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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魏晋玄学论稿最新章节!

    何邵《王弼传》云:

    何晏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钟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

    弼注易,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其意,白书以戏之曰:“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又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是足下之量,虽已定乎胸臆之内,然而隔逾旬朔,何其相思之多乎。故知尼父之于颜子,可以无大过矣。”

    上文所载辅嗣之言,第一段自出于驳何晏学说之文(此简称文),其所论当为正始名士清谈要目之一。其第二段致荀融书(此简称书),亦论及同一问题,立意亦相同,然书中自比孔父,实涉游戏。王氏论圣人有情,自以文为据,而其含义亦更重要。按诸此文,当时论者,显分二派,二方均言圣人无累于物,但何、钟等以为圣人无情,王弼以为圣人有情,并谓有情与无情之别则在应物与不应物。魏晋古籍佚者多而存者少,王弼之论只留片羽,何、钟所作又不可见,兹仅能综合汉魏间学说推寻而得其意,分别陈述于下。

    第一,圣人无情乃汉魏间流行学说应有之结论,而为当时名士之通说(故王弼之说实为立异),圣人无情之说,盖出于圣德法天。此所谓天乃谓自然,而非有意志之天。夫天何言哉,圣人为人伦之至,自则天之德,圣人得时在位,则与寒暑同其变化,而未尝有心于宽猛,与四时同其推移,而未有心于喜怒。不言而民信,不怒而民威。圣人不在其位,固亦用之则行,舍之则止,与时消息,亦无哀怨。夫自汉初重黄老以来,学人中固颇有主张顺乎自然者。而汉学之中心主义所谓天人感应,亦言圣人则天之德,不过汉人之天道,究不离于有意志之天道,而未专以自然解释。故汉代虽有顺自然与法天道之说,而圣人无情一义仍未见流行。及至汉魏之间,名家渐行,老、庄渐兴(名学以形名相检为宗,而归于无形无名之天道。老、庄以虚无无为为本,行化则法乎自然),当时之显学均重自然天道。而有意志之天道观,则经桓谭、王充之斥破而渐失其势(因此当时名士如何平叔、钟士季等受当世学说之濡染而推究性情之理,自得圣人无情之结论也)。

    夫内圣外王,则天行化,用舍行藏,顺乎自然,赏罚生杀,付之天理。与天地合德,与治道同体,其动止直天道之自然流行,而无休戚喜怒于其中,故圣人与自然为一,则纯理任性而无情。圣人以降,则性外有情,下焉者则纵情而不顺理,上焉者亦只能以情为理,而未尝无情,《论语》颜子“不迁怒”,《集解》曰:

    凡人任情,喜怒违理。颜渊任道,怒不过分。迁者移也。怒当其理,不移易也。

    按《集解》中文凡未注姓名,皆何晏之说(皇疏一),此段当亦平叔之言。汉代以还,于古圣贤均有公认之定评。颜不及圣,只可谓贤,平叔此言,乃论贤人(或亚圣)。过去有人引上段,以释何氏之圣人无情,实忘颜子之非圣也。推平叔之意,圣人纯乎天道,未尝有情,贤人以情当理,而未尝无情。至若众庶固亦有情,然违理而任情,为喜怒所役使而不能自拔也。

    第二,由上所论,圣人象天本汉代之旧义,纯以自然释天则汉魏间益形著明之新义,合此二义而推得圣人无情之说。此说既为当世显学应有之结论,故名士多述之。何邵《传》云:“何晏主圣人无情,钟会等述之,弼与不同。”盖弼深思入微,立论精密,圣人无情本当世显达者之宗义,圣人法天,自然行化,亦弼所曾言,而其立论独异者,则必别有所见而云然。兹先解释弼义,而后推求其立义之所由。

    王弼曰:“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按辅嗣之学为本体之学,而往往以政事为例证。其本体之学深有会于老子,而其政论则深受当世名家之影响。名理之学主知人善任以致太平。知人极难,常人每有偏失,圣者乃可全知。盖圣王明哲之极,平章百姓各尽其能,“能者与之,资者取之。能大则大,资贵则贵,物有其宗,事有其主”(《老子》四十九章注),而天下太平。王弼与荀融书曰:

    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

    此所树义与驳圣人无情之文相同。文云“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书曰“明足以寻极幽微”。文云“同于人者五情”,书曰“不能去自然之性”(性字本可统性情言之,此处性字即指情)。不过与荀融之书专就知人言之。贤愚寿夭,本由天赋,天道幽微,圣明乃可玄鉴。然圣人虽茂于神明,而五情亦禀之自然。故颜子贤愚之量,因孔圣之所熟知,而遇之则乐,丧之则哀,固仍不能无情也。王弼曰:“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又曰:“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此文盖由本体论言之,辅嗣之言本体盖为至健而顺理之全。全者无分而不变,万物由之以始以成。因其无分而不变,号之曰一,因万物由之以生,况之曰道。《老子》“昔之得一者”(三十九章),王注:“昔,始也,一,数之始而物之极也。各是一物之生,所以为主也。”凡物乃有分,分则有数,“一”者固非数(大衍义),而为物之本体(极者体也),至健而能生,取象则似君德,故曰数之始(即犹言物之始),又曰所以为主也。但“物皆各得此一以成,既成而舍(捨)以居成,居成则失其母,故皆裂发歇竭灭蹶也”。盖即天地之大,亦依体以致清宁,清不能自清,宁不能自宁,皆“有其母以存其形”。然迷者昧于本源,而清者不知其所以清,而以为自清,宁者忘其所以宁,而以为自宁,则忘其所以成,而自居于成,于是乃失其母而致裂发也。故万有群生欲得其母,全其性(所以生也),必须开扩智慧,知返本复命。返本者归于无,以无为用(亦作以无为心,失母居成者则以有为心者也),如是则得性命之常。“以无为用”,即《老子》之抱一,亦即返本复命之智,即圣人茂于人之神明也(参看《老子》十章“抱一”注,十六章“知常曰明”注)。王弼曰:“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盖神明茂者即能体冲和之道而返于无也。

    又“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者,似谓圣明独厚,非学而得,而其意则更为深厚。盖茂于神明者即王弼所谓“智慧自备,为则伪也”(《老子》二章注)。盖常人殊类分析,察察为明,其明昭著于外,以利器授人而不示人以朴(参看四十九章注)。盖常人以有为心,执有则有分,有分则违自然而伪生而起争竞(参看四十九章、五十八章注)。圣人则藏明于内(《易·明夷》王注),以无为心,以道之全为体,混成无分,非平常分析之知,故虽明并日月犹曰不知(皇疏四引王弼),大智晦其明(《易·明夷》彖辞),不为不造,无固无必,顺任自然,有似蒙昧。故蒙卦王弼注有曰:“蒙之所利乃利正也。夫明莫若圣,昧莫若蒙。蒙以养正乃圣功也。然则养正以明,失其道矣。”夫圣人体自然,绝形象,其养正之明,自非囿于形器之域之知识也。

    由是言之,茂于神明乃谓圣人智慧自备。自备者谓不为不造,顺任自然,而常人之知,则殊类分析,有为而伪。夫学者有为,故圣人神明,亦可谓非学而得,出乎自然(此自然意即本有)。顾圣人岂仅神明出于自然耶,其五情盖亦自然(五情者喜怒哀乐怨)。盖王弼主性出天成,而情亦自然,并非后得。故弼文曰:“圣人同于人者五情也”,其书曰“不能去自然之性”,又曰:“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五情既亦自然而不可革,故圣人不能无情,盖可知也。

    王弼曰:“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盖辅嗣之论性情也,实自动静言之。心性本静,感于物而动,则有哀乐之情,故王弼《论语释疑》曰:“夫喜惧哀乐,民之自然,应感而动,则发乎声歌。”(皇疏四)又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情正实而后言之不怍。”(皇疏七)夫感物而动为民之自然,圣自亦感物而有应,应物则有情之不同,故遇颜子而不能不乐,丧颜子而不能不哀,哀乐者心性之动,所谓情也。歌声言貌者情之现于外,所谓“形”也。圣人虽与常人同有五情,然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无累于物者,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亦可谓应物而不伤。夫有以无为本,动以静为基。静以制动,则情虽动也不害性之静。静以制动者,要在无妄而由其理。人之性禀诸天理,不妄则全性,故情之发也如循于正,由其理,则率性而动,虽动而不伤静者也。故王弼曰,感,“必贞然后乃吉”。贞者正也(咸卦注)。又曰:“感,应也……以刚感顺,志行其正,以斯临物,正而获吉也。”(临卦注)动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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