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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以轻舟一叶，载人间风波，卸她苦累一身，换江海逍遥。”他笑，衣袂飘举，眼眸温暖。
……
这是个神奇的女人。
杨成扬眉，“我也可以！”
男子慢慢踱到画前。
邰世涛霍然站起，拔剑。
人影一晃，再一闪，众人定睛再看，白衣潇洒的男子还在原地，在卷另一边的袖子，白石膏傻傻地蹲在柱子下，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左边耸一撮，右边竖一撮，和俩发髻似的。
说完他一挥手，他身后一群黑衣男子嗖嗖跃上台来，将那白衣男子围住。
“一切要按规矩来。”那人声音有点轻，似乎中气不足，听来却很舒服，“这位黄兄，似乎没有经过前一轮的比武，便直接参与了第二轮的论画，太史姑娘不觉得这样不公平？”
白石膏冷冷一笑，衣袖飞舞，也没见他怎样动作，那些士兵的武器忽然都飞了出去。
太史阑却注意到这人身后。
一声惨呼，一道血花，在雪白的裤子上四散飞溅，如鲜艳的红菊。
姓黄的白石膏面无表情，平板板地道：“这等三流画师的三流画作，怎配我等墨宝？太史姑娘。”他转向太史阑，认认真真瞧她一眼，眼神里流露一丝不屑，却还是那个平板语气，“我觉得，你拿这画来考验我等，是对我的侮辱，你想要好画，容易，这场算我胜了，你随我去见一个人，之后你要什么天下名师画作——柳松谷、桑师之、镜南子，你要谁的，就可以得到谁的，这幅画，不理也罢。”
太史阑望着白石膏——笑了。
离北严还有一日路程，去采野花？哪里没有好看的花？
冲天的宝光，几乎炫花了人的眼。
人到声到，众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定神再看时，台上已经多了个白衣人。
白石膏持刀奔来，这人确实出身不凡，盛怒之下不失法度气象，走位、方向、角度、刀法，配合得完美无间，泼开的刀光，像风卷过大片大片的绿竹。
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吗？
众人又回头，邰世涛露出懊恼表情——今天怎么回事，好好的一场擂台，不停地被打断，姐姐还要以为他孩子胡闹呢。
那人声音很柔和平静，按在他肩上的手却重如千钧，莫君世觉得自己仿佛瞬间扛住了一座山，再也动弹不得。
就像人在她眼里只分：顺眼，以及不顺眼。
男子眼眸深深地凝注在她身上，声音也凝重了几分，“请讲。”
白石膏怔怔立在台上，被最后那一手送刀给震住，张张嘴要留下山门，说几句狠话，然而接触到对方带着笑意，又似乎带着警告的目光，忽然心跳了跳。
谁知道太史阑就像能预知一般，竟然看破他的虚招，先护住了那孩子。
众人都怔了怔。
太史阑也不催促。
底下一群人瞪大眼睛——这是佳人芳心所属了？
台上只剩那白衣潇洒的男子，含笑和太史阑对望。
太史阑乍一看见台上多个白衣人，难得来了点兴趣，武侠小说里，但凡江湖盛会，必然要有白衣的侠客，但凡白衣的侠客，必然潇洒落拓，武功惊人，或者深藏不露，伤心人别有怀抱，总之，白色的衣裳，在那些任侠江湖意气虹霓的故事里，就好比绿茶表的绿茶，是装叉卖萌伪文艺真泡妞之必备道具，如今可让她瞧见活的了。
“这花，我看，不采也罢。”忽然又有人长声一笑，声音远远地从人群后传来。
惨呼声里，有人轻轻松松跃上台来，轻轻松松笑道：“好一朵红光灿烂小菊花！”
太史阑远远看去，刚才发话的人声音陌生，语气却很不客气，是谁？
她一笑，台上台下忙着傻乐的，忽然都怔住。
“啊——”
“果然是带刺的玫瑰，就知道珠宝和美言，不够打动你。”他笑得有些阴凉，不出所料的模样，“不过我向来先礼后兵，以免别人说我仗势欺人，如今礼毕，你不受，那我只好……先折了你这朵玫瑰！”
“一幅好画。”他低低道，“若要说唯一缺陷，在于无情。”
“好！”底下人群大赞，“不愧一人救一城的太史姑娘！”
“请跟我走。”白石膏对她一伸手。
白石膏的脸色阴沉下来，把手平平放下。
“呛。”
那人声音很低，却瞬间压了全场的各种骚动，所有人都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台上又多了个人。
那人站直，脚尖微微用力，那柄刀咻地倒射，直向白石膏而去。
“我并不在乎何谓忠诚，忠诚，也不是一次考验能考验出来的。”她道，“我只问先生一句话。”
白衣潇洒的男子，偏头对他笑了笑，眼神温和。
正面相对，众人才看见这人容貌。
白衣潇洒的男子顺势靴子一抬，刀背落在他靴子上，他腰背一挺，自擂台边立起，脚尖平直不动，脚背上的刀也纹丝不动。
“莫君世见过太史姑娘。”男子瞟一眼太史阑，眼神瞬间从她的脸一直溜到被桌子挡住的胸，着重欣赏了下她冷淡的表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转身，面向那白衣男子，手中玉扇唰地一收，指向后者胸口。
白石膏眼底闪现惊艳之色——这女子平日看只是特别，有种少见的宜男宜女的俊美，却又不乏时时闪现的柔和，但当真算不上绝色，他一直腹诽公子的要求，觉得这样的女子，既无美色，脾气又坏，毫无女子德容言工之修，一看就知道难以驾驭，何必费事？
连白石膏那么傲性的，都瞧得目不转睛。
这一退便如流云倾斜千里，唰一下脚跟几乎贴地，身子平平顺着擂台的木板，滑出擂台半边，悬空停住，不动。
太史阑毫无反应——她才不晓得什么松谷桑葚，所有的画在她看来都只分：好看，以及不好看。
然而这么一瞧，白衣是白了，侠客也侠了，却找不到一点人味儿，像墓园里惨白的石膏像，一尊孤零零墩在大门口，你不知是该烧香呢还是该绕道，半夜见了保准还得吓着。
他的兴趣忽然更加浓厚。
莫君世大惊，顾不得去抓太史阑，便要抽身让开。
台上人也是一袭白衣，但衣服穿得有点随意，看上去似是一件家常袍子，然后临时匆匆出门，系了一条碧色丝绦把袍子拢住便出来了，脸上还戴了个面具，面具十分死板僵硬，看上去比板板正正的白石膏还难看几分。
这几招快如闪电，却根本没有一招实招，对方不知道是想省劲还是怎的，没有和白石膏硬接，唯因如此，明眼人更能看出他对力道、方位、角度的掌握和使用，已经到了举重若轻超凡入圣的境界，最后一招以足尖送刀入鞘，更是点睛之笔。
他早就听说太史阑身边有个孩子，一方面觉得碍眼，不喜欢自己看中的女人有牵绊；另一方面也想把景泰蓝挟制在手，让太史阑乖乖跟他走，免得当那么多人对女人动手，不太好看。
似乎这样的刀，引起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他有了那么一点点不愉快。
“太史姑娘，我说的可对？”台上于定一个潇洒地转身，拂了拂衣襟上不存在的灰，笑道，“在下也粗通画技，如果太史姑娘不嫌弃，在下愿为此画添上惊艳一笔。”
此刻太史阑破冰一笑，他才开始由衷惊叹——公子果然好见识好眼力！阅遍美人的人就是眼光不凡！难怪公子对这个太史阑展现莫大的兴趣，就公子身边莺莺燕燕，仔细想起来，真没有谁能和这个女子风神相比的。
还有某个看热闹的，双手一合，惊了。
“砰。”小椅子被就在附近的赵十三接个正着，随即风声一响，人影一晃，莫君世站在了刚才景泰蓝坐着的地方。
良久后，那男子轻轻道：“蓝田关的野花，确实很美，姑娘喜欢，我立即去采了来。”
太史阑皱皱眉，心想原来江湖比武就和演鬼片似的，瞬移、闪退。
第四个盒子打开来，却是一身黑黝黝的轻甲。
“无情？”众人瞪眼，这叫什么论调？画也有情？
她只是有点好奇，这个白石膏性情冷傲，当着雷元和于定的面，要求算他胜，那两个一看也不好惹的家伙，虽然不满，但竟然没有发声，这个白石膏，难道真的很有来头？
蓝田关？
台上两人看见白石膏，脸色却有点变化。雷元冷哼了一声，于定却笑道：“黄兄也来了，怎么，黄兄也打算给这画添上一笔？”
太史阑平静地看着他逼近。
莫君世眼光灼灼燃起，低笑一声，“好！好女子！”衣袖一甩，袖子里探出一只鬼爪般的手，抓向身侧太史阑肩头。
来得气势非凡。
“或许有难言之隐。”沈梅花道。
“我给姑娘面子，不想动武。”白石膏道，“姑娘也给我面子，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太史阑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不得不承认，武侠电视剧里白衣少侠都是男主还是有道理的，这白衣服还真要看什么人穿，有资本的穿起来，就是漂亮。
人群中却有人大怒。
太史阑抬眸看着那画，似乎也见到那画上留白处，多扁舟一叶，江海流波，而那人长身玉立，溯流而下，款款而来……
谁知道他身子刚刚一动，身后忽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柔声道：“莫兄，早。”
邰世涛却和她感受不一样，深深长吸一口气，笑道：“说的好！”
太史阑怔了怔，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
“愿意。”男子负手而立，平静而又毫不犹豫地答。
第二个侍女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盒子，一颗硕大滚圆，足有鸽蛋大的明珠，在盒中宝光四射。
“咻！”这么一缓，那箭已至，狠狠扎入莫君世的……屁股。
太史阑真心不希望是李扶舟，李家是江湖巨擘，而这个白石膏的主人，很明显也是江湖超等世家，任何环境的高等势力之间，必然存在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李扶舟如果为了她招惹上那些世家，将来必然会有麻烦。
若有所悟，他深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下台。
看太史姑娘模样，似乎对这面具白衣男子也不排斥，难道真有好事近了？
“哪来的小子，这样对太史姑娘说话？当你家霸王么？”
莫君世怔了怔，薄薄的白面皮浮上一层森然的青灰色。
一张瘦长脸，苍白得发青，窄窄瘦瘦的额，疏疏淡淡的眉，迷迷蒙蒙的眼。
“有人说你缺一把剑。”他道，“想来你这样的奇女子，定然也喜欢上古神兵，这柄‘断水’，正合你英气风华。”
底下惊呼声起，花寻欢却目放异光大赞：“好腰力！”
莫君世一指画上那轮红日，“用色单调，暗淡无光，不配照耀你如云鬓发，我这里有极品深海百年一出的夜明珠。配你相得益彰。”
“不急，不急。”那人笑吟吟，“她哪那么容易被拐走。”
那人却已经接近。
他怔怔立在原地，后背哗啦一下全湿，底下采声如雷。
太史阑瞄都没瞄一眼。
“你问。”太史阑对潇洒的白衣男子点了点头。
整个人像没睡醒的菜青虫，又或者是纵欲过度的兔子。偏偏还自命潇洒，每个姿态每个动作每个角度，都调整了再调整，生怕不够展示他的“玉树临风绮年玉貌公子如玉侧帽风流”。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白石膏一个骨碌爬起身，头发也不服帖了，衣服也不板正了，五官也不端正了，歪斜扭曲角度诡异，“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我是松……”
“是李教官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来？”花寻欢不以为然，“他不是那样的人。”
狼似的眼神将太史阑盯着。
太史阑坐正身子，放下茶杯，做出聆听姿态。
忽然一人轻轻道：“我有个道理不明白，想要问问太史姑娘。”
有人在冷眼旁观，有人在蓄势待发。
台上的人在沉默。
那人滑出擂台半边。
白石膏却忽然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撂狠话，匆匆离去。
真是举世无双规整条理好家教。
人群里某人开始微笑，郁卒的心情得到安抚——他家阑阑，帅！
“太史姑娘先前那个问题极好。”他得意地微笑，“可惜那几位都太笨，也太穷酸，不能明白，对于一个极致优秀、极致美丽的女子，一切的赞美，都不抵让她明白她的珍贵更重要。”
立在原地的白衣男子，卷起衣袖，笑道，“嗯，你告诉我了，你哼得很好听。”
莫君世再也不看那白衣男子一眼，好似这人已经从他的世界里抹去，一转头，“邪魅狂狷”地看住了太史阑。
太史阑忽然再次打断了邰世涛的话。
他也忘记抬手左边拢一拢，右边拢一拢了，恶狠狠地盯着那微笑卷袖子的男子，蓦然拔刀。
“是啊。这么讨厌的一个人，这么会说话，如果有人这么对我说，我也会心动的……”史小翠双手捧心，喃喃自语。
“一对冤家。”花寻欢摇头，注意力都在太史阑身上。
……
这么一路走过来，伴随一路的惊呼让路，气势很足，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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