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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凤倾天阑最新章节!

    这句话触动了太史阑心中的疑问——确实,为什么会是她?司空昱明明很讨厌她这样的南齐女子,为什么要跟着她,观察她,在要紧关头救她,现在还在李扶舟面前如此警惕,摆出一副保护所有物的神情?但他做这一切,又不像是出于怎样深切的*,还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无奈,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理?

    “你很想你娘吗?”

    可恨这阴魂不散的老混账,等于完全限制了他的自由,搞得他连放个屁,都得揣在那里慢慢来。

    “折腾掉乌纱帽我就回二五营继续做学生。”太史阑淡淡道,“掀这案子,四个理由。”

    太史阑低头看他,他没醒,被高热折磨得脸颊发红而唇色发白,辗转反侧,在深渊般的昏眩中浮沉,饶是如此,他依旧是美丽的,甚至在这夜模糊的月色和氤氲的药气中,更加美而动人,那是一种添了三分脆弱和三分迷茫的美,是冰清的天际中一弯瘦瘦的上弦月,散着迷迷蒙蒙的光。

    太史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宜家宜室的女子,还是让侍女来吧。

    几乎在展信的那一霎那,康王脸色就变了。

    “我陪你。”太史阑也不想再呆在司空昱的房里,这人各种诡异。

    “我不知道他受伤,当然不会带给他,这是给你的。”李扶舟道,“你伤势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后期补养还是要注意,这壶药里有百年丁藤,对女子很有好处,也可以修补你的经脉,趁热喝了吧。”

    以他的身份,又有谁能给他造成这样的伤痕?

    “……执行家法……”

    “能说吗?这个时候?”梨魄瞪她一眼,“你看不出主子心情很坏吗?这个时候你告诉她,那张药方不见了,你我会是什么下场?”

    “没有娘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半晌她道,“一定有难言之隐。”

    苏亚默然,她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太史阑迫不得已闭城,是为了救更多人,事后也没人怪她,未曾想,她自己始终没有迈过这道坎。

    两人站在榻前,太史阑背对着李扶舟,李扶舟背对门,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她正要移开他,忽觉身后有异响。

    怎么会都死了?

    “他一直很犹豫。”苏亚道,“又想报仇,又怕报复。我跟他说,你不告,那些人一样不放过你,通城、北严、乃至今天的西局,哪个不想杀你灭口?天下之大,没有你容身之地,倒不如鱼死网破,把事情轰轰烈烈捅出来,那些人想要下手,还要考虑考虑后果。”

    还有,私记?家族规矩?听起来不太妙,私记是那只鸟吗?他的鸟不是还给他了吗?

    发生了什么?

    “砰。”屋门被重重撞开。

    ==

    然而李扶舟向来谦谦君子,之前她隐晦向他表示好感时,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举动,此刻她已经明白表露拒绝,他反而稍稍改了风格。

    心火勃然,他却只能堆出一脸笑,挥挥手,道:“大司空何必如此紧张,不过几个下人不听话罢了,不敢劳动大司空。”

    她刚刚端来参汤,俯下身,司空昱忽然张开眼睛。

    “第一,龙莽岭案子看似只是一个盐商灭门案,但其实内幕深重,牵连极远,我怀疑之后的沂河坝水溃,乃至北严城破都与此有关,沂河坝溃坝,虽然只死了几个人,但毁去良田千顷,今冬必将粮荒,到时候要死多少人?至于之后北严城破,更是大祸,虽然我带进内城一部分百姓,但外城还有很多人没能来得及进城,七天围城,他们的存活率只有一半。”太史阑仰头看天,吁出一口长气,声音沉沉,“当初内城是我开,但也是我下令关闭,是我拒外城百姓于门外,我当时算着三天有援军,谁知道七天才救城,百姓们没有怪我,是因为活下来的都是我救入内城的,外城的……很多死了——这些上万数万的人命,没有人替他们讨公道,而我,我必须要讨。”

    他那淡淡一抿唇,唇角刻一抹深深纹路,竟让人忽然感觉沧桑。

    她怕她站在面前,会忍不住把桌上的汤壶给砸到司空昱脑袋上去。

    “也许是怕你担心。”太史阑眼睛一转看见那药壶,“我还以为你这是带给他的,气味好重。”

    太史阑不语,两人的呼吸都似乎被约束住了,压在司空昱沉沉的呼吸中。

    “什么事?”

    正待抽手起身的太史阑,又停了停。

    然而没有。

    她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弯唇,李扶舟已经看在眼里,他有轻微的不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

    康王大骂乔雨润胡扯的那一刻,乔雨润正疲惫地下令,所有西局探子暂停一切其他事务,务必再次清剿龙莽岭余孽,一个不留。并且加强对昭阳城内一切客栈、店铺、散户、花楼等所有可以收留外来客的住所的盘查,发现可疑人等一律逮捕。甚至连各级官吏府邸,包括太史阑的府邸,都一概以“追索逃狱重犯”为名,予以查看。

    “否则我何以安睡?”她垂下眼眸,字字清晰。

    这么想的时候,她忍不住一笑,随即敛了笑容,觉得此刻此景,自己这么一笑,实在很傻逼很无厘头。

    表面上口口声声“保护王爷,责无旁贷”,实际上就是在监视他,把他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都偷偷记在心里,甚至还在街上收了拦轿告他的状纸,还当他不知道!

    她以为李扶舟必然要君子地紧紧扶住她的手臂,或者干脆推开她。

    好半晌,李扶舟才轻轻道:“我听说这边出事,赶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他到西凌行省,他硬要跟着。

    “嗯?”

    乔雨润的笔停顿了一下,淡淡道:“都死了。”

    一暗之后他恢复如常,把药壶放在桌上,走到榻前,先将司空昱放平榻上,随即扶起太史阑。

    谁那么大胆子?

    乔雨润有点心神不属,道:“那就好。”随即提笔写信,两个丫鬟对屋外张望一下,疑惑地道:“主子。今晚跟您去的人呢?要不要奴婢下去安排……”

    “王爷……”他的幕僚小心翼翼询问。

    原来生起气来,这么可怕!

    “你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太史阑转头道。

    她抽出布巾擦了擦手,准备帮司空昱擦干净领口先,手指刚刚触及他领口,司空昱忽然又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了……”李扶舟快步过来,看她脸色煞白,忽然张臂抱住了她,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背上。

    这个骄傲男子,内心深处,对他那出身南齐的母亲,到底有多渴望?

    蓝衣飘飘,和风煦日。

    司空昱还是开始发烧了,高烧灼热,脸额如火,抓紧她的手掌也松开了,指间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抓挠。

    终究一夜疲惫,她很快朦朦胧胧睡去,但很快又醒了。

    “听不懂你的话……”

    “苏亚。”她对等候在门外的苏亚道,“陈暮的情绪安抚好了吗?”

    “你像今晚这样……照顾我。”

    “我忘了……”他低低喘息,“……我就记得她推开我……推开我……之后我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此她便不见了……”

    李扶舟似有震动。

    太史阑对那个“又”字很有点意见。

    他忽然上前一步,似乎要拉太史阑的手,太史阑立即后退一步,腿撞着床边,微微一响。

    屋内两人安静了一刻,太史阑也觉得有些疲倦,她俯身摸了摸司空昱的额头,感觉热度好像退了一些,转身下床去取剩余的参汤,准备给他再灌一点,便换人来伺候,她好去睡觉。

    “我刚才不小心把药汤溅到了李先生身上。”太史阑解释。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那没什么感情的语调,飘入此刻他火海般的意识里,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清凉,那些灼热的温度锥心的痛,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病中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抓着太史阑的手指不肯放,却又觉得一波火焰烤了上来,一边喃喃道:“……别走……好热……”手指一拉,嗤啦一声,领口被他自己撕裂。

    她想了一想,又坐了回去,拿手背拍了拍司空昱的颊,低声道:“你很想你娘吗?”

    她推开他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下时,落在了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是。”

    “没可能。”太史阑一口拒绝。

    竹情无声打了个寒噤,呐呐道:“……也是奇怪,书桌我日日都看着,那药方,怎么就不见了呢……”

    章凝!

    太史阑侧头看他,“不,只要忠于自己的心,怎么都不算错。”

    这似乎是……鞭痕。

    她回首。

    太史阑点点头,神情冷静。

    苏亚缓缓退了下去——有时候,正确的言语和那个对的人,才是伤病的最佳良药。

    喧嚣来自于院子外,听起来似乎是在吵架,有男声有女声,一时听不清是什么,随即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是苏亚,她敲了敲门,隔门道:“大人,您醒了吗?”

    一百多人啊,这是西局建成以来,最大的伤损了吧?

    乔雨润的书案,和别人的整洁不同,一直都很乱,这是她的习惯,并且不允许任何改变,她走到书桌前时,看见那一堆乱纸,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竹情,“我们从总督府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让你收拾桌子,其中有一张药方,我关照你烧毁,你销毁没?”

    以至于他重伤此刻,终于吐露心声,并下意识要抱紧那个冷漠却打动他内心的人。

    这片大陆真玄幻……

    “我看他是想通了,我们已经秘密找来最好的讼师,替他写这份状纸。”

    “第三个理由,为我自己。通城虽然属于北严,但年终官员考绩,这样的灭门惨案,还是会影响首府的政绩评定,偏偏发生这起案件时,昭阳府尹丁优,新府尹未定,我相信短期之内,新府尹还是不会定,那么这起案件未破的责任,最后就会算在我头上,我看过规定,死亡十人以上的重大刑案,年终主官考绩直接评定为下等,而新官第一年就是下等,之后再无仕途可言。”

    “我不知道你是谁……”司空昱倚着床头,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语气却清晰了不少,显见得很是认真,“……但你的眼神……我看得出,你别想替太史阑做主,这个……我不允许。”

    您自求多福吧!

    “第二个理由,是整个事件都显得太大,无论沂河坝溃坝,还是北严莫名其妙城破,都不是我现在的身份能管,我唯一能管的,就是这看似单纯的刑事案件,这将是唯一突破口。”

    “好。”太史阑走过去,倒了一碗药汁,仰头一气喝了,药味极苦极涩,难喝得出乎她意料之外,好容易一鼓作气喝完,随即便觉得要呕吐,忍不住扶住桌子垂头强忍。

    两人维持着这样古怪的姿势,停顿一秒,随即李扶舟垂眼,收手。太史阑收肘,站直。

    司空昱似乎一愣,又似乎在沉思,半晌叹息一声,道:“命……”

    ……

    她的两个亲信侍女竹情梨魄,担忧地跟进来,却不敢说话,只看着主子趴跪在床前,浑身颤抖,手指狠狠抓住床褥,渐渐蹂躏着无数狰狞的印痕。

    “我的直觉。”太史阑道,“这案子和康王必定有关系,我掀起来固然冒险,可也是个绝好机会。康王现在下马官民,上马管军,权势滔天,正因为他处处都有权插手,所以一些想做事的人,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有个机会,先砍掉他的一些触手,别人才有机会。”她淡淡笑了一下,“我相信朝中必然有希望看见康王倒台的人,我听说这次康王巡视西凌,大司空章凝就自告奋勇作为副使陪同,他是三朝老臣,性情暴烈耿介,有他在,我会多三成把握。”

    苏亚惊讶得张大眼睛——这和容楚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她们探望过世子后,不知怎的便改了口气,说还要见您,我们拒绝了,说您在休息,她们便要硬闯,还口口声声说……”

    “乔雨润蠢疯了!”康王怒气勃发,“太史阑算什么东西?她敢办龙莽岭的案子?她敢和本王对上?她不要命了?胡——扯——”

    司空昱沉默了一下,冷笑一声,“你南齐人生死……关我何事……”他似乎支撑不住,身子慢慢往下溜,“但她打开了我的藤囊,拿了我的……私记……按照我家族的规矩……从此她就是……”他倦极,缓缓合上眼睛,“就是……我的……”

    李扶舟若有所思,忽然道:“看来你又招惹上了一些麻烦。”

    “多带点人,先把他送出我的宅子秘密安置,陈暮要告状,不能从我这里出去告。”

    康王再次展开信笺,乔雨润最后一排字赫然在目。

    司空昱第一时间显然没有听懂,不过当他转头找到太史阑,看见窗前背对这边负手而立的太史阑,沉默抿唇的表情时,便明白了李扶舟的意思。

    太史阑却在走神,想着此刻若是容楚碰见,必不是这般隐忍深刻,让人内心如被指尖捺住的表情,他大抵还是会笑的,笑完了就有人要倒霉了。

    太史阑没有动。

    司空昱此刻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意识的四面幽黑,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道深红的火线悬浮在半空,而对岸,似有极地冰原,皑皑霜雪,他此刻最渴望的清凉。他不得不踏上火线,那般暴烈的热,让他连心都似缩了起来。

    太史阑心想好好地他又感叹命运做什么?却听见他对李扶舟道:“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出去。”

    “这是我想等将来你能练高深武功时,给你增加内力用的,”李扶舟微微苦笑,“……倒忘记了你是个一向不看重外物的人,便宜了这小子。”

    他伤在肩背之间,太史阑不能用力甩掉他的手,苏亚上前要掰开她的手指,太史阑摇了摇头。

    两个丫鬟立即想到主子现在的处境,明白她为何险些崩溃——这个消息瞒不住,必然要报康王,康王正因为前阵子的蓝田第三司伏杀容楚未成的事情,对主子不满,这下可抓着把柄了……

    李扶舟立在门前。

    再仔细看,白痕之上,似乎还有痕迹,一层层交叠,只是很薄很淡,想必经年日久。

    “你……也在痛心吗……”

    室内无声,有一种沉重叫压抑。

    “嗯?”

    他不说话了,轻轻喘息。

    太史阑的目光,却从那一截洁白里延伸了进去,从那一线敞开的领口,越过一朵淡红的薄樱,在衣服和月光以及肌肤的光影交界里,她看见一条浅浅的白痕。

    “他受伤了?”李扶舟一惊,道,“他怎么没和我说。”

    苏亚张大眼睛,看着太史阑绝然而去的背影。

    “卑职猜测,太史阑必将在近期掀开龙莽岭一案,以此进逼于殿下,请殿下务必防范。另请殿下着人好生查访龙莽岭余孽,不能有一人遗漏,否则必酿大祸……”

    看见李扶舟,他还笑了笑,道:“麻烦先生了。”

    怨气冲天的西局探子们马不停蹄地干活去了,乔雨润犹自未睡,灯下苦苦思考——如果我是太史阑,如果我已经找到了龙莽岭的余孽,我会把他藏在哪里?

    太史阑下巴对司空昱抬了抬,“司空世子救了我。”

    以至于他遇见她太史阑,如此失望,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出南齐。

    嗄?太史阑脑袋一转,难得地呆住了。

    她是被掌心的温度给热醒的。

    也是,那日城下百姓拍门泣血,只有太史阑听得最清楚,她下那个命令何等艰难,那样的呼告,她要如何忘怀?

    “司空世子。”李扶舟面对司空昱时,又恢复了他春风般的温和微笑,好脾气地道,“司空世子,我想,当你对我说出不允许三个字的时候,你已经不被允许了。”

    “胜,则从此少了很多阻碍,路会越走越顺,远胜于在他人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地活,一步步艰难挣扎;败,或者回二五营做个学生,或者……死。”太史阑面色平淡,“我自从来到这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就死,所以我明白了——只有不怕死,才不会死。”

    两人到了赵十三的屋里,赵十三还没睡,景泰蓝在他身边睡着了,脚丫子蹬在他肚皮上,赵十三的表情,似乎被蹬得很荣幸。

    “我知道南齐的女子,在这个社会没什么地位,我想从你平日的言谈来看,你们东堂女子的地位想必更低。”太史阑伸手给他拉好了领口,“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女子,在家长的决定面前,是没有什么抗争余地的。”

    康王眨眨眼睛,看清那每次都迅速闻风而来的老家伙,一口气堵在了咽喉口。

    “……你有那么多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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