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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通鉴纪事本末[标点本]最新章节!

於路。左散騎常侍孫騭、右諫議大夫張衍、兵部郎中張俊最後至,帝命撲殺之。衍,宗奭之侄也。丙寅,帝至武陟。段明遠供饋有加於前。丁卯,至獲嘉,帝追思李思安去歲供饋有闕,貶柳州司戶,告辭稱明遠之能,曰:「觀明遠之忠勤如此,見思安之悖慢何如?」尋常流思安於崖州,賜死。明遠後更名凝。乙亥,帝至魏州,命都招討使宣義節度使楊師厚、副使前河陽節度使李周彝圍棗強,招討應接使平盧節度使賀德倫、副使天平留後袁象先圍蓚縣。德倫,河西胡人。象先,下邑人也。戊寅,帝至貝州。

    帝晝夜兼行,三月辛巳,至下博南,登觀津冢。趙將符習自變量百騎出巡邏,不知是帝,遽前逼之。或告曰:「晉兵大至矣。」帝棄行幄,亟引兵趣棗強,與楊師厚軍合。習,趙州人也。

    棗強城小而堅,趙人聚精兵數千守之,師厚急攻之,數日不下,城壞復修,死傷者以萬數。城中矢石將竭,謀出降,有一卒奮曰:「賊自柏鄉喪敗以來,視我鎮人裂眥,今往歸之,如自投虎狼之口耳。困窮如此,何用身為。我請獨往試之。」夜,縋城出,詣梁軍詐降。李周彝召問城中之備,對曰:「非半月未易下也。」因請曰:「某既歸命,願得一劍,效死先登,取守城將首。」周彝不許,使荷擔從軍。卒得間舉擔擊周彝首,踣地,左右救至,得免。帝聞之,愈怒,命師厚晝夜急攻,丙戌,拔之,無問老幼盡殺之,流血盈城。

    初,帝引兵渡河,聲言五十萬。晉忻州刺史李存審屯趙州,患兵少,裨將趙行實請入土門避之,存審不可。及賀德倫攻蓚縣,存審謂史建瑭、李嗣肱曰:「吾王方有事幽、薊,無兵此來,南方之事,委吾輩數人。今蓚縣方急,吾輩安得坐而視之。使賊得蓚縣,必西侵深、冀,患益深矣。當與公等以奇計破之。」存審乃引兵扼下博橋,使建瑭、嗣肱分道擒生。建瑭分其麾下為五隊,隊各百人,一之衡水,一之南宮,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自將一隊深入,與嗣肱遇梁軍之樵芻者,皆執之,獲數百人。明日,會於下博橋,皆殺之,留數人斷臂縱去,曰:「為我語朱公,晉王大軍至矣。」時蓚縣未下,帝引楊師厚兵五萬就賀德倫共攻之。丁亥,始至縣西,未及置營,建瑭、嗣肱各將三百騎,效梁軍旗幟、服色,與樵芻者雜行。日且暮,至德倫營門,殺門者,縱火大噪,弓矢亂髮,左右馳突,既暝,各斬馘執俘而去。營中大擾,不知所為。斷臂者復來曰:「晉軍大至矣。」帝大駭,燒營夜遁,迷失道,委曲行百五十里,戊子旦乃至冀州,蓚之耕者皆荷鉏奮梃逐之,委棄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既而復遣騎覘之,曰:「晉軍實未來,此乃史先鋒遊騎耳。」帝不勝慚憤,由是病增劇,不能乘肩輿。留貝州旬餘,諸軍始集。

    乙巳,帝發貝州,丁未,至魏州。夏四月乙卯,博王友文來朝,請帝還東都。丁巳,發魏州。己未,至黎陽,以疾淹留。乙丑,至滑州。己巳,帝至大梁。戊寅,帝發大梁。

    五月甲申,帝至洛陽,疾甚。閏月壬戌,帝疾增甚,謂近臣曰:「我經營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餘孽更昌熾如此。吾觀其志不小,天覆奪我年,我死,諸兒非彼敵也,吾無葬地矣。」因哽咽,絕而復甦。六月戊寅,郢王友珪弒帝。

    冬十一月,趙將王德明將兵三萬掠武城,至於臨清,攻宗城,下之。癸丑,楊師厚伏兵唐店,邀擊,大破之,斬首五千餘級。

    均王幹化三年春二月,均王即位於大梁。三月庚戌,加楊師厚兼中書令,賜爵鄴王,賜詔不名,事無鉅細,必諮而後行。夏五月,楊師厚與博州刺史劉守奇將汴、滑、徐、兗、魏、博、邢、洺之兵十萬,大掠趙境。師厚自柏鄉入攻土門,趣趙州,守奇自貝州入趣冀州,所過焚掠。庚戌,師厚至鎮州,營於南門外,燔其關城。壬子,師厚自九門退軍下博,守奇引兵與師厚會攻下博,拔之。晉將李存審、史建瑭戍趙州,兵少,趙王告急於周德威,德威遣騎將李紹衡會趙將王德明同拒梁軍。師厚、守奇自弓高渡御河而東,逼滄州,張萬進懼,請遷於河南。師厚表徙萬進鎮青州,以守奇為順化節度使。

    四年。晉王既克幽州,乃謀入寇。克幽州事見《晉王滅燕》。秋七月,會趙王鎔及周德威於趙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楊師厚引兵救邢州,軍於漳水之東。晉軍至張公橋,裨將曹進金來奔。晉軍退,諸鎮兵皆引歸。八月,晉王還晉陽。

    貞明元年春三月,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卒。師厚晚年矜功恃眾,擅割財賦,選軍中饒勇,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給賜優厚,欲以復故時牙兵之盛。帝雖外加尊禮,內實忌之,及卒,私於宮中受賀。租庸使趙巖、判官邵贊言於帝曰:「魏博為唐腹心之蠹,二百餘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制。陛下不乘此時為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將復聚,安知來者不為師厚乎。宜分六州為兩鎮,以弱其權。」帝以為然,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為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於相州,割澶、衛二州隸焉,以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度使,仍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於相州。筠,海州人也。二人既赴鎮,朝廷恐魏人不服,遣開封尹劉鄩將兵六萬自白馬濟河,以討鎮、定為名,實張形勢以脅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族姻盤結,不願分徙。德倫屢趣之,應行者皆嗟怨,連營聚哭。己丑,劉鄩屯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將龍驤五百騎入魏州,屯金波亭。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強盛,欲設策使之殘破耳。吾六州歷代藩鎮,兵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流離,生不如死。」是夕,軍亂,縱火大掠,圍金波亭,王彥章斬關而走。詰旦,亂兵入牙城,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劫德倫置樓上。有效節軍校張彥者,自帥其黨,拔白刃,止剽掠。

    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諭魏軍,許張彥以刺史。彥請復相、澶、衛三州如舊制。異還,言張彥易與,但遣劉鄩加兵,立當傳首。帝由是不許,但以優詔答之。使者再返,彥裂詔書抵於地,戟手南向詬朝廷,謂德倫曰:「天子愚闇,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苟無外援,不能獨立,宜投款於晉。」遂逼德倫以書求援於晉。

    晉王得賀德倫書,命馬步副緫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存審至臨清,劉鄩屯洹水。賀德倫復遣使告急於晉,晉王引大軍自黃澤嶺東下,與存審會於臨清,猶疑魏人之詐,按兵不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頲犒軍,密言於晉王曰:「除亂當除根。」因言張彥凶狡之狀,勸晉王先除之,則無虞矣。王默然。頲,貝州人也。

    晉王進屯永濟,張彥選銀槍效節五百人,皆執兵自衛,詣永濟謁見,王登驛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殘虐百姓,數日中迎馬訴冤者百餘輩。我今舉兵而來,以安百姓,非貪人土地。汝雖有功於我,不得不誅以謝魏人。」遂斬彥及其黨七人,餘眾股慄。王召諭之曰:「罪止八人,餘無所問。自今當竭力為吾爪牙。」眾皆拜伏,呼萬歲。明日,王緩帶輕裘而進,令張彥之卒擐甲執兵,翼馬而從,仍以為帳前銀槍都,眾心由是大服。

    劉鄩聞晉軍至,選兵萬餘人,自洹水趣魏縣。晉王留李存審屯臨清,遣史建瑭屯魏縣以拒之,王自引親軍至魏縣,與鄩夾河為營。

    帝聞魏博叛,大悔懼,遣天平節度使牛存節將兵屯楊劉,為鄩聲援。會存節病卒,以匡國節度使王檀代之。

    六月庚寅朔,賀德倫帥將吏請晉王入府城慰勞。既入,德倫上印節,請王兼領天雄軍。王固辭,曰:「比聞汴寇侵逼貴道,故親董師徒,遠來相救。又聞城中新罹塗炭,故暫入存撫。明公不垂鑑信,乃以印節見推,誠非素懷。」德倫再拜曰:「今寇敵密邇,軍城新有大變,人心未安。德倫腹心紀綱為張彥所殺殆盡,形孤勢弱,安能統眾。一旦生事,恐負大恩。」王乃受之。德倫帥將吏拜賀,王承製以德倫為大同節度使,遣之官。德倫至晉陽,張承業留之。時銀槍效節都在魏城猶驕橫,晉王下令「自今有朋黨流言及暴掠百姓者,殺無赦。」以沁州刺史李存進為天雄都巡按使,有訛言搖眾及強取人一錢已上者,存進皆梟首磔屍於市。旬日,城中肅然,無敢諠譁者。

    張彥之以魏博歸晉也,貝州刺史張源德不從,北結滄德,南連劉鄩以拒晉,數斷鎮、定糧道。或說晉王「請先發兵萬人取源德,然後東兼滄景,則海隅之地皆為我有」。晉王曰:「不然。貝州城堅兵多,未易猝攻。德州隸於滄州而無備,若得而戍之,則滄、貝不得往來,二壘既孤,然後可取。」乃遣騎兵五百,晝夜兼行,襲德州。刺史不意晉兵至,逾城走,遂克之,以遼州守捉將馬通為刺史。

    秋七月,晉人夜襲澶州,陷之。刺史王彥章在劉鄩營,晉人獲其妻子,待之甚厚,遣間使誘彥章,彥章斬其使者,晉人盡滅其家。晉王以魏州將李巖為澶州刺史。

    晉王勞軍於魏縣,因帥百餘騎循河而上,覘劉鄩營。會天陰晦,鄩伏兵五千於河曲叢林間,鼓譟而出,圍王數重。王躍馬大呼,帥騎馳突,所向披靡。裨將夏魯奇等操短兵力戰,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騎。魯奇手殺百餘人,傷痍遍體,會李存審救兵至,乃得免。王顧謂從騎曰:「幾為虜嗤。」皆曰:「適足使敵人見大王之英武耳。」魯奇,青州人也,王以是益愛之,賜姓名曰李紹奇。

    劉鄩以晉兵盡在魏州,晉陽必虛,欲以奇計襲取之,乃潛引兵自黃澤西去。晉人怪鄩軍數日不出,寂無聲跡,遣騎覘之,城中無煙火,但時見旗幟循堞往來。晉王曰:「吾聞劉鄩用兵,一步百計,此必詐也。」更使覘之,乃縛芻為人,執旗乘驢在城上耳。得城中老弱者詰之,雲軍去已二日矣。晉王曰:「劉鄩長於襲人,短於決戰,計彼行才及山下。」亟發騎兵追之。會陰雨積旬,黃澤道險,堇泥深尺餘,士卒援藤葛而進,皆腹疾足腫,或墜崖谷,死者什二三。晉將李嗣恩倍道先入晉陽,城中知之,勒兵為備。鄩至樂平,糗糧且盡。又聞晉有備,追兵在後,眾懼,將潰,鄩諭之曰:「今去家千里,深入敵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墜井中,去將何之。惟力戰庶幾可免,不則以死報君親耳。」眾泣而止。周德威聞鄩西上,自幽州引千騎救晉陽,至土門,鄩已整眾下山,自邢州陳宋口逾漳水而東,屯於宗城。鄩軍往還,馬死殆半。時晉軍乏食,鄩知臨清有蓄積,欲據之以絕晉糧道。德威急追鄩,再宿,至南宮,遣騎擒其斥候者數十人,斷腕而縱之,使言曰:「周侍中已據臨清矣。」鄩軍大駭。詰朝,德威略鄩營而過,入臨清,鄩引軍趣貝州。時晉王出師屯博州,劉鄩軍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翌日,鄩軍於莘縣,晉軍踵之。鄩治莘城,塹而守之,自莘及河築甬道以通饋餉。晉王營於莘西三十里,煙火相望,一日數戰。

    絳州刺史尹皓攻晉之隰州,八月,又攻慈州,皆不克。王檀與宣義留後賀環攻澶州,拔之,執李巖,送東都。帝以楊師厚故將楊延直為澶州刺史,使將兵萬人助劉鄩,且招誘魏人。

    晉王遣李存審將兵五千擊貝州。張源德有卒三千,每夕分出剽掠,州民苦之,請塹其城以安耕耘。存審乃發八縣丁夫塹而圍之。

    劉鄩在莘久,饋運不給,晉人數抵其寨下挑戰,鄩不出。晉人乃攻絕其甬道,以千餘斧斬寨木,梁人驚擾而出,因俘獲而還。

    帝以詔書讓鄩老師費糧,失亡多,不速戰。鄩奏稱「臣比欲以奇兵搗其腹心,還取鎮、定,期以旬時再清河朔。無何天未厭亂,淫雨積旬,糧竭士病。又欲據臨清斷其饋餉,而周楊五奄至,馳突如神。臣今退保莘縣,享士訓兵以俟進取。觀其兵數甚多,便習騎射,誠為勍敵,未易輕也。苟有隙可乘,臣豈敢偷安養寇。」帝復問鄩決勝之策,鄩曰:「臣今無策,惟願人給十斛糧,賊可破矣。」帝怒,責鄩曰:「將軍蓄米,欲破賊邪。欲療饑邪。」乃遣中使往督戰。

    鄩集諸將問曰:「主上深居禁中,不知軍旅,徒與少年新進輩謀之。夫兵在臨機制變,不可預度。今敵尚強,與戰必不利,奈何。」諸將皆曰:「勝負須一決,曠日何待。」鄩默然不悅,退謂所親曰:「主暗臣諛,將驕卒惰,吾未知死所矣。」他日,復集諸將於軍門,人置河水一器於前,令飲之,眾莫之測。鄩諭之曰:「一器猶難,滔滔之河,可勝盡乎。」眾失色。後數日,鄩將萬餘人薄鎮、定營,鎮、定人驚擾。晉李存審以騎兵二千橫擊之,李建及以銀槍千人助之,鄩大敗,奔還。晉人逐之,及寨下,俘斬千計。

    冬十月,劉鄩遣卒詐降於晉,謀賂膳夫以毒晉王。事泄,晉王殺之,並其黨五人。

    二年春二月,帝屢趣劉鄩戰,鄩閉壁不出。晉王乃留副總管李存審守營,自勞軍於貝州,聲言歸晉陽。鄩聞之,奏請襲魏州,帝報曰:「今掃境內以屬將軍,社稷存亡,系茲一舉,將軍勉之。」鄩令澶州刺史楊延直引兵萬人會於魏州,延直夜半至城南,城中選壯士五百潛出擊之,延直不為備,潰亂而走。詰旦,鄩自莘縣悉眾至城東,與延直餘眾合,李存審引營中兵踵其後,李嗣源以城中兵出戰,晉王亦自貝州至,與嗣源當其前。鄩見之,驚曰:「晉王邪。」引兵稍卻,晉王躡之,至故元城西,與李存審遇。晉王為方陳於西北,存審為方陳於東南。鄩為圓陳於其中間,四面受敵。合戰良久,梁兵大敗,鄩自變量十騎突圍走。梁步卒凡七萬,晉兵環而擊之,敗卒登木,木枝為之折,追至河上,殺、溺殆盡。鄩收散卒,自黎陽渡河,保滑州。

    匡國節度使王檀密疏請發關西兵襲晉陽,帝從之,發河中、陝、同、華諸鎮兵合三萬,出陰地關,奄至晉陽城下,晝夜急攻。城中無備,發諸司丁匠及驅市人乘城拒守,城幾陷者數四,張承業大懼。代北故將安金全退居太原,往見張承業曰:「晉陽根本之地,若失之,則大事去矣。僕雖老病,憂兼家國,請以庫甲見授,為公擊之。」承業即與之。金全帥其子弟及退將之家得數百人,夜出北門,擊梁兵於羊馬城內。梁兵大驚,引卻。昭義節度使李嗣昭聞晉陽有寇,遣牙將石君立將五百騎救之。君立朝發上黨,夕至晉陽。梁兵扼汾橋,君立擊破之,徑至城下大呼曰:「昭義侍中大軍至矣。」遂入城。夜,與安金全等分出諸門擊梁兵,梁兵死傷什二三。詰朝,王檀引兵大掠而還。晉王性矜伐,以策非已出,故金全等賞皆不行。

    梁兵之在晉陽城下也,大同節度使賀德倫部兵多逃入梁軍,張承業恐其為變,收德倫,斬之。帝聞劉鄩敗,又聞王檀無功,嘆曰:「吾事去矣。」

    三月乙卯朔,晉王攻衛州,壬戌,刺史米昭降之。又攻惠州,刺史靳紹走,擒斬之,復以惠州為磁州。晉王還魏州。上屢召劉鄩不至,己巳,即以鄩為宣義節度使,使將兵屯黎陽。

    夏四月,晉人拔洺州,以魏州都巡檢使袁建豐為洺州刺史。劉鄩既敗,河南大恐,鄩復不應召,由是將卒皆搖心。

    六月,晉人攻邢州,保義節度使閻寶拒守,帝遣捉生都指揮使張溫將兵五百救之,溫以其眾降晉。秋七月甲寅朔,晉王至魏州。

    八月,晉王自將攻邢州,昭德節度使張筠棄相州走。晉人復以相州隸天雄軍,以李嗣源為刺史。晉王遣人告閻寶以相州已拔,又遣張溫帥援兵至城下諭之,寶舉城降。晉王以寶為東南面招討使、領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以李存審為安國節度使,鎮邢州。

    九月,晉王還晉陽。晉人以兵逼滄州,順化節度使戴思遠棄城奔東都。滄州將毛璋據城降晉,晉王命李嗣源將兵鎮撫之,嗣源遣璋詣晉陽。晉王徙李存審為橫海節度使,鎮滄州,以嗣源為安國節度使。嗣源以安重誨為中門使,委以心腹,重誨亦為嗣源盡力。重誨,應州胡人也。

    晉人圍貝州逾年,張源德聞河北諸州皆為晉有,欲降。謀於其眾,眾以窮而後降,恐不免死,不從,共殺源德,嬰城固守。城中食盡,啖人為糧,乃謂晉將曰:「出降懼死,請擐甲執兵而降,事定而釋之。」晉將許之,其眾三千人出降,既釋甲,圍而殺之,盡殪。晉王以毛璋為貝州刺史。於是河北皆入於晉,惟黎陽為梁守。

    晉王如魏州。

    冬十月,晉王遣使如吳,會兵以擊梁。十一月,吳以行軍副使徐知訓為淮北行營都招討使,及朱瑾等將兵趣宋、亳,與晉相應。既渡淮,移檄州縣,進圍潁州。

    三年春正月,詔宣武節度使袁象先救潁州,既至,吳軍引還。二月甲申,晉王攻黎陽,劉鄩拒之,數日,不克而去。

    劉鄩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九月,落鄩平章事,左遷亳州團練使。

    冬十月,晉王還晉陽。王連歲出徵,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蓄積金谷,收市兵馬,徵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饋餉不乏。

    十一月,晉王聞河冰合,曰:「用兵數歲,限一水不得渡,今水自合,天讚我也。」亟如魏州。

    十二月戊辰,晉王畋於朝城。是日大寒,晉王視河冰已堅,引步騎稍渡。梁甲士三千戍楊劉城,緣河數十里,列柵相望,晉王急攻,皆陷之。進攻楊劉城,使步卒斬其鹿角,負葭葦塞塹,四面進攻,即日拔之,獲其守將安彥之。

    先是,租庸使、戶部尚書趙巖言於帝曰:「陛下踐阼以來,尚未南郊,議者以為無異藩侯,為四方所輕。請幸西都行郊禮,遂謁宣陵。」敬翔諫曰:「自劉鄩失利以來,公私困竭,人心惴恐。今展禮圓丘,必行賞賚,是慕虛名而受實弊也。且勍敵近在河上,乘輿豈宜輕動。俟北方既平,報本未晚。」帝不聽。己巳,如洛陽,閱車服,飾宮闕。郊祀有日,聞楊劉失守,道路訛言:「晉軍已入大梁,扼汜水矣」。從官皆憂其家,相顧涕泣。帝惶駭失圖,遂罷郊祀,奔歸大梁。

    四年春正月,帝至大梁。晉兵侵掠至鄆、濮而還。敬翔上疏曰:「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御豪傑之將,猶不得志。今敵至鄆州,陛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於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為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宴安自若,使賀環輩敵之,而望攘逐寇讎,非臣所知也。陛下宜詢訪黎老,別求異策,不然,憂未艾也。臣雖駑怯,受國重恩,陛下必苦乏才,乞於邊垂自效。」疏奏,趙、張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二月,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將兵數萬攻楊劉城。甲子,晉王自魏州輕騎詣河上。彥章築壘自固,決河水,彌浸數里,以限晉兵,晉兵不得進。彥章,許州人也。安彥之散卒多聚於兗、鄆山谷為羣盜,以觀二國成敗,晉王招募之,多降於晉。

    夏六月壬戌,晉王自魏州勞軍於楊劉,自泛舟測河水,其深沒槍。王謂諸將曰:「梁軍非有戰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當涉水攻之。」甲子,王引親軍先涉,諸軍隨之,褰甲橫槍,結陳而進。是日水落,深才及膝。匡國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帥眾臨岸拒之,晉兵不得進,乃稍引卻,梁兵從之。及中流,鼓譟復進,彥章不能支,稍退登岸。晉兵因而乘之,梁兵大敗,死傷不可勝紀,河水為之赤,彥章僅以身免。是日,晉人遂陷濱河四寨。

    秋七月,晉王謀大舉入寇,周德威將幽州步騎三萬,李存審將滄景步騎萬人,李嗣源將邢洺步騎萬人,王處直遣將將易定步騎萬人,及麟、勝、雲、蔚、新、武等州諸部落奚、契丹、室韋、吐谷渾皆以兵會之。八月,並河東、魏博之兵,大閱於魏州。

    晉王自魏州如楊劉,引兵略鄆、濮而還,循河而上,軍於麻家渡。賀環、謝彥章將梁兵屯濮州北行臺村,相持不戰。

    晉王好自引輕騎迫敵營挑,戰危窘者數四,賴李紹榮力戰翼衛之得免。趙王鎔及王處直皆遣使致書曰:「元元之命繫於王,本朝中興繫於王,奈何自輕如此。」王笑謂使者曰:「定天下者,非百戰何由得之,安可但深居帷房以自肥乎。」一旦,王將出營,都營使李存審扣馬泣諫曰:「大王當為天下自重。彼先登陷陳,將士之職也,存審輩宜為之,非大王之事也。」王為之攬轡而還。他日,伺存審不在,策馬急出,顧左右曰:「老子妨人戲。」王以數百騎抵梁營,謝彥章伏精甲五千於堤下。王引十餘騎度隄,伏兵發,圍王數十重,王力戰於中,後騎繼至者攻之於外,僅得出。會李存審救至,梁兵乃退,王始以存審之言為忠。

    晉王欲趣大梁,而梁軍扼其前,堅壁不戰百餘日。十二月庚子朔,晉王進兵,距梁軍十里而舍。

    初,北面行營招討使賀環善將步兵,排陳使謝彥章善將騎兵,環惡其與已齊名。一日,環與彥章治兵於野,環指一高地曰:「此可以立柵。」至是,晉軍適置柵於其上,環疑彥章與晉通謀。環屢欲戰,謂彥章曰:「主上悉以國兵授吾二人,社稷是賴。今強寇壓吾門,而逗遛不戰,可乎。」彥章曰:「強寇憑陵,利在速戰。今深溝高壘,據其津要,彼安敢深入。若輕與之戰,萬一蹉跌,則大事去矣。」環益疑之,密譖之於帝,與行營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朱珪謀,因享士,伏甲,殺彥章及濮州刺史孟審澄、別將侯溫裕,以謀叛聞。審澄,溫裕,亦騎將之良者也。丁未,以朱珪為匡國留後。癸丑,又以為平盧節度使兼行營馬步副指揮使以賞之。

    晉王聞彥章死,喜曰:「彼將帥自相魚肉,亡無日矣。賀環殘虐,失士卒心,我若引軍直指其國都,彼安得堅壁不動。幸而一與之戰,蔑不勝矣。」王欲自將萬騎直趣大梁,周德威曰:「梁人雖屠上將,其軍尚全,輕行徼利,未見其福。」不從。戊午,下令軍中老弱悉歸魏州,起師趨汴。庚申,毀營而進,眾號十萬。

    賀環聞晉王已西,亦棄營而踵之。晉王發魏博白丁三萬從軍,以供營柵之役,所至營柵立成。壬戌,至胡柳陂。癸亥旦,候者言梁兵自後至矣。周德威曰:「賊倍道而來,未有所舍,我營柵已固,守備有餘,既深入敵境,動須萬全,不可輕發。此去大梁至近,梁兵各念其家,內懷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難得志。王宜按兵勿戰,德威請以騎兵擾之,使彼不得休息,至暮營壘未立,樵爨未具,乘其疲乏,可一舉滅也。」王曰:「前在河上,恨不見賊,今賊至不擊,尚復何待,公何怯也。」顧李存審曰:「敕輜重先發,吾為爾殿後,破賊而去。」即以親軍先出。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從之,謂其子曰:「吾無死所矣。」

    賀環結陳而至,橫亙數十里。王帥銀槍都陷其陳,衝蕩擊斬,往返十餘里。行營左廂馬軍都指揮使、鄭州防禦使王彥章軍先敗,西走趣濮陽。晉輜重在陳西,望見梁旗幟,驚潰,入幽州陳,幽州兵亦擾亂,自相蹈藉。周德威不能制,父子皆戰死。魏博節度副使王緘與輜重俱行,亦死。晉兵無復部伍,梁兵四集,勢甚盛。晉王據高丘收散兵,至日中,軍復振。陂中有土山,賀環引兵據之。晉王謂將士曰:「今日得此山者勝,吾與汝曹奪之。」即引騎兵先登,李從珂與銀槍大將李建及以步卒繼之,梁兵紛紛而下,遂奪其山。

    日向晡,賀環陳于山西,晉兵望之有懼色。諸將以為諸軍未盡集,不若斂兵還營,詰朝復戰。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閻寶曰:「王彥章騎兵已入濮陽,山下惟步卒,向晚皆有歸志,我乘高趣下擊之,破之必矣。今王深入敵境,偏師不利,若復引退,必為所乘。諸軍未集者聞梁再克,必不戰自潰。凡決勝料敵,惟觀情勢,情勢已得,斷在不疑。王之成敗,在此一戰。若不決力取勝,縱收餘眾北歸,河朔非王有也。」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曰:「賊無營壘,日晚思歸,但以精騎擾之,使不得夕食,俟其引退,追擊可破也。我若斂兵還營,彼歸整眾復來,勝負未可知也。」李建及擐甲橫槊而進曰:「賊大將已遁,王之騎軍一無所失,今擊此疲乏之眾,如拉朽耳。王但登山,觀臣為王破賊。」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幾誤計。」嗣昭、建及以騎兵大呼陷陳,諸軍繼之,梁兵大敗。元城令吳瓊、貴鄉令胡裝各帥白丁萬人,于山下曳柴揚塵,鼓譟以助其勢。梁兵自相騰藉,棄甲山積,死亡者幾三萬人。裝,證之曾孫也。是日,兩軍所喪士卒各三之二,皆不能振。

    晉王歸營,聞周德威父子死,哭之慟,曰:「喪吾良將,是吾罪也。」以其子幽州中軍兵馬使光輔為嵐州刺史。

    李嗣源與李從珂相失,見晉軍撓敗,不知王所之,或曰:「王已北渡河矣。」嗣源遂乘冰北渡,將之相州。是日從珂從王奪山,晚戰皆有功。甲子,晉王進攻濮陽,拔之。李嗣源知晉軍之捷,復來見王於濮陽,王不悅,曰:「公以吾為死邪。渡河安之。」嗣源頓首謝罪。王以從珂有功,但賜大鍾酒以罰之。然自是待嗣源稍薄。

    晉軍至德勝渡,王彥章敗卒有走至大梁者,曰:「晉人戰勝,將至矣。」頃之,晉兵有先至大梁問次舍者,京城大恐。帝驅市人登城,又欲奔洛陽,遇夜而止。敗卒至者不滿千人,傷夷逃散,各歸鄉里,月餘僅能成軍。

    五年春正月,晉李存審於德勝南北夾河築兩城而守之。晉王以存審代周德威為內外蕃漢馬步總管。晉王還魏州,遣李嗣昭權知幽州軍府事。

    三月,晉王自領盧龍節度使,以中門使李紹宏提舉軍府事,代李嗣昭。紹宏,宦者也,本姓馬,晉王賜姓名,使與知嵐州事孟知祥俱為河東魏博中門使。知祥又薦教練使雁門郭崇韜能治劇,王以為中門副使。崇韜倜儻有智略,臨事敢決,王寵待日隆。先是,中門使吳珪、張虔厚相繼獲罪,及紹宏出幽州,知祥懼禍,稱疾辭位,王乃以知祥為河東馬步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密。

    夏四月,賀環攻德勝南城,百道俱進,以竹笮聯艨艟十餘艘,蒙以牛革,設睥睨、戰格如城狀,橫於河流,以斷晉之救兵,使不得渡。晉王自引兵馳往救之,陳於北岸,不能進。遣善遊者馬破龍入南城,見守將氏延賞,延賞言矢石將盡,陷在頃刻。晉王積金帛于軍門,募能破艨艦者,眾莫知為計。親將李建及曰:「賀環悉眾而來,冀此一舉。若我軍不渡,則彼為得計。今日之事,建及請以死決之。」乃選效節敢死士得三百人,被鎧操斧,帥之乘舟而進。將至艨艟,流矢雨集,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間,斧其竹笮,又以木罌載薪,沃油然火,於上流縱之,隨以鉅艦實甲士,鼓譟攻之。艨艟既斷,隨流而下,梁兵焚溺者殆半,晉兵乃得渡。環解圍走,晉兵追之,至濮州而還。環退屯行臺村。

    秋七月,晉王歸晉陽,以巡官馮道為掌書記。中門使郭崇韜以諸將陪食者眾,請省其數。王怒曰:「孤為效死者設食,亦不得專,可令軍中別擇河北帥,孤自歸太原。」即召馮道令草詞以示眾。道執筆逡巡不為,曰:「大王方平河南,定天下,崇韜所請未至太過。大王不從可矣,何必以此驚動遠近,使敵國聞之,謂大王君臣不和,非所以隆威望也。」會崇韜入謝,王乃止。

    八月乙未朔,宣義節度使賀環卒。以開封尹王瓚為北面行營招討使。瓚將兵五萬,自黎陽渡河掩擊澶、魏,至頓丘,遇晉兵而旋。瓚為治嚴,令行禁止,據晉人上游十八里楊村,夾河築壘,運洛陽竹木造浮橋,自滑州饋運相繼。晉蕃漢馬步副總管、振武節度使李存進亦造浮梁於德勝,或曰:「浮梁須竹笮、鐵牛、石囷,我皆無之,何以能成。」存進不聽,以葦笮維鉅艦,繫於土山巨木,逾月而成,人服其智。

    冬十月,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梁人爭,大小百餘戰,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瑭與梁人戰於河壖,梁人擊敬瑭,斷其馬甲,橫衝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為殿。梁人疑有伏,不敢迫,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敬瑭,李嗣源之壻也。

    十一月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梁築壘貯糧於潘張,距楊村五十里。十二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梁人伏兵於要路,晉兵大敗。晉王以數騎走,梁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戊戌,晉王復與王瓚戰於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大敗,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繫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為用於梁,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為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晉王乘勝遂拔濮陽。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為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六年夏四月,河中節度使冀王友謙以兵襲取同州,逐忠武節度使程全暉,全暉奔大梁。友謙以其子令德為忠武留後,表求節鉞,帝怒,不許。既而懼友謙怨望,己酉,以友謙兼忠武節度使。制下,友謙已求節鉞於晉王,晉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節度使。

    六月,帝以泰寧節度使劉鄩為河東道招討使,帥感化節度使尹皓、靜勝節度使溫昭圖、莊宅使段凝攻同州。閏月,劉鄩等圍同州,朱友謙求救於晉。秋七月,晉王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將兵救之。九月,李存審等至河中,即日濟河。梁人素輕河中兵,每戰必窮追不置。存審選精甲二百,雜河中兵,直壓劉鄩壘。鄩出千騎逐之。知晉人已至,大驚,自是不敢輕出。晉人軍於朝邑。

    河中事梁久,將士皆持兩端。諸軍大集,芻粟踊貴,友謙諸子說友謙且歸款於梁,以退其師。友謙曰:「昔晉王親赴吾急,秉燭夜戰。今方與梁相拒,又命將星行,分我資糧,豈可負邪。」

    晉人分兵攻華州,壞其外城。李存審等按兵累旬,乃進逼劉鄩營鄩,等悉眾出戰,大敗,收餘眾退保羅文寨。又旬餘,存審謂李嗣昭曰:「獸窮則搏,不如開其走路,然後擊之。」乃遣人牧馬於沙苑。鄩等宵遁,追擊至渭水,又破之,殺獲甚眾。存審等移檄告諭關右,引兵略地,至下邽,謁唐帝陵,哭之而還。河中兵進攻崇州。

    龍德元年春正月,蜀主、吳主屢以書勸晉王稱帝,晉王以書示僚佐曰:「昔王太師亦嘗遺先王書,勸以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先王語餘云:昔天子幸石門,吾發兵誅賊臣,當是之時,威振天下,吾若挾天子據關中,自作九錫禪文,誰能禁我。顧吾家世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為耳。汝他日當務以復唐社稷為心,慎勿效此曹所為。言猶在耳,此議非所取聞也。」因泣。

    既而將佐及藩鎮勸進不己,乃令有司市玉造法物。黃巢之破長安也,魏州僧傳真之師得傳國寶,藏之四十年,至是,傳真以為常玉,將鬻之。或識之,曰:「傳國寶也」,傳真乃詣行臺獻之,將佐皆奉觴稱賀。

    張承業在晉陽聞之,亟詣魏州諫曰:「吾王世世忠於唐室,救其患難,所以老奴三十餘年為王招拾財賦,召補兵馬,誓滅逆賊,復本朝宗社耳。今河北甫定,朱氏尚存,而王遽即大位,殊非從來征伐之意,天下其誰不解體乎。王何不先滅朱氏,復列聖之深讎,然後求唐後而立之,南取吳,西取蜀,汛掃宇內,合為一家。當是之時,雖使高祖、太宗復生,誰敢居王上者。讓之愈久,則得之愈堅矣。老奴之志無他,但以受先王大恩,欲為王立萬年之基耳。」王曰:「此非餘所願,奈羣下意何。」承業知不可止,慟哭曰:「諸侯血戰,本為唐家,今王自取之,誤老奴矣。」即歸晉陽,邑邑成疾,不復起。

    二月,趙王鎔養子張文禮使親軍殺鎔,盡滅王氏之族,獨置其子昭祚之妻普寧公主以自託於梁。三月,文禮遣使告亂於晉王,且奉箋勸進,固求節鉞。晉王欲討之,僚佐以為「吾方與梁爭,不可更立敵於肘腋,且從其請以安之」。王不得已,夏四月,承製授文禮成德留後。

    初,劉鄩與朱友謙為婚。鄩之受詔討友謙也,至陝州,先遣使移書,諭以禍福。待之月餘,友謙不從,然後進兵。尹皓、段凝素忌鄩,因譖之於帝曰:「鄩逗遛養寇,俾俟授兵。」帝信之。鄩既敗歸,以疾請解兵柄,詔聽於西都就醫,密令留守張宗奭酖之,五月丁亥卒。

    秋七月,晉王既許藩鎮之請,求唐舊臣,欲以備百官。朱友謙遣前禮部尚書蘇循詣行臺。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謂之「拜殿」。見王呼萬歲舞蹈,泣而稱臣。翌日,又獻大筆三十枝,謂之「畫日筆」。王大喜,即命循以本官為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深惡之。

    張文禮雖受晉命,內不自安,復遣間使因盧文進求援於契丹,又遣間使告曰:「王氏為亂兵所屠,分主無恙。今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發精甲萬人相助,自德、棣渡河,則晉人遁逃不暇矣。」帝疑未決。敬翔曰:「陛下不乘此畔以復河北,則晉人不可復破矣。宜徇其請,不可失也。」趙、張輩皆曰:「今強寇近在河上,盡吾兵力以拒之,猶懼不支,何暇分萬人以救張文禮乎。且文禮坐持兩端,欲以自固,於我何利焉。」帝乃止。

    晉人屢於塞上及河津獲文禮蠟丸絹書,晉王皆遣使歸之,文禮慚懼。文禮忌趙故將,多所誅滅。趙將符習將兵萬人從晉王在德勝,文禮請召歸,以他將代之,且以習子蒙為都督府參軍,遣人齎錢帛勞行營將士以悅之。習見晉王,泣涕請留,晉王曰:「吾與趙王同盟討賊,義猶骨肉,不意一旦禍生肘腋,吾誠痛之。汝苟不忘舊君,能為之復讎乎。吾以兵糧助汝。」習與部將三十餘人舉身投地慟哭曰:「故使授習等劍,使之攘除寇敵。自聞變故以來,冤憤無訴,欲引劍自剄,顧無益於死者。今大王念故使輔佐之勤,許之復冤,習等不敢煩霸府之兵,願以所部徑前搏取凶豎,以報王氏累世之恩,死不恨矣。」

    八月庚申,晉王以習為成德留後,又命天平節度使閻寶、相州刺史史建瑭將兵助之,自邢洺而北。文禮先病腹疽。甲子,晉兵拔趙州,刺史王鋋降,晉王復以為刺史。文禮聞之,驚懼而卒。其子處瑾祕不發喪,與其黨韓正時謀悉力拒晉。九月,晉兵渡滹沱,圍鎮州,決漕渠以灌之,獲其深州刺史張友順。壬辰,史建瑭中流矢卒。

    晉王欲自分兵攻鎮州,北面招討使戴思遠聞之,謀悉楊村之眾襲德勝北城,晉王得梁降者,知之。冬十月己未,晉王命李嗣源伏兵於戚城,李存審屯德勝,先以騎兵誘之,僞示羸怯。梁兵競進,晉王嚴中軍以待之。梁兵至,晉王以鐵騎三千奮擊,梁兵大敗,思遠走趣楊村,士卒為晉兵所殺傷及自相蹈藉、墜河陷水,失亡二萬餘人。晉王以李嗣源為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同平章事。

    十一月,晉王使李存審、李嗣源守德勝,自將兵攻鎮州。張處瑾遣其弟處琪、幕僚齊儉謝罪請服,晉王不許,盡銳攻之,旬日不克。處瑾使韓正時將千騎突圍出,趣定州,欲求救於王處直,晉兵追至行唐,斬之。

    二年。晉王之北攻鎮州也,李存審謂李嗣源曰:「梁人聞我在南兵少,不攻德勝,必襲魏州。吾二人聚於此何為。不若分軍備之。」遂分軍屯澶州。戴思遠果悉楊村之眾趣魏州,嗣源引兵先之,軍於狄公祠下,遣人告魏州,使為之備。思遠至魏店,嗣源遣其將石萬全將騎兵挑戰。思遠知有備,乃西渡洹水,拔成安,大掠而還。又將兵五萬攻德勝北城,重塹復壘,斷其出入,晝夜急攻之,李存審悉力拒守。晉王聞德勝勢危,二月,自幽州赴之,五日至魏州。思遠聞之,燒營遁還楊村。

    晉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築壘以圍鎮州,決滹沱水環之。內外斷絕,城中食盡,丙午,遣五百餘人出求食。寶縱其出,欲伏兵取之。其人遂攻長圍,寶輕之,不為備,俄數千人繼至。諸軍未集,鎮人遂壞長圍而出,縱火攻寶營。寶不能拒,退保趙州。鎮人悉毀晉之營壘,取其芻粟,數日不盡。晉王聞之,以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為北面招討使,以代寶。

    夏四月甲戌,張處瑾遣兵千人迎糧於九門,李嗣昭設伏於故營,邀擊之,殺獲殆盡。餘五人匿於牆墟間,嗣昭環馬而射之,鎮兵發矢中其腦,嗣昭箙中矢盡,拔矢於腦以射之,一發而殪。會日暮,還營,創流血不止,是夕卒。晉王聞之,不御酒肉者累日。嗣昭遺命,悉以澤潞兵授節度判官任圜,使督諸軍攻鎮州,號令如一,鎮人不知嗣昭之死。圜,三原人也。晉王以天雄馬步都指揮使振、武節度使李存進為北面招討使。

    閻寶慚憤,疽發於背,甲戌卒。五月乙酉,晉李存進至鎮州,營於東垣渡,夾滹沱水為壘。

    晉衛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楊,名婆兒,以俳優得幸於晉王。頗有膂力,晉王賜姓名,以為刺史,專事掊斂,防城卒皆徵月課縱歸。八月,莊宅使段凝與步軍都指揮使張朗引兵夜渡河襲之,詰旦,登城,執存儒,遂克衛州。戴思遠又與凝攻陷淇門、共城、新鄉,於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為梁有。晉人失軍儲三之一,梁軍復振。帝以張朗為衛州刺史。朗,徐州人也。

    九月戊寅朔,張處瑾使其弟處球乘李存進無備,將兵士千人奄至東垣渡。時晉之騎兵亦向鎮州城下,兩不相遇。鎮兵及存進營門,存進狼狽,引十餘人鬥於橋上,鎮兵退,晉騎兵斷其後,夾擊之,鎮兵殆盡,存進亦戰沒。晉王以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為北面招討使。

    鎮州食竭力盡,處瑾遣使詣行臺請降,未報,存審兵至城下。丙午夜,城中將李再豐為內應,密投縋以納晉兵,比明畢登,執處瑾兄弟、家人及其黨高濛、李翥、齊儉送行臺,趙人皆請而食之,磔張文禮屍於市。趙王故侍者得趙王遺骸於灰燼中,晉王命祭而葬之。以趙將符習為成德節度使,烏震為趙州刺史,趙仁貞為深州刺史,李再豐為冀州刺史。震,信都人也。

    符習不敢當成德,辭曰:「故使無後而未葬,習當斬衰以葬之,俟禮畢聽命。」既葬,即詣行臺。趙人請晉王兼領成德節度使,從之。晉王割相、衛二州置義寧軍,以習為節度使。習辭曰:「魏博霸府,不可分也,願得河南一鎮,習自取之。」乃以為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加李存審兼侍中。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春三月,晉王築壇於魏州牙城之南,夏四月己巳,升壇祭告上帝,遂即皇帝位,國號大唐。大赦,改元。以魏州為興唐府,建東京。又於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鎮州為真定府,建北都。時唐國所有凡十三節度、五十州。

    時契丹屢入寇,抄掠饋運,幽州食不支半年,衛州為梁所取,潞州內叛,人情岌岌,以為梁未可取,帝患之。會鄆州將盧順密來奔。先是,梁天平節度使戴思遠屯楊村,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都指揮使燕顒守鄆州。順密言於帝曰:「鄆州守兵不滿千人,遂嚴、顒皆失眾心,可襲取也。」郭崇韜等皆以為懸軍遠襲,萬一不利,虛棄數千人,順密不可從。帝密召李嗣源於帳中謀之,曰:「梁人志在吞澤潞,不備東方,若得東平,則潰其心腹。東平果可取乎。」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慚,常欲立奇功以補過,對曰:「今用兵歲久,生民疲弊,苟非出奇取勝,大功何由可成。臣願獨當此役,必有以報。」帝悅。壬寅,遣嗣源將所部精兵五千自德勝趣鄆州。比及楊劉,日已暮,陰雨道黑,將士皆不欲進。高行周曰:「此天讚我也,彼必無備。」夜,渡河至城下,鄆人不知。李從珂先登,殺守卒,啓關納外兵,進攻牙城,城中大擾。癸卯旦,嗣源兵盡入,遂拔牙城,劉遂嚴、燕顒奔大梁。嗣源禁焚掠,撫吏民,執知州事節度副使崔簹、判官趙鳳送興唐。帝大喜,曰:「總管真奇才,吾事集矣。」即以嗣源為天平節度使。

    梁主聞鄆州失守,大懼,斬劉遂嚴、燕顒於市,罷戴思遠招討使,降授宣化留後,遣使詰讓北面諸將段凝、王彥章等,趣令進戰。敬翔知梁室已危,以繩內靴中,入見梁主曰:「先帝取天下,不以臣為不肖,所謀無不用。今敵勢益強,而陛下棄忽臣言,臣身無用,不如死。」引繩將自經。梁主止之,問所欲言。翔曰:「事急矣,非用王彥章為大將,不可救也。」梁主從之,以彥章代思遠為北面招討使,仍以段凝為副。帝聞之,自將親軍屯澶州,命蕃漢馬步都虞候朱守殷守德勝,戒之曰:「王鐵槍勇決,乘憤激之氣,必來唐突,宜謹備之。」

    梁主召問王彥章以破敵之期,彥章對曰:「三日。」左右皆失笑。彥章出,兩日,馳至滑州。辛酉,置酒大會,陰遣人具舟於楊村。夜,命甲士六百皆持巨斧,載冶者,具鞴炭,乘流而下。會飲尚未散,彥章陽起更衣,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德勝。天微雨,朱守殷不為備,舟中兵舉鎖燒斷之,因以巨斧斬浮橋,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浮橋斷,南城遂破,斬首數千級,時受命適三日矣。守殷以小舟載甲士濟河救之,不及。彥章進攻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皆拔之,聲勢大振。

    帝遣宦者焦彥賓急趣楊劉,與鎮使李周固守,命守殷棄德勝北城,撤屋材為栰,載兵械浮河東下,助楊劉守備,徙其芻糧、薪炭於澶州,所耗失殆半。王彥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各行一岸,每遇灣曲,輒於中流交鬥,飛矢雨集,或全舟覆沒,一日百戰,互有勝負。比及楊劉,殆亡士卒之半。己巳,王彥章、段凝以十萬之眾攻楊劉,百道俱進,晝夜不息,連鉅艦九艘橫亙河津,以絕援兵。城垂陷者數四,賴李周悉力拒之,與士卒同甘苦,彥章不能克,退屯城南,為連營以守之。

    楊劉告急於帝,請日行百里以赴之。帝引兵救之,曰:「李周在內,何憂。」日行六十里,不廢畋獵。六月乙亥,至楊劉。梁兵塹壘重復,嚴不可入,帝患之,問計於郭崇韜。對曰:「今彥章據守津要,意謂可以坐取東平。苟大軍不南,則東平不守矣。臣請築壘於博州東岸以固河津,既得以應接東平,又可以分賊兵勢。但慮彥章詗知,徑來薄我,城不能就。願陛下募敢死之士,日令挑戰以綴之,苟彥章旬日不東,則城成矣。」時李嗣源守鄆州,河北聲問不通,人心漸離,不保朝夕。會梁右先鋒指揮使康延孝密請降於嗣源。延孝者,太原胡人,有罪,亡奔梁,時隸段凝麾下。嗣源遣押牙臨漳範延光送延孝蠟書詣帝,延光因言於帝曰:「楊劉控扼已固,梁人必不能取,請築壘馬家口以通鄆州之路。」帝從之,遣崇韜將萬人夜發,倍道趣博州,至馬家口渡河,築城晝夜不息。帝在楊劉,與梁人晝夜苦戰。崇韜築新城,凡六日,王彥章聞之,將兵數萬人馳至,戊子,急攻新城,連鉅艦十餘艘於中流以絕援路。時版築僅畢,城猶卑下,沙土疏惡,未有樓櫓及守備。崇韜慰諭士卒,以身先之,四面拒戰,遣使告急於帝。帝自楊劉引大軍救之,陳於新城西岸,城中望之增氣,大呼叱梁軍,梁人斷紲斂艦。帝檥舟將渡,彥章解圍,退保鄒家口,鄆州奏報始通。李嗣源密表請正朱守殷覆軍之罪,帝不從。

    秋七月丁未,帝引兵循河而南,彥章等棄鄒家口,復趣楊劉。甲寅,遊奕將李紹興敗梁遊兵於清丘驛南。段凝以為唐兵已自上流渡,驚駭失色,面數彥章,尤其深入。戊午,帝遣騎將李紹榮直抵梁營,擒其斥候,梁人益恐,又以火栰焚其連艦。王彥章等聞帝引兵已至鄒家口,己未,解楊劉圍,走保楊村。唐兵追擊之,復屯德勝。梁兵前後急攻諸城,士卒遭矢石、溺水、暍死者且萬人,委棄資糧、鎧仗、鍋幕,動以千計。楊劉比至圍解,城中無食已三日矣。

    王彥章疾趙、張亂攻,及為招討使,謂所親曰:「待我成功還,當盡誅奸臣以謝天下。」趙、張聞之,私相謂曰:「我輩寧死於沙陀,不可為彥章所殺。」相與協力傾之。段凝素疾彥章之能而諂附趙、張,在軍中與彥章動相違戾,百方沮撓之,惟恐其有功,潛伺彥章過失以聞於梁主。每捷奏至,趙、張悉歸功於凝,由是彥章功竟無成。及歸楊村,梁主信讒,猶恐彥章旦夕成功難制,徵還大梁,使將兵會董璋攻澤州。

    甲子,帝至楊劉勞李周曰:「微卿善守,吾事敗矣。」八月甲戌,自楊劉還興唐。梁主命於滑州決河,東注曹、濮及鄆以限唐兵。

    初,梁主遣段凝監大軍於河上,敬翔、李振屢請罷之。梁主曰:「凝未有過。」振曰:「俟其有過,則社稷危矣。」至是,凝厚賂趙、張求為招討使,翔、振力爭以為不可。趙、張主之,竟代王彥章為北面招討使,於是宿將憤怒,士卒亦不服。天下兵馬副元帥張元奭言於梁主曰:「臣為副元帥,雖衰朽,猶足為陛下扞禦北方。段凝晚進,功名未能服人,眾議訩訩,恐貽國家深憂。」敬翔曰:「將帥系國安危,今國勢已爾,陛下豈可尚不留意邪。」梁主皆不聽。戊子,凝將全軍五萬營於王村,自高陵津濟河,剽掠澶州諸縣,至於頓丘。梁主又命王彥章將保鑾騎士及他兵合萬人,屯兗、鄆之境,謀復鄆州,以張漢傑監其軍。

    庚寅,帝引兵屯朝城。戊戌,康延孝帥百餘騎來奔,帝解所御錦袍、玉帶賜之,以為南面招討都指揮使,領博州刺史。帝屏人問延孝以梁事,對曰:「梁朝地不為狹,兵不為少,然跡其行事,終必敗亡。何則。主既暗懦,趙、張兄弟擅權,內結宮掖,外納貨賂,官之高下,惟視賂之多少,不擇才德,不校勳勞。段凝智勇俱無,一旦居王彥章、霍彥威之右,自將兵以來,專率斂行伍以奉權貴。梁主每出一軍,不能專任將帥,常以近臣監之,進止可否,動為所制。近又聞欲數道出兵,令董璋引陝虢、澤潞之兵自石會關趣太原,霍彥威以汝、洛之兵自相衛、邢洺寇鎮、定,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攻鄆州,段凝、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決以十月大舉。臣竊觀梁兵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帥精騎五千自鄆州直抵大梁,擒其僞主,旬月之間,天下定矣。」帝大悅。

    九月,帝在朝城,梁段凝進至臨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自德勝失利以來,喪芻糧數百萬,租庸副使孔謙暴斂以供軍,民多流亡,租稅益少,倉廩之積,不支半歲。澤潞未下,盧文進、王鬱引契丹屢過瀛、涿之南,傳聞俟草枯冰合,深入為寇,又聞梁人慾大舉數道入寇,帝深以為憂,召諸將會議。宣徽使李紹宏等皆以為「鄆州城門之外皆為寇境,孤遠難守,有之不如無之,請以易衛州及黎陽於梁,以之約和,以河為境,休兵息民,俟財力稍集,更圖後舉。」帝不悅,曰:「如此吾無葬地矣。」乃罷諸將,獨召郭崇韜問之。對曰:「陛下不櫛沐,不解甲,十五餘年,其志欲以雪家國之讎恥也。今已正尊號,河北士庶日望昇平,始得鄆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棄之,安能盡有中原乎。臣恐將士解體,將來食盡眾散,雖畫河為境,誰為陛下守之。臣嘗細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敗之機,決在今歲。梁今悉以精兵授凝段,據我南鄙,又決河自固,謂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復為備。使王彥章侵逼鄆州,其意冀有奸人動搖,變生於內耳。段凝本非將材,不能臨機決策,無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無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楊劉,自以精兵與鄆州合勢,長驅入汴,彼城中既空虛,必望風自潰。苟僞主授首,則諸將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軍糧將盡,若非陛下決志,大功何由可成。諺曰:當道築室,三年不成。帝王應運,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則為王,失則為虜,吾行決矣。」司天奏:「今歲天道不利,深入必無功。」帝不聽。

    王彥章引兵逾汶水,將攻鄆州,李嗣源遣李從珂將騎兵逆戰,敗其前鋒於遞坊鎮,獲將士三百人,斬首二百級,彥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謂郭崇韜曰:「鄆州告捷,足壯吾氣。」己巳,命將士悉遣其家屬歸興唐。

    冬十月,帝遣魏國夫人劉氏、皇子繼岌歸興唐,與之訣曰:「事之成敗,在此一決。若其不濟,當聚吾家於魏宮而焚之。」仍命豆盧革、李紹宏、張憲、王正言同守東京。壬申,帝以大軍自楊劉濟河,癸酉,至鄆州。中夜,進軍逾汶,以李嗣源為前鋒,甲戌旦,遇梁兵,一戰敗之,追至中都,圍其城。城無守備,少頃,梁兵潰圍出,追擊,破之。王彥章以數十騎走,龍武大將軍李紹奇單騎追之,識其聲,曰:「王鐵槍也。」拔槊刺之,彥章重傷,馬躓,遂擒之,並擒都監張漢傑、曹州刺史李知節、裨將趙廷隱、劉嗣彬等二百餘人,斬首數千級。廷隱,開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子也。

    彥章嘗謂人曰:「李亞子關雞小兒,何足畏。」至是,帝謂彥章曰:「爾常謂我小兒,今日服未。」又問:「爾名善將,何不守兗州。中都無壁壘,何以自固。」彥章對曰:「天命已去,無足言者。」帝惜彥章之材,欲用之,賜藥傳其創,屢遣人誘諭之。彥章曰:「餘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將,與皇帝交戰十五年。今兵敗力窮,死自其分,縱皇帝憐而生我,我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豈有朝為梁將,暮為唐臣,此我所不為也。」帝復遣李嗣源自往諭之,彥章臥謂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彥章素輕嗣源,故以小名呼之。於是諸將稱賀,帝舉酒屬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與崇韜之力也。向從紹宏輩語,大事去矣。」帝又謂諸將曰:「向所患惟王彥章,今已就擒,是天意滅梁也。段凝猶在河上,進退之計,宜何向而可。」諸將以為「傳者雖云大梁無備,未知虛實。今東方諸鎮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餘空城耳,以陛下天威臨之,無不下者。若先廣地,東傳於海,然後觀釁而動,可以萬全。」康延孝固請亟取大梁。李嗣源曰:「兵貴神速。今彥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走告之,疑信之間,尚須三日。設若知吾所向,即發救兵,直路則阻決河,須自白馬南渡,數萬之眾,舟檝亦難猝辦。此去大梁至近,前無山險,方陳橫行,晝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離河上,友貞已為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請陛下以大軍徐進,臣願以千騎前驅。」帝從之。令下,諸軍皆踊躍願行。是夕,嗣源帥前軍倍道趣大梁。

    乙亥,帝發中都,舁王彥章自隨,遣中使問彥章曰:「吾此行克乎。」對曰:「段凝有精兵六萬,雖主將非材,亦未肯遽爾倒戈,殆難克也。」帝知其終不為用,遂斬之。丁丑,至曹州,梁守將降。

    王彥章敗卒有先至大梁,告梁主以彥章就擒,唐軍長驅且至者。梁主聚族哭曰:「運祚盡矣。」召羣臣問策,皆莫能對。梁主謂敬翔曰:「朕居常忽卿所言,以至於此。今事急矣,卿勿以為懟,將若之何。」翔泣曰:「臣受先帝厚恩,殆將三紀,名為宰相,其實朱氏老奴,事陛下如郎君。臣前後獻言,莫匪盡忠。陛下初用段凝,臣極言不可,小人朋比,致有今日。今唐兵且至,段凝限於水北,不能赴救。臣欲請陛下出居避狄,陛下必不聽從。欲請陛下出奇合戰,陛下必不果決。雖使良、平更生,誰能為陛下計者。臣願先賜死,不忍見宗廟之亡也。」因與梁主相向慟哭。

    梁主遣張漢倫馳驅追段凝軍。漢倫至滑州,墜馬傷足,復限水,不能進。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朱珪請帥之出戰。梁主不從,命開封尹王瓚驅市人乘城為備。

    初,梁陝州節度使邵王友誨,全昱之子也,性穎悟,人心多向之。或言其誘致禁軍欲為亂,梁主召還,與其兄友諒、友能並幽於別第。及唐師將至,梁主疑諸兄弟乘危謀亂,並皇弟賀王友雍、建王友徽盡殺之。

    梁主登建國樓,面擇親信厚賜之,使衣野服,齎蠟詔,促段凝軍,既辭,皆亡匿。或請幸洛陽,收集諸軍以拒唐,唐雖得都城,勢不能久留。或請幸段凝軍,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凝本非將材,官由倖進,今危窘之際,望其臨機制勝,轉敗為功,難矣。且凝聞彥章軍敗,其膽已破,安知能終為陛下盡節乎。」趙巖曰:「事勢如此,一下此樓,誰心可保。」梁主乃止。復召宰相謀之,鄭珏請自懷傳國寶詐降以紓國難,梁主曰:「今日固不敢愛寶,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珏俛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縮頸而笑。梁主日夜涕泣,不知所為。置傳國寶於臥內,忽失之,已為左右竊之迎唐軍矣。

    戊寅,或告唐軍已過曹州,塵埃漲天。趙巖謂從者曰:「吾待溫許州厚,必不負我。」遂奔許州。

    梁主謂皇甫麟曰:「李氏吾世讎,理難降首,不可俟彼刀鋸。吾不能自裁,卿可斷吾首。」麟泣曰:「臣為陛下揮劍死唐軍則可矣,不敢奉此詔。」梁主曰:「卿欲賣我邪。」麟欲自剄,梁主持之曰:「與卿俱死。」麟遂弒梁主,因自殺。梁主為人溫恭儉約,無荒淫之失。但寵信趙、張,使擅威福,疏棄敬、李舊臣,不用其言,以至於亡。

    己卯旦,李嗣源軍至大梁,攻封丘門,王瓚開門出降。嗣源入城,撫安軍民。是日,帝入自梁門,百官迎謁於馬首,拜伏請罪。帝慰勞之,使各復其位。李嗣源迎駕,帝喜不自勝,手引嗣源衣,以頭觸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與爾共之。」帝命訪求梁主,頃之,或以其首獻。

    李振謂敬翔曰:「有詔洗滌吾輩,相與朝新君乎。」翔曰:「吾二人為梁宰相,君昏不能諫,國亡不能救,新君若問,將何辭以對。」是夕未曙,或報翔曰:「崇攻李太保已入朝矣。」翔嘆曰:「李振謬為丈夫。朱氏與新君世為仇讎,今國亡君死,縱新君不誅,何面目入建國門乎。」乃縊而死。庚辰,梁百官復待罪於朝堂,帝宣敕赦之。

    趙巖至許州,溫昭圖迎謁歸第,斬首來獻,盡沒巖所齎之貨。昭圖復名韜。辛巳,詔王瓚收朱友貞屍,殯於佛寺,漆其首,函之,藏於太社。

    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以諸軍排陳使杜晏球為前鋒。至封丘,遇李從珂,晏球先降。壬午,凝將其眾五萬至封丘,亦解甲請降。凝帥諸大將先詣闕待罪,帝勞賜之,慰諭士卒,使各復其所。凝出入公卿間,揚揚自得無愧色,梁之舊臣見者皆欲齕其面,抉其心。丙戌,詔貶梁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鄭珏為萊州司戶,蕭頃為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嶽為均州司馬,任贊為房州司馬,姚顗為復州司馬,封翹為唐州司馬,李懌為懷州司馬,竇夢徵為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為密州司戶,陸崇為安州司戶,御史中丞王權為隨州司戶,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貴顯故也。嶽,宗龜之從子。顗,萬年人。翹,敖之孫。懌,京兆人。權,龜之孫也。

    段凝、杜晏球上言:「僞梁要人趙巖、趙鵠、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朱珪等竊弄威福,殘蠹羣生,不可不誅。」詔「敬翔、李振首佐朱溫,共傾唐祚。契丹撒剌阿撥叛兄棄母,負恩背國,宜與巖等並族誅於市。自余文武將吏一切不問。」又詔追廢朱溫、朱友貞為庶人,毀其宗廟神主。

    帝之與梁戰於河上也,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常於笴上自鏤姓名,射帝,中馬鞍,帝拔箭藏之。至是,思鐸從眾俱降,帝出箭示之,思鐸伏地待罪,帝慰而釋之,尋授龍武右廂都指揮使。

    以豆盧革尚在魏,命樞密使郭崇韜權行中書事。

    梁諸藩鎮稍稍入朝,或上表待罪,帝皆慰釋之。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陝州留後霍彥威次之。象先輦珍貨數十萬,遍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旬日,中外爭舉之,恩寵隆異。己丑,詔僞庭節度、觀察、防禦、團練使、刺史及諸將校,並不議改更,將校官吏先奔僞庭者,一切不問。

    庚寅,豆盧革至自魏。甲午,加崇韜守侍中,領成德節度使。崇韜權兼內外,謀猷規益,竭忠無隱,頗亦薦引人物,豆盧革受成而已,無所裁正。丙申,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紹虔。乙酉,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復名全義,獻幣馬千計。帝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兄事之。帝欲發梁太祖墓斫棺焚其屍,全義上言:「朱溫雖國之深讎,然其人已死,刑無可加,屠滅其家,足以為報,乞免焚斫,以存聖恩。」帝從之,但鏟其闕室,削封樹而已。

    戊戌,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書令。以北京留守繼岌為東京留守、同平章事。

    帝遣使宣諭諭諸道,梁所除節度使五十餘人皆上表入貢。郭崇韜上言:「河南節度使、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未新除官,恐負憂疑。」十一月,始降制以新官命之。

    癸卯,河中節度使朱友謙入朝。張全義請帝遷都洛陽,從之。己巳,賜朱友謙姓名曰李繼麟,命繼岌兄事之。以康延孝為鄭州防禦使,賜姓名曰李紹琛。廢北都,復為成德軍。賜宣武節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紹安。匡國節度使溫韜入朝,賜姓名曰李紹衝。紹衝多齎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官,旬日,復遣還鎮。郭崇韜曰:「國家為唐雪恥,溫韜發唐山陵殆遍,其罪與朱溫相埒耳,何得復居方鎮,天下義士其謂我何。」上曰:「入汴之初,已赦其罪。」竟遣之。

    初,梁均王將祀南郊於洛陽,聞楊劉陷而止,其儀物具在。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謁廟畢即祀南郊,從之。丙辰,復以梁東京為宣武軍。詔文武官先詣洛陽。甲子,帝發大梁,十二月庚午,至洛陽。

    二年春二月己巳朔,上祀南郊,大赦。

    莊宗滅蜀

    後梁均王幹化三年。蜀太子元膺豭喙齙齒,目視不正,而警敏知書,善騎射,性狷急猜忍。蜀主命杜光庭選純靜有德者使侍東宮,光庭薦儒者許寂、徐簡夫。太子未嘗與之交言,日與樂工羣小嬉戲無度,僚屬莫敢諫。秋七月,蜀主將以七夕出遊。丙午,太子召諸王大臣宴飲,集王宗翰、內樞密使潘峭、翰林學士承旨高陽毛文錫不至,太子怒曰:「集王不來,必峭與文錫離間也。」大昌軍使徐瑤、常謙素為太子所親信,酒行,屢目少保唐道襲,道襲懼而起。丁未旦,太子入白蜀主曰:「潘峭、毛文錫離間兄弟。」蜀主怒,命貶逐峭、文錫,以前武泰節度使兼侍中潘炕為內樞密使。太子出,道襲入,蜀主以其事告之。道襲曰:「太子謀作亂,欲召諸將、諸王以兵錮之,然後舉事耳。」蜀主疑焉,遂不出。道襲請召屯營兵入宿衛,許之,內外戒嚴。

    太子初不為備,聞道襲召兵,乃以天武甲士自衛,捕潘峭、毛文錫至,檛之幾死,囚諸東宮。又捕成都尹潘嶠,囚諸得賢門。戊申,徐瑤、常謙與懷勝軍使嚴璘等各帥所部兵奉太子攻道襲。至清風樓,道襲引屯營兵出拒戰,道襲中流矢,逐至城西,斬之。殺屯營兵甚眾,中外、驚擾。

    潘炕言於蜀主曰:「太子與唐道襲爭權耳,無他志也。陛下宜面諭大臣以安社稷。」蜀主乃召兼中書令王宗侃、王宗賀、前利州團練使王宗魯等,使發兵討為亂者徐瑤、常謙等。宗侃等陳於西球場門,兼侍中王宗黯自大安門梯城而入,與瑤、謙戰於會同殿前,殺數十人,餘眾皆潰。瑤死,謙與太子奔龍躍池,匿於艦中。及暮,稍定。己酉旦,太子出就舟人匄食,舟人以告,蜀主遣集王宗翰往慰撫之。比至,太子已為衛士所殺。蜀主疑宗翰殺之,大慟不已。左右恐事變,會張格呈慰諭軍民榜,讀至「不行斧鉞之誅,將誤社稷之計」,蜀主收涕曰:「朕何敢以私害公。」於是下詔廢太子元膺為庶人。宗翰奏誅手刃太子者,元膺左右坐誅死者數十人,貶竄者甚眾。庚戌,贈唐道襲太帥,諡忠壯,復以潘峭為樞密使。

    冬十月,蜀潘炕屢請立太子,蜀主以雅王宗輅類已,信王宗傑才敏,欲擇一人立之。鄭王宗衍最幼,其母徐賢妃有寵,欲立其子,使飛龍使唐文扆諷張格上表請立宗衍。格夜以表示功臣王宗侃等,詐云受密旨,眾皆署名。蜀主令相者視諸子,亦希旨言:「鄭王相最貴」。蜀主以為眾人實欲立宗衍,不得已許之,曰:「宗衍幼懦,能堪其任乎。」甲午,立宗衍為太子。

    四年春正月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軍,開崇勳府,置僚屬,後更謂之天策府。

    秋八月戊子,以內樞密使潘峭為武泰軍節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為禮部尚書、判樞密院。

    貞明三年秋七月,蜀飛龍使唐文扆居中用事,張格附之,與司徒、判樞密院事毛文錫爭權。文錫將以女適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庾傳素之子,會親族於樞密院,用樂,不先表聞,蜀主聞樂聲,怪之,文扆從而譖之。八月庚寅,貶文錫茂州司馬,其子司封員外郎詢流維州,籍沒其家。貶文錫弟翰林學士文晏為榮經尉,傳素罷為工部尚書。以翰林學士承旨庾凝績權判內樞密院事。凝績,傳素之再從弟也。

    四年。蜀太子衍好酒色,樂遊戲。蜀主嘗自夾城過,聞太子與諸王關雞擊球喧呼之聲,嘆曰:「吾百戰以立基業,此輩其能守之乎。」由是惡張格,而徐賢妃為之內主,竟不能去也。信王宗傑有才略,屢陳時政,蜀主賢之,有廢立意。二月癸亥,宗傑暴卒,蜀主深疑之。

    蜀主自永平末得疾,昏瞀,至是增劇。以北面行營招討使兼中書令王宗弼沈靜有謀,五月,召還,以為馬部都指揮使。乙亥,召大臣入寢殿,告之曰:「太子仁弱,朕不能違諸公之請,逾次而立之。若其不堪大業,可置諸別宮,幸勿殺之。但王氏子弟,諸公擇而輔之。徐妃兄弟,止可優其祿位,慎勿使之掌兵預政,以全其宗族。」

    內飛龍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參預機密,欲去諸大臣,遣人守宮門。王宗弼輩三十餘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見,文扆屢以蜀主之命慰撫之,伺蜀主殂,即作難。遣其黨內皇城使潘在迎偵察外事,在迎以其謀告宗弼等。宗弼等排闥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冊府掌書記崔延昌權判六軍事,召太子入侍疾。丙子,貶唐文扆為眉州刺史。翰林學士承旨王保晦坐附會文扆,削官爵,流瀘州。在迎,炕之子也。

    丙申,蜀主詔中外財賦、中書除授、諸司刑獄案牘專委庾凝績,都城及行營軍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辛丑,以宋光嗣為內樞密使,與兼中書令王宗弼、宗瑤、宗綰、宗夔並受遺詔輔政。初,蜀主雖因唐制置樞密使,專用士人,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諸將多許州故人,恐其不為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自是宦者始用事。

    六月壬寅朔,蜀主殂,癸卯,太子即皇帝位。尊徐賢妃為太后,徐淑妃為太妃。以宋光嗣判六軍諸衛事。乙卯,殺唐文扆、王保晦。命西面招討副使王宗昱殺天雄節度使唐文裔於秦州,免左保勝軍使、領右街使唐道崇官。

    蜀唐文扆既死,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格內不自安。或勸格稱疾俟命,禮部尚書楊玢自恐失勢,謂格曰:「公有援立大功,不足憂也。」庚午,貶格為茂州刺史,玢為榮經尉。吏部侍郎許寂、戶部侍郎潘嶠皆坐格黨貶官。格尋再貶維州司戶。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弼為鉅鹿王,宗瑤為臨淄王,宗綰為臨洮王,宗播為臨潁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為琅邪郡王。甲戌,以王宗侃為樂安王。丙子,以兵部尚書庾傳素為太子少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蜀主不親政事,內外遷除皆出於王宗弼。宗弼納賄多私,上下諮怨。宋光嗣通敏善希合,蜀主寵任之,蜀由是遂衰。

    蜀諸王皆領軍使,彭王宗鼎謂其昆弟曰:「親王典兵,禍亂之本。今王少臣強,讒間將興,繕甲訓士,非吾輩所宜為也。」因固辭軍使,蜀主許之,但營書舍,植松竹自娛而己。

    乙丑,蜀主以內給事王廷紹、歐陽晃、李周輅、宋光葆、宋承蘊、田魯儔等為將軍及軍使,皆干預政事,驕縱貪暴,大為蜀患。周庠切諫,不聽。晃患所居之隘,夜因風縱火,焚西鄰軍營數百間,明旦,召匠廣其居。蜀主亦不之問。光葆,光嗣之從弟也。

    五年。蜀主奢縱無度,日與太后、太妃遊宴於貴臣之家,及遊近郡名山,飲酒賦詩,所費不可勝紀。仗內教坊使嚴旭強取士民女子內宮中,或得厚賂而免之,以是累遷至蓬州刺史。太后、太妃各出教令賣刺史、令、錄等官,每一官闕,數人爭納賂,賂多者得之。

    六年秋七月乙卯,蜀主下詔北巡,以禮部尚書兼成都尹長安韓昭為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無文學,以便佞得幸,出入宮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數州刺史賣之以營居第,蜀主許之。識者知蜀之將亡。

    八月戊辰,蜀主發成都,被金甲,冠珠帽,執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亙百餘里。雒令段融上言:「不宜遠離都邑,當委大臣征討。」不從。九月,次安遠城。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軍,數日,復還安遠。十一月庚戌,蜀主發安遠城。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請幸所治,從之。癸亥,泛江而下,龍舟畫舸,輝映江渚,州縣供辦,民始愁怨。壬申,至閬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將嫁,蜀主取之,賜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慟而卒。癸未,至梓州。

    龍德元年春正月甲午,蜀主還成都。

    初,蜀主之為太子,高祖為聘兵部尚書高知言女為妃,無寵,及韋妃入宮,尤見疏薄,至是遣還家。知言驚僕,不食而卒。韋妃者,徐耕之孫也,有殊色,蜀主適徐氏,見而悅之,太后因納於後宮。蜀主不欲娶於母族,託雲韋昭度之孫。初為婕妤,累加元妃。

    蜀主常列錦步障,擊球其中,往往遠適而外人不知。爇諸香,晝夜不絕,久而厭之,更爇皂莢以亂其氣。結繒為山及宮殿樓觀於其上,或為風雨所敗,則更以新者易之。或樂飲繒山,涉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歸,令宮女秉爉炬千餘居前船,卻立照之,水面如晝。或酣飲禁中,鼓吹沸騰,以至達旦。以是為常。

    二年春二月。蜀主好為微行,酒肆、倡家,靡所不到。惡人識之,乃下令士民皆着大裁帽。夏四月,蜀軍使王承綱女將嫁,蜀主取之入宮。承綱請之,蜀主怒,流於茂州。女聞父得罪,自殺。

    後唐莊宗同光元年秋八月,蜀主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內皇城使潘在迎、武勇軍使顧在珣為狎客,陪侍遊宴,與宮女雜坐,或為豔歌相唱和,或談嘲謔浪,鄙俚褻慢,無所不至,蜀主樂之。在珣,彥朗之子也。時樞密使宋光嗣等專斷國事,恣為威虐,務徇蜀主之慾以盜其權。宰相王鍇、庾傳素等各保寵祿,無敢規正。潘在迎每勸蜀主誅諫者,無使謗國。嘉州司馬劉贊獻陳後主《三閣圖》並作歌以諷。賢良方正蒲禹卿對策語極切直,蜀主雖不罪,亦不能用也。九月庚戌,蜀主以重陽宴近臣於宣華苑,酒酣,嘉王宗壽乘間極言社稷將危,流涕不已。韓昭、潘在迎曰:「嘉王好酒悲。」因諧笑而罷。

    冬十月,彗星見輿鬼,長丈餘。蜀司天監言國有大災。蜀主詔於玉局化設道場。右補闕張雲上疏,以為「百姓怨氣上徹於天,故彗星見。此乃國亡之徵,非祈禳可弭。」蜀主怒,流雲黎州,卒於道。

    二年春三月己亥朔,蜀主宴近臣於怡神亭,酒酣,君臣及宮人皆脫冠露髻,喧譁自恣。知制誥京兆李龜禎諫曰:「君臣沈湎,不憂國政,臣恐啓北敵之謀。」不聽。夏四月,帝遣客省使李嚴使於蜀,嚴盛稱帝威德,有混一天下之志。且言朱氏篡竊,諸侯曾無勤王之舉。王宗儔以其語侵蜀,請斬之,蜀主不從。宣徽北院使宋光葆上言:「晉王有憑陵我國家之志,宜選將練兵,屯戍邊鄙,積糗糧,治戰艦以待之。」蜀主乃以光葆為梓州觀察使,充武德節度留後。

    五月戊申,蜀主遣李嚴還。初,帝因嚴入蜀,令以馬市宮中珍玩,而蜀法禁錦綺珍奇不得入中國,其粗惡者乃聽入中國,謂之「入草物」。嚴還以聞,帝怒曰:「王衍寧免為入草之人乎。」嚴因言於帝曰:「衍童騃荒縱,不親政務,斥遠故老,暱比小人。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諂諛專恣,黷貨無厭,賢愚易位,刑賞紊亂,君臣上下專以奢淫相尚。以臣觀之,大兵一臨,瓦解土崩,可翹足而待也。」帝深以為然。

    秋入月戊辰,蜀主以右定遠軍使王宗鍔為招討馬步使,帥二十一軍屯洋州。乙亥,以長直馬軍使林思諤為昭武節度使,戍利州,以備唐。帝復遣使者李彥稠入蜀,九月己亥,至成都。

    蜀前山南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儔,以蜀主失德,與王宗弼謀廢立,宗弼猶豫未決。庚戌,宗儔憂憤而卒。宗弼謂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曰:「宗儔教我殺爾曹,今日無患矣。」光嗣輩俯伏泣謝。宗弼子承班聞之,謂人曰:「吾家難乎免矣。」

    乙卯,蜀主以前鎮江節度使張武為峽路應援招討使。

    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擇諸軍驍勇者萬二千人,置駕下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兵械給賜皆優異於他軍,以承休為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以裨將安重霸副之,舊將無不憤恥。重霸,雲州人,以狡佞賄賂事承休,故承休悅之。

    冬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聘。彬,衡山人也。又遣李彥稠東還。

    蜀以唐修好,罷威武城戍,召關宏業等二十四軍還成都。戊申,又罷武定、武興招討劉潛等三十七軍。辛酉,蜀主罷天雄軍招討,命王承騫等二十九軍還成都。蜀主罷金州屯戍,命王承勳等七軍還成都。

    初,唐僖、昭之世,宦官雖盛,未嘗有建節者。蜀安重霸勸王承休求秦州節度使,承休言於蜀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為陛下采擇以獻。」蜀主許之,庚午,以承休為天雄節度使,封魯國公,以龍武軍為承休牙兵。乙亥,蜀主以前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徐延瓊為京城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延瓊以外戚代王宗弼,居舊將之右,眾皆不平。

    三年夏六月,帝將伐蜀,辛卯,詔天下括市戰馬。

    秋九月,蜀主與太后、太妃遊青城山,歷丈人觀、上清宮,遂至彭州陽平化、漢州三學山而還。

    丁酉,帝與宰相議伐蜀。威勝節度使李紹欽素諂事宣徽使李紹宏,紹宏薦紹欽有蓋世奇才,雖孫、吳不如,可以大任。郭崇韜曰:「段凝亡國之將,奸諂絕倫,不可信也。」眾舉李嗣源,郭崇韜曰:「契丹方熾,總管不可離河朔。魏王地當儲副,未立殊功,請依故事,以為伐蜀都統,成其威名。」帝曰:「兒幼,豈能獨往,當求其副。」既而曰:「無以易卿。」庚子,以魏王繼岌充西川四面行營都統,崇韜充東北面行營都招討、制置等使,軍事悉以委之。又以荊南節度使高季興充東南面行營都招討使,鳳翔節度使李繼曮充都供軍轉運、應接等使,同州節度使李令德充行營副招討使,陝州節度使李紹琛充蕃漢馬步軍都排陳斬斫使兼馬步軍都指揮使,西京留守張筠充西川管內安撫、應接使,華州節度使毛璋充左廂馬步都虞候,邠州節度使董璋充右廂馬步都虞候,客省使李嚴充西川管內招撫使,將兵六萬伐蜀,仍詔季興自取夔、忠、萬三州為巡屬。都統置中軍,以供奉官李從襲充中軍馬步都指揮監押,高品李廷安、呂知柔充魏王牙通謁。辛丑,以工部尚書任圜、翰林學士李愚並參預都統軍機。

    蜀安重霸勸王承休請蜀主東遊秦州。承休到官,即毀府署,作行宮,大興力役,強取民間女子教歌舞,圖形遺韓昭,使言於蜀主。又獻花木圖,盛稱秦州山川土風之美。蜀主將如秦州,羣臣諫者甚眾,皆不聽。王宗弼上表諫,蜀主投其表於地。太后涕泣不食,止之,亦不能得。前秦州節度判官蒲禹卿上表幾二千言,其略曰:「先帝艱難創業,欲傳之萬世。陛下少長富貴,荒色惑酒。秦州人雜羌胡,地多瘴癘,萬眾困於奔馳,郡縣罷於供億。鳳翔久為仇讎,必生釁隙。唐國方通歡好,恐懷疑貳。先皇未嘗無故盤遊,陛下率意頻離宮闕。秦皇東狩,鑾駕不還。煬帝南巡,龍舟不返。蜀都強盛,雄視鄰邦,邊亭無烽火之虞,境內有腹心之疾,百姓失業,盜賊公行。昔李勢屈於桓溫,劉禪降於鄧艾,山河險固,不足憑恃。」韓昭謂禹卿曰:「吾收汝表,俟主上西歸,當使獄吏字字問汝。」王承休妻嚴氏美,蜀主私焉,故銳意欲行。

    冬十月,排陳斬斫使李紹琛與李嚴將驍騎三千、步兵萬人為前鋒。招討判官陳乂至寶雞,稱疾乞留。李愚厲聲曰:「陳乂見利則進,懼難則止。今大軍涉險,人心易搖,宜斬以徇。」由是軍中無敢顧望者。乂,薊州人也。

    癸亥,蜀主引兵數萬發成都,甲子,至漢州。武興節度使王承捷告唐兵西上,蜀主以為羣臣同謀沮已,猶不信,大言曰:「吾方欲耀武。」遂東行。在道,與羣臣賦詩,殊不為意。

    丁丑,李紹琛攻蜀威武城,蜀指揮使唐景思將兵出降。城使周彥禋等知不能守,亦降。景思,秦州人也。得城中糧二十萬斛。紹琛縱其敗兵萬餘人逸去,因倍道趣鳳州。李嚴飛書以諭王承捷。李繼曮竭鳳翔蓄積以饋軍,不能充,人情憂恐。郭崇韜入散關,指其山曰:「吾輩進無成功,不復得還此矣。當盡力一決。今饋運將竭,宜先取鳳州,因其糧。」諸將皆言蜀地險固,未可長驅,宜按兵觀釁。崇韜以問李愚,愚曰:「蜀人苦其主荒淫,莫為之用。宜乘其人情崩離,風驅霆擊,彼皆破膽,雖有險阻,誰與守之。兵勢不可緩也。」是日,李紹琛告捷,崇韜喜,謂愚曰:「公料敵如此,吾復何憂。」乃倍道而進。戊寅,王承捷以鳳、興、文、扶四川印節迎降,得兵八千,糧四十萬斛。崇韜曰:「平蜀必矣。」即以都統牒命承捷攝武興節度使。

    己卯,蜀主至利州,威武敗卒奔還,始信唐兵之來。王宗弼、宋光嗣言於蜀主曰:「東川、山南兵力尚完,陛下但以大軍扼利州,唐人安敢懸兵深入。」從之。庚辰,以隨駕清道指揮使王宗勳、王宗儼、兼侍中王宗昱為三招討,將兵三萬逆戰。從駕兵自綿、漢至深渡,千里相屬,皆怨憤,曰:「龍武軍糧餉倍於他軍,他軍安能禦敵。」

    李紹琛等過長舉,興州都指揮使程奉璉將所部兵五百來降,且請先治橋棧以俟唐軍,由是軍行無險阻之虞。辛巳,興州刺史王承鑑棄城走,紹琛等克興州,郭崇韜以唐景思攝興州刺史。乙酉,成州刺史王承樸棄城走。李紹琛等與蜀三招討戰於三泉,蜀兵大敗,斬首五千級,餘眾潰走。又得糧十五萬斛於三泉,由是軍食優足。

    蜀主聞王宗勳等敗,自利州倍道西走,斷桔柏津浮梁。命中書令、判六軍諸衛事王宗弼將大軍守利州,且令斬王宗勳等三招討。

    李紹琛晝夜兼行趣利州。蜀武德留後宋光葆遺郭崇韜書,請唐兵不入境,當舉巡屬內附。苟不如約,則背城決戰,以報本朝。崇韜復書撫納之。己丑,魏王繼岌至興州,光葆以梓、綿、劍、龍、普五州,武定節度使王承弘肇以洋、蓬、壁三州,山南節度使兼侍中王宗威以梁、開、通、渠、麟五州,階州刺史王崇嶽以階州,皆降。承弘肇,宗侃之子也。自餘城鎮,皆望風款附。

    天雄節度使王承休與副使安重霸謀掩擊唐軍,重霸曰:「擊之不勝,則大事去矣。蜀中精兵十萬,天下險固,唐兵雖勇,安能直度劍門邪。然公受國恩,聞難不可不赴,願與公俱西。」承休素親信之,以為然。重霸請賂羌人買文、扶州路以歸,承休從之,使重霸將龍武軍及所募兵萬二千人以從。將行,州人餞於城外。承休上道,重霸拜於馬前曰:「國家竭力以得秦、隴,若從開府還朝,誰當守之。開府行矣,重霸請為公留守。」承休業已上道,無如之何,遂與招討副使王宗汭自文、扶而南。其地皆不毛,羌人抄之,且戰且行,士卒凍餒,比至茂州,餘眾二千而已。重霸遂以秦、隴來降。

    郭崇韜遺王宗弼等書,為陳利害。李紹琛未至利州,宗弼棄城引兵西歸。王宗勳等三招討追及宗弼於白艻,宗弼懷中探詔書示之曰:「宋光嗣令我殺爾曹。」因相持而泣,遂合謀送款於唐。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後宮迎於七里亭。蜀主入妃嬪中作回鶻隊入宮。丁酉,出見羣臣於文明殿,泣下沾襟,君臣相視,竟無一言以救國患。

    戊戌,李紹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昭武節度使林思諤先棄城奔閬州,遣使請降。甲辰,魏王繼岌至劍州,蜀武信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壽以遂、合、渝、瀘、昌五州降。

    王宗弼至成都,登太玄門,嚴兵自衛。蜀主及太后自往勞之,宗弼驕慢,無復臣禮。乙巳,劫遷蜀主及太后、後宮、諸王於西宮,收其璽綬,使親吏於義興門邀取內庫金帛,悉歸其家。其子承涓杖劍入宮,取蜀主寵姫數人以歸。丙午,宗弼自稱權西川兵馬留後。

    李紹琛進至綿州,倉庫、居民已為蜀兵所燔,又斷綿江浮梁,水深,無舟楫可渡。紹琛謂李嚴曰:「吾懸軍深入,利在速戰。乘蜀人破膽之時,但得百騎過鹿頭關,彼且迎降不暇。若俟修繕橋梁,必留數日,或教王衍堅閉近關,折吾兵勢,倘延旬浹,則勝負未可知矣。」乃與嚴乘馬浮渡江,從兵得濟者僅千人,溺死者亦千餘人,遂入鹿頭關。丁未,進據漢州。居三日,後軍始至。

    王宗弼遣使以幣馬牛酒勞軍,且以蜀主書遺李嚴曰:「公來吾即降。」或謂嚴曰:「公首建伐蜀之策,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嚴不從,欣然馳入成都,撫諭吏民,告以大軍繼至。蜀君臣後宮皆慟哭。蜀主引嚴見太后,以母、妻為託。宗弼猶乘城為守備,嚴悉命撤去樓櫓。

    己酉,魏王繼岌至綿州,蜀主命翰林學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鍇草降書,遣兵部侍郎歐陽彬奉之以迎繼岌及郭崇韜。

    王宗弼稱蜀君臣久欲歸命,而內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宣徽使李周輅、歐陽晃熒惑蜀主,皆斬之,函首送繼岌。又責文思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成都尹韓昭佞諛,梟於金馬坊門。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徐延瓊、果州團練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顧在珣及諸貴戚皆惶恐,傾其家金帛妓妾以賂宗弼,僅得免死。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殺之。

    辛亥,繼岌至德陽,宗弼遣使奉箋,稱已遷蜀主於西第,安撫軍城,以俟王師。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後宮及珍玩賂繼岌及郭崇韜,求西川節度使。繼岌曰:「此皆我家物,奚以獻為。」留其物而遣之。

    李紹琛留漢州八日,以俟都統。甲寅,繼岌至漢州,王宗弼迎謁。乙卯,至成都。丙辰,李嚴引蜀主及百官儀衛出降於升遷橋,蜀主白衣、銜璧、牽羊,草繩縈首,百官衰絰、徒跣、輿櫬,號哭俟命。繼岌受璧,崇韜解縛、焚櫬,承製釋罪,君臣東北向拜謝。丁巳,大軍入成都。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得節度十,州六十四,縣二百四十九,兵三萬,鎧仗、錢糧、金銀、繒錦共以千萬計。

    高季興聞蜀亡,方食,失匕箸,曰:「是老夫之過也。」梁震曰:「不足憂也。唐主得蜀益驕,亡無日矣,安知其不為吾福。」

    楚王殷聞蜀亡,上表稱「臣已營衡、麓之間為菟裘之地,願上印綬,以保餘齡。」上優詔慰諭之。

    十二月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魏王繼岌詰之曰:「居大鎮,擁強兵,何以不拒戰。」對曰:「畏大王神武。」曰:「然則何不降。」對曰:「王師不入境。」曰:「所俱入羌者幾人。」對曰:「萬二千人。」曰:「今歸者幾人。」對曰:「二千人。」曰:「可以償萬人之死矣。」皆斬之,並其子。

    閏十二月丁酉,詔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無取者悉縱歸田里。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韜隨事獎任。又賜王衍詔,略曰:「固當裂土而封,必不薄人於險。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明宗天成元年春正月庚申,魏王繼岌遣李繼曮、李嚴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數千人詣洛陽。二月乙巳,王衍至長安,有詔止之。

    三月,伶人景進等言於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猶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征,恐其為變,不若除之。」帝乃遣中使向延嗣齎敕往誅之,敕曰:「王衍一行,並從殺戮。」已印畫,樞密使張居翰覆視,就殿柱揩去「行。」字,改為「家。」字,由是蜀百官及衍僕役獲免者千餘人。延嗣至長安,盡殺衍宗族於秦川驛。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吾兒以一國迎降,不免族誅,信義俱棄,吾知汝行亦受禍矣。」

    夏六月,蜀百官至洛陽,永平節度使兼侍中馬全曰:「國亡至此,生不如死。」不食而卒。以平章事王鍇等為諸州府刺史、少尹、判官、司馬,亦有復歸蜀者。

    三年夏六月,陝州行軍司馬王宗壽表請葬故蜀主王衍。秋七月乙巳,贈衍順正公,以諸侯禮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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