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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有一天想过会过上这种生活,每一天都在煎熬,看不见出路在何处,又不能主动放弃。就像是负轭的水牛,在鞭打之下,只能拖着疲乏的脚步,踏着泥泞继续往前。
苏嘉言一手抚上自己平坦的腹部,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下来。
苏嘉言想起小时候过年,那时春晚还非常精彩,吃完饭以后大家就围在炉火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苏懿行有时候坐不住,偷偷跑去院子一个人堆雪人,听见屋子里的笑声,又好奇地窜进去,如此进进出出,没有一刻闲着。
傅宁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黎昕不由笑道:“果然你更适合读书,小时候还跟嘉言冷战呢,现在还不得感谢她坚持不让你学昆曲。”
“德国、英国和美国的学校都申请了,通过了四个,初步打算去耶鲁。”
顿了一下,又说,“他那天是打算求婚吧,你清楚我的个性,知道我不会答应。这样一个人,一直流连花丛,别人对他百依百顺,唯独我稍微与众不同一点,他轻易得不到,就以为是找到了真爱。可是爱情哪里是这样廉价的东西,况且他恐怕到现在还分不清楚我和谢泽雅的区别。”
陈梓良说要守岁才给压岁钱,但是苏懿行年纪小,每次等不到零点就在黎昕怀里呼呼大睡。苏嘉言也困,但非要硬撑着,陪着陈梓良看完了春晚才去睡觉。
苏嘉言没说话,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小女孩,看着她被她爸爸截住,笑得前俯后仰,眼睛弯弯的,清脆的笑声一连串滑落在空气中。
剧院往北走一条街就到了河边,此刻已有些人聚在河岸上。大家虽然不认识,也都互相乐呵呵道着“新年快乐”。
这样木然地站了片刻,厨房外响起脚步声,苏嘉言连忙站回原位,继续拌着饺子馅。
开门之后,铺面而来一阵久未住人的清冷气息。因有人固定打扫,屋里纤尘不染,由是更加显得没有半分人气。
一个小女孩一边笑嘻嘻回头说着“追我追我”,一边继续往前跑着,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入苏嘉言怀里。
黎昕将一张饺子皮从擀面杆上揭下来,放到一边,语气状似漫不经心,问道:“谢泽雅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苏嘉言顿时惊醒,额上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她大口喘气,转头看见路灯光切进来一线,照亮了地下极小的一格,又不由想起梦中场景,连忙裹紧了被子。
回溯过去,说不清楚是在哪一个节点,他真正爱上了苏嘉言。
过了一会儿,黎昕又问,“你和傅宁砚……”
卧室的窗户是观看她每日练嗓的绝佳位置,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欣赏到她毫无戒备全情投入的模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喜一嗔,都自带一段旁人不及的清雅风流。
苏嘉言心脏一瞬间融化成水,正打算再和小女孩说点什么,小女孩一扭身,脚步“哒哒哒”地跑远了。
大家上没有几个人影,路上车也少,一眼望去,却是万家灯火。苏嘉言静静站在一根电线杆下,望着远处,手不知不觉又抚上自己的腹部,无意识地摩挲着。
“这九点还不到呢。”
“当然。”苏嘉言低头仔细看着刀口,语气仍是平淡,听不出情绪。
苏嘉言忙笑说,“没事,就是有点累,”顿了一下,又说,“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丢完垃圾以后,她去附近转悠打算看看还有没有尚在营业的药店,然而走了几家都是黑灯瞎火。
她不由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黎昕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笑说:“这孩子长得挺可爱。”
“啊!”
苏懿行抬眼瞥了苏嘉言一眼,后者笑而不语。
可如今她才明白,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为她遮风挡雨。师傅已经倒下了,师兄要担负着剧院的未来,比较起来,儿女情长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眼下的日子便是如此,唯有目前的立足之处尚有几寸亮光,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蔓延而来的绝望生生吞噬。
她看来三岁左右,粉雕玉琢一般,眼睛大而黑亮,手指胖乎乎的,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袄,整个人好似一个圆滚滚的雪梅娘。
黎昕擀着饺子皮,苏嘉言则在调饺子馅,隔壁房间电视开得大声,他们间或能听见几句陡然抬高的笑声。
黎昕站起身,“谁规定了九点就不能放了?我们不在院子里,去河边吧,正好天也不太冷,师傅,你觉得如何?”
一顿团年晚饭吃得尚算是其乐融融,苏懿行和黎昕一边划拳一边喝酒,到后来喝得晕晕乎乎笑料百出。
苏嘉言笑了笑,“我没事。我现在只盼望师傅早点好起来,我能早一点赎清自己的罪孽,至于其他的,我暂时都不想考虑……”她将姜末放进去,搅拌着馅儿,陡然觉得一阵油腻刺鼻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面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之感,她脸色霎时一变,但又立即忍住,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师兄,你去问问懿行和师傅,荠菜和白菜的,哪样要包多一点。”
黎昕看她捶了捶腰,忙问,“怎么了?”
傅宁砚洗了澡,躺在卧室的床上,黑暗中紧闭双眼。半山处的夜是绝对的静,他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缓慢沉静的心跳。
除夕那天,黎昕早起就在院子里放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炸了一通,雪地上铺了一地纸屑,干冽的空气里一股硝烟的味道,倒也有几分年味。
便如她此刻的心境。
苏嘉言推开门,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小品,黎昕看她进来,笑道:“倒个垃圾怎么去了这么久。”
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放起了烟花,黑夜里一朵一朵绽开,又坠入河水中陨落。有人起头,便有更多的人开始点燃烟花,一时之间耳畔只有持续不断的轰鸣声。
陈梓良积极配合治疗,左手使得上力,也能说得清楚几个词语了,只是饭吃得少,转眼瘦了一大圈,颧骨都支棱出来,形销骨立的,看着让人更加心疼。
苏嘉言方才回过神来,“哦……师兄你安排吧,我没有意见。”
再艰难,年还是要过。
小女孩揉着额头抬起头来,声音软绵绵地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苏嘉言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时间还是在今年春天,舞台上灯光昏昏惨惨,配乐也是咿咿呀呀几不成调,唯独她穿着光鲜,曼声唱着“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