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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够当真呢？”升平忽视自己心中的悸动淡淡开口，同时也别开双眼。
太子妃之位永远给升平留着。这算是他许给她最大的安慰了。
不能。他还会许诺给他人，例如……
长乐通禀继续避雨的决定后，升平始终靠在床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她似乎感受到身边正贴靠着温暖的暖炉也闻到与佛香完全不同的壮年男子气息。那股气息与杨广或者李建成不同，似乎参杂了许多血腥和风霜，使人不免动荡心扉，整个人也安稳下来。
陵墓上方风急云沉，似有山雨欲来之势。礼官匆忙再喊：“三拜。”
左苑右苑，父皇母后的子女已经悉数聚齐团聚。不知来日她可否被送回此处，与父母兄长们同眠。
陵寝阴森风冷，硬硬的扎入心肺，恐惧和悲恸让升平每一步都走的分外艰难。
她双手掩面，呜呜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秦王殿下既然此举知道有违宫规就不该陷本宫于不义。”升平又用力推了推李世民的胸膛，他过于壮硕，不但没有推开反而像撒娇似的推揉。
长乐顿住脚步，垂首应答一声，再不敢上前半分。
升平僵住脊背，让自己容姿正常如平常般端正，还有封闭陵寝典仪她必须撑到最后，不能让他人察觉任何不利情绪。
原本礼官只想借此地休整一番，等雨锋过后再行出发。可瓢泼般大雨始终倾注而下不肯停歇，一干人等自然也无法出发回宫。
“怕是回去不久，就要由本宫亲自上门为秦王殿下提亲了。”升平此时忽然想起长孙氏，说不出心中复杂滋味，身子与他又离开了些。
李建成收回目光，直逼升平：“太子妃是在逼本宫走吗？”
升平在文帝和独孤皇后的墓碑前哭泣了许久，石板冰冷，她的心也越发的冰凉。最终还是长乐被礼官逼着禀告，必须将汉王尽快入葬才让升平停止哭泣。
李世民如矩目光始终凝视着升平，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升平想也不想便用力推开，还不等她的挣扎生效，李世民已经一把将升平拉入怀中，将自己的下颌埋入她的颈窝在她耳边深深一声叹息。
他说，杨广是李世民送来下葬的。李世民送杨广的棺椁来此埋葬，为求安稳隐蔽居然连她也瞒蒙在内。
升平摩挲着陵墓门上的铜钉，每一颗都如杨广身上的气息般万分熟悉。
升平用力挣脱他的钳制，避开这个充满陷阱的问题：“太子殿下说笑了。”
升平的身体里仿佛被掏空了般，失去所有支撑，软绵绵跪在杨广的墓前。
李建成明黄色朝靴走到升平眼前停住，等了片刻不见她说话，以为她还在伤心，人沉默着坐在榻旁长椅上。
升平头顶的纱帽因为忘情哭泣已经歪掉，李世民抬起手为她正了正，旋即抱拳退下两步。
李世民擒住升平的下颌，逼迫她直视自己：“公主最好不要自欺欺人，你我皆知从太子刺死汉王杨谅那刻起，公主和代王杨侑再没有活路可遁。”
那是属于杨广的陵寝。
礼官高声唱诵：“一拜。”
升平抱着侑儿在主陵父皇母后墓碑前深深叩首，偌大的皇陵里，昔日争斗一生的两个人此时倒是真真切切沉默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们最年幼的女儿以及升平身后的汉王棺椁。
礼官再唱：“二拜。”
此话并非出自真心，李建成，李世民，乃至宝座上的唐皇李渊都是她杨氏的仇敌，她永远记得，但她不会选择此时说出危及自己性命。
不可能。不可能。
升平觉得心中哽着难受，冷冷吩咐身后宫人内侍退下，她一个人独自进入佛堂。长乐还想随行上去，升平停住脚步也低低回身喝止：“你也留下服侍代王吧。”
升平迟疑的拽住长乐：“长乐，你看左边的陵寝是否已经封死？”
礼官立于李世民和升平两人中间，左右来回嗅闻着□的味道。
“我会申明父皇纳她为良人。”李世民深深看着升平：“一旦我们谋划成功得逞大业，良人能晋升太子妃，但良人不能晋升太子妃。”
她就是要成为他心中不能放下的那么一团褶皱，只有他忘不掉她才能尽心帮助。
升平此时眼睛红肿，只消瞧上一眼就不难察觉她曾痛哭过。为不引起李建成的戒备怀疑，她始终垂首坐在榻旁，没有上前施礼也没有抬头迎视。
“我随队而来，由后窗而入，不曾惊扰他人你大可放心。”李世民皱眉，更加力的拥住升平。
“很快就是了。”李建成欲语还迟的站起身，目光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抉择。
她贪恋那缕不易抓住的温暖，不由自主的靠住温暖的来源，可动作尚未等完成心已是惊，她惶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果然多了一名男子。
“来日大业得成，我取皇位，太子妃得以安稳，难道还不合算吗？”李世民扬起嘴角，淡然注视着她。
太子说到此处突然转身离去，一队宫人内侍紧张的跟随而上。升平猛地抬头，目光追随他的背影而去，为他奇特的举动皱紧眉头。
再等下去无非就是两条路摆在她的眼前，一条是随李建成登基入主后宫，前提是李建成不会随后杀了她泄愤报仇。一条是被李渊直接赐死，连同侑儿的性命也就此保不住。原本还有第三条路的，即她想方设法策反李世民杀掉太子成为宫斗最后胜者。这条路远比另两条路稳妥容易，可如今，此路却已经变得万分艰险，太子似乎已经察觉到她和秦王的暧昧关系，态度也明显几次诡异多变。分明是准备抢在李世民动手之前将两人一起结果了性命。
升平心中一紧，分明似感动又似厌恶。他似乎在后悔宫倾那日霸占她的清白，可，惺惺作态的李家所有人都让她不敢深信，即使李世民一句话深深打动她心，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可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杀汉王？”李渊若要杀汉王杨谅有情可原，他堂堂一国之君不能容纳前朝皇子意图篡位再合理不过，李建成举手代劳又是为何？
明明知道此时再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语能从父皇母后嘴中说出，可升平还是匍匐在墓碑前一动不动放声哭泣。她不想成为杨氏皇族的耻辱，她也不愿用尊严交换性命，但此时已经由不得她。
曾经，升平以为那座辉煌的大兴宫殿才是她的家，生于皇家终生尊荣，不管做怎样荒唐的事皆由父皇母后宠溺纵容。如今，刁蛮任性的升平公主学会了卑微，学会了珍视，却发现宫倾家灭，连记忆都近乎被人永久抹杀。
菩提普渡众生，为何不来点化身陷囹圄困顿的她？升平痛苦的阖拢双眼。
她在右苑门口停住脚步，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内里礼官高呼：“入棺！”她才勉强挺直身体迈步进入。
升平下车，从陵苑正门而入，漫长石板路延至父皇母后的陵寝前，她透过面前遮挡的白纱凄然望过去，泰陵陵寝因为缺少宫人打理，荒草已从石板缝顽强钻出嘲笑帝王尊严。她的裙摆拖于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告诉所有的人，此处陵墓是亡国君王才有的凋敝。
送棺椁的内侍宫人此时已经徐徐而出，礼官也随在队后出现。李世民再想说什么也是不能了。发现李世民的礼官谄媚笑着一路小跑至他的面前拂袖施礼，贸贸然打破两人尴尬：“秦王殿下，臣李素给秦王见礼了。”
长乐上前搀扶住升平，升平木然随她去往汉王杨谅陵墓再次跪拜。
送葬队伍缓慢走向右苑，头戴白色纱帽的升平随在队伍后，如果没有长乐搀扶，过于伤心的她连挪动半步都万分艰难。
对于礼官叽里咕噜的北语，原本不懂的长乐无动于衷，倒是升平停住所有动作僵住。
“那日太子赐酒不止是试探你我是否有隐情，更是有意延误我去两仪殿救汉王。汉王……是被太子亲手杀死的，那夜汉王受审后父皇先行离去，有我的心腹目睹太子亲手以长剑刺死汉王。”
显然，最后一条希望也断掉了，升平眼下只能寄希望李世民能突然在两仪殿出现，向李渊陈词救下汉王杨谅。
礼官顾不得奠仪完整，立即命宫人内侍收取仪仗回宫。唯独升平浑浑噩噩的看着眼前慌乱的景象，心入死灰。
曾经升平想过，若李世民能救回杨谅再为他求个圈禁，他与她之间关系将越发难断难休。如此结果也好，他的好意她不领情，从此两人便真是将路走绝。
“我来此处，只不过想对公主说两句话。”李世民郑重的拉起升平的手，严肃认真道。
升平当然知道这个结果，但要逼李世民许给自己更多利益。此举确实有些卑劣，借助形势向李世民要挟也非常可耻，可升平心中深深渴望能够盼来一方安稳的容身之所。
那，还能赌吗？还有办法再赌吗？
“公主是否检验过棺椁里汉王尸身？”李世民停顿一下又道：“汉王，并不是鸩酒毒死的。”
可不想杨广居然已经被安葬在此处，悄无声息的，睡在本该属于他的地方。升平摸着杨广陵墓的大门没有哭泣，所有的眼泪似乎都在此刻被掩于心底，成全了她的所有牵挂。
升平模糊的视线望着汉王杨谅棺椁慢慢沉入陵殿，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可就在她扑到在地时，竟然发现居左的陵寝已被封死，雄伟的陵寝大门似已上锁紧闭。
升平在车辇中人仍是恍惚着，如何车马入寺，如何安置停顿皆不知晓，等到长乐搀扶她下车时已经身处寺院里最安静的偏院，周围除了长乐和几名内侍宫人外，僧人已悉数懂得避讳躲开。
礼官倒是还在愣着，他眨眨眼看着李世民离去的背影嘀咕，“没想到秦王倒是有情有义的人，送完前朝皇帝，又来送前朝皇子，来日……”他瞥了一眼跪倒在不远处的升平和长乐怀中的侑儿：“还有两个，他也不必再来了。”
升平垂下视线似不以为然般。只是从李世民方向看去，似有些万千委屈难过。她并不言语，手中抓住他的衣襟却不肯放开。
升平想从太子眼底寻找阴谋的蛛丝马迹，但李建成很快又恢复以往的诡魅笑容，他冷笑的捏住升平下颌：“如果本宫是太子妃的仇人，你有胆子杀了本宫吗？”
李建成走到升平面前，躬下身，鼻尖几乎抵住她的鼻尖：“杨鸾，本宫是你的仇人吗？”
李世民察觉升平的刻意疏远，停顿了一下，认真回答道：“她兄长长孙无忌曾是我的幕僚，有了她在，公主知晓宫外朝堂消息会更便捷些。”
升平顿了一下，随即低声摇头道：“臣妾不敢。”
李建成静静的注视升平，侧开身子的她觉得那对目光如尖刀，剜得她的脸颊剧烈抽痛起来。月冷如水，抵不过她此刻全身冰冷。
长乐搀扶起升平，升平冷冷的看着礼官，这个络腮胡子大汉是李家内臣，因熟悉南朝礼仪而被选中为汉王执掌奠仪送葬，他仗着两重身份并不畏惧升平的训斥，昂首回答道：“永恩公入葬时辰已到，请太子妃娘娘节哀。”
升平面容冰冷而苍白，因为怀抱侑儿不能弯腰抵住地面。但心中除了疼痛还是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