海门城东黄泥口、得古冢,题石曰‘骆宾王之墓’云云,亦足征亡命为僧之说不确。”茂元按:骆、宋联吟,其事显出附会,《提要》之言是也。然此与亡命为僧,不可混为一谈。盖扬州败后,宾王下落不明,当时虽以投水报闻,但亦无从证实,故有亡命为僧之说。此不可信其有,亦难以必其无。《新书》言“亡命不知所之”,而不言“为僧”,多闻阙疑,史笔固应如此。且宾王亡命为僧之与灵隐联诗,其间并无必然联系。岂可因后者之失实,遂并前者而否定之?至海门古墓,真伪不可知。假令此墓诚为宾王埋骨之所,则正足证亡命之说之可信:盖无论函首京师,抑或葬身鱼腹,均不得有墓穴留在人间;《提要》反据此谓“足征亡命为僧之说不确”,于理尤不可通。

    《旧书》云:“则天素重其文,遣使求之。有兖州人郗云卿集成十卷,盛传于世。”《新书》云:“中宗时,诏求其文,得数百篇。”

    茂元按:郗云卿《骆宾王文集序》云:“后中宗朝降敕搜访宾王诗笔,令云卿集焉。所载者,即当时之遗漏,凡十卷。”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四上著录《骆宾王集》十卷,亦云,“中宗诏求其文,得百余篇,命郗云卿次序之。”所言皆与《新书》合;《旧书》谓骆集辑成于则天之时,非也。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一《忠志》云:“骆宾王为徐敬业作檄,极疏大周过恶,则天览及‘蛾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微笑而已;至‘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不悦曰:‘宰相何得失如此人!’”此事为世所盛传,《新书》本传及《通鉴》皆载之,《旧书》谓“则天素重其文”,当即本此而致误。考宾王所作《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其前段于则天虽尽情丑诋,然“蛾眉”“狐媚”,事涉宫闱,攻击止于人身,尚无重大政治影响;至“一抔”“六尺”之语,则以封建君巨大义激发人心,当新旧政权交替之际,颇具有号召力量,故不得不为之动容。其言“宰相何得失如此人”,盖以宾王牢落失志,为敌所用,深责宰相未能笼络人才,使之入吾彀中耳。其着眼点,在于政治斗争之得失,非关文学之爱好也。宾王心存唐室,集中诗文,如与程务挺之书,“宝剑思存楚,金椎许报韩”之句注51,志事皆班班可考,又非仅讨则天之一檄也。中宗复国之后,搜访其文,编次成集,自有其政治历史背景。而当武周之时,其集实为谤书,将禁绝之不暇,又安肯“遣使求之”,听其流布耶?

&nb...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