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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邹

    【补】“孟轲,驺人也。”(《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辨孟母三迁之说

    《列女传》云:“孟轲之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戏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去舍市。其嬉戏为贾。孟母曰:‘此非所以居子也!’乃徒舍学宫之旁。其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子矣!’遂居之。”余按:孟母教子之善当非无故而云然者,即三迁之事亦容或有之,然谓孟子云云者则必无之事也。孔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孟子曰:“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人之相远固由於习,然大圣贤之生必与众异:必不尽随流俗为转移。孟子虽幼,安得遂与市井墟墓之群儿无以异乎!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然则孟子亦当如是。使孟子幼时绝不知自异於群儿,则孟子壮时亦安能自异於战国纵横之徒哉!且孟母既知墓侧之不可居,则何不即择学宫之旁而迁之,乃又卜居於市侧乎?《国语》称文王曰:“在母弗忧,在傅弗勤。”《列女传》云:“文王生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後世儒者遂谓文王生有圣德,大王知其必能兴周,故舍泰伯而传国焉。夫同一圣人也,文王则生而即为圣人,孟子则幼时无少异於市井小儿,一何其相去之悬绝乎?盖凡称古人者,欲极形容其人之美,遂不复顾其事之乖,其通病然也。故欲明太任之胎教,遂谓文王之圣生而已然;欲明孟母之善教,遂若孟子之初毫无异於庸愚。其实圣人之为圣人亦必由渐而成,圣人幼时虽未即为圣人而亦必不与流俗同也。善读书者当察其意所在、不必尽以为实然也。故今不载此事。

    △辨孟母裂织买豚之说

    《韩诗外传》云:“孟子少时诵,其母方织。孟子辍然中止,乃复进。其母引刀裂其织,以此诫之。”孟子问其母曰:“东家杀豚何为?”母曰:“欲啖汝。”其母自悔,乃买东家豚肉以食之。余按:自裂其织以喻学之不可中辍,理固当然;然且诵且思,岂无中止之时,乃责其声之必无断续乎!至於“啖汝”云者,不过一时之戏言耳,其失甚小,因悔此一戏而遂买豚肉以弥缝之,是教之以文过遂非也,孟母何反出於此乎?此皆说者欲极形容孟母之善教而附会之,反失其正者,皆不可为信。故今并不录。

    △辨孟母不许去妇之说

    《韩诗外传》云:“孟子妻独居踞。孟子入户视之,白其母曰:‘妇无礼,请去之。’母曰:‘乃汝无礼也!’”礼不云乎:“将上堂,声必扬;将入户,视必下。”不掩人不备也。“於是孟子自责,不敢去妇。”余按:独居而踞,偶然事耳,教之可也,非有大过,岂得辄去!声扬,视下,亦谓朋友宾客闻耳,房帏之内安得事事责之!此盖後人之所附会,必非孟子之事。故亦不载。

    【备览】“受业子思之门人。”(同上)

    【附论】“孟子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子私淑诸人也。’”(《孟子》)

    △孟子无受业子思事

    赵岐谓孟子亲师子思。王劭谓《史记》“人”字为衍。余按:孔子之卒下至孟子游齐,燕人畔时,一百六十有六年矣。伯鱼之卒在颜渊前,则孔手卒时子思当不下十岁。而孟子去齐後,居邹,之宋,之薛,之滕,为文公定井田复游於鲁而後归老,则孟子在齐时亦不过六十岁耳,即令子思享年八十,距孟子之生,尚三十馀年,孟子何由受业於子思乎!孟子云:“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若孟子亲受业於子思,则当明言其人,以见其传之有所自,何得但云“人”而已乎!由是言之,孟子必无受业於子思主事,《史记》之言是也。然孟子之学深远,恐不仅得之於一人,殆如孔子之无常师者然,故但云“私淑诸人”耳。

    ○适梁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宋人疑孟子见诸侯之误

    叶大庆《考古质疑》云:“墨客王圣美少谒一达官,问圣美曰:‘尝读《孟子》否?’曰:‘都不晓其义。’问:‘不晓何义?’曰:‘从头不晓。孟子不见诸侯,何以见粱惠王?’其人愕然无对。此虽若戏笑之谈,匆遽中亦自难对。近见陈氏《新话》云:‘孟子之书有一言可万世行者,有言之今日而明日不可用者。孟子不见诸侯而见梁惠王,学者至今疑之。’大庆尝思而得之。孟子论去就之义,曰:‘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按:《史记魏世家》:‘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邹衍、淳子髡、孟某皆至。’然则孟子之见惠王非以其迎之致敬而有礼乎?”(原文甚繁,今删而果之如此)余按:孟子之见梁王无难解者,不知圣美何以不晓,达官何以无对?陈氏何以致疑,叶氏何以待思而後得也?孟子所谓不见诸侯者,谓草莽之士不屈身先容以求见诸侯耳,非谓终古不可与一见也。故曰:“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於诸侯。”曰:“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曰:“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见矣。”语意甚明。岂容有不晓其义者!而乃纷纷疑之,议之,真吾所不晓也!若谓终古不可一见诸侯,则禹、皋陶何以儿尧、舜、伊尹何以见汤,太公何以见文王乎?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然则孟子之见时君皆当如是,不但於梁然也。即无史记之文,而孟子之为应聘而往亦无可疑者;但记书者止欲明先义後利之旨,不暇於未见之前一一铺叙,如今演义之文法耳。齐景公问政於孔子,卫灵公问陈於孔子,未问之前亦必有其相见之因,无关於义理,故不必一一而书之策也。今论者乃以是为疑,岂宋人沿唐旧习,喜奔竞,怪孟子不见诸侯之言而欲以其矛刺其盾乎?不然,如是读书,书无不可议者,无性乎陶渊明之“不求甚解”也!

    △孟子救旧之旨

    按:孟子先义後利之旨深切战国时人之病,要亦古今之通患也。三代以上,人皆尚义。逮春秋时,人渐重利;然尚有好义者,亦颇有假义者。至於战国,非惟人不好义,即假义者亦不可得。何者?人皆惟利是图,无所用於假义者也。人心一专於利,则但知有利而不知有义,且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甚至但知有目前之利而不知有日後之害。以故列国之君惟务战争以辟土地,聚敛以充府库,其臣亦惟务逢君以取富贵,其闾巷之间亦惟事强凌弱,众暴寡以自利。此无他,皆好利之心驱之使至是也。是以战国之时生民涂炭,风俗颓敝,死於兵者动至一二十万,然则孟子此言诚救时之上策,亦千古之炯鉴也。故以此章冠七篇之首,而太史公读之亦深叹美之也。

    △“利”非不可言

    圣人何尝下言利!《易》曰“《乾》,元亨利贞”,曰“坤”,元亨,利牝马之贞曰“利建侯”,曰“利见大人”,曰“利涉大川”者不一而足,圣人何尝不教人以趋利而避害乎!但圣人所言,义中之利非义外之利,共有之利非独得之利,永远之利非一时之利,此其所以异也。故曰“见利思义”,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曰“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无如世俗之人惟利是图而不复顾义之是非,不但损人以利己也,为臣者且耗国以肥家,甚至贪一时之利而致酿终身之害者亦往往有之,可不谓大愚哉!孟子此言可谓深切著明,惜乎世人不之察也!

    按:孟子与齐、梁、滕君问答之言,文繁不可悉载,而《孟子》乃人所共读,亦无庸悉载也,故但掇其要旨及有关於时事者次其先後,不备录也。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於齐,长子死焉,西丧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耻之,愿此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同上)

    【备览】“惠王数败於军旅,卑礼厚币以招贤者,邹衍、淳子髡、孟轲皆至梁。”(《史记魏世家》)

    △孟子至粱在惠王後元之末

    《史记》此文载於《魏世家》惠王三十五年;以《年表》考之,乃周显王之三十三年乙酉也。余按《史记》,惠王在位三十六年而卒;子襄王立,在位十六年卒。襄王元年,乃周显王三十五年丁亥,“与诸侯会徐州,相王也,追尊父惠王为王。”是丁亥以前梁未称王也。而孟子之见梁王,乃云“王何必曰利”,“王好战,请以战喻”,“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惠王果未称王,孟子何由预称之曰王乎?又按《史记》,粱予秦河两地在襄王五年,尽入上郡於秦在襄王七年,楚败魏襄陵在襄王十二年,皆惠王身後事。”而惠王之告孟子乃云“西丧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未来之事,惠王何由预知之而预言之乎?按:杜预《左传後序》云:“古书《纪年篇》,惠王三十六年改元;从一年始,至十六年而称‘惠成王卒。’即惠王也。疑《史记》误分惠成之世以为後王年也,”然则《史记》所称“会徐州相王”者即惠王,非襄王矣;所称襄王之元年即惠王之後元年,而予河西,入上郡,败於襄陵皆惠王时事,非襄王时事矣。盖惠王本称魏侯,既僭称王,则是年乃称王之始年,故不称三十七年而称元年。《史记》不知惠王改元之故,但见其於三十六年之後又书元年,遂误以为襄王之元年耳。然则孟子之至梁不在惠王三十五年而在後元十二年襄陵既败之後,则孟子与惠王之所云者无一语不符矣。孟子与齐宣问答甚多而与梁惠殊少,在梁亦无他事,则孟子居梁盖不久也。然犹及见襄王而後去,则孟子之至梁当在惠王之卒前一二年,辛丑壬寅两岁之中,於《年表》,则周慎靓王之元年二年也。《史记》所云,非是。说并见後《襄王条》下。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平定?”吾对曰:“定於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孟子》)

    △《纪年》“今王”即襄王

    《史记》,梁惠王三十六年卒,子襄王立;十六年卒,子哀王立。《竹书纪年》,梁惠王立三十六年改元,又十六年而卒;其後称为“今王”,至二十年而其书止。杜氏《左传後序》谓:“《史记》误分惠成(即惠王)之世以为後王之年。哀王二十三年乃卒,故特不称谥,谓之‘今王’。”余按:杜氏以《史记》襄王之年为惠王後元之年,是已;至谓《竹书》之“今王”为哀王而无襄王,则非也。《孟子》书称“见梁襄王”,孟子门人记此书者皆当时目睹之人,不容误哀为襄,则是梁固有襄王也。《世本》称“惠王生襄王,襄王生昭王”则是梁有襄王,无哀王也。襄、哀二字,其形相似,盖有误书襄王为哀王者,《史记》因疑梁有襄、哀两王;又不知惠王之改元,故误以惠王後元之十六年为襄王之年,以襄王之二十三年为哀王之年耳。然则《纪年》之所谓今王即《孟子》所记之襄王,不得以为哀王也。说并见前《惠王条》下。

    【附录】“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月无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君则吊’……‘晋国,亦仕国也,未尝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难仕,何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钅赞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也,又恶又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钅赞穴隙之类也。’”

    △孟子在梁未仕

    按:孟子尝见梁惠王,惠王自谓“晋国天下莫强”,则当战国之初犹皆以韩、赵、魏为晋国也。孟子未尝至韩与赵,则霄此言在孟子居梁之时无疑;所谓“晋国”,即指梁而言也。观霄以“难仕”疑孟子,则孟子在梁但如宾客然,未尝受其爵禄,观孟子“钻穴,逾墙”之喻,则当时求仕者率有所因缘而得之,孟子则必待人君之自知之而自任之,不肯效当时游士之所为也。故《史记》於齐称“游事齐宣王”,而於梁则但称“梁”,盖并客卿亦未尝受之矣。学者不可不分别观之也。

    ○游齐上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於罪,然後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盒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颁白者不负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至齐在至梁之後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云:“道既通,游事齐宣王,宣王不能用;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则见以为迂远而阔於事情。”是谓至齐在至梁之前也。余按:《孟子梁惠王篇》皆以时之先後为序,而至梁在篇首,见襄王後乃次之以齐宣,则是见梁惠在先,见齐宣在後也。即以《史记》之文论之,周显王三十三年乙酉,孟子至梁,後二十三年齐始取燕,当是时梁惠王卒已久矣,然则孟子去齐以後必无复有粱之事。故今次至齐於至梁之後。

    △孟子不拿周室之故

    说者谓孔子修《春秋》,尊周室,而孟子劝齐、梁行王政,为有悖於孔子之旨。以余考之,不然。《史记赵世家》:“成侯七年,与韩攻周;八年,分周以为两。”以《周本纪》计之,则显王二年也。盖周之东迁,晋、郑焉依,故令虽不行於天下而犹足以立国。烈王元年,韩灭郑,六年,赵成侯、韩共侯迁晋桓公於屯留,(语本《竹书纪年》,与《史记》文小异)晋、郑既亡,周孤立无所依,故韩、赵得分之。(自晋亡至此,凡四年)然则显王之世已失其国,无复尺土一民之为己有矣。是以《战国策》中所记周事但有西周君、东周君,而无一语及王;且云“东周与西周争”,“东周与西周战”,然则东、西二周亦判然为两国,而周王特寄食於其间,乃欲於此时责天下以尊周,亦不情之至矣!《史记周本纪》:“显王五年,贺秦献公;二十六年,致伯於秦孝公;三十三年,贺秦惠王。”如小国之事大国者然。盖诸侯惟秦史尚存,故司马氏得以据而记之。其於三晋、齐、楚,当亦类是。然则周於是时固已降同诸侯,但其名差异耳。至三十五年,诸侯会徐州以相王,则并其名亦无异於列国。故《传》曰:“成王定鼎於郏辱阝,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孟子曰:“由周而来,七百有馀岁矣。”然则自此以後,已不在卜年之数之内,周礼亦无复有存者,是以孟子欲得王者以安天下,不得以孔子之所为责孟子也。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於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又曰:“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由斯以观,使孟子生春秋之世亦必尊周室无疑矣。孟子曰:“禹、稷、颜回同道。”又曰:“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其於曾子、子思之去与留亦云。是故,孔子之德非孟子之所及,若尊周与不尊周则圣人所处之时势不同,非其道之异也。学者考古不详而妄议圣人,余甚不敢。故今考其前後而备论之。

    △孟子之王政

    孟子何为以“王”说齐宣也?古之圣王皆非有心於王天下也,德盛化行,人自归之;非齐王所及也。顾战国之时,民困已极,孟子急欲救之,故以王歆动齐王之心,使勉为保民之事耳。何以有“恒产,恒心”之论也?圣人之治天下,非但养之也,亦将以教之。故舜命弃播百谷,即命契敷五教,所以“无饥”之後必继之以“庠序之教”也。申以孝弟之义,何以言颁白者之不负戴也?古之所谓“弟”者,非惟事兄也,亦将以事老也。故契致以人伦而曰:“长幼有序。”孔子曰:“入则孝,出则弟。”若惟事兄而已,当云入则弟,不当云出则弟矣。

    △孟子救世苦衷

    按:人君抚有一国,当先自正其身心,不溺於私欲;至於淫声,荡人心志,尤所当痛绝者。乃齐王好货,好色,孟子不匡其失,而但以为“与民同之”即可以王;齐王好世俗之乐,而孟子以为“今之乐由古之乐”,此何说乎?无他,战国之时生民涂炭,孟子目击其艰,急欲拯於水火之中,而是时大国之君惟齐宣犹足用为善,齐宣所好又非旦夕所能改者,故不得已而为此言,冀其或能行仁政耳。此孟子救世之苦衷,非正论也。读《孟子》者当以意逆志,不可执词以害其意,亦不得以是轻议孟子也。故今皆不载,并识其说於此。

    “孟子见齐宣王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王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末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後察之;见贤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见不可焉,然後去之。’”

    △孟子用人之说与齐大夫

    按,治国莫要於用人,不得其人则虽善政亦不能行,故周公有《立政》之篇,孔子有“人存政举”之对。《孟子》此章实治国之要术,故今载於《保民章》之後;至是而王道全矣。虽然,孟子此言特为齐王言之耳。左右之言不可信,固也;诸大夫多矣,何以其言犹皆不可信而必访诸国人,而又以身察之?人主之劳,何至於是?尧、舜,大圣人也,然其命官也,不过咨於四岳,访於廷臣而已,皆得其人,建大功於天下。亦非惟圣帝哲王然也,齐桓公听鲍叔之荐而相管仲,晋文公听赵衰之荐而用却谷、栾枝、先轸,皆能治其国而霸诸侯。而孟子乃为是言者何哉?盖齐之廷臣不肖者多而贤者少,惟诸大夫之言是听则必有夤缘权幸以求进身者。观於王、陈贾,齐之大夫可知矣。观於《牵牛章》中,肥甘、轻暖、采色、声音、便嬖,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大夫之逢迎其君者不乏人矣。观於王至公行氏有进而与言者,有就其位而与言者,庶僚之奔走於大夫之前者亦不乏人矣。如是而欲资大夫之荐引,安能得贤士而用之!其必至於蠹国害民者势也。虽有即墨大夫而无如毁之者之多,虽有阿大夫而无如誉之者之众,齐之往事概可见矣!故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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