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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浦蓝鼎元玉霖着

    天长王者辅近颜评

    纪十八重溪示诸将弁

    纪虎尾溪

    纪水沙连

    纪竹堑埔

    纪火山

    纪荷包屿

    纪台湾山后崇爻八社

    覆台变殉难十六员看语

    覆台变逃回澎湖押发军前效力奉参解任十六员看语

    覆台变在事武职四十一员看语

    纪十八重溪示诸将弁

    十八重溪在哆罗嘓之东,去诸罗邑治五十里,乃一溪曲折绕道、跋涉十八重,间有一二支流附入,非十八条溪水横流而过也。其中为大埔庄,土颇宽旷,旁附以溪背、员潭、崁下、北势、枫树冈等小村落。未乱时,人烟差盛,今居民七十九家,计二百五十七人,多潮籍,无土着,或有漳泉人杂其间,犹未及十分之一也。中有女眷者一人,年六十以上者六人,十六以下者无一人。皆丁壮力农,无妻室,无老耆幼稚。其田共三十二甲,视内地三百六十余亩。亦据报闻,无核实清丈。本哆罗嘓社番之业,武举李贞镐代番纳社饷、招客民垦之者也。

    者诸罗邑治出郭,南行二十五里至枫子林,皆坦道。稍过则为山蹊。十里至番子岭。岭下为一重溪,仄迳纡回。连涉十五重溪,则至大埔庄,四面大山环绕,人迹至此止矣。东南有一小路,行二十五里至南寮,可通大武垄,高岭陡绝。由大山峭壁而上,壁间凿小洞可容足。如登梯然。行者以手攀树藤,足踏洞窝,甚险。北路山寇捕急,每从此遁大武垄,通罗汉门、阿猴林,而为南中二路之患。今下加冬置守备李郡,奉宪檄塞山蹊,掘去足窝,断藤伐树,道阻不可行也。

    夫遏奸宄、靖地方,在人不在险。藤生树长,而后保无有开辟鸟道者,亦不可知。似当加之经理,使凡兹人民,皆有室家田宅之系累,即孔道犹重关耳。斯地故逋逃薮,深僻宜防范,恐或劳我军过此,诸将弁识之。

    昌黎、柳州诸记,文虽工而不适于用,为玩赏游观而已。斯篇笔法近之,而大有关于军国。

    此北征之诗所以胜于南山也(徐侣鹿)。

    留心康又,即偶尔游观,无非军国经济。若从赏其文字之工,则末矣。

    纪虎尾溪

    虎尾溪浊水沸腾,颇有黄河遗意,特大小不同耳。黄河多江泥翻波,其水赤;虎尾则粉沙漾流,水色如葭灰,中间螺纹旋绕,细腻明晰,甚可爱,大类澎湖文石然。溪底皆浮沙,无实土,行者须疾趋,乃可过;稍驻足,则沙没其胫,顷刻及腹,至胸以上,则数人拉之不能起,遂灭顶矣。溪水深二三尺,不通舟。夏秋潦涨,有竟月不能渡者。余以辛丑秋初,巡斗六门而北,将之半线,至溪岸,稍坐,令人马皆少休。已而扬鞭疾驰,水半马腹,车牛皆腾跃而过。亦奇景也!

    溪源出水沙连。合猫丹蛮蛮之浊流,为浊水溪。从牛相触二山间流下,北分为东螺溪。又南汇阿拔泉之流,为西螺溪。阿拔泉溪发源阿里山。过竹脚寮山为阿拔泉渡。西入于虎尾四溪。牵合杂错,而清浊分明。虎尾纯浊,阿拔泉纯清;惟东螺清浊不定,且沙土壅决,盈涸无常。吾友阮子章诗云:「去年虎尾宽,今年虎尾隘。去年东螺干,今年东螺浍。」又云:「余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相沿。」亦可以知诸溪之大概矣。

    虎尾溪天然划堑。窃谓诸罗以北,至此可止,宜添设一县于半线。自虎尾以上至淡水、大鸡笼,山后七八百里归半线新县管辖。然后北路不至空虚,无地广兵单之患。吏治民生,大有裨补。不知当局可有同心否?跂予望之!

    海外奇景,如读异书。末路归到添设县治,足见留心地方,寓目无非经济。此有关系之文,非山水游观苟作也。

    纪水沙连

    自斗六门沿山入,过牛相触,溯浊水溪之源。翼日可至水沙连内山。山有蛮蛮、猫丹等十社。控弦千计、皆鸷悍未甚驯良、王化所敷、羁縻勿绝而已。水沙连屿在深潭之中,小山如赘疣,浮游水面。其水四周大山,山外溪流包络,自山口入,汇为潭。潭广八、九里,环可二、三十里。中间突起一屿。山青水绿,四顾苍茫,竹树参差,云飞鸟语;古称蓬瀛,不是过也。

    番绕屿为屋以居,极稠密。独虚其中为山头,如人露顶然。顶宽平,甚可爱。询其虚中之故,老番言自昔禁忌,相传山顶为屋,则社有火灾,是以不敢。屿无田,岸多蔓草。番取竹木结为桴,架水上,藉草承土以耕,遂种禾稻,谓之浮田。水深鱼肥,且繁多。番不用罾罟,驾蟒甲,挟弓矢射之,须臾盈筐。发家藏美酒,夫妻子女,大嚼高歌,洵不知帝力于何有矣。蟒甲,番舟名,刳独木为之;划双桨以济。大者可容十余人,小者三、五人。环屿皆水,无陆路出入,胥用蟒甲。外人欲诣其社,必举草火,以烟起为号,则番刺蟒甲以迎;不然,不能至也。

    嗟乎?万山之内,有如此水;大水之中,有此胜地。浮田自食,蟒甲往来,仇池公安足道哉!武陵人误入桃源,余曩者尝疑其诞;以水沙连观之,信彭泽之非欺我也。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时挟军士以来游,于情弗畅,且恐山灵笑我。所望当局诸君子,修德化以沦浃其肌肤,使人人皆得宴游焉,则不独余之幸也已。

    水沙连内山,产土茶,色绿如松萝,味甚清冽,能解暑毒,消腹胀,亦佳品云。

    山中奇景,耳目一新。但番人服教未深,必挟军士以游,殊少雅趣。修德驯番,使人人皆得往游,是作者立言本旨,固知不在登临适兴也。

    纪竹堑埔

    竹堑埔宽长百里,行竟日无人烟。野番出没,伏草莽以伺杀人,割首级,剥髑髅饰金,夸为奇货,由来旧矣。行人将过此,必倩熟番挟弓矢护卫,然后敢行;亦间有失事者。以此视为畏途。然郡城、淡水,上下必经之地,不能舍竹堑而他之,虽甚苦,亦不得不行云。其地平坦,极膏腴,野水纵横,处处病涉。俗所谓九十九溪者,以为沟浍,辟田畴,可得良日数千顷,岁增民榖数十万。台北民生之大利,又无以加于此。

    然地广无人,野番出没,必碁置村落,设营汛,奠民居,而后及农亩。当事者往往难之。是以至今弃为民害。不知此地终不可弃。恢恢郡邑之规模,当半线、淡水之中间,又为往来孔道冲要。即使半线设县,距竹堑尚二百四十里,不二十年,此处又将作县。流移开垦,日增日众;再二十年,淡水八里坌又将作县。气运将开,非人力所能过抑,必当因其势而利导之。以百里膏腴,天地自然之乐利,而惮烦弃置,为百姓首额疾蹙之区,不知当事者于心安否也?有官吏,有兵防,则民就垦如归市,立致万家,不召自来,而番害亦不待驱而自息矣。

    天下无难为之事,止难得有心之人。竹堑经营,中才可办,曾莫肯一为议及,听野番之戕害生民而弗恤。岂尽皆有胸无心,抑中才亦难得若是乎?大抵当路大人,末由至此,故不能知;而至此者,虽知而不能言之故也。留心经济之君子,当不以余言为河汉夫!

    绝好地方,弃为民害,使行人皱眉蹙额,何等惨然!经之营之,则膏腴千顷,姻火万家,又是何等气象!可见天地间缺憾,留待贤才做事业者甚多,特人不觉耳。有胸无心,可为长叹!

    纪火山

    海外奇闻,何所不有。吾以耳目之所及为凭,其不及者多矣。山生火,说近荒唐。火出自水中,尤荒唐之甚者也。虽然,固有之。

    台湾火山有二焉,皆诸罗境内。在半线以北(半线今为彰化县),猫罗、猫雾二山之东。昼常有烟,夜有光。生番所宅,人迹莫至;吾闻其语而已。一在邑治以南,左臂玉案山之后。小山屹然,下有石罅,流泉滚滚乱石间,火出水中,无烟而有焰,焰腾腾高三、四尺,昼夜皆然。试以草木投其中,则烟顿起,焰益烈,顷刻之间,所投皆为灰尽矣。其石黝然,坚不可破。石旁土俱燃焦,其坚亦类石。信宇宙之奇观也。

    于戏!天下事之不可解,非寻常所能测度,类如斯已。未尝经目见耳闻,自以为予智莫已若,直夏虫不足与语冰耳。君子所以叹学问无穷,而致知格物之功,又当兼阅历验之也。天地间奇事尽多,特人未之见耳。即此悟学,所谓无不是学也。

    纪荷包屿

    辛丑秋,余巡台北,从半线遵海而归。至猴树港以南,平原广野,一望无际。忽田间瀦水为湖,周可二十里。水中洲渚,昂然可容小城郭,居民不知几何家,甚爱之。问何所;舆夫曰,荷包屿大潭也。淋雨时,鹿仔草、大槺榔、坑埔之水,注大潭中,流出朱晓陂,亦与土地公港会。大旱不涸,捕鱼者日百余人。洲中村落,即名荷包屿庄。时斜阳向山,驱车疾走,未暇细为揽胜,然心焉数之矣。

    水沙连潭中浮屿,与斯彷佛,惜彼在万山中,为番雏所私有,不得与百姓同之,未若斯之原田膴膴,听民往来耕凿,结庐栖舍于其间,而熙熙相乐也。

    余生平有山水癖,每当茂林涧谷,奇峰怪石,清溪广湖,辄徘徊不忍去,慨然有家焉之想。而吾乡山谷幽深,崇峦叠嶂,甲于天下。所不足者,河湖耳。是以余之乐水更甚于乐山。而过杭州则悦西湖,过惠州又悦西湖。入台以来,则悦水沙连。杭州繁华之地,惠州亦无旷土,水沙连又在番山,皆不得遂吾结庐之愿。如荷包屿者,其庶几乎!建村落于屿中,四面背水,环水皆田,舣舟古树之阴,即在羲皇以上,钓鱼射猎,无所不可,奚事逐逐于风尘劳攘间哉!所恨千里重洋,僻在海外,不得常光上国,恐子孙眇见寡闻,如夜郎之但知自大,是则可忧也。姑纪之以志不忘焉。

    戎马风尘中,忽然有山水高兴,盖伏莽肃清,桑麻遍野,与民安乐之意也。不知者以为认真欲结庐而居,则误矣。文情清泠荡漾,亦似一泓秋水。

    纪台湾山后崇爻八社

    北路擒贼黄来,混称台湾山后,尚有余孽三千人,皆长发执械,屯聚山窝,耕田食力。明知其谬,亦遣弁员往视之,并记其地里情状以来,虽未可信其确无讹舛,亦足迹不到之一图籍也。

    山后有崇爻八社(康熙二十四年,赖科等招抚归附,原是九社,因水辇一社,数年前遭疫没尽,今虚无人,是以止有八社),东跨汪洋大海,在崇山峻岭之中。其间密箐深林,岩溪穷谷,高峰万叠,道路不通。土番分族八社:曰荺椰椰、曰斗难、曰竹脚宣、曰薄薄,为上四社;曰芝武兰、曰机密、曰猫丹、曰丹郎,为下四社。八社之番,黑齿纹身,野居草食,皮衣革带,不种桑田。其地所产,有鹿麇、野黍、薯芋之属;番人终岁倚赖,他无有焉。

    自古以来,人迹不到。康熙三十二年,有陈文、林侃等商船,遭风飘至其处,住居经年,略知番语,始能悉其港道。于是大鸡笼通事赖科、潘冬等前往招抚,遂皆向化,附阿里山输饷(八社与阿里山社合输饷银一百五十五两二钱三分二厘)。每岁贌社之人,用小舟装载布、烟、盐、糖、锅釜、农具,往与贸易。番以鹿脯筋皮市之。皆以物交物,不用银钱。一年止一往返云。

    其郡治水程,由安平镇大港出口,沿海边而行,喜西北风,历凤山、打狗、西溪、东港、大崑麓、加六堂、风港、郎娇,至沙马矶头,入道一十二更。又向东转行山背,当用南风,过蟒卒、老佛、大紫、高肃、马间、卑南觅山外,水道十更,复至薄办社,水道三更。此皆凤山县界也。沿海北向,直至崇爻之石门港口,水道九更。港内溪滩水急,须待天晴气朗,风平浪静,用土番牵缆上滩,入于大溪寓湾,而大舟不得达焉。于是由山道湾进芝武兰,又三百里至机密,又九十里至猫丹,五十余里至丹朗。四社熟番,共二百四十余家(就归附纳饷者言),则近水沙连内山矣。至欲往上四社,须从原路复出下滩,往北驾驶,水道二更,方至荺椰椰社,二十余里至斗难社,又四十余里至竹脚宣,又二十余里至薄薄社。四社熟番共二百三十余家。其生番散处深谷,不受教化者,则不得而考矣。东北山外,悉皆大海,又当从水道沿山,历哆罗猴猴,始到蛤仔难(蛤仔难三十六社,与三朝山鸡笼相近),水道二十一更;南路船无有过者,惟淡水社船由大鸡笼三朝而至云。

    嗟乎!天下事非躬亲目睹,未免揣龠疑钟。今兹所云,岂可尽信?水道太远,不无虚张。但山后险阻情势,大略不过如此。与余平昔所闻,十九吻合。则姑存其论可也。

    曩者,南路擒贼郑固,亦称王忠逃匿山后大湖,有党千人。经遣弁賫檄往卑南觅,谕大土官文结,鼓舞七十二社土番,遍山搜捕,并无逸贼及汉人踪迹,惟崇爻八社未至。今崇爻以内如此,奸匪安得有容身之地乎?但台湾海外岩疆,五方杂处,虽时际隆平,不能保百年无事。将来匪类穷蹙,必以山后为避兵之所,当局者识之!

    穷荒极远,人迹鲜到之地,亦留心考究至此,宜奸宄之无所遁藏也。笔底明朗,一目了然,较之聚米为山谷者,更觉直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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