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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许老板看上去四五十岁年纪，棠紫片儿脸，微有些胖，一身半旧衣衫，倒是副淳朴的模样。他应了一声，朝着这边躬了躬腰便转身进了一道侧门，少顷后捧着一个木匣走出来。
我整整衣衫，迈进正厅，刚要屈膝，上首那熟悉的声音道：“皇叔终于回来了，免礼罢，在你家里见朕，没必要这么规矩。”
我应了一声，心道，你小子成天满京城招摇，有几个人会认不出你这张脸？只都装着不认识你吧！
柳桐倚和我来时为不大招摇，同乘了他府中的一辆马车过来，那车先送了本王回王府，在王府门前，我下车，向柳桐倚道了声谢：“今天实在是将柳相麻烦得大了。”
从城门这里到柳桐倚的轿子还有一段路，我有意缓着脚步，慢聊慢走。
启赭垂着眼，用杯盖拨了拨茶水上的浮叶：“既要惶恐不已，又要感激涕零，皇叔这么操劳，要多注意身体。朕听说今天傍晚皇叔和柳相一起共游画舫，在河上听曲儿，不知此时是否还意犹未尽？”
柳桐倚尚未娶妻，但府中布置十分雅致，一点不比我这种有老婆的差。
许老板把红绸缎布包着的一团托起，像拖着一只柔嫩的生蛋黄，举到启檀面前。
我寂寞地道：“柳相不收么。”
柳桐倚平日刻板迂腐的模样原来并非全是真的。
华厅中除了他之外还有数人，有几个我颇眼熟，大约都是京城中的贵胄子弟。启檀做出一副微服出行的神秘样子起身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道：“皇叔你总算来了，哦，柳相也来了。皇叔，这里的人都不知道你我是谁，千万别暴露身份。”
我坐着马车，和柳桐倚的轿子一同到了丞相府，柳桐倚上轿前问我：“王爷不回去取银票？”
启檀更是满脸惊诧：“柳……桐公子，你看清楚些，这件明明一看便是有年头有来历的古物，它若不是商周年间的东西，又是哪年的东西？”
启檀极其颓废，那只酒盏经柳桐倚断定确属赝品，还是个十分拙劣的赝品。柳桐倚说，做这样的赝品，非常容易，先按照要仿制古物的式样铸个模，烧一锅铜汁，想浇出多少个，就能浇出多少个。然后再扔进油污中泡一泡，埋到淤泥中几日，在太阳下晾晒几日，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在土里埋过水里泡过，差不多七八个月后，就可以锈迹斑斑，古朴沧桑。
许老板将木匣放在本王等人面前的案几上，小心缓慢地打开匣盖，里面居然又有一个小匣，再打开，还有一个，又打开，又有一个。直到打开第五个匣子时，方才露出深红色的绸缎。
柳桐倚微微一笑，弯腰进轿，我跟着笑了笑，上了马车。
柳桐倚眼角弯得更深了些，从本王手中将那块小石头拿起，抬起衣袖：“多谢王爷，臣先告辞了。”
我和启檀都是便服入朝，我在皇城门口和启檀道：“你要是心急，怕东西被人抢了，可以先去那地方占着位置，我陪着柳相回去更衣，你一定等柳相和我到了再买。”启檀满面感激地道：“好，皇叔，那侄儿先告辞了，皇叔千万记得带着银票！”跃上马背，一股风地跑了。
我早已料到，便笑了。
一只铜锈斑斑的酒盏卧在红绸缎上，述说着沧桑。
启檀搓搓手，接过，一层层打开。
看它锈得那个样子，可能真的是周文王用过的也不一定。
本王的马车停进柳丞相府，让丞相府内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本王下了马车，亲眼看见一个管事三四个小厮瞧着我变了颜色，但柳相治家有道，其余偷看本王的人只敢藏在犄角旮旯处，我在正厅中坐时，过来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厮眼光里虽然微有觑探之意，表情都还很恭敬平常。
这是在夸本王还是贬本王？然思估计对我还是有些误解，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即便是贬我也爱听。他敢当面贬我，正显出他的端正不屈的品行。
启檀被酒盏伤得很深，从画舫出来后便说还有事，应该是去哪里喝酒了。
坐在正厅上首最中央座椅上的我的皇帝侄儿不耐烦地道：“皇叔，你把舌头伸直了好好地和朕说两句话吧。”
怀王柳相还有玳王三人共游画舫，这件奇事明天一准满朝皆知。
我看见这人，愣了一愣。
我只得直起身，含笑道：“皇上，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柳桐倚微笑：“殿下过誉了。”
柳桐倚颔首：“是，卖古玩的想必也不会担忧两位王爷能拿了他的酒盏不给钱。”
柳桐倚微挑眉：“原来王爷非要拉上臣，是为了这个。”
说到老婆，我又想起了王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至于吧，大晚上的，怎么可能……
我再向柳桐倚笑一笑：“柳相过誉了，我固然已经这个年岁，做事依然还是这里丢些那里缺些，所以这些皇侄们，大都把我当一辈的，我在他们面前总是端不出皇叔的架势来。”
我沉默地将酒盏递给柳桐倚。
我说，少年人嘛，总要经些风浪，吃点亏才能更老练。
启檀说的那个卖酒盏的商人在京郊河中的一条大画舫上，我和柳桐倚赶到时，暮色已重，画舫上已亮起了灯。
我道：“我就不信启檀说的那只酒盏真是什么周文王用过的。十有八九是个假货。柳相你和我先去瞧瞧，等鉴别出那东西确实是真货时再说都不迟。”
我疾步走向正厅，一路阵仗显出，确实有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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