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礼拜六的晚上最新章节!

肆中司事与奔走伺应之侍者,亦一一易以女性者,则此四五六美具杂并,可谓美的食品店矣。清馨命侍者以点心来,已而热气蓬勃之甜咸包子,已毕呈于前。时愚方饱食,浅尝即止。其食品单中,罗列点心十余类,都一百种。中如翡翠烧卖、蝴蝶棕子、蚌媪汤包、螺丝馒头等,皆新颖可喜,殊足使老饕见之垂涎焉。据清馨言,其三层楼上,拟再自出心裁,加以布置,四壁绘壁画,全用图案。丛花之间,缀以金乌,乌喙衔一玉钩,钩上悬名画一帧。四壁上悬十余画,皆精选者。所陈几案,悉特制,极娇小玲珑之致。此室专供设宴宴客之用,度必为一般雅人所乐闻也。(惟何日始能布置就绪、则尚未定)。座有名画师唐吉生君,倾谈至乐,越一时许,始道谢兴辞而出。

    近日海上影戏院中,有两大名片,可令吾人过瘾者。一为卡尔登之《复活》,一则浩灵班之《茶花女》也。“复活”原著出俄国文豪托尔斯泰先生手,《茶花女》原著出法国文豪小仲马先生手,实为小说界两大名著,久已轰动世界。前此固已有人摄为影片,并尝映于海上,愚尝两度见之。此次之两片,则为一年来新摄之作。《复活》一片,得托尔斯泰公子伊尔亚伯爵指导一切,并任片中老哲学家一角,身价为之顿增。而伊尔亚托尔斯泰伯爵之状貌,尤绝肖乃父,弥足令人景仰也。(按明星公司之《良心复活》一片、亦即根据托氏说部而编制者)《茶花女》一片,得善演悲剧之瑞曼泰美琪饰茶花女,以一新进之小生饰亚猛,表演之佳,与前次南捷穆淮、范伦铁诺不相上下,而前后次序悉本原书,尤为难能可贵。惟茶花女临死一幕,少嫌草率,迥不如南捷穆淮之哀感动人耳。愚于影戏有特嗜,而于三日之间,得睹此两大名片,深自欣幸,是不可以不记。

    (1927年11月3日 第289期)

    天马会中的三位老友

    天马会的发起人中,多半是老友,而老友中的老友,要算是丁慕琴、江小鹣、杨清磬三位。这三位老友,又一个个十足的当得上俊人之称。目前当著天马会开展览会的当儿,且把他们三人分别说一下子。

    丁慕琴是我初入文艺界认识最早的一位老友,到如今已有十四五个年头了。他的大名是毛骨悚然的一个“悚”字,有人识不得,读作“束”字,他还是胡乱答应着。他生性和蔼,从没有疾言厉色,和在下一样算得是个好好先生。他年纪比我大四五岁,而娇小玲珑,活似一个香扇坠儿,可和李香君配得对,对付女性的本领特别大,所以女性都乐意接近他。他的秘密,我知道十之八九,在八九年前,我还荣任过他的西文情书秘书官咧。那时我们和钝根同在一起办《游戏杂志》、《礼拜六》,每天夕阳西下时,我们俩总一同去逛天马路,凡是走至南京路的,往往瞧见我们的影儿。他生平抱乐天主义,善于行乐。近几年来爱上了留声机片,打得一片火热,竟当做情人般看待。作画样样来得,可是不肯多画,朋友们的画债欠了不少,老是不肯还。这一把懒骨头,真使人奈何他不得。

    江小鹣是一个漂亮人物,大家都承认的了。十多年前,曾在春柳社露脸,串演过《巴黎茶花女》,这一张脸蛋子,可算得道地了。他单名一个新字,因此朋友们都唤他做“江新轮船”。前几年这江新轮船开到了法兰西去,大家都记挂得了不得。因为它的“面目可喜,语言有味”是值得使人记挂的。前年这轮船开回来,船头上忽然挂了黄色的流苏,倒也觉得有趣。新婚时许多人都劝他付之并剪,他却好似遗老爱辫子一般,老是不肯牺牲。如今在云裳公司中当艺术主任,外国人走过门前,在玻璃窗中看见他的羊鬚子,还当他是法兰西人咧。他作画最精油画,善于画像。最近给陆小曼女士所写的一幅,是他的得意之作。平日作小幅画,从前往往不署名,画一个小小骷髅,近来常署“小三”二字,倒像是王小二的老弟呢。性爱猫,也喜欢画猫,他所画的猫,我曾会见过好几幅,都跃然纸上像活的一样。

    杨清磬的为人,真和磬子一般的清脆,也是一般女性所乐于亲近的人物。他是湖州人,操着一口湖州白,说话时口若悬河,绘影绘声,听去一些而不讨厌。生性也爽直,肚子里有什么事,当这老朋友跟前,便倾筐倒箧而出,任是家庭中的不如意事,不足为外人道的,他也毫不隐瞒的诉说出来。他并不是狼虎会会员,而狼兄虎弟,没一个不欢迎他参与大嚼的。他作画也样样来得,图案画很有研究,在扬州时作品极多,足有一百余点,不幸被丘八光顾,全部毁坏,只剩了一幅,他至今很惋惜。精丝竹,能唱苏滩好几十种,有些还不是范少山他们唱得上口的,可惜此调不弹已久,大半忘怀了。最近和朋友们和开四五六食品公司,规画一切,十分辛劳,他所爱吃的蛼飜汤包,总该多吃几个罢。听说开幕以来,生涯不恶,我便祝颂他才通四海,利达三江。

    (1927年11月6日 第290期)

    天马一瞥记

    艺术为国民性之表现,亦即文化之中心集点,吾国艺术盛于唐宋,至清代而渐衰,近则国人习于争攘,已不知艺术为何物。以文物夙着之华国,而乃销沉至此,可叹也。日者得天马会第八届画展惠券,心花为发,盖吾人不见天马画展已一年,而伏处沪渎,又不得自然美为生活上之调剂,感觉上已不无枯索。八日晨九时,特驱车往观,以为时尚早,遂为观客登门之第一人。所遇画友,祗张辰伯君一人,归而略记所见如下。

    此届会场,在霞飞路尚贤堂,分洋画、国画、古画、摄影、雕刻五部。虽有数室,而地位仍觉局促。洋画作品,近年稍趋工致,如常玉之素描,以线见长,工力不易。庞亦鹏之《残菊》,色彩静美、能得其真态。张道藩之《憩》与《邵洵美肖像》,沉着工稳。丁暮琴之《迟暮》,有美立秋风中,落叶打窗,纨扇在地,写尽美人迟暮之悲。张辰伯出品,浑厚之气,充满画幅。愚颇喜其《雪姿》、《世幻》之作。《世幻》系自画像,白眼向天,寄慨深矣。杨清磬作品,色彩艳茂,粉画《绚烂之春》最为上选。水彩四幅,亦饶有柔媚之感。汪亚尘作品颇夥,《金鱼》一帧,栩栩欲活。王济远大幅《去世亭碑》,笔气殊雄壮,与江小鹣作品同列一室,一似英雄,一似美人,相映咸趣。小鹣所作画像,极描写之能事。全场画品趋重自然、可云走入正轨矣。

    国画、古画陈列楼上,计得一百五十余点,愚尤爱吴昌硕之杨柳,衬以淡月,幽逸可喜。吴杏芬诩毛花卉,与其公子吉生所作花鸟,并皆佳妙。冯超然之《梅花仕女》,美人与好花,兼得一“美”字。王亭之《达摩像》,张小楼之《赤松子黄石公》,钱化佛之《鱼乐图》,皆所激赏。山水以吴湖帆、钱瘦铁、陈小蝶为佳。吴之《夏山图》、钱之《黄山松云》、陈之丁卯作小幅、俱见工力。

    摄影都为前此所未有,初度罗致,已斐然可观。中如陈山山之《晓雾》、《飞鸟》,郎静山之《方春播萌》、《心在水晶城》,张珍侯之《唱晚》、《夕阳芦塘》,张光宇之《添薪》,黄梅生之《月下》,丁悚之《晓雾朝阳》,蔡仁抱之《鹅》,丁惠康之《怒号》,祁佛青之《夕晖》与陈万里风景诸作,丰富有画意,不阿凡俗。之数子者,实摄影的好画师也。闻清磬言,日本每年画展,以全国计,至少当有二百起,入会参观须纳一元或半元之券资。虽一士兵一贩夫,均以参观画展为有兴趣之事、盖举国上下咸视提倡艺术为急务,作家之劳力,报纸之鼓吹,资本家之拥护,出版物之丰富、多为吾人所未尝梦见云云。返顾吾国,又何如耶?窃顾有志之士,群起而提倡之焉。

    (1927年11月20日 第292期)

    车窘记

    先前老友张枕绿君,曾在我《半月》杂志中做过一篇文章,叫做《一妻一妾一汽车主义》,大致说上海人终年奔走、日夜忙着的,无非为的一妻一妾和一辆汽车,一朝得意,就实行这三大主义了。在下在三大主义中,只做到了最普通的第一项,第二三项,却都没有份儿,第二项原不敢希冀,第三项希冀而未得,于是乎发生车窘的事了。闲话少说,听我道来。一天早上,上牯岭路大东书局编译所去,由大世界搭十八路无轨电车到北泥城桥。上车之后,掏出十一个铜子给卖票人,卖票人收了钱,说一声慢慢叫,就到三等车中卖票去了。同时另有一位客人,也受了同样的待遇。我日常坐电车,原不时遇到这样的事,倒也不以为意。到了北泥城桥我下了车去,那另一位客人也下车去。不道车门口来了一个查票人,拦住去路,我们当然说票在卖票人处,预备走了,查票人却不依,高声问卖票人,票子如何,卖票人在三等车中一叠连声的答道:“没有没有,没有收他们的钱。”听他的声音,十分着实,竟派定了我们坐电车揩油的罪名,将他自己揩油的罪名,轻轻地移交过来了。那查票人竟相信卖票人是个不欺的君子,便放出一张十二分正经的面孔,硬要我们各出六个铜子补票。这时那客人怒了,我也怒了,料不到那卖票人可恶到这般地步,像这样揩了油不承认,以后还能坐电车么?当下那客人便说道:“出六个铜子不算什么,便出六十个六百个也愿意出,但那揩油的罪名却不愿意,这卖票的人可恶至极,非问问他不可。”查票人见我们俩不可欺,忙说好好,你们向他交涉去。于是那客人跳到三等车中,我也跟着上去了,客人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那卖票人的领口,怒嚷道:“你到底收了我们的钱没有,你揩油尽管揩油,为什么如此不漂亮?”那卖票人是个麻子,一脸的麻粒,都涨红了,期期艾艾地说道:“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了。”这时旁边的客人见他情虚,都抱着不平,异口同声地说:“拉他下去,拉他下去。”这时查票人见事情要闹大了,便严词问卖票人道:“你到底收了钱没有?我要放他们下去了。”卖票人回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那客人才放了手,和我一同下车,彼此一笑而散。我自这回受窘以后,便得了一种教训:揩油本是恶德,我们不要助人揩油,以致自己吃亏。

    (1927年12月6日 第300期)

    天马剧艺会琐记

    海上诸名画师所组织之天马会,曩既各出其丹青妙作,供吾人之欣赏矣。兹复于月之六七日,表演剧艺于浩灵班大戏院,钲鼓镗鎝中,结束登场,居然如古人复生。愚与内子凤君得该会请柬,因躬与共盛,尽一夕之欢,归而记其琐屑,藉資谈助。愚于剧事为门外汉,故不敢评剧也。

    是夕无意间邂逅汪永康、吴连洲、吴天翁诸子,邀往大中楼,大嚼砂锅馄饨,袁抱存兄称之为西新楼畔第一家,绝非虚誉。饱饫后驱车赴会,而为时已略迟,凭柬上号码覓座,不可得,盖已为他人捷足先得矣。无已,就空座坐之,于后一排见小蝶夫妇,而栩园丈与次蝶夫妇则同在旁坐中,中间甬道,颇有盈盈水一间,脉脉不得语之概。

    时台上方演《宝莲灯》,杨清磬、张光宇等之《红霓关》,未获一观。清磬登台为第一次,以其平日之做一样像一样证之,则知是夕之丫环,必胜任愉快也。光宇已成老牌王伯党、荸荠之面,颇能装正经模样,不知此次之表演为如何耳。《宝莲灯》后,又有一灯,曰《七星灯》。天罡侍者本老作家,故演诸葛亮,自是佳妙。描摹孔明临死之状,颇为卖力。小蝶戏谓诸葛孔明一代人杰,其死时必瞑目安然而逝,如此死法,未免难为孔明矣,因相与拊掌。

    黄子梅生,与唐瑛女士之母夫人谭延闿氏之侄女公子等,同坐一厢,款谈甚洽。已而唐瑛女士亦来,御裘而不冠,貌较未嫁时为丰腴。愚与小语,易密司唐之称为马丹李,女士微笑而已。《七星灯》将终场,独鹤始至,予方他适,鹃巢始为鹤占,以有凤君在,鹤欲起让,愚坚拒。及《玉堂春》登场,始与骈坐,盖座椅较阔,两椅之间,易可勉强占一席地也。

    (1927年12月12日 第302号)

    颇可纪念的一天————十二月十八日

    暗暗的云,濛濛的雨,将这一个畅好的礼拜日生生蹂躏了,我从沉寂的心坎上,勉强的打起兴致来。早上九点半钟,冒雨出门,先决定了两件事:(一)上尚贤堂参加海粟画展。(二)访问袁抱存兄。不道赶到尚贤堂,却见铁将军把门,才记起参观时间是在下午,这一次我可白跑了。当下便转往袁宅,闲谈了一会,瞧抱兄笔酣墨饱,写了几个屏条,早已十一点半了,于是驱车上沧州别墅访陈小婕兄,同赴谭雅声夫人午餐之约。小婕恰因事他出,我只得独住谭宅。谭夫人殷勤招待,以西餐相饷,鸡龟蛎黄与番茄意大利面,都是绝好的风味。同席有宋春舫昆仲、江小鹣君、陶润之君、张幼仪女士,可惜徐志摩、张宇九二君和唐瑛女士都有约不来,未免寂寞些了。

    餐后再与宋、江等往尚贤堂去,恰遇刘海粟君,导观他的诸大作品。楼下共有洋画二十五点,大半是风景画,而三分之一都是普陀的写生。海粟的作风,趋向伟大,无怪它对于普陀有深切的默契了。西湖诸作,也很美妙,而我尤爱《沙雾中的雷峰》一幅,莽莽苍苍,写出沙雾中的雷峰塔,正与夕照烘天时的雷锋塔同其可爱。如今塔已坍塌,此画可以不朽。楼上计有国画五十点,以山水为多,我最爱《花岩泷》、《九溪十八涧》、《梵音洞怒涛》诸作,颇足以见海粟的胸襟。《三千年之桃实》一巨幅,写在冷金笺上,饶有富丽堂皇之致,而与白龙山人合作之《桃花流水鳜鱼肥》一幅,着墨不多,却也遒逸可喜。其他如《松鹰》、《天马行空》、《醉钟訄》、《白孔雀》等,也足见作者的胆大心胸,不可企及。

    三点钟上申报馆,做了一点半钟日常刻版的功课。忽接到了徐心波君的函柬,唤我上笑舞台去参观中华体育会的游艺会,并说李璎女士有事而谈,万勿失约。但我前去时,已近五点,台上正在表演京剧,所有其他的好节目全已过去,李女士也走了。和心波小谈了半晌,便匆匆告辞。飞车赴张珍侯兄之约,车近新舞台,忽见一辆摩托车中,装满了人,一声娇脆的呼声将我唤住了,正是王汝嘉伉俪和珍侯、保厘他们,不容分说,拉我上车,说奥迪安看影戏去。一路谑浪笑傲,早到了奥迪安。踏进门时,蓦地想起了大东书局吕子泉君晚餐之约。于是做了个临阵脱逃,赶往山海关路吕宅。闲谈了一阵,看了报上吴稚晖先生的半篇文章,狼吞虎咽的饱餐了一顿,便道了谢出门。忽又记起田汉君函招参观艺术大学鱼龙会的事来,那几出独幕剧的魔力,吸引着我,我余勇可贾,竟一口气赶到善钟路该大学。雨丝风片,都不足以杀我的胜会。走进门去,却见是小小儿的一间房拱着一只小小儿的舞台,台上正在表演《爸爸回来了》,原名《父归》。是日本人的脚本,我前曾见辛酉学社表演过,今晚是第二次了。接着是《苏州夜话》,据田汉君的报告,是记他们上苏州去写生而发生的一件事,一个因寂寞而流于虚伪的中年教师,口头说着正经话,而对于一个女学生颇有蘸着些儿麻上来的意味,终于遇到了他在战中失散的一个亲女儿,得到最后的安慰。唐槐秋君扮演教师,真是出神入化啊!下一出是《到何处去》,写几个烦恼的青年借酒浇愁,想奋斗而不知所可,忽然来了个浪漫的女子,和他们跳舞,逗他们快乐,给他们一种肉的美感,他们都醉了,陶醉了。末后女子去了,临别赠言是一句:“愿你们努力!”顿如当头棒喝,使演的人看的人都得了一种深刻的教训。最后一出是《名优之死》,据殷李涛君说,是演故名优刘鸿声惨死的故事,表演旧式戏园后台的情景。前后共两场,杨小仲君也扮了个后台经理的角色,扮名优和他的恋人的,都是该大学学生,表演工夫着实不恶。而表演情敌的唐槐秋君,更活画出一个捧角着魔的恶少来,使人欢喜赞叹,真的是神妙欲倒秋毫颠了。同看的欧阳予倩伉俪、吴树人律师、鲁少飞、黄文农、叶浅予三画师、周信芳、高百岁二名优。散会已过夜半,我还是精神勃发的与三画师安步当车,走过了那西比利亚般一条长长的霞飞路,到贝勒路口,绕分道而归。鱼龙会的会期共一星期,日夜都有,我敢介绍与爱爱美剧的读者,非去不可。

    这一天我忙极了,乏极了,也快乐极了,所以这一个暗暗的云濛濛的雨中的礼拜日,真是我颇可纪念的一天。

    (1927年12月21日 第305期)

    红氍真赏录

    郑毓秀博士、蔡孑民先生等癎廱在抱,鉴于伤病军士之为国宣劳,而身被苦痛也,恻焉悯之,因有中华妇女慰劳伤病军士会之发起,鸠集名流闺秀,特于月之二十三夕假座共舞台表演歌舞剧艺,筹款以观厥成,东南之美,萃于一堂,其为况之盛,必可以超迈西方人之狂欢节也。愚于表演诸士女,间有一日之雅者,爰缀数言以彰之。

    唐瑛女士自摇身一变,变为马丹李后,努力行使其相夫之天职,交际社会中,已不常见其亭亭倩影,今兹重现红氍,闯将一奏琵琶。去岁在浩灵班之时装大会,曾以此饗沪上士女,厥后竞不复奏,人有以为问者,则曰:“此调不弹已久,手生荆棘矣。”顾此次登场时,吾知其轻拢漫燃,必更有新声饗吾人,但愿其勿抄袭古人诗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耳,一笑。

    谭雅馨夫人、甘金翠女士,夙有声交际场中,能言善辩,惊其四座,脱令张仪、苏秦复生者,亦将甘拜下风也。平日于西方之歌乐舞蹈,多所娴习,海上舞场,无不遍历。而每星期日大华饭店之茶点舞会中,尤常有其芳躅焉。兹徇郑毓秀博士之请,将登台表演昆曲,闻夫人固亦精于此道者,想见其一鸣惊人,又将轰动歇浦一水矣。

    陆小曼女士、翁瑞午君、江小鹣君之《玉堂春》,已于天马剧艺会中,蜚声沪渎。陆女士之苏三,宛转情多,令人心醉。翁为王公子,潇洒可喜。江被蓝袍作吏,一洗其法兰西风,亦居然神似。此次戏目中,有一海谷先生,不知其为何许人,殆即当日御大红袍而台步如机械人之徐志摩君乎?

    王晓籁君为商界巨子,今又出而从政,愚尝于黄磋玖君宴席间识之,体魄伟硕,有罗汉相,脱加以装点,宛然一阿罗汉也。平昔于政事退食之余,喜研剧事,其闺闱中,故有能歌者在,自得切磋之益,能剧多齣,而以《二进宫》为杰作。今戏目中所揭橥之王得天君,即其化名,得天得天,殆得天独厚欤?

    他如杜张裘王四君之《黄鹤楼》,真如画中四王神品,名贵绝伦。而孙杰、张培本女士之昆曲,则鱼鱼雅雅,方以绘事,殆仇十洲改七香妙作也。

    (1927年12月24日 第306期)

    吃看并记

    老饕爱吃,肚子里的一张食单,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却只有俄罗斯菜付之阙如。老友慕琴、光宇都说俄罗斯菜别有风味,什么汤里的牛排啊,牛排之外再有牛排啊,说得津津有味,但我总没有尝试过。前天新闻报记者潘兢民先生忽然寄来一张请柬,代哈尔滨俄菜馆请我大嚼,我食指大动,便牺牲了巴黎饭店的一顿,远迢迢地赶去。这夜因为凤君要看卡尔登的时装展览,为便利起见,便同去叨扰。同席的大半是新闻记者,女客除了凤君外,只有李公朴君的未婚夫人张曼筠女士。食堂中布置很富丽,一面还有一只音乐台,有一个俄罗斯人在那里拉繁华令,一个穿红衣服的妇人弹悲婀娜,铿锵动听。临时客串的,有音乐家仲子通君自弹自唱,并兢民的京剧《受禅台》,又与何西亚君合唱《捉放曹》,用繁华令、悲婀娜相和,很为有趣。大家要余空我君唱《六月雪》,许窥豹君唱《南天门》,不道两君面嫩,都不肯使我们一饱耳福,只索饱饱口福了。说起口福,确实福如东海,几样冷盆,装潢得何等美丽,一只野鸡,栖在大盆子上,昂起了头,仪态万方,我们可以动刀动叉,在他的背上割肉吃,其美无比。两碟子冷羊肉,一些儿羊骚气都没有。其他如冷鱼冷龙虾,无一不美。几道热菜,以焊鱼与俄式鸡排为最可口。而末尾一道糖丝冰忌廉,也做得十分道地,市上不大吃得到的。酒有红酒香槟酒两种,真是尽吃喝的能事了。饱饮之余,须得谢谢半个主人潘兢民先生。

    出了哈尔滨菜馆,恰恰九点钟,便与凤君上卡尔登去。这天鸿翔公司加入时装表演,所以宾客很多。我和独鹤、曼陀、剑侯等同坐一桌,乐声起时,第一节便是一张画幕,张在台上。画中有一队乐师,一女而五男,模样儿各各不同,嘴部镂了个大窟窿,人便隐在画幕后歌唱,大家不见真人而只见画上嘴动,耳中听着绝妙的乐声歌声,真是别开生面之作。跳舞除了交际舞外,有男女两个合演的俄罗斯舞,如龙飞,如凤舞,极为美观。又有六对男女合演的一节,也浪漫可喜。时装表演,共有三个西方美人,以福森女士的丝银白料晚衣和白绒白狐领开披为最美。两位中国女士,也凌波微步的,在场中往来走了一趟。我很赞美汤让蕙女士的黑纱丝绒舞衣与黑丝绒披肩,穿在身上,真好似一朵黑牡丹啊。夜过半,方始尽兴而归,这一晚的吃与看不同寻常,也是值得一记的。

    (1927年12月27日 第307期)

    狂欢之夜

    月之二十四日,为耶诞节之前一日,西方之人,例有饮宴歌舞,以永此夕,一年一度,未尝或爽也。先数日,王子汝嘉发起,以是夕会于卡尔登,尽一夕饮。众谋佥同,因订座焉。

    届期,愚于狼虎会小嚼之余,遄赴会所,时已八时,座客尚寥寥。王子等亦未来,以电话促之,始姗姗至。月圆月圆,犹是缺月耳。卡尔登每值耶诞,装点颇极富丽,而今年似少差,殊令人有今昔之感。座客甚盛,吾国人殆占其半,粉白黛绿,与华灯妙乐相为妩媚,今夕何夕,不啻开一中西合璧之时装大会矣。餐价每客五羊,肴核尚不恶,差足饗口腹之欲。歌舞表演,得节目凡十二,以视客岁之半夜歌舞班亦有逊色。其可娱视听者,有全体之合演之《妇人妇人》、采《风流寡妇》歌剧之一节,以状男子之伏服于妇人石榴裙下,而犹沾沾自喜者,诚妙作也。他如《黑汤娥舞》、《在格立那达》,亦尚佳妙。间有一节,四男与四女歌舞入场,各挟筠篮,中实小玩具,散掷四座,缤纷如花雨,有得口笛小铃与小手琴者,于是呜呜喑喑之声大作。无论其为壮男、为老叟,似皆一一化为稚子矣。其歌乐节目中,有字琴氏之个人音乐班,手一曼陀令,而于口中作种种声乐,婉妙可听,座客大悦,鼓掌声不绝,亘三奏而罢。歌舞将半,场中散发气球与彩纸帽,人争攫之,一时人人头上,五采夺目。有黑白之冠峨峨然,状如一见生财之黑无常、白无常者,殊滑稽可笑也。酣歌恒舞,及三时而始已。

    愚等乃散去,驱车至安乐宫。盖以同人多寓城内,为戒严令所困,不得不度此残夜于宫中焉。入宫后,愚先就浴,然后假寐片刻,以苏一日之困。而汝嘉伉俪则至楼下到舞场中,以觅余兴。已而汝嘉夫人走告,谓江小鹣君亦在舞场中,曾问及君,因往就之。则见小鹣方与名倡富春楼同舞,舞姿皆极倩妙,可称双绝。宓妃与一妃亦展臂互拥,婆娑起舞,乐声阗咽,作腻声,中人如醴酒。俄罗斯舞女多人,衣裳皆作雪色,裸其踁,歌笑不常。中一姝,与富春楼等杂坐,频频呼酒,两辅如红玫瑰,曼声歌中土打牙牌小曲,厥状似已沾醉。别一姝,则与西方少年作软语,频亲以吻,婉娈若不胜情。嗟夫,此真迷人之迷宫也。汝嘉略能舞,因斥资一羊,与一俄女舞两度。其夫人则与小鹣同舞,虽属初学,亦楚楚可观也。汝嘉有爱女爱爱,亦方在场,玉雪可爱,富春楼与诸俄女皆喜之,争与同舞。斯时全场之人皆陶醉,不知东方之已白。

    (1927年12月30日 第308期)

    十七妙年华

    十七妙年华,

    是女子最好的时代。

    眼中秋波,唇边带媚,

    像一枝盈盈紫罗兰。

    伊魂儿既清净,

    身上也不惹尘埃。

    这是我旧作白话诗的一节,说女子一生最好的时代,是在十七岁的时代,西方人称为Sweat Seventeen,真值得画师描绘,诗人咏叹的。我们试静静地想,女子的一生,虽也好几十年,和男子不相上下,然而伊们的美,却不能持久。俗话说的“十七八廿二三”就不过这几年,女子的“美”和“青春”达到最高点。要是再早些吧,就是古诗人所谓“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时节。那时我以为好似一朵含蕊的花,还不能见得十分的美,惟有到了十七岁光景,这花似乎已半开了,才见得色香俱妙、动人怜爱。要是再迟些吧,那么一过二十五岁,就好似一朵开足的花,色香都不免差一些。至于到了三十以外,可怜啊,这便是落花时节了。所以我说,十七妙年华,是女子一生最好的时代。做女子的,自己该好好地保养,不要斫伤才是。

    如今我们的民国姑娘,也已到了十七妙年华的时代了,只为伊历年以来,玉体太弱,常多病痛。自经名医调理以后,精神已渐渐地焕发起来,但愿伊从今年起,无病无痛、无灾无悔,出落得异常美丽,给大家饱餐秀色,达到十分健全的地步。猩红热是最可怕的病,更该先自防范,以免发作。愿一般自命护花者的朋友,大家掬着赤胆忠心,来维护这一朵好花呀。

    (1928年1月1日 第309期)

    理想中之新事业————妇女公共便所

    畴昔之夕,名医张益君、益甫昆仲招饮于其寓庐,座有陆伯华、叶慕橘诸君,均其亲故,槃谈至乐。有陈君梁生者,尤便给,健于谈,尝业丝,而富于学,非偏偏大腹贾比。居恒便姗嫳屑,举步安详,未尝有疾言厉色,人与交之,便一见如故,其人盖古之君子,非便佞之流也。愚与接座,倾谈良便。酒半酣,陈君作而言曰:“上海繁华甲天下,公共事业应有尽有,事事称便。顾有一事,实为女界莫大之不便者,则街头巷口无公共之女便所是也。男子便急时,即无公共厕所,亦尚有法可想。而妇女便急,一时乃无可设法,既不能作望门投止之张俭,其窘苦殆不亚于伏窖就缚时之郭松龄矣。一般女郎与少妇尚可力自容忍,姑徐徐云尔。而中妇老妪体质浸衰,实有忍无可忍之苦。故鄙意宜于最短期间,由市当局就每区适中地点,多设妇女公共便所,或由商家承办,亦无不可。只须賃屋一椽,略加装点,设置西式拉水便桶若干事,力求清洁,辅以妆台一具,罗列种种化妆品。雇女侍二三人,司奔走侍奉之役。凡来便旋者,纳资数铜元或至二三角,一听客便。”愚笑曰:“其有贫而无力纳资者,则应援医家贫病不计之例,贫便不计。”益君、益甫皆失笑。陈君又曰:“此女便所之标识,可参照理发所门前红蓝相间之滚柱为之,务极显明,令人一望而知。”愚曰:“或特制一市招,作西式便桶状,而大书特书其上曰‘女便’,君意以为如何?”陈君称善。愚又笑曰:“兹事体大,何不上书市当局,为女界请命,促其实行。如何批准,实为德便。脱市当局无意于此,则君既有此新发明,似可便宜行事也。”陈君逊谢,谓吾但能坐而言,不妨由他人起而行之耳。

    (1928年1月6日 第310期)

    理想中之新事业————机器点心店

    名医张益君、益甫昆仲席次,陈梁生君鉴于妇女外出之不便,侃侃而谈妇女公共便所之设立,为今日当务之急,愚已为文记之矣。既而因便而念及吃,遂有机器点心店之发明,亦理想中之新事业也。陈君之言曰:“沪上士女,皆饕餮之徒也,吃之所在,趋之若鹜,其五花八门之餐馆菜馆无论矣,即点心之店亦复其门如市。故沪上凡百事业,无有过于吃食事业之鼎盛者。以点心店一项论,南京路上,旧式者有五芳斋、北万兴、沈大成等,新式者有福禄寿、四五六、快活林、大罗天、精美等。而专售旧式点心者,则有惠通、大中,其所制点心,各有一二特长之点。每日午后,无不座上客满,店役之呼声震屋瓦,而店中之人之囊橐中,铿铿然有金钱声矣。一般新式点心店之设备,吾无问然。顾一切点心,皆出手制,终觉有不洁之虞,故鄙意宜发明一电力之点心机器。一机之上,分为若干部分,若者制馄饨,若者制汤圆,若者制糕饼面食也,无不随心所欲,咄嗟立办。此机器并可如煎制浜格饼例,列之玻璃窗之间,恣人观览。脱有碧眼儿过,见此机器所之制东方式点心,尝亦乐于一快朵颐也。”愚拊掌曰:“君之所言,先得吾心,顾吾国无安迪生、马可尼之俦,孰能独出心裁,发明此电力之点心机器者,君既有此志,何不致力于是?他日功成,必可专利百年,而一般点心店中,亦将家家供君造像,馨香礼拜,永永弗替,面赤如血之关圣帝君,且不能专美于前矣。”语既,一座皆笑。

    (1928年1月9日 第311期)

    哀艳雄奇的《潘金莲》

    上星期六午后四点半钟光景,我上爱文义路卡德路口的电车站去,却见许窥豹君先已等在那里。我问他:“上哪里去?”他回说:“看《潘金莲》去。”他问我:“上哪里去。”我也回说:“看《潘金莲》去。”可真是不约而同,于是同搭一路电车,同往天蟾舞台看这哀艳雄奇的《潘金莲》去了。

    这天是艺术大学筹措经费,假座天蟾表演京剧,定名“云霓大剧会”,有刘奎官、王芸芳、高百岁、刘汉臣诸名伶各演得意之剧。我们进场时,恰正是恩晓峰女公子佩贤女士客串《打花鼓》,身段表情都好,可惜嗓子低了一些,那“好一朵鲜花”的妙唱,就有些不甚了了了。票友王泊生君的《逍遥津》,调高响逸,几声欺寡人,很觉动听。最后的一出,便是人人所想望的《潘金莲》。此剧是欧阳予倩君新编的五幕歌剧,由“狮子楼武松杀嫂”改编而成,翻陈出新,引起了艺术界的注意。

    潘金莲一角,由予倩君自饰,是尽力地描写一个失意于婚姻而情深一往的少妇,直把伊相传下来的淫毒而狠恶的罪名,一起洗刷干净了。伊对王婆说的一番慨叹的话,说:“女子还是早死的好,年少时仗着美色,尚可博得男子们的爱,所以还是早死为妙。”又说:“少年美貌的女子都死完了,便可让男子们难受难受。”都名隽得很。其与西门庆调情并引起心爱武二郎的话,极为细腻。当西门庆听说爱武二,便怒极欲行,伊却婉转陈辞,说:“这番话是特地试试你的,你要是吃醋,才是真心爱我,倘不吃醋时,那就是不爱我了。”座中女客听到这里,颇有为之忍俊不禁者。末尾武松横刀杀潘金莲时,说要挖伊的心,伊很从容的袒开酥胸来,对武松说道:“这雪白的胸膛里,有一颗很热烈很诚恳的心,本来早就给你的了,你不肯拿去,只得保留着,如今你要拿去么,那再好没有。好二郎呀!你慢慢地割吧,好让我多多的亲近你。”这是何等哀艳何等热烈的话。而其以毒杀武大,归罪于张大户之强主婚事,更于婚姻不自由一端,痛下针砭。看戏至此,便不觉得潘金莲之可恨可杀,而转觉潘金莲之可怜可悯了。

    周信芳君之武松,豪情壮概,虎虎如生,即使武松再生,想也不过如此。我以前所见武松多矣,未有如此君之壮快淋漓表情真切者。最后下刀杀潘金莲时,说“你爱我,我爱我的哥哥”一语,斩钉截铁而出,余音袅袅,使人常留耳根,不易忘却。老友正秋,对于此剧最激尝信芳,确有见地,他如高百岁之西门庆、周五宝之王婆、焦宝奎之何九,也能尽心表演,不偷懒,不过火,难能可贵。

    (1928年1月12日 第312期)

    春节杂缀

    除夕之前五夕,访天笑先生于《晶报》馆,大雄先生索春节应时文字,苦无以应,因笑语之曰:“吾辈何不法梨园之倒串乎?愚不能画,姑倒串为画师,作一画奉贻何如?”大雄欣然曰:“可。”愚曰:“往岁从潘天授师习画,第一次所习者为水仙,容归觅此涂鸦之作,以实贵刊。况水仙为岁朝清供之一,亦大可作春节号点缀品也。”笑雄、二公佥谓画端应加题语,无论新体之诗、长短之句,皆无不可。愚兴辞归,发箧得旧作,色泽未退,因援笔漫题上云:“岁朝清供、没了梅花太凄冷。何处梅花,嫁与孤山林和靖。你看那水仙郎君,影只行单,只低头悲哽。”并名之曰“失恋之水仙”。题语非诗非词,不知所云,聊以博读者之一噱而已。

    戊辰岁次属龙,龙为神物,昂首天表,出没无定,因有神龙之称。十二生肖中,以龙为最足矜贵,家慈属龙,愚一家十余人,及远近戚党中,其他生肖侭有雷同,而独无第二龙,是家慈之龙,难能可贵,宜其为一家之长也。

    龙以不能常见与不可捉摸故,谈者遂几目之为神话中物。西方人士向不信有龙,惟神话中有之,如迭在海上映演之德国电影名作《斩龙遇仙记》,即根据神话而作。其描写英雄斩龙时之壮概,殆与《水浒传》写武松打虎景阳冈,有异曲同工之妙。此龙闻系机械所制,内藏壮士数十人,节节生动,而吐气努目,亦一一如生,几绝无破绽可寻,诚妙制也。

    年年参节,每与朋好作邓尉探梅之约,疏影暗香,似在心目间,顾恐为宵人所乘,迄未买舟,此约遂成虚话。惟忆某岁春游较早,无意中得一赏孤山寒梅,聊慰渴想而已。太仓词人王涵碧氏,孤山观梅怀林赵士,集句咸《西江月》云:“玉骨那愁瘴雾,画堂别是风光。寒花只作去年香,曾伴先生蕙帐。一片孤山细雨,十分冷淡心肠。幽姿不入少年场,自是白衣卿相。”寥寥数十字,抬高梅花身价不少,真梅花知己也。

    (1928年1月23日 第316期)

    财诞日记财奴

    今日俗传为财神诞日,儿子铮,诞于十年前之今日,家人佥以为吉,顾十年来年年笔耕,无财可发,揽镜自照,故我依然,而笔耕所得,差堪温饱,不必作送穷文、乞米帖,则不可谓非幸事耳。《上画》索应时文字,一时无可著笔,偶忆西方财奴秘藏事,因笔而出之,以供吾国之财奴借鉴焉。

    当数年前,英国毕志堡,有一贫人忽痫发,啼笑杂糅,歌哭无端,见人辄挥拳欲殴,人皆却避,卒为警吏所执,纳之宫中,不令出。其家秽陋若乞人居,搜之,则窖藏累累,始知其人盖一守财奴也。四周壁纸之内,均糊银票无数,厨下一铜锅中,则实以支银单数千纸,壁炉之底,亦满陈金银圆,不可胜数。其余瓶甕中俱藏便士,则皆平日于街头乞得者。或计其所藏,计二万五千金镑,银行中亦存五千金镑,合墨银可三十万元云。

    美国纽白格城中,有老叟吝甚,善居积,日减其食,而以现金藏之秘处。其屋中四壁,均藏银票,屋隅一碗橱中,藏金尤夥。迨逝世,均为他人潜窃以去。宫中人微有所闻,立往搜其屋,则于一鼠穴中得银票多纸,直四百金镑。盖为群鼠所窃,用以衬巢穴者。是足见老人之多金,顾他人作牛马,可笑亦可怜矣。

    爱尔兰某村中有一老妇,一日为街车所压,被重创死。妇鹑衣百结,穷态毕露。警吏舁尸妇其家,则见屋梁中柴薪丛积,高与门齐。藏有二巨桶,并锡箱一,皆满实铜币,为市中所通用者。外此有大木箱一,及泥甕十余事,亦实币满之,权其重量殆数百斤云。

    (1928年1月27日 第317期)

    新春琐屑谈

    习惯上的新年,给我这草草劳人,闲了几天,也糊里糊涂的度过去了。在去年一年中,真是过了个倒霉年,常常碰到晦气星,满望今年否极泰来,交进好运了。谁知劈头三天,预兆就不利,大年初一上奥延安去看《玉堂春梦》,做梦似的不知在哪里丢掉一根扎脚的丝带。这带还是大除夕买的,扎上脚不到二十四小时,再要买一副,叵耐那些店铺都关门大吉,没处可买,只索提着裤脚管回去。第二天上人家去贺年,又在黄包车上掉了个钱袋,为数虽不多,却不能不算一个小小损失。回家去时,连车钱都没有了。一口气输了十三元,不多不少,偏偏是这十三不祥之数,真是气数。

    我国女子开汽车,踏自由车,我们在街上常可瞧见的。这两样我都顽不来,已不得不佩服女健儿身手强了。不道初四那天早上,却又在爱多亚路上瞧见一个姑娘踏摩托自由车。这姑娘要是碧眼金发的西方美人,那不算希罕(其实也从没见过),而偏偏是我们大中华民国的女同胞。估量伊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左右,截发长袍,打扮得朴而不华,模样儿虽非绝美,却也很过得去。在上车的当儿,那机枱有些不灵,伊很从容的校试了一会,便登车疾驶而去。那时满街的人都站住了瞧,咄咄称怪。许多顽童,都在车后乱拗金钱炮,作为欢送。我和张珍侯兄也不由得看呆了。据路人说,这姑娘是大中国影片公司的一颗女明星,不知是也不是。(炯按:这位姑娘我在日升楼也看过一次)

    初四后,应蒋釐兄巴黎饭店晚餐之约。该饭店英名“The Black Cat”,鄙意不如迳称“黑猫饭店”,实在比“巴黎”二字为妙。他们的商标,便是探用西方有名的滑稽画和影片中那头名猫“飞力克斯”Felix,使人一望而知。场中有中国舞女,专伴舞客同舞。每元三券,可舞三次。据他们的老板之一,出名陈天亮的陈士亮君说,舞女共有二十多人,大半是中国女子,小半是俄国女子。伊们各有每月规定的薪水,以舞技的优劣,定薪水之多少。此外如舞券与烟酒等项,均有优厚的拆帐。每天一拆,总计每人一月所入,总在一二百元左右。饭店中附设跳舞学校一所,聘有名师传授各种舞蹈,外界亦可加入,每学一种,只需五元云。天亮十多年来,始终名副其实,每夜非天亮不睡。以前常跑戏院旅馆,消此长夜,近来便专在跳舞场中及时行乐。据说夜间不睡,有血管发热之弊,多吃水果,即可解除。所以他历年虽每夜不睡,于身体的健康上并没有何等影响呢。天亮也会跳舞,这晚连和三四个舞女同舞,乐此不疲。他非到天亮,那是一定不回去的。

    (1928年1月30日 第318期)

    革面

    西方科学昌明,人才辈出,一切奇能异术,代有发明,以是人力每足与天工相抗衡,百怪千奇,有令人不可思议者。吾国向有革面洗心之说,喻人之改过也,而西方之人,则洗心革面,均可实行。洗心之举,外科医生每优为之,操刀剖腹,恬不为怪。今吾国名医如臧伯庸、牛惠霖诸君,亦此中圣手也。至革面之举,则可于欧美之所谓美容院(Beauty Parlor)中见之。举凡曲鼻、缺唇、歪嘴等,无不可恃人力加以改良,曲者直之,缺者弥之,歪者正之,竟可不露破绽,完好如常人。

    据吾友蒋保釐兄言,美国美容院医士,每能为人治曲鼻偏鼻,去其原有之鼻梁,而代以特制之躐梁,即额际皱纹亦可治,一般半老徐娘,欲力保其青春之美者,咸趋之若鹜。此等工作,非革面而何?当一阅月前,凡曾于卡尔登及上海大戏院中观名片《战地鹊声》者,当见片中有一平鼻之人,面目凶狞而举动滑稽者,此主角路易·华尔希(Louis Wolheim)也。华而希在学生时代,作足球之戏,球猛击其鼻,鼻梁立折,遂弗隆而平。其状貌本极魁伟,因鼻平故,乃益显其凶狞,儿童见之每惊逸,即壮男子对之,亦有不期而颤者。尝在康乃尔大学主教数学有年,后投身入电影界,每为片中恶汉,无藉藉名,及任《佛拉克大佐》与《战地鹊声》二片主角后,其名始彰。而华氏居恒亦颇自恶其貌,见夫约翰白兰摩与约翰吉尔白二巨星之美,心窃羡之,因奋然而起,谋革其面,决出重金聘名医,先治其鼻,然后细治面部其他疵点,务令其尽美尽善而已。而电影公司之与订长年合同者,起而反对,谓其所以能在电影界崭露头角,而在影片中吸引观众者,即在此平鼻。一旦改观,则吸引之力全失。公司中又奚必糜巨金于一寻常演员之身?势非解约不可,华氏闻此恫吓,颇为踌躇,革面之举、或将因之暂搁云。

    (1928年2月3日 第319期)

    改业

    西方文化发达,读书者多,文艺上之需求甚广,故文艺家之收获亦富。脱一书之成,而获同文之称誉,藉甚人口者,则欧美两大陆之销数,已可达百万册以上,版税之收入不资,外此则改编为剧本,或演之梨园、或摄为电影,无不食报甚隆。等而上之,则英国之爵位也,诺贝尔之奖金也,均可以笔尖易取而得,而名且益彰。故西方文艺家每成一得意之作,即不啻开一金矿矣。他业中人,鉴于文艺家之名利双收也,咸纷纷改业。如英国大小说家哈代氏,以建筑家改业;科南道尔氏,以医士改业;美国名著作家马克都温氏,以领港人改业,其他名流不胜枚举。

    而吾国之文艺界,则荆棘遍地,非如西方之为一玫瑰花林也,故一般文艺家,咸望望然去之,反投身以入他业,与西方适成一反比例,故十年以还,如叶小凤、姚鸳雏投身以入政治界,天虞我生改业为牙粉与化妆品之制造家,恽铁樵改业为医士(可与科南道尔氏之以医士而改业为小说家相对照),王钝根改业为广告家,张枕绿改业为信封信笺之制造者,张舍我改业为人寿保险人,严芙孙改无可改,遽去而卖卜,恃一闷葫芦,以糊其口。而最近又得一消息,则英文学专家沈问梅,亦逃出文艺界,去而为汽车公司老板矣。日前往访之,知已设两公司,一曰亚洲,在长浜路,一曰金星,在杨树浦,业事良不恶。谈汽车事业,利弊了然,宛然老斫轮手。自顾藐躬,笔耕年年,呕心沥血,终不能决然舍去,可叹也。

    (1928年2月6日 第320期)

    歌宴双记

    元宵前四夕,步林屋先生设宴新利查,介见北来名女优新艳秋,度其年事,可十六七,蛾眉曼晾,苗条如春日柳,面颊痕眼波,固有妙俏程玉霜处,不知者将疑为兄妹行也。艳秋见座上客,作九十度磬折,执礼甚恭,笑靥展处,金齿灿然。继出名剌相贻,始知芳名曰王玉华,偕来者为其母氏,魁伟如健男子,颇令人兴何物老姬生此宁馨之感。以是夕演双剧,故挟女先行。座人目逆而送之,觉艳秋背影亭亭,又宛然一玉霜副本也。

    是夕,座中皆稔友,而初霞五娘、雪艳六娘,亦以宾客资格与宴。所征名花,凡十数枝,花枝照眼,大可供周昉画屏风焉。翌夕,复践林屋先生之约,往观艳秋名作《金锁记》,愚于《六月雪》故实略有所知,因欣然往,不期而遇漱六山房主人,晤言甚欢。炯炯、吉诚亦先吾在坐,独鹤后至,携余空我君所录唱词两节,且观且听,倍增兴味。艳秋艺事精粹,唱演两妙,正不在程玉霜下。《探监》、《法场》两折,一唱三叹,泪堕声下,四座恻然静听,几如巫峡闻猿啼,天津桥听鹃叫也。

    越两夕,而徐朗西先生复折柬见邀,饮于吕班路一八六号寓所,介见北来名女优雪艳琴、孟丽君二姝。坐客有名伶,如言菊朋、朱琴心、金少山、王芸芳诸君,名票如王颂臣、王泊生、苏少卿、卓卣斋诸君,文艺界则有步林屋、钱炯炯、刘海粟、严独鹤、丁慕琴、舒舍予、徐慕云、郑子褒、黄梅生诸君。宴饮之外,益以清歌,一座尽欢。名琴师孙叟老元为之操弦,弥复动听,令人如坐江城梅花引中也。所歌如言菊朋之《乌盆记行路》、朱琴心之《采桑》、卓卣斋之《二进宫》、王颂臣之《坐宫》、王泊生之《见娘》、苏少卿之《状元谱》、王芸芳之《临江驿》、金少山之《刺王僚》,抑扬抗坠,各极其妙,四座为之击节。愚以迟至,已不见孟丽君,仍得一见雪艳琴,亭亭玉立,有北方美人之美,而京语宛转,呖呖如莺簧,正不让吴侬软语也。

    酒半酣,泊生复起而高歌,初歌《探母》,继歌《大面丁甲山》,愚曰:“曷再来一小嗓子。”因复娓娓歌《回龙阁》,亦宛妙可听。泊生多才,小大由之,洵难能也。海粟善为人耳照,因先后为雪艳琴、孙老元速写,后复为愚及子褒、梅生各写一帧,面目神态均逼肖。及十时许,余兴未阑,愚先兴辞出,所独恋恋不能忘者,其客座之次,有红梅一树,植一古瓷大胆瓶中,颇有疏影横斜之致,而暗香浮动,时时袭人衣袂间,正不啻邓尉探梅时也。

    (1928年2月9日 第321期)

    雪园之一夕

    献岁以来,口腹大忙,疲于奔命。元宵后一夕,既赴大东郭权君之约,复赴麦根路吾性栽君之约,皆未入席而行。匆促赴雪园,已将九时,而大西洋姚豫元君之约,已不及践。自顾奔走栗六,正不啻枇把门巷中人,流转出堂差也,思之可笑。先是学友张德舆君寓书于愚,谓雪园举行元宵赠彩,以酬谢顾客,于元宵后一夕举行开彩,请为监察人之一。是夕八时,祈偕夫人惠临便酌云云。并属沈吉诚君,以电话先容,愚鉴其诚,因欣诺,顾以宴约过忙,致不能准时而至,良歉然也。

    席间舍张德舆君伉俪外,有华安公司总理吕岳泉君、计核科周大纶君、唐棣华女士与李祖法君因参与族弟寿延缺席,黎明晖女士因大中华百合摄《柳暗花明》影月,故亦迟至。九时后,由沈吉诚君往接,始姗姗来。席次谈笑甚欢,吕君因讨论雪园茶点,而述及故袁项城总统在世时,喜啖蛋糕。每日由天津某国某名师名承办,日需银二十两,所制绝精,无美不备,排日专人呈府。总统自啖若干,余即赐之家人。总统平昔屏绝烟酒,无他癖好,所嗜者惟蛋糕云。愚过从抱存兄许久,未闻谈及,故记之。张德舆君尝游美,专研计核之学。其夫人粤产,生于美国之纽杰赛州,自适张君,始返国。居恒操英语,宛然一美国女子,学为吴侬软语亦尚神似,惟略带外国音耳。明晖因连日主演《柳暗花明》,目光刺激太烈,一目微赤,遂出墨晶叆叇障之。

    及十时许,举行开奖。先由吕岳泉君致辞,张德舆君以三纸书头奖二奖三奖字样,令愚与明晖及张夫人各拈其一,继由愚开匦,而展视所拈之阄,则明晖得头奖字样。因引手入匦,拈一号码,为三四〇号,即为头奖。愚与张夫人得二奖三奖字样,拈得二九一号、〇八二号,即为二奖三奖。愚等先由周大纶君各赠一号码,明晖意在得洋囡囡,而愚则颇有意于一手囊,顾展视号码皆舛。有康元罐头厂交际主任阮君者,挟号码三十余来对,亦不中。正不知此三懋奖,归之若个幸运儿也。酒阑席散,已将午夜,逐与明晖、吉诚兴辞而出。

    (1928年2月12日 第322期)

    花间小驻记

    初霞五娘,曲中好女子也。曩以“桂姮”名为麦边老二附庸,蹙蹙靡聘,如辕下驹,献岁以还,遂宣告独立。自张一军于福裕里,壁垒为之一新,仿佛当年美利坚,依然脱离英吉利版图也。五娘幽娴静好,无青楼中狐媚习,抱存兄剧赏之,每日辄促坐密语,娓娓不倦。此次五娘独立之役,闻亦参与密勿,为之擘画一切,盖亦犹美利坚之独立,得力于法兰西奇士赖斐德氏者不少焉。畴昔之夕,抱存兄张宴初霞家,邀诸友好小叙,愚以花筵纷华,久未涉足,兹以主人情重,不得不一为破例。会值独鹤兄于悦宾楼梅花馆主席上,因与偕往。香巢中布置楚楚,雅而不俗。壁间张抱兄所绘小图四幅,笔致高逸,而以松梅两图为尤美。之光兄所作初霞画像,眉目妙肖,呼之欲出,背景衬以玫瑰一丛与圆月一轮,寓花好月圆之意,颇有思致。是夕之光亦在座,曲中人争呼之为十三点,十三点是谓“寿头”之寿也。实则之光伉爽而健谈,心有所蓄,发之于吻,而辅之以突梯滑稽,不知者遂目之为“寿头”耳。座有西宾二,亦征局,其一如硕人之颀颀,御淡白色旗袍。闻尝肄业某女校,能操英吉利语,其一则为曩以忆怀张榜三马路之陈圆圆。圆圆御西服,染发作微绛,宛然一西方美人。不知此新式陈圆圆者,亦有一新式吴三桂拜倒石榴裙下否也。一笑。鹤兄自雪儿撤帜后久未征花。愚强为征与雪儿同院之紫琼,乃紫琼未来。而先来雪儿之小影三帧,属鹤兄遴择其一,盖先是雪儿曾以次许之者,三影皆娟好,而以御斗篷者为尤,因存之,从此风晨月夕,可作真真画里之唤矣。未几紫琼来,而之光所征高雅云五娘与莺娇亦先后至。之光尤赏莺娇,谓其眼波第一,龚定公“甘隶妆台伺眼波”之句,大可移赠之光焉。李耀亮君喜成人之美,初见独鹤之无局也,为之介绍妙云,面目尚娟媚,继又为愚介一姝,则平庸无所称者。之光自告奋勇,欲为愚介,相嬲不已。愚曰:“我之事我为政,不敢劳君”。因飞符召寄尘小阿媛,盖先一夕尝见之大加利席上,厥名同于吾友胡寄尘,而娇小可爱,则逈异于老胡之清癯如仙人也。”居倾之,寄尘姗姗来,独鹤、之光佥称善。清谈有间,重申后约,唯诺之而已。林屋先生向不征局,是夕亦破格征赛春楼,携一雏,视寄尘尤娇小,陈子巨来则坚抱不局主义,始终如一,殊难能也。夜将午,眼倦欲合,因谢主人而归。

    (1928年2月21日 第325期)

    《美人关》之回忆(上)

    方愚十七岁时,读于民立中学,家贫,慈母以针黹瞻一家,时虞不足,因惄焉忧之。时寓城内县西街之洽升弄中,以一千六百钱税三小室以居,愚所宿室外,有隙地一弓,野花偶开,姹娅欲笑,麻雀三两,恒往来飞鸣其间。愚夙兴夜寐,辄凭窗独坐,目注天际,沉沉作深思,思所以纾母氏忧者。时小说潮流,已见其端,商务印书馆之《小说月报》已出版,由王蓴农先生主其事。愚每积慈母所赐点心钱,购一二册读之,醰醰若有至味。平日则复喜读《时报》中所刊冷、笑二公小说,日剪存之,目为珍宝,课余之暇,亦居然有述作之志。会暑假,偶于邑庙冷摊上得《浙江潮》杂志一册,中有笔记一篇,记法兰西神圣军中将法罗子爵之夫人曼茵与少将柯比子爵之恋爱事,颇哀艳动人心魄,思取其事衍为小说,继念小说不易作,未敢轻试。见《小说月报》中刊有剧本,似较小说为易办,于是葫芦依样,从事于剧本之作。晨钞暝写,孜孜不倦,积二十日而成八幕,曰《绿阴絮语》,曰《死美人复活》,曰《夜半无人私语时》,曰《春光洩漏》,曰《千种相思向谁说》,曰《可怜无定河边骨》,曰《情人之心肝》,曰《这一番花残月缺》,题以名曰《爱之花》,自署“泣红”,盖当时尚未以“瘦鹃”为名也。杀青之日,私心窃喜,亟邮呈《小说月报》王蓴农先生,媵以一函,复署赝名曰“汪崇臣”。居旬日,日日如大旱之望云霓。一日慈母方澣衣,忽有急足齎银函至,云自商务印书馆来,交汪崇臣先生者,母殊错愕,以此处无汪对。时愚方在内室中作冥想,闻声亟跃起,趋受银函。发之,则钞洋十六元,愚自有生以来,此为第一次辛劳易钱。为数虽微,而乐乃无极,继以颠末白慈母。

    分十四元作家用,而自留二元为购书之用。由是愚遂东涂西抹,以迄于今,十余年来,竟以文字为生涯矣。此剧本为愚处女之作,情节虽有所本,亦殊平凡,文字更不足道,其言情处,浓艳而热烈,盖当年风尚使然,今日读之不期为之肤粟矣。

    (1928年2月24日 第326期)

    《美人关》之回忆(下)

    已而郑子正秋、朱子双云等,创新民新剧社于海上,摭取遗闻轶事及稗官家言编为新剧,愚与天笑先生暇辄过从其间,因于郑、朱等稔。一日,郑子语愚,谓在汉口时,汪子优游、王子无恐等,曾取君所编《爱之花》剧本演之红氍毹上,易名曰《儿女英雄》,颇得鄂中人欢迎。愚闻之大悦,嬲之一演,郑子慨允,会汪、王诸子均在新民,遂以王饰中将,汪饰少将,王惠声君饰曼茵,哀艳热烈,一如愚之剧本,而声容并茂,则逈非吾之死文字所能企及也。如是多年,新剧衰落,而此剧传布已广,时复于游戏场之新剧班中一见之。每念当年处女之作,碌碌无足称者,乃因汪、王诸子之介,得以流传久远,未尝不自惭于中也。

    去岁秋,杨耐梅女士以师事欧阳予倩君宴客明星公司,愚亦被邀,席间晤郑子正秋,抵掌谈旧事,以为笑乐。郑子因语愚:“《爱之花》已改变编电影剧本,将有卜子万苍导演、耐梅女士主演,而易其名为《美人关》”。愚初以此剧情节平易,未易讨好为虑,顾念比来电影界表演工夫,日有进步,不必赖情节之曲折取悦观众,故亦乐观厥成焉。去腊《美人关》摄制告成,愚以事冗,未获往观其试映之成绩。畴昔之夕,中央大戏院揭橥《美人关》开映消息,因偕凤君往观之。片中姓名均已改易,以耐梅女士饰中将夫人胡媚梨,萧英君饰中将高人杰,客串李时敏君饰少将尚剑帆,表演之鞭辟入里,得未曾有。吾之剧本可摧烧,而此片固有永久存在之价值也。剧本中少将负创前敌,剜心以贻所欢一节,已由郑子删去,而结尾令三人同归于尽,虽予观众以不快之感想,未能一睹团圆之乐,顾当恬管呕哑之后,正不妨以哀弦调剂之耳。美国电影界之善为悲剧者,有殷谷兰氏,声闻遐迩,窃愿以此为卜子勉也。

    (1928年2月24日 1928年2月27日 第326——327期)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