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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通鉴纪事本末[标点本]最新章节!

    宦官亡漢 黨錮之禍 董卓之亂

    漢和帝永元四年,竇憲兄弟專權,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憲,獨中常侍鉤盾令鄭眾不事豪黨,遂與定議誅憲。事見《竇氏專恣》。

    鄭眾遷大長秋。帝策勳班賞,眾每辭多受少,帝由是賢之,常與之議論政事,宦官用權自此始矣。十四年,初封大長秋鄭眾為鄛鄉侯。

    安帝永初元年秋九月庚午,太尉徐防以災異、寇賊策免。辛未,司空尹勤以水雨漂流策免。

    仲長統《昌言》曰:光武皇帝慍數世之失權,忿強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然政有不治,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佈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乖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為災。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讓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為叫呼蒼天,號咷泣血者矣。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屠嘉之志。夫見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宦豎,請託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

    大長秋鄭眾、中常侍蔡倫等皆秉勢豫政。周章數進直言,太后不能用。

    建光元年,帝以江京嘗迎帝於邸,封為都鄉侯,李閏為雍鄉侯。閏、京與中常侍樊豐、黃門令劉安、鉤盾令陳達等扇動內外,競為侈虐。司徒楊震上疏,不省。

    延光二年,中常侍樊豐等更相扇動,傾搖朝廷。楊震上疏,不聽。

    三年,樊豐等見楊震連諫不從,無所顧忌。震覆上疏,豐等惶怖,遂共譖震,收震太尉印綬,遣歸本郡,震飲酖而卒。秋八月,江京、樊豐等廢太子保為濟陰王。

    四年春三月,北鄉候即位,有司奏樊豐等互作威福,皆下獄死。

    冬十月,中常侍孫程等迎濟陰王即皇帝位。五事並見《嬖倖廢立》。

    順帝陽嘉二年夏六月丁丑,洛陽宣德亭地拆,長八十五。文帝引公卿所舉敦樸之士,使之對策及特問以當世之敝,為政所宜。李固對曰:「詔書所以禁侍中、尚書、中臣子弟不得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權容請託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側,聲勢振天下,子弟祿任,曾無限極,雖外託謙默,不幹州郡,而諂僞之徒,望風進舉。今可為設常禁,同之中臣。昔館陶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賜錢千萬。所以輕厚賜,重薄位者,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竊聞長水司馬武宣、開陽城門候羊迪等,無他功德,初拜便真,此雖小失,而漸壞舊章。先聖法度,所宜堅守,故政教一跌,百年不復,《詩》云上帝闆闆,下民卒癉,刺周王變祖法度,故使下民將盡病也。今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鬥為天喉舌,尚書亦為陛下喉舌。鬥斟酌元氣,運平四時。尚書出納王命,賦政四海,權尊勢重,責之所歸,若不平心,災眚必至,誠宜審擇其人,以毗聖政。今與陛下共天下者,外則公卿、尚書,內則常侍、黃門,辟猶一門之內,一家之事,安則共其福慶,危則通其禍敗。刺史、二千石外統職事,內受法則。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潔,猶叩樹本,百枝皆動也。由此言之,本朝號令,豈可蹉跌。天下之紀綱,當今之急務也。夫人君之有政,猶水之有堤防。堤防完全,雖遭雨水霖潦不能為變。政教一立,暫遭凶年不足為憂。誠令堤防穿漏,萬夫同力不能復救,政教一壞,賢智馳騖不能復還。今堤防雖堅,漸有孔穴。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支也。心腹痛則四支不舉,故臣之所憂在心腹之疾,非四支之患也。苟堅堤防,務政教,先安心腹,整理本朝,雖有寇賊、水旱之變,不足介意也。誠令堤防壞漏,心腹有疾,雖無水旱之災,天下固可以憂矣。又宜罷退宦官,去其權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黃門五人,才智閒雅者給事殿中。如此,則論者厭塞,昇平可致也。」上覽眾對,以李固為第一。諸常侍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為議郎,宦者疾之,詐為飛章以陷其罪。事從中下,大司農南郡黃尚等請之於梁商,僕射黃瓊復救明其事。久乃得釋,出為洛令,固棄官歸漢中。

    四年春二月,初聽中官得以養子襲爵。初,帝之復位,宦官之力也,由是有寵,參與政事。御史張綱上書曰:「竊尋文、明二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幸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民,故家給人足。而頃者以來,無功小人,皆有官爵,非愛民重器,承天順道者也。」書奏,不省。

    永和元年十二月,以前司空王龔為太尉。龔疾宦官專權,上書極言其狀。諸黃門使客誣奏龔罪,上命龔亟自實。李固奏記於梁商曰:「王公以堅貞之操,橫為讒佞所構,眾人聞知,莫不嘆慄。夫三公尊重,無詣理訴冤之義,纖微感概,輒引分決,是以舊典不有大罪,不至重問。王公卒有他變,則朝廷獲害賢之名,羣臣無救護之節矣。語曰善人在患,饑不及餐,斯其時也。」商即言之於帝,事乃得釋。

    二年冬十月丁卯,京師地震。太尉王龔以中常侍張昉等專弄國權,欲奏誅之,宗親有以楊震行事諫之者,龔乃止。三年,梁商以曹節等用事,遣子冀、不疑與交友。

    桓帝建和元年秋七月,詔封中常侍劉廣等皆為列侯,杜喬諫之,書奏,不省。

    宦者唐衡、左悺等共譖杜喬與李固,以帝不堪奉漢祀,帝怨之。後梁冀誣李固、杜喬與妖賊劉文等交通,皆收系死獄中。三事並見《梁氏之變》。

    永興元年秋七月,郡國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饑窮流亡者數十萬戶,冀州尤甚。詔以侍御史朱穆為冀州刺史。冀部令長聞穆濟河,解印綬去者四十餘人。及到,奏劾諸郡貪污者,有至自殺,或死獄中。宦者趙忠喪父,歸葬安平,僭為玉匣。穆下郡案驗,吏畏其嚴,遂發墓剖棺,陳屍出之。帝聞,大怒,徵穆詣廷尉,輸作左校。大學書生潁川劉陶等數千人詣闕上書訟穆曰:「伏見弛刑徒朱穆,處公憂國,拜州之日,志清奸惡。誠以常侍貴寵,父兄子弟布在州郡,競為虎狼,噬食小民,故穆張理天綱,補綴漏目,羅取殘禍,以塞天意。由是內官咸共恚疾,謗讟煩興,讒隙仍作,極其刑謫,輸作左校。天下有識,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鯀之戾,若死者有知,則唐帝怒於崇山,重華忿於蒼墓矣。當今中官近習,竊持國柄,手握王爵,口含天憲,運賞則使餓隸富於季孫,呼噏則令伊、顏化為桀、跖。而穆獨亢然不顧身害,非惡榮而好辱,惡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綱之不攝,懼天綱之久失,故竭心懷憂,為上深計。臣願黥首擊趾,代穆校作。」帝覽其奏,乃赦之。

    永壽元年春二月,司隸、冀州饑,人相食。太學生劉陶上疏陳事曰:「夫天之與帝,帝之與民,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陛下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於肌膚,震食不即損於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合散扶傷,克成帝業,勤亦至矣,流福遺祚,至於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羣醜刑隸,芟刈小民,虎豹窟於麑場,豺狼乳於春囿,貨殖者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死者悲於窀穸,生者戚於朝野,是愚臣所為諮嗟長懷嘆息者也。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諛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於讒口,擅閻樂於咸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已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勢,願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絕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夾輔王室。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書奏,不省。

    延熹二年秋七月,帝召小黃門史唐衡、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等五人共定議誅梁冀。事見《梁氏之變》。

    八月,詔賞誅梁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為縣侯,超食二萬戶,璜等各萬餘戶,世謂之「五侯」。仍以悺、衡為中常侍。又封尚書令尹勳等七人皆為亭侯。

    帝既誅梁冀,故舊恩私,多受封爵。追贈皇后父鄧香為車騎將軍,封安陽侯。更封后母宣為昆陽君,兄子康、秉皆為列侯,宗族皆列校、郎將,賞賜以鉅萬計。中常侍侯覽上縑五千匹,帝賜爵關內侯,又託以與議誅冀,進封高鄉侯。又封小黃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侯。自是權勢專歸宦官矣。五侯尤貪縱,傾動內外。

    時災異數見,白馬令甘陵李雲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梁冀雖恃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搤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恐,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幹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復議於世矣。」太常楊秉、雒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云。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里,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跪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常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眾皆死獄中。於是嬖寵益橫。太尉瓊自度力不能制,乃稱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李固、杜喬既以忠言橫見殘滅,而李雲、杜眾復以直道繼踵受誅,海內傷懼,益以怨結,朝野之人,以忠為諱。尚書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勢,見冀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奸計,亦取封侯。又黃門挾邪,羣輩相黨,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奸軌。臨冀黨誅,無可設巧,復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徵,審別真僞,復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揉,所謂抵金玉於沙礫,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嘆。臣世荷國恩,身輕位重,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書奏,不納。

    冬十月,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為車騎將軍。

    是時,封賞逾制,內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藩屏上國,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錄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書令黃雋先人之絕封,近習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內,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陰陽謬序。臣知封事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又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貧國乎?」帝頗採其言,為出官女五百餘人,但賜雋爵關內侯,而封萬世南鄉侯。

    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黃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

    三年春正月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祕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冢塋。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迴天,具獨坐,徐臥虎,唐雨墮。」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虐遍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為盜賊焉。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珪,皆有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賓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屍路衢,覽、珪以事訴帝,延坐徵詣廷尉,免。

    左悺兄勝為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恥之,即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玹為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法,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歷,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載與俱歸,藏於復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

    六年十二月,以衛尉周景為司空。景,榮之孫也。時宦官方熾,景與太尉楊秉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勢。而今枝葉賓客,佈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核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兼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尚書朱穆疾宦官恣橫,上疏曰:「按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放濫驕溢,莫能禁御,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為可悉罷省,遵復往初,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即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見,復口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久,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譭之。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卒。

    七年十二月,中常侍汝陽侯唐衡、武原侯徐璜皆卒。八年春,中常侍侯覽弟參為益州刺史,殘暴貪婪,累臧億計。太尉楊秉奏檻車徵參,參於道自殺。閱其車重三百餘兩,皆金銀錦帛。秉因奏曰:「臣案舊典,宦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權,附會者因公褒舉,違忤者求事中傷,居法王公,富擬國家,飲食極餚膳,僕妾盈紈素。中常侍侯覽弟參,貪殘元惡,自取禍滅。覽顧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為不宜復見親近。昔懿公刑邴蜀阝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二人蔘乘,卒有竹中之難。覽宜急屏斥,投畀有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歸本郡。」書奏,尚書召對秉掾屬,詰之曰:「設官分職,各有司存,三公統外,御史察內。今越奏近官,經典、漢制,何所依據。其開公具對。」秉使對曰:「《春秋傳》曰除君之惡,惟力是視。鄧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詰責,文帝從而請之。漢世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尚書不能詰,帝不得已,竟免覽官。司隸校尉韓演因奏左悺罪惡,及其兄太僕南鄉侯稱請託州郡,聚斂為奸,賓客放縱,侵犯吏民。悺、稱皆自殺。演又奏中常侍具瑗兄沛相恭臧罪,徵詣廷尉。瑗詣獄謝,上還東武侯印綬,詔貶為都鄉侯。超及璜、衡襲封者並降為鄉侯,子弟分封者悉奪爵土。劉普等貶為關內侯,尹勳等亦皆奪爵。

    三月,宛陵大姓羊元羣罷北海郡,臧污狼藉,郡舍溷軒有奇巧,亦載之以歸。河南尹李膺表按其罪,元羣行賂宦官,膺竟反坐。單超弟遷為山陽太守,以罪繫獄,廷尉馮緄考致其死,中官相黨,共飛章誣緄以罪。中常侍蘇康、管霸,固天下良田美業,州郡不敢詰,大司農劉祐移書所在,依科品沒入之。帝大怒,與膺、緄俱輸作左校。

    夏五月丙戌,太尉楊秉薨。秉為人清白寡慾,嘗稱「我有三不惑,酒、色、財也」。秉既沒,所舉賢良廣陵劉瑜乃至京師上書言:「中官不當比肩裂土,競立胤嗣,繼體傳爵。又嬖女充積,冗食空宮,傷生費國。又第舍增多,窮極奇巧,掘山攻石,促以嚴刑。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姦情賕賂,皆為吏餌。民愁鬱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酧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又陛下好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者之舍,賓客市買,薰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惟陛下開廣諫道,博觀前古,遠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致和平,德感祥風矣。」詔特召瑜問災咎之徵,執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乃更策以他事,瑜復悉心對八千餘言,有切於前。拜為議郎。

    十一月,太尉陳蕃言李膺、馮緄、劉祐之枉,請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覆,誠辭懇切,以至流涕。帝不聽。應奉上疏曰:「夫忠賢武將,國之心膂。竊見左校弛刑徒馮緄、劉祐、李膺等,誅舉邪臣,肆之以法,陛下既不聽察,而猥受譖訴,遂令忠臣同愆元惡,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邇觀聽,為之嘆息。夫立政之要,記功忘失,是以武帝舍安國於徒中,宣帝徵張敞於亡命。緄前討蠻荊,均吉甫之功。祐數臨督司,有不吐茹之節。膺着威幽、并,遺愛度遼。今三垂蠢動,王旅未振,乞原膺等,以備不虞。」書奏,乃悉免其刑。久之,李膺復拜司隸校尉。時小黃門張讓弟朔為野王令,貪殘無道,畏膺威嚴,逃還京師,匿於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破柱取朔,付雒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讓訴冤於帝,帝召膺詰以不先請便加誅之意。對曰:「昔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積一旬,私懼以稽留為愆,不意獲速疾之罪。誠自知釁責,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惡,退就鼎鑊,始生之願也。」帝無復言,顧謂讓曰:「此汝弟之罪,司隸何愆。」乃遣出。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出宮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時朝廷日亂,綱紀頺弛,而膺獨持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云。

    九年。初,帝為蠡吾侯,受學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為尚書。時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當朝,鄉人為之謠曰:「天下規矩房伯武,因師獲印周仲進。」二家賓客,互相譏揣,遂各樹朋徒,漸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黨人之議自此始矣。

    汝南太守宗資以范滂為功曹,南陽太守成瑨以岑晊為功曹,皆委心聽任,使之褒善糾違,肅清朝府。滂尤剛勁,疾惡如讎。滂甥李頌素無行,中常侍唐衡以屬資,資用為吏,滂寢而不召。資遷怒,捶書佐朱零,零仰曰:「范滂清裁,今日寧受笞而死,滂不可違。」資乃止。郡中中人以下,莫不怨之。於是二郡為謠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

    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泰及潁川賈彪為其冠,與李膺、陳蕃、王暢更相褒重。學中語曰:「天下模楷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天下俊秀王叔茂。」於是中外承風,競以臧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貶議,屣履到門。

    宛有富賈張泛者,與後宮有親,又善雕鏤玩好之物,頗以賂遺中官,以此得顯位,用勢縱橫。岑晊與賊曹史張牧勸成瑨收捕泛等,既而遇赦,瑨竟誅之,並收其宗族、賓客,殺二百餘人,後乃奏聞。小黃門晉陽趙津貪橫放恣,為一縣巨患。太原太守平原劉瓆使郡吏王允討捕,亦於赦後殺之。於是中常侍侯覽使張泛妻上書訟冤,宦官因緣譖訴瑨、瓆。帝大怒,徵瑨、瓆皆下獄。有司承旨,奏瑨、瓆罪當棄市。

    山陽太守翟超以郡人張儉為東都督郵郵。侯覽家在防東,殘暴百姓。覽喪母還家,大起塋冢。儉舉奏覽罪,而覽伺候遮截,章竟不上。儉遂破覽冢、宅,籍沒資財,具奏其狀,復不得御。徐璜兄子宣為下邳令,暴虐尤甚。嘗求故汝南太守李暠女不能得,遂將吏卒至暠家,載其女歸,戲射殺之。東海相汝南黃浮聞之,收宣家屬,無少長悉考之。掾史以下固爭,浮曰:「徐宣國賊,今日殺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棄市,暴其屍。於是宦官訴冤於帝,帝大怒,超、浮並坐髡鉗,輸作左校。

    太尉陳蕃、司空劉茂共諫,請瑨、瓆、超、浮等罪,帝不悅。有司劾奏之,茂不敢復言。蕃乃獨上疏曰:「今寇賊在外,四支之疾,內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寢不能寐,食不能飽,實憂左右日親,忠言日疏,內患漸積,外難方深。陛下超從列侯,繼承天位,小家畜產百萬之資,子孫尚恥愧失其先業,況乃產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輕忽乎。誠不愛己,不當念先帝得之勤苦邪。前梁氏五侯,毒遍海內,天啓聖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議,冀當小平。明鑑未遠,覆車如昨,而近習之權復相扇結。小黃門趙津、大猾張泛等,肆行貪虐,奸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糾而戮之,雖言赦後不當誅殺,原其誠心,在乎去惡,至於陛下,有何悁悁。而小人道長,熒惑聖聽,遂使天威為之發怒,必加刑謫,已為過甚,況乃重罰,令伏歐刀乎。又前山陽太守翟超、東海相黃浮,奉公不撓,疾惡如讎,超沒侯覽財物,浮誅徐宣之罪,並蒙刑坐,不逢赦恕。覽之從橫,沒財已幸。宣犯釁過,死有餘辜。昔丞相申屠嘉召責鄧通,雒陽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從而請之,光武加以重賞,未聞二臣有專命之誅。而今左右羣豎,惡傷黨類,妄相交構,致此刑譴,聞臣是言,當復嗁訴。陛下深宜割塞近習與政之源,引納尚書朝省之士,簡練清高,斥黜佞邪,如是天和於上,地洽於下,休徵符瑞,豈遠乎哉。」帝不納。宦官由此疾蕃彌甚,選舉奏議輒以中詔譴卻,長史已下多至抵罪,猶以蕃名臣,不敢加害。

    平原襄楷詣闕上疏曰:「臣聞皇天不言,以文象設教。臣竊見太微,天廷五帝之坐,而金、火罰星揚光其中,於佔天子凶,又俱入房、心,法無繼嗣。前年冬大寒,殺鳥獸,害魚鱉,城傍竹柏之葉有傷枯者。臣聞於師曰:柏傷竹枯,不出二年,天子當之。今自春夏以來,連有霜雹及大雨,雷電,臣作威作福,刑罰急刻之所感也。太原太守劉瓆、南陽太守成瑨,志除奸邪,其所誅剪,皆合人望。而陛下受閹豎之譖,乃遠加考逮,三公上書乞哀瓆等,不見採察而嚴被譴讓,憂國之臣,將遂杜口矣。臣聞殺無罪,誅賢者,禍及三世。自陛下即位以來,頻行誅罰,梁、寇、孫、鄧,並見族滅,其從坐者又非其數。李雲上書明主所不當諱,杜眾乞死諒以感悟聖朝,曾無赦宥,而並被殘戮,天下之人咸知其冤,漢興以來,未有拒諫誅賢,用刑太深如今者也。昔文王一妻,誕致十子。今宮女數千,未聞慶育,宜修德省刑,以廣《螽斯》之祚。案春秋以來,及古帝王,未有河清。臣以為河者諸侯位也,清者屬陽,濁者屬陰,河當濁而反清者,陰欲為陽,諸侯欲為帝也。京房《易傳》曰:河水清,天下平。今天垂異,地吐妖,人癘疫,三者並時,而有河清,猶春秋麟不當見而見,孔子書之以為異也。願賜清閒,極盡所言。」書奏,不省。

    十餘日,覆上書曰:「臣聞殷紂好色,妲己是出,葉公好龍,真龍遊廷。今黃門、常侍,天刑之人,陛下愛待,兼倍常寵,系嗣未兆,豈不為此。」書上,即召入,詔尚書問狀。楷言:「古者本無宦臣,武帝末數遊後宮,始置之耳。」尚書承旨,奏「楷不正辭理,而違背經藝,借假星宿,造合私意,誣上罔事,請下司隸正楷罪法,收送雒陽獄。」帝以楷言雖激切,然皆天文恆象之數,故不誅,猶司寇論刑。

    符節令汝南蔡衍、議郎劉瑜表救成瑨、劉瓆,言甚切厲,亦坐免官。瑨、瓆竟死獄中。瑨、瓆素剛直,有經術,知名當時,故天下惜之。岑晊、張牧逃竄獲免。

    晊之亡也,親友競匿之,賈彪獨閉門不納,時人望之。彪曰:「傳言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公孝以要君致釁,自遺其咎,吾已不能奮戈相待,反可容隱之乎?」於是咸服其裁正。

    河南張成善風角,推佔當赦,教子殺人。司隸李膺督促收捕,既而逢宥獲免。膺愈懷憤疾,竟案殺之。成素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頗訊其佔。宦官教成弟子牢修上書,告:「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於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國,逮捕黨人,佈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三府,太尉陳蕃卻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內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將十世宥也,豈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於黃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太僕潁川杜密、御史中丞陳翔及陳寔、范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陳寔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乃自往請囚。范滂至,獄吏謂曰:「凡坐系者,皆祭皋陶。」滂曰:「皋陶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將理之於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眾人由此亦止。陳蕃覆上書極諫,帝諱其言切,託以蕃辟召非其人,策免之。

    時黨人獄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賢,度遼將軍皇甫規自以西州豪桀,恥不得與,乃自上言:「臣前薦故大司農張奐,是附黨也。又臣昔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是為黨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朝廷知而不問。張鳳等上書事見《諸羌叛服》。

    永康元年五月,陳蕃既免,朝臣震慄,莫敢復為黨人言者。賈彪曰:「吾不西行,大禍不解。」乃入雒陽說城門校尉竇武、尚書魏郡霍諝等,使訟之。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聞善政,常侍、黃門,競行譎詐,妄爵非人。伏尋西京,佞臣執政,終喪天下。今不慮前事之失,復循覆車之軌,臣恐二世之難必將復及,趙高之變不朝則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設黨議,遂收前司隸校尉李膺等逮考,連及數百人,曠年拘錄,事無效驗。臣惟膺等建忠抗節,志經王室,此誠陛下稷、契、伊、呂之佐,而虛為奸臣賊子之所誣枉,天下寒心,海內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時見理出,以厭人鬼喁喁之心。今臺閣近臣尚書朱寓、荀緄、劉祐、魏朗、劉矩、尹勳等,皆國之真士,朝之良佐。尚書郎張陵、嬀皓、苑康、楊喬、邊韶、戴恢等,文質彬彬,明達國典,內外之職,羣才並列。而陛下委任近習,專樹饕餮,外典州郡,內幹心膂,宜以次貶黜,案罪糾罰。信任忠良,平決臧否,使邪正譭譽,各得其所,寶愛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徵可消,天應可待。間者有嘉禾、芝草、黃龍之見。夫瑞生必於嘉士,福至實由善人,在德為瑞,無德為災。陛下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稱慶。」書奏,因以病上還城門校尉、槐里侯印綬。霍諝亦為表請。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獄訊黨人范滂等,皆三木囊頭,暴於階下。甫以次辨詰曰:「卿等更相拔舉,迭為脣齒,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惡惡同其污,謂王政之所願聞,不悟更以為黨。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願埋滂於首陽山側,上不負皇天,下不愧夷、齊」甫愍然,為之改容,乃得並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懼,請帝以天時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里,書名三府,禁錮終身。

    范滂往候霍諝而不謝。或讓之,滂曰:「昔叔向不見祁奚,吾何謝焉。」滂南歸汝南,南陽士大夫迎之者車數千兩,鄉人殷陶、黃穆侍衛於旁,應對賓客。滂謂陶等曰:「今子相隨,是重吾禍也。」遂遁還鄉里。

    初,詔書下舉鉤黨,郡國所奏相連及者,多至百數,唯平原相史弼獨無所上。詔書前後迫切,州郡髡笞掾史。從事坐傳舍責曰:「詔書疾惡黨人,旨意懇惻。青州六郡,其五有黨,平原何治,而得獨無。」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畫界分境,水土異齊,風俗不同。他郡自有,平原自無,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誣陷良善,淫刑濫罰,以逞非理,則平原之人戶可為黨。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從事大怒,即收郡僚職送獄,遂舉奏弼。會黨禁中解,弼以俸贖罪,所脫者甚眾。

    竇武所薦,朱寓沛人,苑康勃海人,楊喬會稽人,邊韶陳留人。喬容儀偉麗,數上言政事,帝愛其才貌,欲妻以公主,喬固辭不聽,遂閉口不食,七日而死。

    十二月丁丑,帝崩於德陽前殿。城門校尉竇武議立嗣,召侍御史河間劉鯈問以國中宗室之賢者,鯈稱解瀆亭侯宏。宏者,河間孝王之曾孫也,祖淑、父萇,世封解瀆亭侯。武乃入白太后,定策禁中,以鯈守光祿大夫,與中常侍曹節並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奉迎宏,時年十二。

    靈帝建寧元年春正月壬午,以城門校尉竇武為大將軍,前太尉陳蕃為太傅,與武及司徒胡廣參錄尚書事。

    時新遭大喪,國嗣未立,諸尚書畏懼,多託病不朝。陳蕃移書責之曰:「古人立節,事亡如存。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牀,於義安乎?」諸尚書惶怖,皆起視事。

    己亥,解瀆亭侯至夏門亭,使竇武持節以王青蓋車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

    六月癸巳,錄定策功,封竇武為聞喜侯,武子機為渭陽侯,兄子紹為鄠侯,靖為西鄉侯,中常侍曹節為長安鄉侯,侯者凡十一人。

    涿郡盧植上書說武曰:「足下之於漢朝,猶旦、奭之在周室,建立聖主,四海有系,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勳之有。豈可橫叨天功以為己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武不能用。植身長八尺二寸,音聲如鐘,性剛毅,有大節。少事馬融,融性豪侈,多列女倡歌舞於前,植侍講積年,未嘗轉盼,融以是敬之。

    太后以陳蕃舊德,特封高陽鄉侯。蕃上疏讓曰:「臣聞割地之封,功德是為。臣雖無素潔之行,竊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夫受爵不讓,掩面就之,使皇天振怒,災流下民,於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許,蕃固讓,章前後十上,竟不受封。

    初,竇太后之立也,陳蕃有力焉。及臨朝,政無大小,皆委於蕃。蕃與竇武同心戮力,以獎王室,徵天下名賢李膺、杜密、尹勳、劉瑜等,皆列於朝廷,與共參政事。於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頸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趙嬈及諸女尚書,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王甫等共相朋結,諂事太后,太后信之,數出詔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嘗共會朝堂,蕃私謂武曰:「曹節、王甫等,自先帝時操弄國權,濁亂海內,今不誅之,後必難圖。」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推席而起。武於是引同志尚書令尹勳等共定計策。

    會有日食之變,蕃謂武曰:「昔蕭望之困一石顯,況今石顯數十輩乎。蕃以八十之年,欲為將軍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黃門、常侍但當給事省內門戶,主近署財物耳。今乃使與政事,任重權,子弟佈列,專為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誅廢,以清朝廷。」太后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邪?」時中常侍管霸頗有才略,專制省內,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蘇康等皆坐死。武復數白誅曹節等,太后猶豫未忍,故事久不發。蕃上疏曰:「今京師囂囂,道路諠譁,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一朝羣臣如河中木耳,泛泛東西,耽祿畏害。陛下今不急誅此曹,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並令天下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納。

    是月,太白犯房之上將,入太微。侍中劉瑜素善天官,惡之,上書皇太后曰:「案佔書,宮門當閉,將相不利,奸人在主傍。願急防之。」又與武、蕃書,以「星辰錯繆,不利大臣,宜速斷大計」。於是武、蕃以朱寓為司隸校尉,劉祐為河南尹,虞祁為雒陽令。武奏免黃門令魏彪,以所親小黃門山冰代之,使冰奏收長樂尚書鄭颯送北寺獄。蕃謂武曰:「此曹子便當收殺,何復考為。」武不從,令冰與尹勳、侍御史祝瑨雜考。颯辭連及曹節、王甫,勳、冰即奏收節等,使劉瑜內奏。

    九月辛亥,武出宿歸府。典中書者先以告長樂五官史朱瑀,盜發武奏,罵曰:「中官放縱者自可誅耳,我曹何罪,而當盡見族滅。」因大呼曰:「陳蕃、竇武奏白太后廢帝,為大逆。」乃夜召素所親壯健者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人,喢血共盟,謀誅武等。曹節白帝曰:「外間切切,請出御德陽前殿。」令帝拔劍踊躍,使乳母趙嬈等擁衛左右,取棨信,閉諸禁門,召尚書官屬,脅以白刃,使作詔板,拜王甫為黃門令,持節至北寺獄,收尹勳、山冰。冰疑,不受詔,甫格殺之,並殺勳,出鄭颯。還兵劫太后,奪璽綬。令中謁者守南宮,閉門絕復道。使鄭颯等持節及侍御史謁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詔,馳入步兵營,與其兄子步兵校尉紹共射殺使者。召會北軍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令軍士曰:「黃門、常侍反,盡力者封侯重賞。」陳蕃聞難,將官屬諸生八十餘人,並拔刀突入承明門,到尚書門,攘臂呼曰:「大將軍忠以衛國,黃門反逆,何雲竇氏不道邪?」王甫時出與蕃相遇,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武有何功,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又設樂飲燕,多取掖庭宮人。旬日之間,貲財鉅萬。大臣若此,為是道邪。公為宰輔,苟相阿黨,復何求賊。」使劍士收蕃,蕃拔劍叱甫,辭色逾厲,遂執蕃送北寺獄。黃門從官騶蹋踧蕃曰:「死老魅,復能損我曹員數,奪我曹稟假不。」即日殺之。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徵還京師,曹節等以奐新至,不知本謀,矯制以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加節,與奐率五營士討武。夜漏盡,王甫將虎賁、羽林等合千餘人出屯朱雀掖門,與奐等合,已而悉軍闕下,與武對陳。甫兵漸盛,使其士大呼武軍曰:「竇武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官省,何故隨反者乎。先降有賞。」營府素畏服中官,於是武軍稍稍歸甫,自旦至食時,兵降略盡。武、紹走,諸軍追圍之,皆自殺,梟首雒陽都亭,收捕宗、親、賓客、姻屬悉誅之,及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皆夷其族。宦官又譖虎賁中郎將河間劉淑、故尚書會稽魏朗,雲與武等通謀,皆自殺。遷皇太后於南宮,徙武家屬於日南。自公卿以下,嘗為蕃、武所舉者,及門生、故吏皆免官禁錮。議郎勃海巴肅始與武等同謀,曹節不知,但坐禁錮,後乃知而收之。肅自載詣縣,縣令見肅,入合,解印綬,欲與俱去。肅曰:「為人臣者,有謀不敢隱,有罪不逃刑。既不隱其謀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誅。

    曹節遷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遷中常侍,黃門令如故。朱瑀、共普、張亮等六人皆為列侯,十一人為關內侯。於是羣小得志,士大夫皆喪氣。

    蕃友人陳留朱震收葬蕃屍,匿其子逸,事覺,繫獄,合門桎梏。震受考掠,誓死不言,逸由是得免。武府掾桂陽胡騰殯斂武屍,行喪,坐以禁錮。武孫輔年二歲,騰詐以為己子,與令史南陽張敞共匿之於零陵界中,亦得免。

    張奐遷大司農,以功封侯。奐深病為曹節等所賣,固辭不受。

    二年夏四月壬辰,有青蛇見於御坐上。癸巳,大風,雨雹,霹靂,拔大木百餘。詔公卿以下各上封事。大司農張奐上疏曰:「昔周公葬不如禮,天乃動威。今竇武、陳蕃忠貞,未被明宥,妖眚之來,皆為此也。宜急為改葬,徙還家屬,其從坐禁錮一切蠲除。又皇太后雖居南宮,而恩禮不接,朝臣莫言,遠近失望。宜思大義顧復之報。」上深嘉奐言,以問諸常侍,左右皆惡之,帝不得自從。奐又與尚書劉猛等共薦王暢、李膺可參三公之選,曹節等彌疾其言,遂下詔切責之。奐等皆自囚廷尉,數日乃得出,並以三月俸贖罪。

    郎中東郡謝弼上封事曰:「臣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雲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孝和皇帝不絕竇氏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臣又聞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勤身王室,而見陷羣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臺宰重器,國命所繫,今之四公,惟司空劉寵斷斷守善,餘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徵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以它罪收弼,掠死於獄。

    帝以蛇妖,問光祿勳楊賜。賜上封事曰:「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為其變度。夫皇極不建,則有龍蛇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惟陛下思幹剛之道,別內外之宜,抑皇甫之權,割豔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賜,秉之子也。

    初,李膺等雖廢錮,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穢朝廷,希之者惟恐不及,更共相標榜,為之稱號。以竇武、陳蕃、劉淑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翌、杜密、王暢、劉祐、魏朗、趙典、朱寓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勳、巴肅及南陽宗慈、陳留夏馥、汝南蔡衍、泰山羊陟為「八顧」,顧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張儉、翟超、岑晊、苑康及山陽劉表、汝南陳翔、魯國孔昱、山陽檀敷為「八及」,及者,言其能導人追宗者也。度尚及東平張邈、王孝、東郡劉儒、泰山胡母班、陳留秦周、魯國蕃向、東萊王章為「八廚」,廚者,言能以財救人者也。及陳、竇用事,復舉拔膺等,陳、竇誅,膺等復廢。

    宦官疾惡膺等,每下詔書,輒申黨人之禁。侯覽怨張儉尤甚,覽鄉人朱並素佞邪,為儉所棄,承覽意指,上書告:「儉與同鄉二十四人別相署號,共為部黨,圖危社稷,而儉為之魁」。詔刊章捕儉等。冬十月,大長秋曹節因此諷有司,奏「諸鉤黨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寓、荀翌、翟超、劉儒、范滂等,請下州郡考治」。是時上年十四,問節等曰:「何以為鉤黨?」對曰:「鉤黨者,即黨人也。」上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邪?」對曰:「皆相舉羣輩,欲為不軌。」上曰:「不軌欲如何。」對曰:「欲圖社稷。」上乃可其奏。

    或謂李膺曰:「可去矣。」對曰:「事不辭難,罪不逃刑,臣之節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將安之。」乃詣詔獄,考死,門生、故吏並被禁錮。侍御史蜀郡景毅子顧為膺門徒,未有錄牒,不及於譴。毅然然曰:「本謂膺賢,遣子師之,豈可以漏脫名籍,苟安而已。」遂自表免歸。

    汝南督郵吳導受詔捕范滂,至徵羌,抱詔書閉傳舍,伏牀而泣,一縣不知所為。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下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可忍之恩,勿增感戚。」仲博者,滂弟也。龍舒君者,滂父龍舒侯相顯也。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傑及儒學有行義者,宦官一切指為黨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眥之忿,濫入黨中。州郡承旨,或有未嘗交關,亦離禍毒,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

    郭泰聞黨人之死,私為之慟曰:「《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瘁。漢室滅矣,但未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耳」泰雖好臧否人倫,而不為危言核論,故能處濁世而怨禍不及焉。

    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後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專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嘆息而去。篤導儉經北海戲子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並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後事泄,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竟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里,後為衛尉,卒,年八十四。夏馥聞張儉亡命,嘆曰:「孽自已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剪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為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馥弟靜載縑泉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柰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

    初,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陳寔獨吊焉。及誅黨人,讓以寔故,多所全宥。南陽何顒素與陳蕃、李膺善,亦被收捕,乃變名姓匿汝南間,與袁紹為奔走之交,常私入雒陽從紹計議,為諸名士罹黨事者求救援,設權計,使得逃隱,所全免甚眾。

    初,太尉袁湯三子,成、逢、隗,成生紹,逢生術。逢、隗皆有名稱,少歷顯官。時中常侍袁赦以逢、隗宰相家,與之同姓,推崇以為外援,故袁氏貴寵於世,富奢甚,不與它公族同。紹壯健有威容,愛士養名,賓客輻輳歸之,輜軿柴轂,填接街陌。術亦以俠氣聞。逢從兄子閎,少有操行,以耕學為業,逢、隗數饋之,無所受。閎見時方險亂,而家門富盛,常對兄弟嘆曰:「吾先公福祚,後世不能以德守之,而競為驕奢,與亂世爭權,此即晉之三卻矣。」及黨事起,閎欲投跡深林,以母老,不宜遠遁,乃築土室四周於庭,不為戶,自牖納飲食。母思閎時,往就視,母去,便自掩閉,兄弟妻子莫得見也。潛身十八年,卒於土室。

    初,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為文學將興,處士復用。申屠蟠獨嘆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為擁篲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間,因樹為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之禍,唯蟠超然免於評論。

    臣光曰:天下有道,君子揚於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昏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橫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揚清,撩虺蛇之頭,踐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淫刑,禍及朋友,士類殲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十一月,長樂太僕曹節病困,詔拜車騎將軍。有頃,疾瘳,上印綬,復為中常侍,位特進,秩中二千石。四年春正月甲子,帝加元服,赦天下,惟黨人不赦。

    帝以竇太后有援立之功,冬十月戊子朔,率羣臣朝太后於南宮,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因此數為太后訴冤,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曹節、王甫疾之,誣萌以謗訕永樂宮,下獄死。

    熹平元年五月,長樂太僕侯覽坐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

    六月,竇太后母卒於比景,太后憂思感疾,癸巳,崩於雲臺。宦者積怨竇氏,以衣車載太后屍置城南市舍,數日,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殯。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豈宜以貴人終乎?」於是發喪成禮。

    節等欲別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詔公卿大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咸時病,扶輿而起,搗椒自隨,謂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既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良久,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廷尉陳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宜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眀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別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冢嘗被髮掘,骸骨暴露,與賊並屍,魂靈污染,且無功於國,何宜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俛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冤,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嘆。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也。」李咸曰:「臣本謂宜爾,誠與意合。」於是公卿以下皆從球議。曹節、王甫猶爭,以為「梁後家犯惡逆,別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後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李咸覆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為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且援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為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從之,秋七月甲寅,葬桓思皇后於宣陵。

    有人書朱雀闕,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公卿皆尸祿,無忠言者。」詔司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會。猛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餘,主名不立,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之。熲乃四出逐捕,及太學遊生系者千餘人。節等又使熲以他事奏猛,論輸左校。

    初,司隸校尉王寓依倚宦官,求薦於太常張奐,奐拒之,寓遂陷奐以黨罪禁錮。

    渤海王悝之貶廮陶也,因中常侍王甫求復國,許謝錢五千萬。既而桓帝遺詔復悝國,悝知非甫功,不肯還謝錢。中常侍鄭颯、中黃門董騰數與悝交通,甫密司察以告段熲。冬十月,收颯送北寺獄,使尚書令廉忠誣奏颯等謀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詔冀州刺史收悝考實,追責悝,令自殺,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獄中,傅、相以下悉伏誅。甫等十二人皆以功封列侯。

    五年閏五月,永昌太守曹鸞上書曰:「夫黨人者,或耆年淵德,或衣冠英賢,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錮,辱在塗泥。謀反大逆尚蒙赦宥,黨人何罪,獨不開恕乎。所以災異屢見,水旱荐臻,皆由於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帝省奏,大怒,即詔司隸、益州檻車收鸞,送槐里獄,掠殺之。於是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在位者,悉免官禁錮,爰及五屬。

    光和元年六月丁丑,有黑氣墮帝所御溫德殿東庭中,長十餘丈,似龍。秋七月壬子,青虹見玉堂後殿庭中。詔召光祿大夫楊賜等詣金商門,問以災異及消後之術。賜對曰:「《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今妾媵、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唯陛下斥遠佞巧之臣,速徵鶴鳴之士,斷絕尺一,抑止盤遊,冀上天還威,眾變可弭。」

    議郎蔡邕對曰:「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也。天於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蜺墮、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趙嬈,貴重天下,讒諛驕溢,續以永樂門史霍玉,依阻城社,又為奸邪。今道路紛紛,復雲有程大人者,察其風聲,將為國患。宜高為堤防,明設禁令,深惟趙、霍,以為至戒。今太尉張顥為玉所進,光祿勳偉璋有名貪濁,又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並叨時幸,榮富優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賢之福。伏見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祿大夫橋玄聰達方直,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並宜為謀主,數見訪問。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鴻都篇賦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憂。宰府孝廉,士之高選,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責三公,而今並以小文超取選舉,開請託之門,違明王之典,眾心不厭,莫之敢言。臣願陛下忍而絕之,思惟萬機,以答天望。聖朝既自約厲,左右近臣亦宜從化,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大道虧滿,鬼神福謙矣。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願寢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奸仇。」章奏,帝覽而嘆息。因起更衣,曹節於後竊視之,悉宣語左右,事遂漏露。其為邕所裁黜者,側目思報。

    初,邕與大鴻臚劉合素不相平,叔父衛尉質又與將作大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事請託於合,合不聽,邕含隱切,志欲相中」。於是詔下尚書召邕詰狀。邕上書曰:「臣實愚贛,不顧後害,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誹謗卒至,便用疑怪。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託名忠臣,死有餘榮,恐陛下於此不復聞至言矣。」於是下邕、質於雒陽獄,劾以「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棄市」。事奏,中常侍河南呂彊愍邕無罪,力為伸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減死一等,與家屬髡鉗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陽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議,皆莫為用。球又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賂者反以其情戒邕,由是得免。

    宋皇后無寵,後宮幸姬眾共譖毀。渤海王悝妃宋氏,即後之姑也。中常侍王甫恐後怨之,因譖後挾左道祝詛。帝信之,遂策收璽綬。後自致暴室,以憂死。父不其鄉侯酆及兄弟並被誅。

    丙子晦,日有食之。尚書盧植上言:「凡諸黨錮,多非其罪,可加赦恕,申宥回枉。又宋後家屬,並以無辜,委骸橫屍,不得斂葬,宜敕收拾,以安遊魂。」帝不省。

    二年,王甫、曹節等奸虐弄權,扇動內外,太尉段熲阿附之。節、甫父兄子弟為卿、校、牧、守、令、長者佈滿天下,所在貪暴。甫養子吉為沛相,尤殘酷,凡殺人皆磔屍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夏月腐爛,則以繩連其骨,周遍一郡乃止,見者駭懼。視事五年,凡殺萬餘人。尚書令陽球常拊髀發憤曰:「若陽球作司隸,此曹子安得容乎?」既而球果遷司隸。

    甫使門生於京兆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京兆尹楊彪發其奸,言之司隸。彪,賜之子也。時甫休沐里舍,熲以日食自劾。球詣闕謝恩,因奏甫、熲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等罪,辛巳,悉收甫、熲等送洛陽獄,及甫子永樂少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備極。萌先嘗為司隸,乃謂球曰:「父子既當伏誅,亦以先後之義,少以楚毒假借老父。」球曰:「爾罪惡無狀,死不滅責,乃欲論先後求假借邪?」萌乃罵曰:「爾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臨阨相擠,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棰撲交至,父子悉死杖下。熲亦自殺。乃僵磔甫屍於夏城門,大署榜曰:「賊臣王甫。」盡沒入其財產,妻子皆徙比景。

    球既誅甫,欲以次表曹節等,乃敕中都官從事曰:「且先去權貴大猾,乃議其餘耳。公卿豪右若袁氏,兒輩從事自辦之,何須校尉邪?」權門聞之,莫不屏氣,曹節等皆不敢出沐。會順帝虞貴人葬,百官會喪還,曹節見磔甫屍道次,慨然抆淚曰:「我曹可自相食,何宜使犬抵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入,勿過里舍也。」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見擢用。愆過之人,好為妄作,不宜使在司隸以騁毒虐。」帝乃徙球為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敕尚書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見帝,叩頭曰:「臣無清高之行,橫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小丑,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至於再三,乃受拜。

    於是曹節、朱瑀等權勢復盛,節領尚書令。郎中梁人審忠上書曰:「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執奪璽綬,迫脅陛下,聚會羣臣,離間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勳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子兄弟,被蒙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苟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裏竟巷,盜取御水,以作漁鉤,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羣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旨,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鉏無狀。昔高宗以雉雊之變,故獲中興之功。近者神祗啓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應時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讎。誠怪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昔秦信趙高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遘其禍。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謀一成,悔亦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天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歸滅醜類,以答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並徙,以絕妄言之路。」章寢不報。

    中常侍呂彊清忠奉公,帝以眾例封為都鄉侯,彊固辭不受。因上疏陳事曰:「臣聞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中常侍曹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佞邪徼寵,有趙高之禍,未被轘裂之誅。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又並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結邪黨,下比羣佞。陰陽乖刺,稼穡荒蕪,人用不康,罔不由茲。臣誠知封事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幹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改既謬,從此一止。臣又聞後宮采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比谷雖賤而戶有饑色,案法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寒不敢衣,饑不敢食,民有斯戹而莫之恤。宮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又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邕不敢懷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毀刺貴臣,譏呵宦官。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羣邪項領,膏脣拭舌,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羣臣皆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劍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故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事,垂髮服戎,功成皓首,歷事二主,勳烈獨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臺司,而為司隸校尉陽球所見誣脅,一身既斃,妻子遠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加授任,反熲家屬,則忠貞路開,眾怨以弭矣。」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上祿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別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疏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經常之法。」帝覽之而悟,於是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初,司徒劉合兄侍中儵與竇武同謀,俱死,永樂少府陳球說合曰:「公出自宗室,位登臺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節等,今可表徙衛尉陽球為司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合曰:「凶豎多耳目,恐事未會,先受其禍。」尚書劉納曰:「為國棟樑,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合許諾,亦與陽球結謀。球小妻,程璜之女,由是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合與劉納、陳球、陽球交通書疏,謀議不軌。」帝大怒,冬十月甲申,劉合、陳球、劉納、陽球皆下獄,死。

    四年,大長秋華容侯曹節卒,中常侍趙忠領大長秋。

    六年春三月,鉅鹿張角反,以中常侍封諝、徐奉等為內應。事見《黃巾之亂》。

    中平元年,張角之亂,帝召羣臣會議。北地太守皇甫嵩以為宜解黨禁,益出中藏錢、西園廄馬以班軍士。嵩,規之兄子也。上問計於中常侍呂彊,對曰:「黨錮久積,人情怨憤,若不赦宥,輕與張角合謀,為變滋大,悔之無救。今請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則盜無不平矣。」帝懼而從之。壬子,赦天下黨人,還諸徙者,唯張角不赦。

    是時,中常侍趙忠、張讓、夏惲、郭勝、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貴寵,上常言:「張常侍是我公,趙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無所憚畏,並起第宅,擬則宮室。上嘗欲登永安候臺,宦官恐望見其居處,乃使中大人尚但諫曰:「天子不當登高,登高則百姓虛散。」上自是不敢復升臺榭。及封諝、徐奉事發,上詰責諸常侍曰:「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皆令禁錮,或有伏誅者。今黨人更為國用,汝曹反與張角通,為可斬未。」皆叩頭曰:「此王甫、侯覽所為也。」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徵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

    趙忠、夏惲等遂共譖品彊,雲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彊兄弟所在並皆貪穢。帝使中黃門持兵召彊、彊聞帝召,怒曰:「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忠、惲復譖曰:「彊見召,未知所問而就外自屏,有奸明審。」遂收捕其宗親,沒入財產。

    侍中河內向栩上便宜,譏刺左右。張讓誣栩與張角同心,欲為內應,收送黃門北寺獄,殺之。

    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萬民所以樂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親、賓客典據州郡,辜榷財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無所告訴,故謀議不軌,聚為盜賊。宜斬十常侍,懸頭南郊,以謝百姓,遣使者佈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帝以鈞章示諸常侍,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雒陽詔獄,並出家財以助軍費。有詔,皆冠履視事如故。帝怒鈞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御史承旨,遂誣奏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朱雋之擊黃巾也,其護軍司馬北地傅燮上疏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是故虞舜先除四凶,然後用十六相,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也。今張角起於趙、魏,黃巾亂於六州,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潁川,戰無不克,黃巾雖盛,不足為廟堂憂也。臣之所懼,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梟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見,皆將巧辭飾說,共長虛僞。夫孝子疑於屢至,市虎成於三夫,若不詳察真僞,忠臣將復有杜郵之戮矣。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舉,速行讒佞之誅,則善人思進,姦凶自息。」趙忠見其疏而惡之。燮擊黃巾,功多當封,忠譖訴之。帝識燮言,得不加罪,竟亦不封。

    二年春二月己酉,南宮雲臺災。庚戌,樂城門災。中常侍張讓、趙忠說帝斂天下田,畝十錢,以修宮室,鑄銅人。樂安太守陸康上疏諫曰:「昔魯宣稅畝而蝝災自生,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豈有聚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舍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內幸譖康援引亡國以譬聖明,大不敬,檻車徵詣廷尉。侍御史劉岱表陳解釋,得免歸田里。康,續之孫也。

    又詔發州郡材木、文石,部送京師。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因強折賤買,僅得本賈十分之一,因復貨之,宦官復不為即受,材木遂至腐積,宮室連年不成。刺史、太守復增私調,百姓呼嗟。又令西園騶分道督趣,恐動州郡,多受賕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皆責助軍、修宮錢,大郡至二三千萬,餘各有差。當之官者,皆先至西園諧價,然後得去。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時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以有清名,減責三百萬。直被詔,悵然曰:「為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辭疾,不聽。行至孟津,上書極陳當世之失,即吞藥自殺。書奏,帝為暫絕修宮錢。

    六月,以討張角功,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

    秋七月,皇甫嵩之討張角也,過鄴,見中常侍趙忠舍宅逾制,奏沒入之。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嵩不與。二人由是奏嵩「連戰無功,所費者多」,徵嵩還,收左車騎將軍印綬,削戶六千。

    冬十月,諫議大夫劉陶上言:「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令西羌逆類已攻河東,恐遂轉盛,豕突上京。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鬥生之計,西寇浸前,車騎孤危,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復陳當今要急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共讒陶曰:「前張角事發,詔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於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謂使者曰:「臣恨不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為輩。今上殺忠謇之臣,下有憔悴之民,亦在不久,後悔何及。」遂閉氣而死。前司徒陳耽為人忠正,宦官怨之,亦誣陷,死獄中。

    是歲,帝造萬金堂於西園,引司農金錢、繒帛牣積堂中,復藏寄小黃門、常侍家錢各數千萬,又於河間買田宅,起第觀。

    三年春二月,以中常侍趙忠為車騎將軍。帝使忠論討黃巾之功,執金吾甄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天下失望。今將軍親當重任,宜進賢理屈,以副眾心。」忠納其言,遣弟城門校尉延致殷勤於傅燮。延謂燮曰:「南容少答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燮正色拒之曰:「有功不論,命也。傅燮豈求私賞哉。」忠愈懷恨,然憚其名,不敢害,出為漢陽太守。

    五年夏五月,故太傅陳蕃子逸與術士襄楷會於冀州刺史王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願驅除。」因與豪傑轉相招合,上書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欲因以起兵。會帝欲北巡河間舊宅,芬等謀以兵徼劫,誅諸常侍、黃門,因廢帝,立合肥侯。以其謀告議郎曹操。操曰:「夫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古人有權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霍是也。伊、霍皆懷至忠之誠,據宰輔之勢,因秉政之重,同眾人之慾,故能計從事立。今諸君徒見曩者之易,未睹當今之難,而造作非常,慾望必克,不亦危乎?」芬又呼平原華歆、陶丘洪共定計。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廢立大事,伊、霍之所難。芬性疏而不武,此必無成。」洪乃止。會北方夜半有赤氣,東西竟天,太史上言:「北方有陰謀,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罷兵,俄而征之,芬懼,解印綬亡走,至平原,自殺。

    八月,初置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皆統於蹇碩。帝自黃巾之起,留心戎事,碩壯健有武略,帝親任之,雖大將軍亦領屬焉。

    冬十月,望氣者以為京師當有大兵,兩宮流血。帝欲厭之,乃大發四方兵,講武於平樂觀下,起大壇,上建十二重華蓋,高十丈。壇東北為小壇,復建九重華蓋,高九丈。列步騎數萬人,結營為陳。甲子,帝親出臨軍,駐大華蓋下,大將軍進駐小華蓋下。帝躬擐甲介馬,稱「無上將軍」,行陳三匝而還,以兵授進。帝問討虜校尉蓋勳曰:「吾講武如是,何如?」對曰:「臣聞先王曜德不觀兵。今寇在遠而設近陳,不足昭果毅,祇黷武耳。」帝曰:「善,恨見君晚,羣臣初無是言也。」勳謂袁紹曰:「上甚聰明,但蔽於左右耳。」與紹謀共誅嬖倖。蹇碩懼,出勳為京兆尹。

    六年夏四月,蹇碩忌大將軍進,與諸常侍共說帝,遣進西擊韓遂,帝從之。進陰知其謀,奏遣袁紹收徐、兗二州兵,須紹還而西,以稽行期。

    初,帝數失皇子,何皇后生子辯,養於道人史子眇家,號曰:「史侯」。王美人生子協,董太后自養之,號曰:「董侯」。羣臣請立太子,帝以辯輕佻無威儀,欲立協,猶豫未決。會疾篤,屬協於蹇碩。丙辰,帝崩於嘉德殿。碩時在內,欲先誅何進而立協,使人迎進,欲與計事。進即駕往,碩司馬潘隱與進早舊,迎而目之。進驚,馳從儳道歸營,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稱疾不入。

    戊午,皇子辯即皇帝位,年十四。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赦天下,改元為光熹。封皇弟協為渤海王,協年九歲。以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參錄尚書事。

    進既秉朝政,忿蹇碩圖已,陰規誅之。袁紹因進親客張津,勸進悉誅諸宦官。進以袁氏累世貴寵,而紹與從弟虎賁中郎將術皆為豪傑所歸,信而用之。復博徵智謀之士何顒、荀攸及河南鄭泰等二十餘人,以顒為北軍中候,攸為黃門侍郎,泰為尚書,與同腹心。攸,爽之從孫也。

    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宋典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合,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親信何氏。與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庚午,進使黃門令收碩,誅之,因悉領其屯兵。

    票騎將軍董重,與何進權勢相害,中官挾重以為黨助。董太后每欲參干政事,何太后輒相禁塞,董後忿恚,詈曰:「汝今輈張,怙汝兄耶。吾敕票騎斷何進頭,如反手耳。」何太后聞之,以告進。五月,進與三公共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惲等交通州郡,辜較財利,悉入西省。故事,蕃後不得留京師,請遷宮本國。」奏可。辛巳,進舉兵圍票騎府,收董重,免官,自殺。六月辛亥,董後憂怖暴崩,民間由是不附何氏。

    秋七月,袁紹復說何進曰:「前竇武欲誅內寵而反為所害者,但坐言語漏泄,五營兵士皆服畏中人,而竇氏反用之,自取禍滅。今將軍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以垂名後世,不可失也。」進乃白太后,請盡罷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補其處。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納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何苗數受諸宦官賂遺,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進新貴,素敬憚中官,雖外慕大名,而內不能斷,故事久不決。

    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廣陵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髦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大兵聚會,強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祇為亂階耳。」進不聽。典軍校尉曹操聞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

    初,靈帝徵董卓為少府,卓上書言:「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言:牢直不畢,稟賜斷絕,妻子饑凍。牽挽臣車,使不得行。羌人憋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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