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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凤倾天阑最新章节!

    底下欢声雷动,众人都仰头望着高高箭楼上携手相搀的男女,按住心口舒了一口气,苏亚靠在离太史阑很近的墙边,浑身发软,将脸靠在冰冷的城墙上。

    =笑了笑。

    三支矛半空中忽然一分,竟成品字形,直射太史阑头、背、腰!

    她永不接受不能确定,一份感情的迈出,需要楚河汉界的分明起跑线。

    他倒挂在箭楼边沿,伸手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对她露出温润而清朗的笑容。

    “不过没什么。”他森然道,“马上她就要死了。”

    赵十三皱眉好像这台词该是咱家国公的吧?

    对面的这个人,温和诚挚,可是她知道,他和她一般的倔强坚执,若要破,也不会被破,只能自己振剑而出,裂轰然天地。

    “他们为我打掩护。”李扶舟笑容似有歉意,“毕竟是江湖人士,一般不介入国家争端,他们能做的,就是牵制西番士兵,好让我顺利过来。你不知道,整个北严城外三十里,都被西番兵封锁了。”

    她决定,哪怕那碗底不太干净,面饼因此或许有点脏,她也一定吃下去。

    ==

    如果此时能够拉下床弩,落下的床弩会越过她的头顶,顺便撞落那三支矛。运气再好点,也许还可以砸死一两个西番兵。

    赵十三看着太史阑淡定认真的神情,双臂抱胸,在城头冷风里萧瑟地颤了颤主子,您要不要把家传秘笈再往深里练一练?

    他手始终还僵僵地伸着,不知道再递出去也不知道收回,忽然身子一震,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太史阑微微沉默,半晌道:“或许。”

    城头上太史阑听着呼喊,尝试着挪了挪,肩膀剧痛,这一动身子反而向下一倾,哗啦啦踩落一地碎石。

    这女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心虚吗……

    蓝色的……云。

    同日,丽京。

    李扶舟默然,半晌轻轻道:“你在我心中……很好。”

    李扶舟有一瞬间没有动,垂着头,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端详自己的手,随即他笑了笑,又恢复了那种和风静日的姿态,跟着太史阑下了箭楼。

    军报在容楚手中哗啦啦翻成一条线,他的手忽然一停,抽出一张来仔细看了看,喃喃道:“西番频频出没那兰山西线,天纪军严阵以待。”又看看下面幕僚的批注“外卫认为此举,或为西番故布疑阵,或为西番将大举攻天纪本营,愚等以为,西番蛮人,素日不擅行军布阵,奇诡之道,想必近期欲图跨越那兰山,抢夺山下草场,定无重大战事发生。”

    赵十三带着景泰蓝下了城头,日光猛烈地自头顶一窜,窜过箭楼,天亮了。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以血肉和死亡铸就钢铁心性。

    母亲一般都不吃,坐在一边看着,她那时还小,也不知道让,埋头呼噜呼噜喝汤,寒冷的冬日沁出一头汗来。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十三好像今天没有信来。”晋国公府的书房内,容楚轻衣缓带,斜斜倚在软榻上,翻着侍从新送上的一叠送上的一叠文书。

    太史阑心底叹了口气。

    她终究做不来缩地成寸,一步闯进他的天涯。

    这一刻的心情,像隔着一层丝绒,握住了倾慕向往的珍瓷,却不知道那到底能不能属于自己。

    倒滑的弓在眼帘里飞速变大,下一秒接触到她的胸骨,便是一场骨断筋折的死亡。

    他笑得平和,神情却有微微怅然。

    太史阑没有再做假动作。

    太史阑忽然身子斜斜往旁边一窜,看那样子是要打算冒险一步窜过去和苏亚汇合。

    李扶舟手掌微微一缩,一瞬间似想挽留,却又僵硬地停住不动。

    景泰蓝立即狂点头。

    好像很久很久以后。

    容楚将手中文书飞快地翻了一遍,他手里拿着的是近期西北地域的军事动向分析,他的书房幕僚们早已写了节略,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

    “啪。”矛尖抵达,戳入墙体,碎屑飞溅,离太史阑腰部,三寸距离!

    众人屏息把一根短矛掷上近三丈的箭楼顶端已经是奇迹,难道他还要一次性来三根?

    太史阑没说话,闭上眼睛。

    她却没觉得害怕。

    “这次看你往哪里窜!”

    身边人不敢接话,那持矛男子仰起头,冷然注视城上太史阑,下巴上微微有胡茬青青,线条硬朗。

    李扶舟垂眼,微笑。

    “嘎。”一声轻响,床弩瞬间往下一斜。

    太史阑明白他的意思足够亲近,便无需再谢。谢,终究生分了一层。

    “公爷。”他的书房总管轻声道,“偶尔迟上一天也是有的。”

    随即李扶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忽然便握住了那只手。

    指尖温柔,拈一方雪白麻纱帕子,轻轻拭去她眉梢额头的汗。

    许是两人都别有心事,许是李扶舟在走神,许是这一刻厮杀背景里的温情和疏离太让人沉迷,李扶舟按到前肩,竟然过了界,直到此刻,感觉到指下微微突起,才霍然惊觉。

    门口忽然人影一闪,一人急急奔进来,道:“太史姑娘你没事吧?小祖宗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你遇险,非闹着我带他来看看……嗯?你们?”

    “这事儿该男人做。”

    这么多年了。

    或许他就是这样好,这样好,好到让人错觉,以为看见新世界,其实他还是在他的世界里那个看似透明迥彻,其实云遮雾罩的天涯。

    四面士兵们都投以仰慕的目光单枪匹马闯万军,虽千万人吾往矣,世间一等英雄,不过如此!

    指尖微微挑起,一个想避让,又觉得太落了行迹,因此有点尴尬的姿势。

    “不。”太史阑冷冷道,“侵入家门的,无故挑衅的,横蛮霸道的,欺我百姓的,抢我国土的,要打,要狠狠地打,打到它心惊胆战,打到它望风而逃,打到它再不敢骄纵狂妄,欺我父老。记住,一个外政上懦弱无为的国家,一样庇护不了子民,一个庇护不了子民的国家,迟早沦陷在外族的铁蹄下。”

    可是他终究有些失措,缩手时,劲装袖口上的扣子扯着了太史阑的头发,李扶舟去解,太史阑正好也抬手去解。

    哪怕他为她下武林檄,哪怕他为她召集江湖同道,哪怕他为她冒险闯敌阵,哪怕他为她冒死扑箭楼。

    她忽然一震。

    “先前给你看的,叫乱世。乱世人命不如狗。”太史阑的声音响在他头顶,还是那么平静,不知怎的,却令人感觉多了一丝少见的怜惜。

    飞滑的长弓,床弩的阴影,沉黑的夜空,蓝色的云。

    “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矛快!”底下披甲持矛男子冷喝,单手抬起,手上短矛刺得日光四散。

    “好!”城头上捏一把汗的南齐军民失控欢叫,兴奋得险些窜起。

    那朵花开在城墙上,废墟间,因其不折而分外壮美。李扶舟凝望着她,只觉得这一刻心情温存而震动。

    又是一顿。

    在床弩落在砸飞身后短矛之前,她会先被大弓撞死!

    那是一个人的衣袂,带着一路拼杀而来的铁血和硝烟气息,却依旧云一般柔软,云一般飘逸,云一般从她脸颊上方拂过,落一阵淡香如雨。

    她锋利,是因为遇强愈强,如蚌,张开坚硬的外壳,抵御一切窥探的海潮,内心深处,却柔软地托着圆润的珠。

    ==

    她其实偶尔也想做个平常女子,会痛哭会大笑,会撒娇会发疯,可是从三岁那一年,她空了一半的心,不得不用钢铁缝补,再然后,钢铁和血肉长在一起,也再分不清哪里是真。

    谁都看出她擅长战争,是战争之中光芒最为熠熠的宝藏,天下越乱,她越有机会展示属于她的坚刚特质,脱颖而出。但谁也没想到,那般强硬冷静的她,竟然不是战争狂人。

    胡辣汤酸酸辣辣,漂浮着一层鲜红的油,撒着褐红色的胡椒粉和五香粉,色泽浓重,灼烈而诱惑。一点面筋、粉条、黄花菜在其间浮沉,她总是要先挑粉条吃掉,那点韧韧的力道,咬在齿间,来回碾磨,像寒冷绵长岁月里,那些苦而回甘的日子。

    床弩上固定的大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松脱,被这一震,竟然滑出床体,沉重的弓尖,正对着她的心口!

    太史阑在城头看了一会,先是发现龙朝忽然不见了,便命人去找,回来的人说龙朝下去帮忙巡城,太史阑也没在意,又想起先前在箭楼高处看见的西番军后方骚动,若有所悟对李扶舟道:“是你带人穿过敌阵的?江湖人士?”

    底下似乎有激烈的喧哗,还似乎有种熟悉的气息在迅速接近,她难得有点恍惚,眯起了眼睛。

    她默默坐着,唇线紧抿,从李扶舟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她颊侧的青苔和灰,沾在肌肤细腻的脸颊上,不觉得污浊,反倒多了一种难得的楚楚韵致。

    她抬起脸,被热气熏过的容颜,眉更黑而眸愈清,鲜妍如朝露下的新花。

    容楚眼睛微微眯起那兰山?天纪军驻地西侧五十里,其后是西番疆域,那兰山北侧气候寒冷,南侧草场丰美,西番一直试图抢夺南侧草场是真的,但是翻越高山并不方便,两山阻隔,就算夺下地盘也难以长驻,早在当初他驻守西北边境时,西番就几乎已经放弃了那个打算,怎么忽然又对那兰山感兴趣了?

    李扶舟手上一用力,将太史阑拉了上来,太史阑踏上平台时,半边肩膀因为受伤,略略向他怀里一倾,李扶舟伸手来接,双手温柔地搀住了她,只是身子还是无意识地让出了点距离。

    景泰蓝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道:“就像李先生抢麻麻,我也可以打,一个不能保护麻麻的孩子,迟早会没有麻麻。”

    又或者只是一霎。

    太史阑依旧没有动,却忽然道:“李扶舟。”

    造型很滑稽,却没有人笑,血肉战车,铁色城墙,生命的绞杀正烈,没有人有心思多看一眼其他。

    太史阑起身,要去排队,李扶舟一把拉住了她。

    她盯着头顶的床弩。

    “你打得过尽管打。”太史阑道,“一个不能将所有敌手都击退的男人,他不配去抢女人。”

    这只是第一次,一场必经的发泄。等到第二波,第三波……一场一场的攻城战后,这些未见血腥的百姓青年,会眼睛都不眨地,将武器捅入敌人的心窝。

    戍房里没有人,有人也知趣地避了出去,太史阑依旧还是浑然不觉的样子,在凳子上坐下,道:“多谢你救了我。”

    太史阑眼神一垂,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但她很快站直,脱离了他的身体。

    “射箭!射箭!”城头上有人在大喊,试图以箭拦截那矛。然而太史阑那个死角位置,所有箭未及抵达便偏偏斜斜擦着城墙落地。

    汗珠要滴下来的时候,母亲的灰色大手帕已经等在一边,往脸上一蒙,手掌隔着手帕温柔地一抓,拭尽鼻尖盈盈的汗。

    太史阑接过汤和饼,面饼粗劣,直接咬是和牙齿过不去,她将饼撕碎了泡在汤里,饼子沉下去,一块块红色的肉块浮上来,仔细一看,是卤牛肉。

    ==

    太史阑沉默,好一会儿她再度开口,“李扶舟,人要有多勇敢,才肯将往事忘记?”

    “我但望他们能快点适应,撑过去。”李扶舟手扶城头,眼神淡淡忧虑,“西番穿山突袭,没带干粮,必然要以战养战,所以接下来的攻城战只会越来越凶狠。”

    苏亚却沉默着,眼神微微有些忧悒。

    一只手自床弩的阴影下探出,一抄,便挽住了滑落的长弓。

    空气沉静了下来,仅闻两人呼吸,都是那种自控力极强的浅浅呼吸,一开始还有意避让,你进我出,渐渐便浑然一体,跨越各自的领域,在另一人的气息里遨游,像两朵各自静默而心思浮沉的花,在城头上硝烟铁血的气息里,在城上下争夺白刃的喊杀里,香气融合。

    赵十三抱着景泰蓝上了城墙,怀里城墙,怀里的小子全副武装,没有小型盔甲便裹着大人的半身甲,怀里抱了个铁锅盖,头上还顶个小锅。沈梅花直翻白眼有必要这样么!

    李扶舟正好走过来,倚着城墙听两人对话,笑了笑。

    那么远,过得去吗?

    “啊!”城头士兵们发出齐齐的惊呼。

    李扶舟的手,也停住了。

    三矛齐出,雪亮的矛尖在夜色中似碎鳞闪了闪,便到半空。

    这是真正的她。

    李扶舟转眼看她,笑了笑。

    太史阑仰起头。

    “嗯。”景泰蓝吸着鼻子,“不要打仗。”

    城下持矛将领脸色铁青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假动作!

    日头渐渐升起来,最早落在这东侧的城头苍黑色的戍房里,一片灿然金光驱逐了晨曦的淡影,落在她眉梢眼角,这一刻安静的仕女像,化作苍穹下烈烈迎风的女将。

    “就不该回来。”容楚手指揉着眉心,神情不胜厌倦,“一回来,一点小事大惊小怪,非让我好好养那根本没有的病,等于被禁足,我那尊贵的老夫人,怎么就不能饶了我?”

    太史阑转头看他,此时就着晨曦微光,才看见他其实一身狼狈,素来整洁的蓝衣,此刻染满血点和泥土,衣襟撕掉半块,连鬓角都似乎被削去了一点,可以想见刚才他单枪匹马横穿西番军队而过,经历的是怎样一场激烈的拼杀。

    她轻轻抚摸小子光滑柔软的头发,轻轻道:“现在你看见的,是真正的战争,战争里人命是数字。”

    苏亚急急爬过来,伸出手在阶梯下接太史阑,太史阑对李扶舟点点头,轻声道:“上头危险,先下去。”接住苏亚的手,顺势又脱离了李扶舟的搀扶。

    “你们……”景泰蓝小脸转白,再转红,再转白,愤怒地尖声叫,“乱摸!”

    李扶舟的手颤了颤,他忽然低下头,看了看太史阑,晨曦的光影似一副展开的扇面,太史阑安静坚定的侧影,就是扇面上最具有泱泱之风的仕女像。

    袅袅热气里他微笑着,咸菜汤在那样的笑容里,闻起来香气扑鼻。

    太史阑一怔,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那云飞过,并没有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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