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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陈部相持,共历五十余日;初欲待北伐军回师,共同戡定陈部,直至八月初旬,得悉北伐军被陈部所阻,不能回到广州,才于八月九日离粤。这是中山蒙难的经过,便是陈炯明叛孙的结果。

    南方的陈的叛孙,与北方的奉直斗争,表面上本是两件事,但是骨子里面却是相联的。陈炯明与直系有联络,孙中山与奉系有联络;奉系既被直系打倒,中山北伐成功的希望,已经是很少了。因为此时一般国人的心理都深恶奉系,左袒直系;中山联奉倒直,实与一般国人的心理相反。在中山以为直系是当时各军阀中最强横的一个,“擒贼先擒王”,要打倒军阀,便应该先从打倒直系下手,奉系既能俯就,不妨暂时与他合作。但是一般国人不能了解此种意思,觉得吴秀才总比张胡子好,联络张胡子去打吴秀才,未免近于倒行逆施;况且当时北伐军的兵力由杂凑而成,很难打倒直系,既无打倒直系的把握,不如与直系妥协,和平解决的为好;所以直系一提出恢复法统的计划,大家便欣然赞成,希望中山从此可把护法的旗子卷起来,将广州的总统府取消,免去南北的战争。这种心理,是一般人急切求和平统一的心理。陈炯明一派的武夫,便揣摩一般人的此种心理行事。当中山削夺陈炯明的职权时,便有人替陈表同情,以为陈氏不赞成北伐,是志在保境息民,整理两广内部,无可厚非。中山削夺他的职权,未免操之过激;及至徐世昌退位,法统恢复,见诸事实,叶举等围攻广州总统府,也便藉口护法的任务已了,通电请孙文实践与徐世昌同时下野之宣言;国内各方面也纷纷通电,赞成统一,劝中山下野;就是学者名流如蔡元培等,都表示同样的意见;可见一般人急切求和平统一的心理。中山离粤到沪后,报告国民党同志书,结尾的一段说:

    ……文率同志为民国而奋斗,垂三十年,出生入死,胜败之数不可屈指,顾失败之惨,未有甚于此役者。盖历次失败虽原因不一,而其究竟,则为失败于敌人。此役则敌人已为吾屈,所代敌人而兴者乃为十余年卵翼之陈炯明,且其阴毒凶狠,凡敌人所不忍为者皆为之而不惜。此不但民国之不幸,抑亦人心世道之忧也。……

    其实陈炯明是利用一般人渴望和平的心理而行,虽说是失败于陈炯明,还是失败于一般人不能了解中山的意思。不过就陈炯明和中山的关系上说,陈氏的行动实在是不应该:原来陈氏是向中山宣过誓、捺过指印的同党党员,有服从党魁之义务;他所部粤军的基本,完全是中山从桂系手中抢出来给他的;若说时势上绝对不宜于北伐,不妨向中山力争,争而不得,则飘然引去亦可,否则正正堂堂地宣言脱党后,再与中山为对抗的行动亦无不可;既舍不得目前的地位和政权,又不敢宣言脱党,一面使部下向中山开战,一面还写信向中山称总统,求调和;(孙中山在蒙难中,尚接陈炯明一函如下:“大总统钧鉴,国事至此,痛心何极,炯虽下野,万难辞咎。自十六日奉到钧谕,而省变已作,挽救无及也。连日焦思苦虑,不得其道而行。惟念十年患难相从,此心未敢丝毫有负钧座,不图兵柄现已解除,而事变之来,仍集一身,处境至此,亦云苦矣,现惟恳请开示一途,俾得遵行,庶北征部队,免至相戕,保全人道,以召和平。国难方殷,此后图报,为日正长也。”)手段未免太恶辣,人格未免太卑劣;中山骂他“阴毒凶狠”,说是“人心世道之忧”,实在不是过当的话。

    五 所谓“法统”的恢复与联治运动的合流

    所谓“法统”,本来与旧史学上所谓正统、理学家的所谓道统,同一无意识;从光明的方面说,是革命派的人士借此作反抗北洋军阀的招牌的;从黑暗的方面说,竟是百十个议员借此维持他们的铁饭碗的招牌。民国二年选出的国会议员,法定的任期分明只有三年(参议员任期六年),到了民国十一年还要恢复集会,又不是全国的选民死尽了,无可再行选举;袁世凯的总统任期,黎元洪补充未了,已经冯国璋的补充,冯氏满任去职又经过了三年,还要黎氏再来复任;这种“法统”的理论,若把它所蒙政治上的外衣剥去,真不知从何说起。然当时一般舞文弄法的政客,和一般舞枪玩法的武夫竟说得“像煞有介事”。一般急求和平的国民也以为南北的纷争真是为法统,法统一恢复,统一便无问题,天下便太平了。哪里晓得招牌只是招牌,纷争的问题还是问题呢?

    法统恢复的提议,表面上是出于孙传芳,但内幕的酝酿已经很久。吴佩孚向来不喜欢徐世昌;当他驻在衡州时,屡次通电称徐为菊人先生而不称总统,便是与南方表同情;但他对于旧国会又实在没有好感,所以在九年秋间打倒段祺瑞以后,他提倡开国民会议以解决南北的纷争,不曾主张恢复法统。各方面的实力派,对于他所提倡的国民会议都不理会,他也就偃旗息鼓了。十年援鄂战争终了后,又令张绍曾出名通电主张在庐山开国是会议(十月十日),除了与吴通声气的几个直系督军联电赞成外,各方面的实力派也少有人理会;仅有“国是会议”的名称一时被人民团体采用了。(十月中旬,上海商教联合会通电主张在沪组织国是会议,后改为八团体联合会,议定一种宪法草案。)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旅居北京的旧国会议员忽然发表一道宣言,主张仍由旧国会完成宪法,促进自治。这道宣言的由来,内幕中的情形如何,虽不能详,其为法统恢复运动的见端,并以应付联治运动的潮流,则甚显然;不过各方的实力派,对此也尚未十分动念。恰好此时梁士诒内阁成立,奉直的战争将要逼紧了。在奉直战争的酝酿期中,有两种关于时局进展的传闻:一、奉系方面,与孙中山及皖系联合倒吴,约定于倒吴之后,将广东的非常国会迁回北京,举中山或段祺瑞为总统,而收实权于本系势力宰制之下,这是奉系想利用旧法统的计划;二、直系方面则以其同系地盘的广阔,更与陈炯明通声气,已有统一宇内之势,所恨者东北有一张胡子逼处,西南有一中山死守护法的旗帜,陈炯明不便彰明昭著地与己一致行动,因此也想恢复旧国会,并且抬出黎元洪来,以便打倒中山护法的旗帜,用旧国会制宪,又可以遏制联治的潮流,这是直系想利用旧法统的计划。四月初旬,北京旧国会议员连日集议,继续行使职权,发表宣言。张绍曾附和通电,主张:(一)由国会自由行使职权;(二)由各省共谋根本改造。并谓吴佩孚推重曹(锟)、张(作霖),对于时局亦无成见,但奉直两系当面的争执问题是梁士诒是否卖国的问题,未便将法统问题插入,并且两方非先拼个你死我活,前面的计划也未易实现,因此对于张绍曾的通电尚无人响应。奉直战败后,吴佩孚即于五月十四日通电各省,征求恢复旧国会的意见;十五日,孙传芳即率领部下联名通电说:“……南北统一之破裂,既以法律问题为厉阶,统一之归束,即当以恢复法统为捷径,应请黎黄陂复位,召集六年旧国会,速制宪法,共选副座。非常政府原由护法而兴,法统既复,异帜可销。倘有扰乱之徒,即在共弃之列。……”此时孙氏不过是一个长江上游总司令,驻军鄂西,地位、人望都不为人所重视,用他发出这种通电,正是曹锟、吴佩孚掩饰国人耳目的策略;所以曹、吴在十九日还与直系各督联电向各方征求意见,大意说:“近来国内人士有倡恢复六年国会者,有倡召集新国会者,有倡国民会议、协同制宪、联省自治者,究以何者为宜?”仿佛他们自己尚无成见。但至二十四日,民六旧国会议员已在天津开筹备成立会,议定进行方法,通电依法自行集会了;二十八日,孙传芳又发出劝告南北两总统同日退位的通电;曹、吴亦于是日通电赞成恢复旧国会;六月一日,旧国会议员一百五十余人在天津开会,发表宣言,即日行使职权,取消南北两政府,另组合法政府;次日,徐世昌退位,曹、吴即领衔联合十省区督军、省长,电请黎元洪复职。从孙传芳第一次建议之日到徐氏退位之日,仅仅半个月工夫,便发生如此的效力,倘非曹、吴早有成算,安能如此神速?原来曹锟早想作总统,(徐世昌当选总统时,曹锟即运动副总统的地位,因为徐世昌想以副座一席留给南方要人作为调和南北的条件,授意新国会参议院议长梁士诒从中作梗,副座的选举未成,曹锟不能达到目的,因此已积怨于徐世昌及梁士诒。)吴佩孚早想拔去中山护法的旗帜,吴景濂、王家襄等一派怀抱铁饭碗目的的议员,窥得曹、吴的意旨,曾与热河都统张绍曾等秘密商洽,以恢复法统的计划,向曹、吴建议,早已得曹、吴的同意,孙传芳的发动,不过是机械的发动罢了。这便是法统恢复的由来。

    当时各方对于法统恢复的反响,约可分为下列各派。

    一、被抬举的黎元洪  黎氏本人,是一个忠厚长者,当然不能窥破曹、吴的阴谋。章太炎在上海秘密致函黎氏,叫他“杜门高枕,偃仰三月,以待时之变”,意思就是叫他不要受曹、吴的玩弄。但是黎氏禁不得左右一班攀龙附凤的政客们的怂恿,他自己也未免有几分久蛰思起的热情,不过不便一口应承,因于六月六日发出一道几千字的所谓“鱼”电,提出“废督裁兵”的条件来。“废督裁兵”是当时内外舆情所渴望的,黎氏提出这种条件,自然博得一般人的同情,那种捧场喝彩的声浪真是直上云霄。曹、吴一派的督军此时只怕黎氏不肯出来,既肯出来,无论什么条件,口头上都是承认的,“废督裁兵”的一句空话,为什么不能立刻答应呢?他们既答应,黎氏就很高兴出来了;六月十一日便通电:“先行入都,暂行大总统职权,维持秩序,候国会开会,听候解决。”于是黎氏重行堕入火坑。

    二、被暗算的孙中山  中山不是黎元洪那种傻子,对于直系的阴谋,自然立即窥破。黎元洪发出“废督裁兵”的“鱼”电那天,中山也在广州发出一道宣言,其中重要的文词如下:

    ……六年以来,战争延长,是非莫定,直至今日,法之不可毁,始大白于天下,用兵数载,得此效果,国内问题,似可和平解决。惟现在北方拥有重兵,能操纵北京政权者,厥惟直军。若直军诚能护法,则从此兵不血刃,而国是可定。否则徐世昌虽已潜逃,而直军犹无悔祸诚意,则祸变之来不知伊于胡底。……夫约法之效力不坠,在使国会自由行使其职权,国会之能自由行使职权,在扫除一切不法之武力;否则国会之自由行使职权,不但徒托空言,抑且供人利用,苟求已乱,实以酿乱。故欲使今日以后,国会自由行使职权,不再受非法之蹂躏,第一当惩办祸国渠魁,第二当保障国会安全。……军兴以来,兵队较前增至倍蓰。此等兵士,来自民间,为不法所驱使,非其本意,一旦裁汰,使之骤失所业,亦所未安,宜悉改为工兵,统率编制,一切如旧,收其武器,与以工具。……直军诸将,为表示诚意服从护法起见,应将所部军队半数,由政府改为工兵,作为停战条件;其余半数,留待与全国军队,同时以次改编。直军诸将,如能履行此条件,本大总统当立饬全国罢兵,恢复和平,共谋建设。若进退失据,惟知假借名义,以涂饰耳目,则岂惟无悔祸之诚,且益长诪张为幻之习;本大总统念民国以前祸乱之由,在姑息养奸,决为国民一扫凶残,务使护法戡乱之主张,完全贯彻,责任始尽。惟我公忠体国之人民,深喻斯旨。

    这便是中山“工兵计划”的宣言,意思是要直系武人先解除他们自己的武装一半,才承认他们的尊重法统就是出于诚意,否则仅属“诪张为幻”的阴谋,决不为他们所欺。这种条件,直系自然不能履行。无奈陈炯明已入直系的彀中,演出六月十六日的恶剧,不惟不要直系解除武装,反先将中山的武装解除,使曹、吴暗中称快。但是中山直到放弃广州来到上海后,仍旧不变他的主张,八月十五日在上海发出的宣言,仍旧坚持他的“工兵计划”,不过此时已经失去广州的根据地,直系不把他放在意中了。

    三、所谓护法的“民八”议员  旧国会本身,对于法统恢复,仿佛不至有反对的,但自民国六年以来,国会已经不是整个的了。在广州自由集会的旧国会,所以称为“非常国会”,就是因为只有旧国会的半边;民国八年,用非常手段补完,到九年军政府瓦解后,又只剩得小半边了;并且所剩的小半边的成分,以民国八年新补的成分为多,所以称作“民八”的国会。此次恢复旧国会的发动,是由于未赴广州的王家襄一派,及由广州退出的吴景濂一派,与直系军阀弄的勾当,以恢复六年国会解散时的原状为目的,所以称作“民六”国会。“民六”国会的恢复,就是要拆“民八”国会的台。“民八”的议员望着铁饭碗要打破了,因此大起恐慌,六月三日,在广州通电主张继续“民八”国会,否认王家襄等在天津筹备的“民六”国会。但是他们的否认不生效力,“民六”国会渐渐地凑足了法定人数,到八月一日在北京开会了。“民八”的议员因在上海组织一个“法统维持会”,北京也有一部分的“民八”议员组织一个“法统学会”,互相呼应,高唱“民八”为正统之说,于是法统中更有令人肉麻的正统论。他们的理由是:“民六”国会的解散法律上本来无效;广州的自由集会本为法律所许;一部分议员放弃职权,不往广州集会,除名另补,乃当然的程序;既经除名之议员,岂尚有职权可复;且有曾充安福国会议员者,有曾任伪政府官吏者,安得颜再言法统;要说法统,只有继续“民八”国会,断无恢复“民六”国会之可言。“民六”的议员认定这种铁饭碗原来是他们的,于是反唇相讥,说:广东的除名乃非常会议所为,不合院法,补缺手续亦不完备;此次开会乃由总统明颁撤销“民六”解放之令,在法律上毫无遗恨。于是“民六”、“民八”之争,成为政治舞台上的“双包案”。“民八”议员,得中山的鼓励和孙洪伊的怂恿,纷纷北上,于八月三十日闯入众议院议场,索打议长,竟演出“双包案”的活剧来了。彼此相持约两旬之久,弄得开不成会,“民六”的国会乃于九月十八日举行第二届常会闭会式,以为无抗抵之抵抗。后来政府设置一个什么政府讨论会以谋安插“民八”的失业可怜者,“民八”分子的大部分渐渐软化了,始得到一个不解决的解决。

    四、奉系与皖系  张作霖此时是一个战败者,对于所谓法统恢复的问题,自然无过问的余地。但东三省还是在他的宰割之下,无论谁作总统,国会或新或旧,他都不理,他在六月三日通电宣布东三省自治。六月二十日,虽有东三省议会联合会的通电赞成统一,但一面却举张作霖为三省保安总司令;张氏于七月三日召集吴俊陞、孙烈臣开三省军事会议,对于中央,决计持中立态度,不受调和,一面积极训练军队,预备二次的战争。皖系自九年段祺瑞颠覆以后,残余的地盘只剩有浙江一省和上海一隔的淞沪护军使了。浙督卢永祥于徐世昌宣布退位的次日,即通电反对恢复法统之说,谓徐之去职,以政权付诸现内阁摄行,内阁复以还诸国会,(徐去职时,曾命令国务院暂时摄行大总统职务,国务院则电致天津国会两院议长,声称谨举此权奉还国会,暂以国民资格维持一切。)无法律根据;黎元洪的任期,曾由冯国璋补满,黎则已无职可复。五日,淞沪护军使何丰林即响应卢氏的通电,也表示反对。及黎元洪入京,卢、何二人电黎,都只承认他为“事实上之总统而非法律上之总统”。因为黎元洪主张“废督裁兵”,卢氏便于六月十六日自动的废去浙江督军,由所部在浙军官推举卢氏为浙江军务善后督办,其实就是变相的宣告浙江独立;卢氏发出的“号”电说:“自废督之日起,浙江省境内不受任何方面非法侵犯,以防督军制之恢复,并变相督军制之发生。”自此浙江制宪自治的空气越发浓厚了。

    五、西南自治的各省  西南各省最重要的本要算两广,陈炯明正在和中山捣乱,已为事实上的表示。其他如湘,如川,如滇、黔,都已树立自治的旗帜,忽闻恢复法统之说,立刻不便作何表示;要承认,恐于割据的自治有碍;要反对,又不知要如何措词才好,所以起初都守静默的态度,不加赞否,及法统恢复,渐次成为事实,始相率表示,一面尊重法统,一面促成联治。唐继尧(唐氏自十年二月被顾品珍逐出云南后,于十一年三月复乘机回滇,战胜顾品珍,恢复原有的地位)于六月二十九日电黎表示拥戴,后又连发两电:其一,说“恢复国会及总统复职,固为护法各省所主张,惟根本解决之方,则在速集南北各省代表,开一联席会议,解决以前纠纷”;其二,说“以经验所得及国民心理所向,集权主义既不适于国情,民治潮流复运输于宇内,此时仍惟实行联省自治,为救国不二法门”。湖南的赵恒惕于七月一日通电,也不否认国会的恢复和黎元洪的复职,但主张“建设联邦化的单一国”,说:“国会自由集会,应时势之要求,树百年之大计,首在完成国宪,并予各省以自由制宪之权,或纳省宪大纲于国宪之中。”四川的刘湘,表示大概相同。曹锟、吴佩孚对于唐、赵的主张不予赞成,说统一事件应由国会解决,反对另开联席会议,并说各省军人不宜取轨外行动。赵恒惕后又发表一篇《与曹吴论国是书》,洋洋数千言,反复解释联邦制的精神和作用,主张于国会制宪之外,有另开各省联合会议的必要。无奈曹、吴以为自己有了旧国会的工具在手里,已经占了上风,不肯容纳他人合理的建议。赵恒惕的洋洋大文终归空费纸墨;不过国内联治的空气,已经很浓厚了。

    六、其他的国民团体  除了上面所述五个方面以外,其他的国民团体,对于所谓法统本无所容心;自九年秋间以来,大都趋向于联治运动;不过因为连年的兵乱,所争者表面上都是为一个“法”字,要替护法的人求得一个偃旗息鼓的下场,用恢复法统来敷衍一下也未尝不可,若要真正解决国内的争端,还是非用联治的方法不可:这是其他国民团体一般心理。当时可以代表此种心理的团体,在上海有一个八团体联合会的国是会议,(所谓“八团体联合会”,是起于十年十月五日在上海开会的商会联合会,继于十七日加入教育会联合会,称为“商教联合会”,主张在沪开国是会议,至十一年三月,又加入农、工、银行、律师、报界、省议会的六种团体,扩大为八团体,于三月十五日在沪举行开会式,定名为“中华民国八团体国是会议”,这要算是人民自由集合讨论国事的团体。)主张由各省自制省宪,再由各省联合制定中华民国的国宪;他们并且组织了一个“八团体国是会议国宪草拟委员会”。在法统恢复进行的当中,曾用国宪草拟委员会的名义通电,表示他们的主张,并且在七月中旬发布他们所拟定的国宪大纲,内容完全采用联邦分权的办法。在北京方面,还出现了一个学者所组织的言论团体————《努力周报》。他们虽主张恢复旧国会制宪,却不附和什么法统之说;他们认定由旧国会制宪,不过是一种方便的办法;他们劝告黎元洪,叫他自认为事实上的总统;劝告旧国会,叫他们自认为事实上的国会,努力制宪,不要再闹什么无意识的纠纷,作政治的买卖;他们主张采用联邦制,以免军阀割据之祸,很恭维八团体的国宪草案;他们屡次劝告当局,主张召集一个各省联合会议,公开地讨论一切重要问题,解决一切纠纷,若要避免联省之名,不拘叫什么会议都可以。(他们因为孙中山、吴佩孚反对联治,在该报第十八期的短评里面忠告孙、吴,说:“只有省自治可以作收回各省军权的代价,只有省自治可以执行‘分权于民’和‘发展县自治’的政策;只有联邦式的统一,可以打破现在的割据局面;只有公开的各省代表会议,可以解决现今的局面;只有公开的会议,可以代替那终久必失败的武力统一。”)这一些主张,很可以代表当时一般国民最纯正的心理。到国会开会后,北京又出现了一个“修正宪法草案请愿团”,主张将《天坛宪法草案》重加修正,将中央与各省的事权划分成为一种联邦制的宪法。故就一般的国民心理说,法统恢复的时候,便是联治运动达于最高潮的时候,所以此时可称为护法运动与联治运动的合流。

    在此两种运动合流并进时,那个被恢复的黎总统和旧国会,仿佛也觉悟到此点。黎氏于七月一日发表一道命令,说:

    地方自治,原为立宪国家根本要图。……现在国会业已定期开议,将来制定宪法,所有中央与各省权限必定审中外之情形,救偏畸之弊害。一俟宪典告成,政府定能遵守,切实施行,俾得至中至当之归,允符相维相系之义,国家统一前途,实嘉赖之。

    这道命令,便是应付联治的要求的。国会开会后,于八月十九日的宪法审议会,以大多数通过“省之事权应取概括主义,中央取列举主义”。于八月二十六日的宪法审议会,又通过了两案:一、各省于不抵触国宪范围内,得自制省宪;二、“地方制度”章内应规定关于省宪各原则;这也是应付联治的要求的。如此,对于民国统一的前途,仿佛多少有一点点希望;但是曹锟只梦想作总统,吴佩孚只梦想单纯的武力统一,黎元洪和旧国会,都不过是他俩暂时所玩弄的工具,因此各方的实力派也依旧钩心斗角,和曹、吴对演他们袖子里面的秘戏;一般国民最纯正的心理所要求的,都成空想。不久,广州重建大元帅府,曹锟实行窃位,国会最后的自杀,又转入别一幕的怪剧。

    六 中山重回广州建立大元帅府

    法统恢复后,曹锟、吴佩孚十分满意;尤其是曹锟,以为护法的旗帜打倒了,现在惟我独尊了,大总统的椅子,立刻就可以坐上去了。谁知他的大总统椅子还不曾坐上去,广州的大元帅府又已建设起来了。

    孙中山于十一年八月十四日到上海。陈炯明于八月十五日回广州,不久便自任粤军总司令,准备重作广东王。但是他的广东王也作不得几时,不久又要去作惠州王。原来中山的北伐军从赣南回师,被陈炯明部击败时并未消灭,分两方面退却:许崇智、李福林、黄大伟等部退闽边,朱培德等部的滇军由湘边退桂林。许崇智与闽有历史上的关系,与当时驻军延平的王永泉早有联络。王永泉与闽督李厚基本来都是北洋系段派的爪牙,自段祺瑞一蹶不振后,曹、吴声势日隆,李为保全地位计,颇有转附曹、吴的倾向;王永泉则想夺取闽督的地位,因与许通声气,谋共同逐李。中山在沪也日谋恢复广东的地盘,和奉皖两系依然保持向来关系,就是吴佩孚表面上也向他表示好意;皖系尤想规闽以益浙,而进图江苏。因是许崇智等由闽边与王永泉密谋结合的时候,徐树铮也由上海经过浙江潜往延平,促王永泉与许等共同发动。九月末十月初,王、许等分途向福州进攻,徐树铮于十月二日通电“设立建国军政制置府,自任总领,尊奉中山及段祺瑞为领导,俟拥戴二老践尊位后,即奉身以退”。此时福州还未攻下,徐等限李厚基于二十四小时内退去福州。至十二日,福州被李福林、黄大伟军所占领,李厚基逃去;十七日,许崇智偕徐树铮、王永泉同入福州。许等践约,以闽省军政交王永泉主持,王旋任总司令,民政则推国民党的林森主持。这算是国民党和皖系合作公开之始。此时奉系曾派人向中山献策,主张放弃广东的恢复计划,令福建许崇智等部会同驻桂的滇军分向江西、湖南,进窥武汉,奉方则担任由北部进攻。中山因为痛恨陈炯明,并且有了前次失败的经验,因答复奉方的使者说:“孔明欲图中原,先定南中;吾党欲出长江,非先灭陈不可;盖必得广东,乃能有力图长江,否则腹背受敌矣。”乃命以入闽各军编为东路讨贼军,任许崇智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黄大伟为第一军军长,许兼第二军军长,李福林为第三军军长,旋由许崇智任蒋中正为总部参谋长,襄办部队的整理改编事宜。陈炯明听到许等在福建活动的消息,如芒刺在背,一刻不能安居;因为从前他自己也是由闽南回粤的,恐怕许等将蹈袭他从前的旧路而行,故于十月六日派洪兆麟为援闽总司令,向闽边戒备。谁知福建方面尚未生问题时,广西方面已发生问题了。中山于许、王等取得福建后,即派邹鲁等南下香港,秘密纠合广西的滇桂各军,由梧州东下,声讨陈炯明。此时在桂的滇军秘密受指挥的,除了前此北伐挫败的朱培德部以外,还有前此由顾品珍派来随从北伐的杨希闵、范石生等部;桂军除了驻扎梧州的刘震寰已与中山的使者通声气以外,还有由赣南再回桂林的沈鸿英(沈本陆荣廷的部下,陆挫败后,转徙于湘赣之间),也表示拥戴中山(实则为夺取广东的一种阴谋);驻在梧州、肇庆一带的粤军陈济棠、莫雄等部,也允许于滇桂军东下时一致响应。于是在十二月中旬发动,首先取得梧州,各军陆续分途东下,势如破竹,于十二年一月十五日,陈炯明势穷力蹙,率所部退往惠州,通电下野,滇桂各军蜂拥入广州。洪兆麟在汕头看见大势不好,也假意地宣告离陈独立,欢迎中山及在闽的许崇智军回粤。于是陈炯明据粤的幻梦复破。

    中山在上海得到这种消息,当然很高兴,但这方是他与大小各军阀恶战苦斗的再行开始。因为广东内部的情形从此更复杂了,中山一面要对付北方的大军阀,一面对于广东内部无数的小军阀,应付尤不容易。除了陈炯明不计外,就是所谓拥戴中山回粤的滇桂各军,有许多都是蒙着一种假面具,想到广东来分割防地、刮削地皮的,例如此次出力很大的杨希闵、刘震寰,后来都成为广东内部统一的障碍物。不过目前的问题,还不是杨、刘,而是被直系利用的沈鸿英。当沈自赣南回至桂林时,北政府便任命沈为桂林镇守使以诱之。及沈附随其他滇桂各军共入广东时,吴佩孚更认沈为收服广东最好的工具,一面迫政府下令任命沈为广东军务督理,(不过张绍曾以和平统一为标榜,起初不肯下此命令,延至三月二十日始任沈为粤省军务督理。)一面令沈相机行事。沈虽阴受曹、吴的运动,但因自己的兵力有限,不能制服许多滇粤桂的军队,故初到广州时未即发难。此时陈炯明散布“客军入境,广东亡省”的流言,想以此离间拥戴中山各派的军队,沈鸿英便利用此种流言,煽动滇军说“魏邦平(时任海陆军警联合维持治安办事处主任)将联合广东各军,解决滇桂各军,非先把他制服不可”。杨希闵一时果然相信,乃用杨希闵、刘震寰的名义,约胡汉民(时受中山命,任粤省长)、邹鲁、魏邦平、陈策等到江防司令部滇军杨如轩的旅部开善后会议。届时杨希闵不到,沈鸿英预先布置,想乘开会时将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并刘震寰而除之。乃临事时未能如愿,仅仅拘捕了一个魏邦平,其余诸人皆脱险。滇桂各军都看破了沈氏的阴谋,从此严为戒备,沈氏暂时更不敢动了。这是一月后旬内的事。中山在一月后旬内本已预备回粤,及闻此变,暂时中止回粤;于一月二十六日发出一道和平统一的宣言,大旨说:现在陈逆既已逐去,粤局戡定,自当力求和平统一的进行;不过北京政府托言恢复法统,实则国会的纠纷至今未解,各省尚多独立;人民所渴望的“废督裁兵”不惟不见诸实行,反有增兵备战的趋向;可见执政柄兵的人,尚无尊重法律的诚心。假使各方的实力派果能开诚布公,很愿意和他们商量和平统一的方法;所谓和平统一的方法,便是以实行裁兵、化兵为工为唯一下手处;假使办得到,则统一可期,否则“民言可畏,不戢自焚,文爱国若命,将不忍坐视沦胥,弗图拯救。诸君之明,当不复令至此……”二月初,许崇智部粤军也离闽返粤,沈鸿英一时计无所出,于二月六日移驻广州郊外,也通电欢迎中山回粤,主持善后。中山于二月十五日由沪启程南下,二一日由香港重入广州,又发表一道主张裁兵的宣言,大略说:

    芝泉、雨亭、子嘉、宋卿、敬舆诸公,先后复电,均荷赞同。文亦以叛陈既讨,统一可期,虽滇桂粤海军诸将及人民代表属电吁请还粤主持,文仍迟回,思以其时为谋和平统一良好机会;又以沪上交通便利,各方接洽,又最适宜;故陈去已弥月,而文之返粤,固尚未有期也。不图以统筹全国之殷,致小失抚宁一方之雅,江防司令部会议之变,哄动一时,黠者妄思从而利用,间文心膂,飞短流长,以蔽惑国入耳目……文之谋国,岂或以一隅胜负生其得失也。而直系诸将,据有国内武力之一,乃独于文裁兵主张,久付暗默,怀疑之端,亦无表示。报纸所传,竟谓洛吴对于自治诸省,均欲以武力削平。以平昔信使往还,推之当世诸贤,不容独有此迷梦。贤者固不可测,文于今日犹未忍以不肖之心待之,而深冀其有最终之一悟也。抑文诚信尚未孚于国人,致令此唯一救国之谟,或反疑为相对责难之举,藉非然者,何推之奉张浙卢而准,而于举国人心厌乱之时,复有一二军阀逆此潮流而趋,以邻于悍然不顾一切也。以文与西南护法诸将讨贼伐恶之初志,何难重整义师,相与周旋;顾国入苦兵久矣,频频牺牲,已为至巨,而代价复渺然不可少得,文诚思之心悸。万不获已,惟有先行裁兵,以为国内倡,古人有言,“请自隗始”,以是之故,断然回粤,决裁粤兵之半,以昭示天下。文于今月二十一日,重莅广州矣,抚辑将士,绥靖地方外,首期践文裁兵之言,同时复从事建设,以与吾民更始。……亦冀拥节诸公,翻然景晤,知今日而言图治,舍裁兵实无二途。……若必恃武力以压国人,横决之来,殊可危惧。诸公之明,当不出此。……

    这道宣言,分明是警告曹锟、吴佩孚的;其实广东那些小军阀的兵,哪里容他去裁呢!并且陈炯明方盘据惠州,图谋反攻;沈鸿英尤好比“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故中山一面宣言裁兵,一面组织大本营自任大元帅,说各军在未裁以前,不能不有一个统率的机关,大元帅的名义,就是用以统率这些复杂的军队的。随于二十四日,以大元帅名义指令:“……桂军司令沈鸿英,着将所率全部,移驻肇庆并西江北岸,上至梧州各地方择要防守,所遗北江一带防地,着滇军总司令杨希闵,迅即派队接防;西路讨贼军总司令刘震寰所部,着驻石龙、东莞、虎门各处;东路讨贼军第四师长吕春荣所部,着移驻罗定各地方。……自经规定以后,各部军队,非奉本大元帅命令,不得擅自移动,致滋纷扰。……”三月二日,大元帅的大本营组织告成,分四部、二局、一库及参谋处、秘书处,任职人员如下:

    内政部谭延闿

    外交部伍朝枢

    财政部廖仲恺

    建设部邓泽如

    法制局古应芬

    审计局刘纪文

    金库林云陔

    参谋处长朱培德

    秘书处长杨庶堪

    读者须知道:这个大元帅的大本营,便是后来国民政府的远祖。曹锟、吴佩孚,听得南方又有大元帅出现了,天天逼迫北政府明令孙传芳督闽,(李厚基被逐后,北政府即令孙传芳率兵由赣援闽,此时孙偕周荫人军已由闽赣边境,进入福建的延平矣。)沈鸿英督粤,以谋抑制中山;张绍曾原以和平解决相标榜,至率国务员全体辞职,以抗曹、吴;但终拗不过曹、吴,到三月二十日,沈鸿英督理广东军务与孙传芳督理福建军务的命令,终由张绍曾的内阁发出来了。沈在三月二十五日犹通电辞却北政府的任命,二十八日并表示遵照大元帅命令移防西江,设司令部于肇庆;但至四月十日沈以移防西江为名,将军队集中新街、韶关等处开秘密军事会议,到十六日,在新街就任北政府的广东军务督理,通电请中山离去粤境了。幸而中山早有戒备,立即命令各军一致讨沈,沈军不支,约至五月中,沈军全失势,沈鸿英退往南雄,讨沈的战事暂告一段落;大元帅的大本营,算是站稳了。不过在讨沈的战事尚未结束时,东江方面的陈炯明部又发动了;这一个中山的死对头,便不是一霎时光可以打倒的。东江尚未肃清,曹锟已在北京实行篡位了。

    七 曹锟实行篡位的演进

    曹锟的势力,本来是全在吴佩孚。因为吴氏不曾传染北洋军阀贪黩的毛病,成了一个硬汉,在当时博得一般国人的同情,所以发生一种力量;而曹为吴所拥戴,所以曹也有势力了。假使吴氏不赞成曹氏作总统,曹氏的总统梦未必果能实现。但曹氏谋作总统,是吴所同意的;不过吴的意思,是要利用法统的假面具,先把南方完全统一了,才拥曹氏登台;而曹则以取得总统为唯一的目标,南方的统一与否尚在其次;彼此意见之间未免有缓急之别,左右捧场的人也随之分为二派;天津、保定方面的徒党都是拥曹的急进派,与洛阳方面不同,因此在同一直系之中,老早就有津保派与洛派的区别。张绍曾组阁以前,洛吴方面的势力比较强一点;张阁成立以后,便成了津保派横行的世界了。边守靖等和吴景濂勾结作买卖的阴谋,起于黎元洪入京复位之先(《努力周报》第六号曾揭载他们阴谋的电报),但当时吴佩孚的声威正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津保派的小人还不敢撄他的逆鳞,所以不能直切了当的进行。(黎元洪尚未入京,边守靖、吴景濂等即以某某组阁的问题来运动吴佩孚。吴于六月四日致吴景濂、王家襄、边守靖、张绍曾一电,指斥不留余地,电语有云:“佩孚等为统一民国,敦请黄陂依法复位,凡有人心,当一致敦促,早定国本。内阁问题,乃元首特权,某何人斯,敢行过问?公等请勿以此相询。周少仆、孙伯兰等才堪组阁,将来自有实现之日,乌用他人代为运动,令国人齿冷。敬舆以避迹远嫌为是,不宜瓜田李下,自取热中之诮。国事至此,政客军人,尚营营只骛私利,真可痛也。幼山、莲伯两兄应即代表议员负责敦请元首刻日还京,以巩中枢,再由元首提出总理,以南北众望允孚者为宜,内幕私图者,均非有心肝之人……”)黎初复位,暂命颜惠庆署理国务总理,组织内阁,到八月初国会开会后,乃提出唐绍仪为国务总理,改组内阁。唐氏知道此时的中央,为直系为中央,无论津保派、洛派,都是不容易对付的,因仅令其亲信人卢信入阁(卢任农商部总长)以敷衍黎氏,己则不就,于是以教育总长王宠惠兼代总理,吴佩孚表面说是不容军人政客干涉组阁,心中却很想宰制内阁,并且想拉几个有名望的人摆在内阁里作面子,于是到九月十九日由王宠惠正式组阁了:

    国务总理王宠惠

    财政罗文干

    教育汤尔和

    交通高恩洪

    内务孙丹林

    陆军张绍曾

    外交顾维钧

    海军李鼎新

    农商高凌蔚

    司法徐谦

    这个阁员的名单,前面王、罗、汤三人,是在《努力周报》上和蔡元培、胡适等同署名于《我们的政治主张》那篇文章的末尾,主张“好政府”的,所以一般人称之为“好人内阁”;而孙丹林、高恩洪则为吴佩孚的心腹,因是洛吴方面对于这个王内阁很满意,很有意拥护;王宠惠也想暗中将吴佩孚和孙中山二人拉拢;(据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说:“王宠惠与谢持、邹鲁磋商,欲使吴佩孚信服总理主义。”)但是津保方面,未免有点吃醋了。王内阁的成立,以署理为名(此时国会因抵制“民八”议员闭会,故未提交国会求同意,十月十日,国会复开会,仍未提交国会);国会方面,要作政治买卖的人,也很嫉视这个“好人内阁”,蓄意捣乱。到十月初旬,王宠惠等便已不安于位了。(十月五日,王、罗、汤、顾辞职未准;十三日,又上总辞职书,亦未准。)十一月十八日,吴景濂、张伯烈(时为众议院正、副议长)藉口财长罗文干签订奥国借款展期合同,有纳贿情事,私用众议院的院印,办了一封公函,亲自携带,往总统府告密,迫黎元洪立下手谕,令步军统领将罗文干拘捕,送交地方检察厅;次日,府院开联席会议,各阁员皆谓总统违法,即拟令交法院办理,令稿拟就,吴景濂、张伯烈率议员多人入府阻止黎氏盖印,发不出来,这便是有名的“罗案”的掀起。二十日,吴佩孚致电黎元洪责以捕罗之违法;二十三日,曹锟通电攻击罗文干,请组织特别法庭或移转审讯,彻底根究,曹派的督军多附和曹氏。洛吴厌恶国会议员的无聊,要维持这个“好人内阁”;曹氏要见好国会议员,打倒他所不要的“好人内阁”以求他的“大欲”,于是津保派与洛派旗鼓相当,现出裂痕来了。到底吴佩孚不中用,一见附和曹氏的人多,恐怕津保派和他分家,整个直系军阀的势力从此破裂,因此便软化了,随即于二十四日发电声明:“拥护黎总统,服从曹使,对‘罗案’不再置喙。”王内阁于二十五日全体辞职,二十九日提出汪大燮署阁;汪氏不为津保派所喜,旋即辞去。到十二月中,提出张绍曾组阁,得了津保派和国会的同意,洛吴不再过问了。这便是洛派软化、津保派势力伸张的关头,也便是曹氏篡夺阴谋间接发展的见端。

    上面所说,是就直系内部两派的形势,观察曹氏篡夺阴谋的进展。国会方面的丑态,也在“罗案”发生、张阁成立的前后,完全暴露了。当国会初恢复时,有一派人提议,主张此次国会应专事制宪,暂时停止行使其他一切职权,他们的理由是:“民国成立十一年,无宪法;前此责任或可诿为外力干涉……此次开会,若不专力制宪,或因政争阻碍制宪进行,则国会咎无旁贷。”这是良心发现了的话,为一般人所赞许的。但是同时便另有一派,主张:“先解决现总统是否合法的问题:若合法,他的任期应如何计算;若不合法,国会是否承认现政府为临时政府,而另举大总统。”这便是预备要作政治买卖的话。到十月中旬,果有议员提出一种质问:事实总统的任期,应以何时届满?但此时尚未暴露其他的何种大丑态。到“罗案”发生时,国会和津保派的奸人“瀣沆一气”,已经完全表现了;到张阁成立时,议员公然在“红罗厂卖身”了。(十二年一月《努力周报》第三十八期,揭载高凌蔚的谈话如下:“某问:外间谓此次阁下包办最高问题,确否?高答:最高问题,现在时机未至,更无所谓包办。某问:此次二百元之津贴,非由尊处经手乎?所谓包办者即指此也。高答:此事从前系由刘君〔疑即刘梦庚〕与政团接洽,余事前一无所闻。迨本月五日以后某军需官来京借住敝宅,所有各党名册均送至红罗厂,至发生此种误会。至曹巡阅使此举,系仿从前送冰敬炭敬之意,不过联络感情,更无所谓津贴。某问:外间传言阁下与张亚农〔即张伯烈〕之新民社独厚,确否?高答:余对各党向无歧视,亚农此次向余支款,余以不经手银钱谢绝,几为亚农所恼,何厚之有。”后来高凌蔚虽登报否认有此谈话,但议员在红罗厂领津贴,实属事实。)当时曹锟运动作总统的风说,已经传遍南北;直系有几个督军如萧耀南、张福来等,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恐于直系不利,曾于十二年一月八日致电曹氏,劝他慎重。(此电恐怕还是吴佩孚暗中所主动的。)但国会议员既已预备作“猪仔”,时机的成熟与否,便全由他们自己去制造罢了。前此推倒王内阁,已把洛吴的威风放下;现在要制造贿选的时机,仍从推倒内阁下手。

    张绍曾内阁的阁员,除了教育部的彭允彝、农商部的李根源以外,如内务高凌蔚、交通吴毓麟都是曹锟的奴隶,其他的几个人也大都附曹;张氏自己是一个好虚名而贪恋权势的人,当组阁时,一面巴结津保派的奸人和无耻的国会议员,一面敷衍当时的舆论,宣言以和平统一为标帜,主张召集各省代表会议,共同商定统一、裁兵、理财及各种重要的善后问题。但是各省代表会议,是曹、吴二人所绝对不许可的,(吴佩孚恐怕一开各省代表会议,便酿成联省自治的形势;曹锟恐怕一开各省代表会议,总统问题将要变成代表会议席上的议题,总统的位置将被中山得了去。)因此就职后,对于前此宣言所主张的召集各省代表会议,无形取消了;不久广东的陈炯明被滇桂军所逐,沈鸿英入粤,孙传芳也进入闽境,于是曹、吴二人一致想借孙、沈二人的武力收服东南,再三迫令张阁正式任命二人为闽粤督理;及孙中山返粤,他们恐怕中山又要在广东作总统,逼迫张氏尤力;张氏以此项任命,无异与东南宣战,未免太与和平统一的宣言相反,于是提出阁员全体的总辞职,此时张阁仿佛已经要倒了,但这虽是那些作买卖的议员所希望的,张氏自身尚有不愿,辞职书提出(三月七日)不到几天,依然赧颜地继续任职,把曹、吴二人所要挟的命令发表(三月二十日)。但倒阁的风浪,已四方八面掀起来了。津保方面的倒阁计划,是在二月后旬已经进行的了。他们的方法是把张去了之后,使黎元洪组阁不成,中枢无主,令军警发生混乱,迫黎去位,但这种秘密计划,多数的“猪仔”议员初尚不知道;他们只要作政治买卖,故他们的倒阁心理,初尚见不到此处;吴景濂曾要求张氏以币制局长的位置,报效摘发“罗文干案”的徐世一,以盐务署长报效王观铭,张氏未允,因此与张反目,鼓励倒阁;津保派很欢喜,暗中助张其势。张氏也勾结一部“猪仔”,结为拥阁的团体。倒阁、拥阁两方相持约一个月之久,未见分晓。到五月后旬,因为制宪经费的问题,倒阁计划,由张阁的内部实现了。

    黎元洪复职时,对于自己的地位问题,本通电听候国会解决。国会开会后,对于黎氏的任期问题,意见极不一致;热心制宪的一派,想把黎氏的任期拉长,候宪法公布后,再选总统;附曹的一派,想把黎氏的任期缩短,以便早作大选的买卖;(张耀曾曾有一种解释,谓冯国璋的补任期间在法理上无效,黎氏任期尚有一年三个多月;反对派则谓黎氏任期只能补足洪宪改元及袁氏死亡期间,只有一百六十余日。究之各种解释的法理论,都是一些方便的投机论。)因为各有各的打算,竟把它搁起来了。到四五月之交,有一班伴着黎元洪吃饭的人,想把黎氏的任期更延长一点,声言黎氏的任期须由袁世凯修改约法、旧约法失效之日算起,要到民国十四年九月始满。于是附曹派的人,忍不住了,五月初旬,由范樵、吴莲炬等提出解释任期案,说:“黎氏的补任期只有一百六十余日,现已超过任期许久,应该自动辞职,由国务院摄任,另选总统。”接着提案的达二十余起。黎氏自知不能久干,也咨催两院预备改选。热心制宪派的人,恐怕宪法又制不成功,由国会中所谓省宪同志会联合两院同志,发表宣言,主张制宪、选总同时并进,定八月三十一日以前完成宪法,九月三十日以前选举总统,与公布宪法同日行之。但那些“猪仔”都只热心作买卖,宪法会议屡次开会,不能得到法定人数,宪法完成的希望已经很少;于是热心制宪的人,于五月中提议修改宪法会议规则,一面将法定人数减少,一面规定一种出席费,每次二十元,缺席者则扣岁费二十元,想用金钱买“猪仔”的方法去买宪法。但是这种出席费的总额却不小,财政如是困难,将从何处去搜刮呢?议定后,两院议长率同议员数人去见黎元洪,请设法筹措此项经费,黎氏慨然允诺,立召国务总理张绍曾及阁员吴毓麟、财政次长杨寿柟(财长时不在京)、税务督办孙宝琦等入府,商议筹款方法,当面决定由海关建筑费项下拨借一百二十万元,分四月提拨,每月拨制宪经费十七万元(驻外使馆经费十三万元);议定后即由黎谕知税务处转总税务司照办。曹锟及津保派的徒党得此消息,认定这是黎元洪看好议员、谋继续当选总统的阴谋,乃令吴毓麟发难,掀起所谓府院的冲突,借口黎总统未将制宪经费案交国务院主办,有背责任内阁制的精神,迫阁员全体于六月六日辞职,于是张内阁倒了。(张绍曾本不愿辞职,津保派诳以驱黎后,仍请曾复职,曾始允辞。发动之日在五月二十六日,是日,国务会议例案毕后,吴毓麟盛气言曰:“府方自定国会制宪经费,不经国务会议议决,实有违背责任内阁制精神,予等应如何设法打销。”高凌蔚继言:“此中定有黑幕,予等应向黄陂质问究竟。”程克附和其说。张绍曾云:“事前我与文泉曾预其事,但一切均由府方规划。”时李根源请假回苏州,未在席间。是日为星期六,例往公府会餐,各阁员就席后,即与黎元洪论难此事,黎以事前曾邀国务总理及财政次长、交通总长等当面商定,不为侵权,吴、高等则谓应交内阁办理,不欢而散。到六月六日开特别国务会议,吴毓麟、高凌蔚、程克主张全体辞职。张绍曾尚未表示,高复言:“如总理不愿辞,我辈当单独提出辞呈。”张始答谓:“我辈应取同一步骤,要辞大家辞。”彭允彝、李根源默未发言,高即出先行拟好之辞呈电稿二纸,依次签名。发出后,张绍曾等即日赴津。)张阁倒后,接着便由王怀庆、冯玉祥等在北京演“逼宫”的一幕;王承斌在天津新站接演劫车索印的一幕。

    六月六日,张绍曾等辞职赴津后,黎即一面派人赴津挽留劝解,一面通电宣示借拨制宪经费经过实情。七日,陆军检阅使冯玉祥、京畿卫戍司令王怀庆、步军统领聂宪藩、警察总监薛之珩等所部军警官佐,集合五百余人到总统府,藉口内阁无人负责,军饷无着,要求直见总统,索问军饷的着落;黎亲出见,答以阴历端午节前二日当可筹发(时距端午节尚有十二天),军警官佐等退出。八日,天安门外的流氓乞丐公民团又出现了;他们也学得学生团体的办法,手执驱黎的各种旗帜,集合开会后,游行至黎元洪的私宅,包围喧闹,黎氏派人召聂宪藩、薛之珩等设法弹压,皆置之不理,夜深始各散去。九日,北京的警察藉口索饷无着,不能枵腹从公,全体罢岗了。自此驱黎的公民团和索饷的军警连日合演双簧剧,向黎氏私宅滋扰,至于将黎宅的电话和自来水管都阻断了。闹到十二日,王怀庆、冯玉祥见黎尚不出走,便向黎呈请辞职,表示不负维持秩序之责任;黎将二人的辞呈退回,二人拒不收受。黎于张氏辞职后,因张无复任希望,曾商请顾维钧、颜惠庆等组阁,顾、颜二人皆知道曹锟的阴谋所在,不敢犯其威稜,辞不肯任。黎又致电曹锟、吴佩孚,向之哀吁,曹当然是不理的。吴是前此表示“拥护总统,服从曹使”的,现在也置之不理了。此时只有一个农商总长李根源愤恨直系恶毒太甚,想扶助黎氏硬抗。十三日,黎氏决计赴津,于出京前拟就几道命令:(一)准张绍曾免职;(二)任命李根源为国务总理;(三)准张阁诸阁员(除李根源以外)全体免职;(四)任命金永炎为陆军总长;(五)裁撤所有巡阅使、副使、陆军检阅使、督军、督理(还有其他两命令),皆由李根源副署盖印后交印铸局发布。这是预备和直系捣乱的。但此时印铸局也为首党所把持,这些命令都未发出,而黎氏已于十三日午后二时出京。于是“逼宫”的一幕完结。黎出京前,将所有总统的大小印信,交其眷属带往东交民巷的法国医院收藏;高凌蔚等查印信所在不得,立即发电话至天津,命直隶省长王承斌设法截留,王即率同警务处长杨以德并军警多人,乘车到杨村等候黎氏车到,便登车向黎氏查问总统印信的下落;黎初不以实告,王百端威吓,不许黎氏出车站一步,相持至十四日午前四时,黎告以实情;俟北京方面将印信索出,王又出电稿三通,迫黎签名(电稿一致参众两院,一致国务院,一致全国各界,谓因故出京,向国会辞职,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声言若不签名,将永不放行;黎签名后始得出站。这便是“劫车索印”的一幕。

    我们看到曹派这种举动,很有一点不可解的:他们既已如此的不要面孔,尽可直切了当地把曹锟抬到总统的椅子上坐了就是,何必还要经过许多曲折的手续,用许多的金钱,买许多的“猪仔”,投什么选举票呢?但是他们到底不惮烦琐。十四日,高凌蔚几个人,排去张绍曾,自己宣告复职,摄行大总统职务;十六日,又促令吴景濂联络两院的“猪仔”,议决十三日以后黎元洪在津所发命令无效(黎到津后还与李根源故意发命令、发通电,和直系捣乱);王怀庆、冯玉祥也自己宣告复职了;曹锟也在保定电令王、冯保持秩序,并且说“国会为国家法律根本所在,务望极力尊崇保护”。两院议员有一部分廉耻还未丧尽的,纷纷离京赴津,或即南下,想在南方另谋救济的方法,此时全国的舆论一致地痛骂曹锟及其走狗;反直派的政客,也奔走联络各方,与曹派决斗;但因彼此同床各梦,终归无效。曹派因为议员走了一部分,恐怕选举总统得不到法定人数;又因为走了的议员,大都是比较热心制宪的人,便用回京制宪的话来挽留他们。骨头比较硬一点的议员,终于不为所动。那些假装的硬汉,由天津跑到上海,再由上海跑到天津,再由天津跑回北京;他们把自己的骨头和五千元的银行支票用天秤较量较量,觉得那五千元的支票还要重一点;他们跑来跑去的时候,就是较量他们自己的骨头和支票的轻重的时候。到十月五日,五百几十个“猪仔”,把他们的骨头和五千元的支票正式交换了;曹锟篡夺的计划,完全成功了。

    在“罗案”发生以前,有一部分人,觉得吴佩孚在北洋军阀中比较还像一个人,所以和他表同情。自“罗案”发生以后,吴氏为保持直系整个势力的原故,一意将顺津保派,忍心地望着一班狐狸豺虎的横行;忘却曹氏的势力全在自身,自身的潜势力全在一部分舆论的同情;甘愿曹氏将此一部分舆论的同情毁去,想专用武力来捣乱南方,制服奉系,他的失败不必等到第二次奉直战争,在他将顺津保派肆行无忌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因为一般国人,已认定他也不过是曹锟个人的走狗,从前对他所表的同情都是由于希望和平统一太过的大错误;所以曹锟篡夺的计划成功时,便是吴佩孚的势力毁灭时。

    选的前后几天,那五百几十个卖身的议员,觉得彰明昭著的卖身,万目所视,也有点难过,想得一件物品来遮一遮羞,于是把争持十余年以来制不成功的宪法,在两三天工夫以内通过二读、三读;十月十日,曹锟就任总统,吴景濂等也在那一天举行公布宪法的仪式了;并且就那部宪法的内容而论,公然成了一部联邦分权的宪法。但这种“遮羞的宪法”,国民哪个理它呢!国会既实行最后的自杀,从此法统也断绝了,护法的旗帜,也没有人再要了,便是联治的运动也到了日落西山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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