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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对内奸的怀疑,此刻终于被证实。

    窗边有微微的起伏声,浅浅一顿,随即掠过。

    伙计的身影匆匆没入了人流中。掌柜转过身,心想自家少主的标记,只给了总督大人,另外史姑娘也能看懂,现在总督大人用这种方式传讯,莫非府中有什么变故?

    邰世涛深以为然,少年却有些犹豫,眼睛看着床板。

    她觉得不对劲。

    “我知道她做不到。”少年轻轻地道,“但是我愿意陪她一起幻想,人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的时候,总是欢喜的。我还知道如果她真的做到那些,那么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或者自己死去,或者伤害不该伤害的人……那样的代价换来的优渥生活,我想我无法享受。”

    他心中掠过淡淡的怜惜。

    到了下午的时候,小倌馆开始上客,那少年却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步伐歪斜,脸色苍白,对上邰世涛疑问的目光,只笑笑道:“去帮厨房干活了。”

    太史阑没有说话,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太史阑心中一跳,不动声色抽出手指,淡淡笑道,“你信你姐姐。”

    “总督府后院近日好生森严,里面有什么要紧人物?太史阑回来了?”

    “打昏他们。”太史阑干脆地道。

    “我不知道。”

    太史阑抿着唇,压住笑,以免让邰世涛更尴尬,轻声道:“很好。”

    已经过去了两天,真有危险已经出事,她奔回去于事无补,现在她的身体无法保护孩子,还会让护卫不得不分神保护她,会分散保卫孩子的力量。

    小倌馆的客人,有些难免有残暴的特殊嗜好,身份又不能得罪,想必红牌不愿意伺候的人,便由他代了。

    吃喝完她就睡觉,也让邰世涛尽量休息,下午的时候她又发起了烧,两个男人忙碌了一下午,好在到晚上的时候,她退了烧,这让邰世涛松了口气。晚上三人挤在一床,各自安眠。第二夜也是安稳的,连邰世涛都休息了一阵。

    “那是你孤陋寡闻!如此还敢说什么诸草齐全?趁早把匾额卸下来才是!”邰世涛横眉竖目,怒拍案几。

    “所以你更得帮我。否则你被发现了,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瞬间马车里两人倒下。车夫还未及回头,已经被窜出来的邰世涛顶住后心,他感觉到身后硬物尖利,顿时闭嘴,身子僵硬地坐着。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邰世涛听完,点头,“好。”

    对方却不待他回答,已经进了门,视门闩为无物。黑暗中两人只看见一个高壮的身影,手中是有托盘,托盘上却无食物。

    “驾车!立即!”邰世涛等少年把太史阑扶上去,沉声命令。

    一辆陈旧的马车停在后院,车上已经有了几个人,正不耐烦地骂那少年磨蹭。

    太史阑并无喜色,眉头还在微微皱起。

    他把想法和少年说了,少年点点头,有点犹豫地望了望太史阑的方向,“这样……她比较吃苦……”

    两人将太史阑绑在翻过来的床板上,邰世涛握着太史阑的手,轻声道:“姐姐忍着点……”太史阑一抬眼,看见少年乌黑眸子里,满满的怜惜与……心疼。

    “你会离开我一步么?”太史阑淡淡道,“何况这位小哥,也一定没吃。”

    他不留恋这小倌馆,却留恋那黑暗里的拥抱,和那个和他互相给予温暖的人。

    只是邰世涛对姐姐爱慕崇拜,拿她当心中的神,怎么做得到将她放在自己脚头?如果不是太史阑现在晕迷着,他连这假戏都没法做到。

    他火烫着一般赶紧松手,从少年身上翻滚下去,滚进床里一动不动,那模样便似被轮的处女。

    这里离总督府并不远,虽说市井流言传入总督府的速度要慢些,但也不该这么慢,她原先估计昨天就该到的,到现在才来,这本身就不正常。

    “嗯。”太史阑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而不能踏入的家门,想着近在咫尺而不能拥入怀中的孩子,心中掠过一丝深深的愤恨。

    “什么样子什么样子?”

    “你不用再回这里了。”太史阑道,“不必顾忌他们的生死。”

    过了一会邰世涛回来,低声道:“姐姐,是雷元。”

    之后果然安静了,那少年也十分疲惫,很快睡着。只有邰世涛不敢睡,果然很快,太史阑就开始发烧,高烧烧得她神智昏迷,嘴唇干裂,脸颊上两团不正常的红,邰世涛和那少年两人半夜下楼打来凉水,用毛巾敷了轮换给她降温,邰世涛又找出李扶舟赠的那些药给太史阑服下去,他知道重伤之后这种高烧极为危险,熬不过就是一条性命,整夜他握着太史阑的手,感觉着她火烫的温度和细微的抽搐,只觉得心如刀绞。

    太史阑垂下眼,心想自己吃的粥,喝的银耳汤,让这少年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那个什么初清哥哥,能那么快帮他买回东西,想必是这里的红牌。既然所有人都不帮他,这个红牌会帮,自然也要他有所回报。

    “那么是什么人在里面?守院子的人都是高手,我们的人甚至无法接近。”

    那盲人少年也开始脱衣服,他很瘦,前胸背后都有些斑驳的白痕,邰世涛不想看他,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那些白痕上,认出那是鞭痕,有新有旧,经年日久。

    邰世涛心中一震,走到窗边看看外面,没有看见人影。

    这样床上就没了人,太史阑在翻板的床下。这张床原本就不算床,只是个砖砌的墩子,装上了床板。这边贫苦人家买不起床榻,都是这样睡觉。

    城西向城外出,只能经过一个闹市区,是城西最大的集市,邰世涛低声问太史阑,“姐姐,我们怎么留下讯息?”

    “好哥哥……”他低吟着,“你……你轻些……”

    一个时辰后这少年才回来,端回来热腾腾的粥,只是粥很薄,数得清米粒,一看就知道是人喝剩的锅底粥,少年脸上又是那种歉意的笑容,反而看得邰世涛更加心酸,不待他道歉便抢先道:“这种粥好,姐姐现在也只能喝这个。”

    老掌柜站在门口,看那马车离开,随即步入后堂,将袖子里的纸抽出来又看了看,赶紧召来了亲信。

    邰世涛愕然看他,不明白居然会有人觉得这种生活也很好,难道他自甘下贱。

    车子驶出这片红灯区后,在一处隐蔽的拐角,邰世涛把车内两个人踢了下去,清理出一块地方,让太史阑躺了下去。

    她语气平淡,邰世涛却听得心中一恸,忍不住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这安静时苍白瘦弱的少年,动情时却自有一番常人难及的风致。

    邰世涛看着少年悉悉索索脱衣服,很担心他要求自己连裤子也脱了,还好对方没有,只是将原本放下的帐子撩开一半,露出两人的上半身,下半身掩在垂下的帐子后,一眼看去,会给人两人都没穿衣服的错觉。

    “世涛,你去看看谁带队。”

    “不能,”太史阑一口否决,“不可信,也太冒险。”

    此时正是楼中上客的时候,人来人往,都是嫖客,大家忙着寻欢,谁也没心情对别人多看一眼。

    再次天亮的时候,太史阑睁开眼,道:“走吧。”

    邰世涛等的就是这一句,“好!笔来!”

    少年摸了摸银票,却摇摇头,道:“我们这里用不了银票……我也不能出门……”说完匆匆去了。

    “你死了,她们怎么办?”

    邰世涛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是带了钱的,掏出一张小额银票,道:“拿去买些吃的吧。”

    “我今天接到了一个采买任务。”他欢喜地道,“城内固定的那家送菜的,院主说价钱贵又不新鲜,他打听到这家的菜其实也就是在西城门外一个小农庄买的,转手到城里就贵一半,那农庄离我们这不远,院主让我们几个赶车去看看农庄,和庄主谈谈直接送菜的事情。”

    他不再说话,转身下楼,邰世涛扶起太史阑,将她原先那件宽大黑袍给她罩上,两人慢慢走下去。

    这世上所有若无其事的忍耐,背后都写满长久压抑的疼痛。

    小厮送上笔墨,邰世涛认认真真画了一个图案,老掌柜原本是冷笑等待的,看见那图案脸色一变,迅速将纸一抽,也不再看,收进怀里,道:“原来这此物!老朽明白了。公子,此物稍后为您寻来,未知应该送往何处?”

    叶落更急,他从树下转出来,脸色苍白而眼眸黝黑。

    邰世涛不信,干活能干成这样要死的模样?他关心太史阑安危,生怕这少年有什么不妥,还要追根究底,却被太史阑的眼色止住。

    可是外面有敌,里头四壁空空,怎么藏?

    邰世涛微微有些焦灼,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东堂刺客还没发现他们,总督府的人已经先到了,只要联系上,姐姐就安全无虞。如果放弃了……

    “可靠不?”邰世涛关心这个。

    “公子,你口口声声这东西是边疆之物,形状特异,”老掌柜忍着怒气,“既然如此,你便画下来与老朽瞧瞧,也许此物在我等这里,另有称呼也未可知。”

    后者才是最有效率最理智的做法。

    邰世涛垂下眼,道:“姐姐向来是不畏惧这些的。”

    “好。”邰世涛抱起她。正考虑怎么出去,那少年走了出来。

    ……

    “我不是惺惺作态,而是后院确实已经全部封锁。总督府的护卫力量本来就很雄厚,规矩也大,前院的人不能管后院的事。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前几日出那事,是前院保护不力,已经有人怀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在回府中救孩子,和继续前赴黑水峪战场这两个选择中,犹豫了一刻。

    “天纪?难道他们先发现了太史阑的行踪?”

    “他能做到,可这事我做不到。情势所迫出卖朋友已经是我的极限,再残杀婴儿我也无脸苟活。我是无耻,但我尚未沦落为兽……我已经告诉了你那个消息,你还不赶紧去搜捕?不陪了,告辞。”

    “所以我劝你们,不要想着在总督府守株待兔,等总督回来。总督未必会回来,前方战事不利,她几个亲信落海生死未卜,她肯定是奔向黑水峪了,你们不如去那里堵她!”

    如果换成以前,苏亚花寻欢她们都在的时候,随便什么方法都可以传讯回去,但现在,她不敢随便尝试。

    “哎哎你们不懂啊,你们真见了就知道了,总督大人往那一站,没人敢瞧她的脸,她整个人气势太逼人,大家自然而然便忽略了容貌……”

    两人都一惊,随即也明白,对方搜过一遍不会放弃,对方也未必想不到会有伪装。

    太史阑稳稳地睡着,两次查看不会再有第三次,这些东堂人毕竟不是本地官府,行事限制很多。她心事已去,急需一场休整恢复的睡眠。

    他将太史阑扶起,喂她喝粥,太史阑喝了几口,便道:“够了。”邰世涛立即发急,道:“怎么可能够!姐姐你不用留给我,我会想办法自己弄吃的……”

    他又迅速指了指太史阑,邰世涛明白太史阑现在还放在床里很容易被发现,这少年只有一床薄被,根本遮不了许多,唯一的办法是用被子裹了放在脚头,好在床宽大,脚头有帐子完全能遮住。

    “有,她就是。”

    邰世涛这回很熟练地压上少年的身体,少年侧着头,迷迷蒙蒙地呢喃:“咦……今天怎么有夜宵……”

    邰世涛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可是要如何不引人注意混进车内?

    “世涛,”太史阑问他,“你有没有办法迅速联系到你的士兵?”

    “啊?啊!啊……忘记了!”

    太史阑闭着眼睛,手指点了点床板。邰世涛盯着床板看了一会,恍然大悟。

    “她很勇敢。”少年慢慢地道,“聪慧而镇定。”

    “啊不,我吃过了。”少年立即申明,但姐弟两人都一副你说白说的模样,将粥碗坚决地推了过来。

    她只身在外,才是对东堂人的最大诱惑,他们会丢下总督府,全力追捕她,如此,孩子的潜在危险也会小些,她如果能顺利到达黑水峪,扭转战局,自然能真正掌握主动权。

    邰世涛赶紧爬下来,又翻回床板把太史阑抱上来,原以为太史阑被捆在底下,要更紧张虚弱些,谁知道抱上来一看,她居然又睡着了。

    “如果苏亚她们没死,我不必急在这一夜,如果她们已经死了……”太史阑抿抿唇,“我赶再急都没有用。”

    他原本声音悦耳,但听起来庄重,没想到此刻暗夜黑沉之中,这般轻轻呻|吟,忽然便娇媚旖旎,风情**,仅仅几声低哼,便听得人心中荡漾。

    邰世涛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少年轻轻道:“我也怕我真的拥有那样的生活后,再想起以前的我自己,会……会更加难以忍受。”

    “他知道我们才会倒霉!”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别装傻了。后院里一定是太史阑的贱种!我们听说她怀孕了,这两天她不在,定然是在生产。她的孩子在这里,她怎么会奔向黑水峪?世上有这种女人么?”

    他快步行到床前,邰世涛拉住被子盖住下半身,探头怒道:“懂不懂规矩!哪有大半夜扰人好事的道理?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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