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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板桥受骗

    扬州郑进士板桥,善书画,体兼篆隶,尤工兰竹,人争重之。性奇怪,嗜食狗肉,谓其味特美。贩夫牧竖,有烹狗肉以进者,辄作小幅以报之。富商大贾,虽饵以千金,不顾也。时扬有一盐商,求板桥书不得,虽辗转购得数幅,终以无上款不光,乃思得一策。一日,板桥出游稍远,闻琴声甚美,循声寻之,则竹林中一大院落,颇雅洁。入门,见一人须眉甚古,危坐鼓琴,一童子烹狗肉方熟。板桥大喜,骤语老人曰:“汝亦喜食狗肉乎?”老人曰:“百味惟此最佳。子亦知味者,请尝一脔。”两人未通姓名,并坐大嚼。板桥见其素壁,询其何以无字画,老人曰:“无佳者。此间郑板桥,虽颇有名,然老夫未尝见其书画,不知其果佳否?”板桥笑曰:“汝亦知郑板桥乎?我即是也。请为子书画可乎?”老人曰:“善。”遂出纸若干,板桥一一挥毫竟。老人曰:“贱字某某,可为落款。”板桥曰:“此某盐商之名,汝亦何为名此。”老人曰:“老夫取此名时,某商尚未出世也。同名何伤?清者清、浊者浊耳。”板桥即署款而别。次日盐商宴客,丐知交务请板桥一临,至则四壁皆悬己书画,视之皆己昨日为老人所作,始知老人乃盐商所使,而己则受老人之骗,然已无可如何矣。

    ○郑板桥嫁女

    板桥先生之淡宕风流,夫人知之矣。其玩世不恭,直有可友竹林而师柳下者,世多未之传也。予尝闻诸父老曰:“先生有女,笃爱之,井臼针黹无一能,而工画工诗,颇得其父意。先生欲嫁之而难其偶,适有友而鳏者,所学所好与之同。先生相之,喜曰:‘吾婿无逾此者。’遂约焉。归则诡谓其女曰:‘明日携汝佳处游,当不负也。’女喜从之友所,友酌之。已,先生命女曰:‘此汝家也,其安之。’女喻父意,遂不去。而所谓问名纳采诸缛礼,概无有焉。先生曰:‘非吾不能有此也,非此女不能嫁此夫也。’其荡佚礼法有如此。”

    ○顾栋高**读经

    顾栋高先生复初,清康熙辛丑进士,性倨慢不合时,仅三载即归田。深于经学,自幼至老未尝一日不读书,于五经皆有发明。掌教淮阳时,夏月坚闭重门,解衣**,寸丝不挂,手执一卷,高读不辍。客至,自门隙窥之,大笑,先生仓皇着衣而出。谈者传为笑柄云。

    ○励自牧典客裘

    励太史自牧,以世家子官词林,落魄不羁,索逋人常满户外。一日,天气甚寒,设盛馔宴客,客皆衣紫貂海龙而来。室中多设火炉,劝酒甚挚,客皆汗出,解衣畅饮,先生潜令家人取赴质库。酒罢,始以情告,众皆无可如何,次日各送还质券而已。

    ○孙人龙蜂腰之憾

    纪文达会试时,出孙端人宫允人龙门下,孙豪于酒,尝憾文达不能饮,戏之曰:“东坡长处学之可也,何并其短处,亦刻画求似?”及公典试,得葛临溪太史正华,酒量冠一世,公亟以书报孙,孙复札云:“吾再传而得此君,闻之起舞,但终憾君是蜂腰耳。”承平士大夫,诗场酒社,谐谑风流,令人慨慕。

    ○纪河间滑稽

    纪文达公昀,喜诙谐,朝士多遭侮弄。有某太守来谒,公见其左额有疣,大如胡桂,讶曰:“君拥连城、统僚属,累累者何以仪众?某市有某郎中,能疗此疾,顾甚秘其术,必先具厚礼徐告以情乃可。”某如言。既见,则郎中额亦有疣,乃悟为公所戏,恚懊而归。

    ○其二

    纪河间善诙谐,前办四库书时,凡书有错误,各纂修推诿处分,多有言张冠李戴者,遂题一绝于壁云:“张冠李戴且休论,李老先生听我言,毕竟尊冠何处去,他人戴着也衔冤。”又尝云:“朱石君,人仰之如禹皋稷契,而日托于韩柳欧苏。彭芸楣,人视之如韩柳欧苏,而日居于禹皋稷契。二公之情况相肖。”

    ○纪河间诗

    河间师博洽淹通,近世之刘原父、郑渔仲也,独不善书,即以书求者亦不应。尝见斋中砚匣,镌二诗于上云:“笔札匆匆总似忙,晦翁原自笑钟王。老夫今已头如雪,恕我涂鸦亦未妨。虽云老眼尚无花,其奈疏慵日有加。寄语清河张彦远,此翁原不入书家。”河间师有侍姬,中年丧明,构一室以居之,颜曰“善听轩”,联集“甚哉墨墨,对此茫茫”二语,又集汤若士、苏东坡词云:“忙处抛人闲处住;饥时吃饭困时眠。”

    ○纪河间巧对

    纪文达公善属对,信手拈来,出口成趣。一日,陆耳山学士云:“适饮马四眼井,四眼井以何为对?”公曰:“即以阁下对可乎?”两人大笑。或谓公曰:“京师招牌,如祖传狗皮膏,秘制乌须药;去风流木牙杖,滴露樨花头油;学(经蒙任附),店(草料俱全);秋爽来学,冬季讽经;揭裱唐宋元明古今名人书画,发卖川广云贵生熟道地药材。凡此者既闻命矣。若书坊之‘老二酉’,以何为对?”公曰:“汝进正阳门罗城时,试于布伞上观之。”至其处,乃卖卜者书“大六壬”三字也。

    ○纪河间自挽

    纪文达自言:自四岁至老,未尝一日离笔砚。乾隆壬子三月,偶在直庐,戏谓友人云:“昔陶靖节自作挽歌,余亦自题一联曰:“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百年之后,诸公书以见挽足矣。”刘文清公墉笑曰:“上句殊不类公,若以挽陆耳山,乃确当耳。”越三日而陆副宪讣音至,文达纪之《槐西杂志》,以为事有先兆云。

    ○闽郑堂滑稽诗

    闽郑堂能诗,好滑稽。郡守丧妻,将殓而不瞑。堂自言能祝,因高吟曰:“夫人一貌玉无瑕,四十年来鬓未华。何事临终含泪眼,恐教儿子着芦花。”吟讫而瞑,守厚礼之。会国丧,太守宴于西湖,堂故冲其前导,守怒,令作诗自责,堂连书“苦”字,守笑曰:“汝今始知苦乎?”堂续曰:“苦苦苦苦苦连天,上皇晏驾未经年。江山草木皆垂泪,太守西湖看画船。”守亟遣之。至今闽人称俳谐为郑堂体。

    ○雅赚竹坨先生,年五十,举鸿博,与同郡高念祖佑钅己同舟入都。每日暮停桡,辄失所在,高往迹之,已阑入酒肆中,醉卧垆下矣。先生嗜书若命,典试江左时,绛云已??,闻牧斋族子钱遵王,撰《读书求敏记》,载宋板元钞,次第完阙甚备,撤棘求一见之,秘不肯出。乃置酒召诸名士高宴,遵王与焉,私以黄金及青鼠裘赂其侍史,启箧得之,招藩署廊吏数十人于密室,夜半写毕,并录得绝妙好词,时人谓之雅赚。又先生直史馆日,私以楷书手王纶自随,录四方经进书。掌院牛钮,劾其漏泄,吏议镌一级,时人谓之美贬。噫!以是左迁,视今之废书不观,滥跻华要者,荣辱何如?

    ○朱竹?骗道士

    秀水朱竹坨,与某道士善。观中有枇杷二株,熟时每饷朱,俱无核。朱诘其故,道士以仙种对,朱终不信。道士素善啖,尤嗜蒸豚。一日,朱邀之,命仆市一彘肩,故令道士见。不逾晷,即出以佐餐,融熟甘美,饱啖而罢。因问朱以速化之法,朱曰:“偶有小术,欲以易枇杷种耳。”道士低语曰:“无他,于始花时,镊去其中心一须耳。”朱曰:“然则吾之馔亦无他,昨所预烹者耳。”相与抚掌。

    ○梁山舟与阮芸台之谑对

    谢墉临终时,虑妾及少子无依,乃以三千金寄托梁山舟处,山舟曰:“我无用此,当为缄而藏之,不能得息也。”谢诺而缄诸箧,使谢手封识之,且使谢书一存本不收利之笔据。已而谢殁,小子夭,妾亦死。谢长子某,搜其箧,得山舟收条,乃往索。山舟以原箧与之,并以其父所书笔据示之,谢子遽曰:“两家至好,公又父执,岂敢计较?”遽毁其据。迨启箧捡点毕,忽问曰:“息钱何在?”梁怒,然笔据已毁,无以难之。谢子谩骂,山舟拍案诃之,谢一挥手而山舟倒地。时阮芸台之父,乐西湖之胜,因为僧,居某寺,或戏为对曰:“公子挥拳,老学士斯文倒地;封翁削发,大中丞不孝通天。”时山舟为学士,芸台为中丞也。

    ○梁山舟黄河阻渡

    钱塘梁山舟先生同书,尝南归,将渡黄河,河督某公,留住署中。山舟屡欲行,某公言水势甚溜,宜稍停待,山舟不得已,诺之。留住斋中,甚苦岑寂,居停主人又不时出,惆怅无聊。偶睹架上,罗列佳纸名笺,案头笔砚。亦复精良,遂日写字消遣,匆匆将纸用罄。俄主人出,言水势稍减,可以迳渡,已为具舟楫矣,梁拱手称谢。将行,忽主人顾架上纸,问仆曰:“此间纸皆何往?”仆惶悚若不能置辞,梁乃白实己所书,因指案头书示之。主人怒曰:“吾此纸特使人至南中购求,供己临池之需,不意乃为汝用去。”遽叱仆取出,一一碎裂之。梁怒甚,然无可如何,忿忿别去。盖河督为京官时,尝托人请山舟书,山舟迟延不作,故为此以报之。其言水涨水减,咸饰说也。且仆取纸出时,即已藏过山舟所书,碎裂者乃是他纸,可谓恶作剧矣。

    ○刘文清书易食物

    刘文清公,书名重一时,然不肯为人书,故当时欲得文清书者甚难。有某公同直军机,时馈刘精品饮食,刘辄函谢。不数日,又致馈,年余未尝倦。一日,刘诣某,适有一友在座,谈次,友求文清书,文清不肯。某曰:“渠书欲易食物,岂能为汝书耶?”文清愕然。某乃出一巨册,咸刘手迹,曰:“许多珍迹,皆食物易得来也。”文清视之,悉己之谢函,相与抚掌大笑。

    ○阮文达考释钟鼎阮文达为浙江巡抚时,其门生有入都会试者,偶于通州逆旅中购一烧饼充饥,见其背面斑驳成文,戏以纸拓之,绝似钟鼎,即寄与文达,伪言某于北通古董肆中见一古鼎,惜无资不能购,某亦不知为何代物,特将铭文拓出,寄请师长,与诸人共相考订,以证其真赝。文达得书,即集严小雅、张叔未诸名士,互相商参,诸人臆为拟议,皆不同,最后文达乃指为宣和图谱中之某鼎,即加跋于后,历言某字、某字,皆与图谱相合;某字年久,铭文剥蚀;某字因拓手不精,故有漫漶,实非赝物云。某见之大笑。

    ○汪度龄娶妾

    汪度龄先生中状元时,年已四十余,面麻身长,腰腹十围。买妾京师,有小家女陆氏,精通文墨,观弹词曲本,以为状元皆美少年,欣然愿嫁。结婚之夕,于烛下见先生年貌,大失所望,业已郁郁矣。是夕,诸同年嬲饮巨杯,先生量宏兴豪,沉醉上床,不顾新人,和衣而睡。已而呕吐大作,将衾枕尽污。陆女恚甚,未五更,雉经而死。或作诗嘲之曰:“国色太娇难作婿,状元虽好却非郎。”

    ○彭侍郎元瑞

    彭侍郎元瑞,博学能文,高宗纯皇帝尝称江西有二才子,一蒋士铨、一元瑞也。任江南学政,患童生怀挟,先日牌示云:“明日不考文。”次日,诸童皆挟诗赋,彭若不知,良久题不下,学官请命,彭曰:“昨已命之,首题‘明日’,次题‘不考文’也。”场中无录旧者。又尝四县同场,彭命题曰:“洋洋乎师挚章也。”又曰:“洋洋乎中庸鬼神章也。”又曰:’洋洋乎中庸大哉章也。”至第四属,忽停笔问学官曰:“《四书》中尚有洋洋乎耶?”学官不敢谓无,应曰:“少。”彭曰:“少则洋洋焉。”即以命题。

    ○松中堂

    松中堂筠,为伊犁将军,置夫人于别院,院屋三楹,中为堂、西为夫人卧室、东为佛堂。公每日五更,入礼佛毕,坐堂中与夫人啜茗闲话,半时乃出。夫人每四更起,栉沐以待之,无间寒暑。同时有策大人者,公事故简,每黎明起,即驾骡车传食于同事署中,亦无间寒暑。那绎堂时亦在西域,尝戏语人曰:“我若死在轮回,必与阎君约,或为男、或为女、或堕畜类,惟命之从,但不愿作策大人骡及松将军夫人耳。”

    ○何义门老头子对

    何义门先生值南书房时,尝夏日**坐,适仁皇帝骤至,不及避,因匿炉坑中。久之,不闻皇上音,乃作吴语问人曰:“老头子已去否?”上大怒,欲置之法,先生徐曰:“先天不老之谓老,首出庶物之谓头,父天母地之谓子,非有心诽谤也。”上遂大悦,乃舍之。或以为记河间事,实非。

    ○王阮亭口号

    宜兴任葵尊宏嘉,为御史,疏定朝服第级,三品以上,乃得衣貂及舍利狲。一日,冬夜入朝,寒甚,梅桐?总宪钅,时为大理少卿,以四品不得衣貂。王阮亭戏为口号赠之云:“京堂铨翰两衙门,齐脱貂裘舍利狲。昨夜五更寒透骨,满朝谁不怨葵尊。”赵玉峰少宰见之,笑曰:“公诗大佳,正难于落笔之稳耳。”

    ○鄂西林浴足

    鄂司马尔奇,西林相公胞弟。目短视,性聪敏,读书数十行。显扬后颇耽声色,与相公异趣,时人比之以大小宋云。相公尝浴足,公仓卒至,相公不及摒挡,加足于怀。司马急以烟筒击之,相公矍然,公曰:“大白猫何罕物,而兄珍之于怀何也?”盖以足为猫云。人传以为笑。

    ○阮文达宴客

    阮文达为编修时,遭丧家居。会公宴,与吴祭酒锡麒同坐论诗。祭酒帽堕,阮出对曰:“吴祭酒脱帽谈诗,斯文扫地。”吴应声曰:“阮太史居丧观乐,不孝通天。”

    ○谢芗泉之疏阔

    谢芗泉先生焚车事,另载后卷。其人大节不苟,然性疏阔,其居处几榻,尘积数寸,不知拂拭;院中花草纷披,殊有濂溪不除阶草之意;财物奢荡,一任仆人侵盗,毫不介意。性复多忘,尝新置朝衣,借法时帆祭酒着之,罢官后,遂不复取。及官仪部,当有祭祀,复欲市取,时帆闻之,故意问之曰:“吾记君尝于某时新置朝衣,去日未久,何得遂无?”谢茫然曰:“此等物弃诸敝笥,安可索取?”法复曰:“或君曾假诸人乎?”谢仍不复记忆。法笑曰:“君于某日曾假余着之,今尚在余笥中,君果忘乎?”谢乃恍悟。其不屑细故若此。

    ○百菊溪督两江

    百菊溪龄,总督两江时,司道以下多朋饮妓船,酣嬉无度。百心恶之,而不欲显发,乃召一尉谓曰:“某所有妓船,为我驱之。”尉?不敢应。百曰:“投鼠忌器乎?以我命往何妨?”尉请檄,百曰:“无须也,持汝版来。”即援笔书绝句曰:“宛转歌喉一串珠,好风吹送莫愁湖。缘何打桨匆匆去,煮鹤焚琴是老夫。”尉持版往,众官踉跄而散。非特处置妥贴,亦见老辈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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