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文心雕龙义证最新章节!

    物色第四十六

    颜延年《秋胡》:「日暮行采归,物色桑榆时。」

    任昉《奉和登景阳山》:「物色感神游,升高怅有阅。」《九日侍宴乐游苑》:「物色动宸眷,民豫降皇情。」

    萧统《答玄圃园讲颂启令》:「银草金云,殊得物色之美。」

    《水经注巨马水注》:「川石浩然,望同积雪,故以物色受名。」

    《文选》赋有「物色」类。李善注曰:「四时所观之物色之赋。」又云:「有物有文曰色,风虽无正色,然亦有声。」

    《文镜秘府论论文意》:「犹如水中见日月,文章是景,物色是本,照之须了见其象也。」

    《困学纪闻》卷十九《评文》「俗语皆有所本」条:「物色出《

    淮南子》。」阎若璩云:「何不云出《月令》?《淮南时则训》:『仲秋之月,察物色,课比类。』《月令》:『仲秋之月,察物色,必比类。』」

    范注:「本篇当移在《附会》篇之下,《总术》篇之上。盖物色犹言声色,即《声律》篇以下诸篇之总名,与《附会》篇相对而统于《总术》篇,今在十卷之首,疑有误也。」《校证》:「案范氏献疑是。《序志》篇云:『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

    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彦和自道其篇次如此;《物色》正不在《时序》《才略》间,惟此篇由何处错入,则不敢决言之耳。」

    按《文选》赋的物色类中收《风赋》、《秋兴赋》、《雪赋》、《月赋》四篇,可见「物色」所指的是风、花、雪、月,春、夏、秋、冬之类。范氏谓「物色」即《声律》篇以下诸篇之总名,亦不尽然。

    《校释》:「此篇宜在《练字》篇后,皆论修辞之事也。今本乃浅人改编,盖误认『时序』为时令,故以《物色》相次。」

    按刘永济在下边对本篇的解说,也不限于「论修辞之事」,似与上引这段按语矛盾。

    《考异》:「《序志》篇载,自『崇替于《时序》』以下,言《

    才略》、言《知音》、言《程器》、言《序志》,共五篇,每卷五篇,而《物色》篇不在内。而《时序》在九卷五篇中,是《物色》篇之位,当移出十卷以外,而《时序》当移入十卷之中也,故《时序》篇依彦和自序次第当无可疑。惟据《总术》篇云『多少之非惑,何妍媸之能制』,及『按部整伍,以待情会』四句,意既秉总术之旨,还须物色之也。是《物色》之必继《总术》以发之也。故《物色》篇当在《总术》篇之下为宜。且以两篇次序紧接,易致颠倒,若远移于《总术》之上或非也。范氏之疑则是,而位置似不可从。」

    王达津《刘勰论如何描写自然景物》:「这一篇专论是他论作品思想内容与形式统一的观点和反对当时形式主义文风一个重要组成部份,同时它也在描写自然景物方面提出了前人所未发的见解。……刘勰认为描写自然绝不是单纯地描写自然,这还是为了抒诗人之情志,……是和《体性》篇所说的『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相一致的,所以他也就反对形式主义地理解对自然的描写。」

    又:「黄宗羲《景州诗集序》说:『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其景与意不可分也。月露风云花鸟之在天地间俄顷灭没,而诗人能结之不散,常人未尝不有月露风云花鸟之咏,非其性情,极雕绘而不能亲也。』这一段话确实可以说是刘勰的见解最明晰的诠释和发展。」(《光明日报》一九六一年八月二十日)

    春秋代序〔一〕,阴阳惨舒〔二〕;物色之动,心亦摇焉〔三〕。盖阳气萌而玄驹步〔四〕,阴律凝而丹鸟羞〔五〕;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六〕。

    〔一〕《离骚》:「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王注:「

    代,更也;序,次也。春往秋来,以次相代。」

    《诗品序》:「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

    〔二〕《校注》:「按《文选》张衡《西京赋》:『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薛综注:『阳,谓春夏;阴,谓秋冬。』张铣注:『舒,逸也;惨,戚也。』」《注订》:「惨,《方言》:『惨,杀也。』舒,张也。此言惨舒,阴阳卷舒变化之意。」梁刘孝标《广绝交论》:「阳舒阴惨。」元稹《叙诗寄乐天书》:「日月迁逝,光景惨舒。」

    周注:「陆机《文赋》『悲落叶于劲秋』是阴惨,『喜柔条于芳春』是阳舒。」

    〔三〕《左传》昭公二十四年:「诸侯之师,乃心摇焉。」《礼记乐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诗品序》:「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

    〔四〕黄注:「《大戴礼夏小正》:十有二月,『玄驹贲。玄驹也者,蚁也。贲者何也?走于地中也。』《法言》:『吾见玄驹之步。』」按此见《先知》篇。「步」,行、走。

    《斟诠》:「《古今注问答释义》:『牛亨问曰:蚁名玄驹者何也?曰:河内人并河而见人马数千万,皆如黍米游动往来,从旦至暮,家人以火烧之,人皆是蚊蚋,马皆是大蚁,今人呼蚊蚋曰黍民,名蚁曰玄驹也。』」案:「蚁」,即蚁。

    〔五〕《大戴礼记夏小正》:「八月,……丹鸟羞白鸟。丹鸟也者,谓丹良也。白鸟也者,谓蚊蚋也。其谓之鸟何也?重其养者也。有翼者为鸟。羞也者,进也,不尽食也。」孔疏:「丹鸟以白鸟为珍羞,故云丹鸟羞白鸟。……丹良是虫,乃谓之鸟,是重其所养之物,不尽食之,虽虫而谓之鸟也。但未知丹良是何物,皇氏以为丹良是萤火。今案:《尔雅释虫》郭氏等诸释,皆不云萤火是丹良,未闻皇氏何所依据。」

    吴林伯《〈文心雕龙物色〉义疏》(本篇所引吴氏语皆同此):「崔豹《古今注》:『萤虫,一名丹良,一名丹鸟。』《夏小正》:『丹鸟羞白鸟,羞也者,进也,不尽食也。』谓藏之备冬月之养。故本篇羞与上文步相对为文,引伸为藏,谓潜伏。」(油印本)

    「阴律」,阴气。古代用音律辨别气候,所以也可以用「阴律」代替「阴气」。

    《注订》:「《汉书律历志》:『律有十二,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为通称,故此言阴律不言阴吕也。」

    周注:「《汉书律历志》:『南吕(阴律之一),南,任也,言阴气旅(众)助夷则(阳律之一)任成万物也。位于酉,在八月。』即八月阴律凝聚。」

    范注:「按『丹良』即『螳蜋』之转音,丹良即螳蜋也。八月萤食蚊蚋,恐无是理。」

    〔六〕汉崔骃《上四巡颂表》:「臣闻阳气发而鸧鹒鸣,秋风厉而蟋蟀吟,气之动也。」

    若夫珪璋挺其惠心〔一〕,英华秀其清气〔二〕;物色相召,人谁获安〔三〕?

    〔一〕《文选》刘峻《辨命论》:「臣观管辂,天才英伟,珪璋特秀。」

    「珪璋」,一作「圭璋」,比喻高贵的人品,用来美化士大夫。《后汉书刘儒传》:「郭林宗常谓儒口讷心辨,有圭璋之质。」吴林伯:「《晋书陆云传》:『观夫陆机、陆云,……挺珪璋于秀实。』」「珪璋」喻才华的超越。……《广雅》:「挺,出也。」言突露。

    范注:「『惠』与『慧』通。」斯波六郎:「按『惠心』见陆机《日出东南隅行》:『淑貌耀皎日,惠心清且闲。』如此『

    惠心』即『蕙心』。『蕙心』见鲍照《芜城赋》:『东都妙姬,南国丽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说亦可通。

    〔二〕吴林伯:「英华,花,喻佳丽的辞采。《论语子罕》:『

    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朱注:『吐华曰秀。』本篇喻倾吐。」以上二句亦可解作「挺珪璋之惠心,秀英华之清气」。

    〔三〕《校注》:「按《国语晋语四》:『姜曰:……日月不处,人谁获安?』」

    是以献岁发春〔一〕,悦豫之情畅〔二〕;滔滔孟夏〔三〕,郁陶之心凝〔四〕;天高气清,阴沈之志远〔五〕;霰雪无垠〔六〕,矜肃之虑深〔七〕。

    〔一〕范注:「《楚辞招魂》乱辞:『献岁发春兮,汨吾南征。』王注:『献,进。言岁始来进,春气奋扬,万物皆感气而生,自伤放逐,独南行也。』」

    〔二〕「豫」,「愉」之假借。「悦豫」就是愉悦。

    〔三〕范注:「《九章怀沙》:『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王注:『滔滔,盛阳貌也。《史记》作陶陶。』」

    〔四〕《尚书五子之歌》:「郁陶乎予心。」传:「郁陶,忧思也。」疏:「愤结积聚之意。」按《楚辞九辨》:「岂不郁陶以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

    吴林伯:「本篇谓人当初夏,心情困闷。」

    〔五〕黄注:「宋玉《九辨》:『泬寥兮天高而气清。』王注:『

    秋天高朗体清明也。』」

    〔六〕黄注:「《楚辞九章》:『霰雪纷其无垠兮。』」按此见《涉江》篇。王注:「霰,雨雪杂。垠,畔岸也。」

    〔七〕「矜肃」,端庄严肃,此处谓引起诗人对国事深重的思虑。

    岁有其物,物有其容〔一〕;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二〕。一叶且或迎意〔三〕,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四〕!

    〔一〕《校注》:「按《左传》昭公九年:『事有其物,物有其容。』杜注:『物,类也;容,貌也。』」

    〔二〕刘绶松《文心雕龙初探》:「『情以物迁,辞以情发』这两句很扼要地阐释了自然环境与文学的密切关系。只有真正地对自然环境有了深刻的感受,而这种感受迫使人们不得不用艺术语言(辞)将它表现出来,这样产生出来的作品,才能够具有感人的力量。」

    刘大杰《批评史》:「『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两句,扼要地说明了人们的感情随着自然景物的变化而变化,而文辞则又是由于感情的激动而产生的。」

    《明诗》篇:「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知音》篇:「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体性》篇:「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

    〔三〕范注:「《淮南子说山训》:『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迎」,犹引也,谓引起情意。

    〔四〕骆鸿凯《物色篇札记》(本篇所引骆氏语皆同此):「『春秋代序,阴阳惨舒』至『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此言写景文之所由发生也。……陆机《文赋》曰:『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锺嵘《诗品序》曰:『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摇荡性灵,形诸舞咏。』又曰:『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昭明《答湘东王求文集及诗苑英华书》曰:『或日因春阳,其物韶丽,树花发,莺鸣和,春泉生,暄风至,陶嘉月而嬉游,藉芳草而眺瞩;或朱炎受谢,白藏纪时,玉露夕流,金风时扇,悟秋山之心,登高而远托;或夏条可结,倦于色而属词;冬雪千里,睹纷霏而兴咏。』简文帝《答张缵谢示集书》曰:『至如春庭落景,转蕙承风,秋雨且晴,檐梧初下,浮云生野,明月入楼,时命亲宾,乍动严驾,……是以沈吟短翰,补缀庸音,寓目写心,因事而作。』萧子显《自序》曰:『若乃登高极目,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陈后主《与詹事江总书》曰:『每清风朗月,美景良辰,对群山之参差,望巨波之滉瀁,或翫新花,时观落叶,既听春鸟,又聆秋雁,未尝不促膝举觞,连情发藻。』此诸家之言,皆谓四序之中缘景生情,发为吟咏,与刘氏之意正同。」(黄侃《札记》附录)

    以上为第一段,论述自然景色与文学的关系,说明季节变化打动作者的心,使他产生创作愿望。

    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一〕;流连万象之际〔二〕,沈吟视听之区〔三〕。写气图貌〔四〕,既随物以宛转〔五〕;属采附声〔六〕,亦与心而徘徊〔七〕。

    〔一〕「联类」,联想模拟之意。

    骆鸿凯:「诗人感物,连类不穷者,明《三百篇》写景之辞所以广也。赋体之直状景物者姑置无论,即比兴之作,亦莫不假于物。事难显陈,理难言罄,辄托物连类以形之,此比之义也。外境当前,适与官接,而吾情郁陶,借物抒之,此兴之义也。比有凭而兴无端,故兴之为用,尤广于比。……夫其托物在乎有意无意之间,而取义仅求一节之合,兴之在诗,所以为用无穷也。」

    〔二〕《孟子梁惠王》:「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

    〔三〕「沈吟」,低声吟咏。

    〔四〕骆鸿凯:「气谓物之神气。」蒋祖怡《物色篇试释》:「『

    写气』指神似,『图貌』指形似。」按「气」谓气氛。《诠赋》:「

    写物图貌,蔚似雕画。」

    〔五〕《校注》:「按《庄子天下篇》:『与物宛转。』成疏:『宛转,变化也。』」

    〔六〕骆鸿凯:「采谓物之色采也。『既随物以宛转』,『亦与心而徘徊』,二语互文足义,犹云写气图貌,属采附声,既随物以宛转,亦与心而徘徊也。夫气貌声采,庶汇各殊,侔色揣称,夫岂易事?……自非入乎其内,令神与物冥,亦安能传其真状哉?王夫之云:『

    池塘生春草、明月照积雪、蝴蝶飞南园,皆心中目中与相融洽,一出语时即得珠圆玉润。』又云:『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则自有灵通之句,参化工之妙,若但于句求巧,则性情先为外荡,生意索然矣。』观此,知心物未融,则写景未能臻工妙者也。」

    郭注:「『写气图貌』承上文『流连万象』而言,『属采附声』承上文『沉吟视听』而言,『声采』,非文章之声采,乃风物之声采也。」

    〔七〕纪评:「随物宛转,与心徘徊八字,极尽流连之趣,会此,方无死句。」

    《校释》:「本篇申论《神思》篇第二段论心境交融之理。《神思》举其大纲,本篇乃其条目。盖神物交融,亦有分别,有物来动情者焉,有情往感物者焉:物来动情者,情随物迁,彼物象之惨舒,即吾心之忧虞也,故曰『随物宛转』;情往感物者,物因情变,以内心之悲乐,为外境之欢戚也,故曰『与心徘徊』。前者文家谓之无我之境,或曰写境;后者文家谓之有我之境,或曰造境。前者我为被动,后者我为主动。被动者,一心澄然,因物而动,故但写物之妙境,而吾心闲静之趣,亦在其中,虽曰无我,实亦有我。主动者,万物自如,缘情而异,故虽抒人之幽情,而外物声采之美,亦由以见,虽曰造境,实同写境。是以纯境固不足以谓文,纯情亦不足以称美,善为文者,必在情境交融,物我双会之际矣。」刘永济《释三准》:「刘氏是主张『情』属于『物』的。作者的思想感情(「情」)是从观察『物』的『万象』而兴起的(睹物兴情)。而且作者的思想感情,与他所处的时代及环境是分不开的。所以他的作品中的『气』与『貌』,就不能不依着他『视听』所感受的『物』而『宛转』,而他的作品中的『采』与『声』不能不随着他内心所兴起的『情』而『徘徊』。这就与唯物主义的『反映论』有着相似的意义了。」

    黄海章《续文心短论》:「『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沈吟视听之区』,这些话是告诉诗人们,就视听所及的范围,要不断地观察,同时又要不断地沉思,才能把物和情融在一起。『写气图貌,……亦与心而徘徊。』初看起来,好象作者运用心思,把客观事物的精神、状貌、色采、声音,描绘得惟妙惟肖,便完成了任务,在景物当中,不必渗透著作者的情感,实在并不是这样。一是景物无穷,首先须经过作者的选择;二是如何描绘,也须经过作者的匠心经营。」(《中山大学学报》一九六三年第四期)

    《斟诠》:「谓《三百篇》之作者,欣赏千变万化之景物,耽乐忘返,吟咏耳闻目见之声色,沈思入迷。描写神气,图摩状貌,既依随风物之变迁,以委曲尽妙;敷绘色采,比附声响,亦配合内心之感应,以斟酌至当。是知写景欲臻于工妙,必须心物交融而后可。」

    按这一小段的意思是:诗人受到外物的感染时,会引起无穷的类似联想。当他在各种自然现象之间流连徘徊的时候,他是随着景物的变化而委曲宛转地写出它们的神态象貌的。当他在耳闻目见的声色之中沈吟的时候,他所运用的藻采和音调,是和他的心情动荡一致的。这是说一方面要恰切地描绘出景物的感性形象,一方面也要表达出作者对景物的感受。

    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一〕,依依尽杨柳之貌〔二〕,杲杲为出日之容〔三〕,瀌瀌拟雨雪之状〔四〕,喈喈逐黄鸟之声〔五〕,喓喓学草虫之韵〔六〕。

    〔一〕范注:「《毛诗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传曰:『灼灼,华之盛也。』」

    陈奂《诗毛氏传疏》:「小笺云:『灼灼』,即『焯焯』之假借。焯,明也。因之凡色之光华明盛者皆谓之焯,亦谓之灼矣。《广雅》:灼灼,明也。《玉篇》:灼灼,华盛貌。『盛』与『明』同义。」

    〔二〕范注:「《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依依」,柔弱貌。

    《世说新语文学》篇:「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谢玄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王夫之《姜斋诗话》:以为此诗妙在「以乐境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三〕范注:「《卫风伯兮》:『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传曰……『杲杲然日复出矣。』」《说文》:「杲,明也。」

    〔四〕《校证》:「『瀌瀌』,铃木云:『当作麃麃。』案《小雅鱼藻之什角弓》作『瀌瀌』,《汉书刘向传》作『麃麃』,则作『瀌瀌』者古文《诗》,作『麃麃』者今文《诗》也。不必改字。」范注:「《小雅角弓》『雨雪瀌瀌。』笺曰:『雨雪之盛瀌瀌然。』」「瀌瀌」,雨雪交加貌。

    《校注》:「按今《小雅角弓》作『瀌瀌』。陈奂《

    诗毛氏传疏》卷二二云:『瀌瀌,疑诗本作麃麃,后人加水旁耳。《

    韩诗外传》四、《荀子非相》篇、《汉书刘向传》作麃麃。』铃木氏盖本陈氏为说也。又按《角弓》释文『雨音于付反』。是原读去声,属动词。若读上声,则与上句『出日』之『出』词性不合矣。」

    〔五〕范注:「《周南葛覃》:『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传曰:『喈喈,和声之远闻也。』」「黄鸟」,黄鹂。「喈喈」,众鸟和鸣声。「逐」,追逐。

    〔六〕范注:「《召南草虫》:『喓喓草虫,趯趯阜螽。』传曰:『喓喓,虫声也。』」「学」,仿效。「韵」,声韵。

    《斟诠》:「如『灼灼』、『依依』、『杲杲』、『瀌瀌』、『喈喈』、『喓喓』等,皆为复词迭语,前四者所以状物,后二者所以形声。『参差』双声,以写荇菜之错落;『沃若』迭韵,以写桑叶之丰润:皆为连语形容词。所以使声采赡丽,音节和谐。」

    杨慎《丹铅杂录》「诗文须有来历」条:「先辈言杜诗韩文无一字无来历,余谓自古名家皆然,不独杜韩两公耳。刘勰云: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喈喈逐黄鸟之声,嗷嗷学鸿雁之响。虽复思经千载,将何易夺?信哉其言!试以灼灼舍桃而移之他花,依依去杨柳而着之别树,则不通矣。」

    黄海章《续文心短论》:「至于表现手法,刘勰以为要能高度概括集中,即用最精炼的词句,来显示丰美的内容。如用『灼灼』来形容桃花的鲜艳,用『依依』来形容杨柳的当风,用『喈喈』来形容黄鸟的鸣声,用『喓喓』来形容草虫的清韵,仅仅两个字,而能绘色绘声,所谓『以少总多,情貌无遗』。描头画角,看起来似乎精细,其实是毫无生气的。」

    皎日嘒星,一言穷理〔一〕;参差沃若〔二〕,两字连形〔三〕。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四〕。虽复思经千载,将何易夺〔五〕?

    〔一〕范注:「《王风大车》:『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传曰:『皦,白也。』《召南小星》:『嘒彼小星,维参与昴。』传曰:『嘒,微貌;小星,众无名者。』一言即一字也。」《释文》:「

    『皦』,又本作『皎』。」《玉篇》:「理,文也。」

    〔二〕范注:「《周南关雎》:『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正义曰:『后妃言此参差然不齐之荇菜,须嫔妾左右佐助而求之。』《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传曰:『沃若,犹沃沃然。』」

    《东城题跋》卷三《评诗人写物》:「诗人有写物之功。『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他木殆不可当此。林逋《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决非桃李诗。皮日休《白莲花》诗云『无情有恨何人见,月晓风清欲堕时』,决非红梅诗。此乃写物之功。」

    《姜斋诗话》:「苏子瞻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体物之工,非沃若不足以言桑,非桑不足以当『沃若』,固也。然得物态,未得物理。『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灼灼其华』、『有蕡其实』,乃穷物理。『夭夭』者,桃至拱把以上,则液流蠹结,花不荣,叶不盛,实不蕃,小树弱枝,婀娜妍茂,为有加耳。」

    〔三〕「连形」,元刻本、弘治本以下各本皆如此,惟黄注本作「

    穷形」。《校注》:「何焯『连』改『穷』。按『连』字是,『参差』、『沃若』皆连语形容词(「参差」双声连语,「沃若」迭韵连语),故云。上云『穷理』,此云『穷形』,殊嫌重出。黄氏从何校改『连』为『穷』非是。」

    《考异》:「『连』、『穷』并通。『穷』字从下句情貌无遗句来,从『穷』为长。」《缀补》:「作『穷』,盖涉上文『

    一言穷理』而误。」郭注:「『两字连形』,谓用『参差』两字形容荇菜,『沃若』两字形容桑叶也。」

    〔四〕吴林伯:「情貌,即下文『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的『情貌』,谓自然景象的情况和形貌。」

    杨明照《文心雕龙研究中值得商榷的几个问题》:「『

    一言穷理』,原是紧承上句『皎日嘒星』说的;『两字穷形』,也是紧承上句『参差沃若』说的。……『以少总多,情貌无遗』二句是对上一节所下的总评。意在说明《诗三百篇》的作者善于使用『灼灼』、『依依』、『杲杲』、『瀌瀌』、『喈喈』、『喓喓』、『皎』、『嘒』、『参差』、『沃若』等形容词来描绘自然景物。尽管每处只有一两个字,却能使形象鲜明,维妙维肖。刘勰明明是说的『情貌无遗』。」

    王达津《刘勰论如何描写自然景物》:「这些引用《诗三百篇》的例证,大都是情兼比兴,物尽形神之似的。『以少总多』是说用词的简洁,而情貌无遗,正是后人所说不但要形似,还要神似,而这描写的所以能够『神似』,却是由于自然景物与作者的思想感情息息相通,并且是由作者的思想感情给添加了生气的。」

    徐季子《「乘一总万」与「以少总多」》:「刘勰十分推崇《诗》中『两字穷形』、『一言穷理』,洗炼的艺术手法。一言就把道理讲清,两字能将形貌描透,多少有点夸张,但他从中总结出一条『以少总多,情貌无遗』和《总术》篇的『乘一总万,举要治繁』,这四句话联系起来看,说刘勰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提出了典型化的艺术方法,也不算过分吧。客观事物是无穷的,景色变化是无常的,要把无穷的事物,无常的景物在一首诗中全部反映出来势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因此要『以少总多』『举要治繁』,把自然界纷然杂陈,繁复众多的景象,用丽而约的艺术语言描绘出来,而且要描绘得『情貌无遗』。……少而能总多,就是要求具体和概括的统一。『乘一总万』可以从一联想到万,『以少总多』可以从少中见到多,诗人所描绘的艺术形象既是『情貌无遗』形象鲜明,又能『总多』『总万』,具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社会科学辑刊》一九八○年第二期)

    郭绍虞、王文生:《文心雕龙再议》:「关于文学与现实,刘勰的贡献在于用变化发展的观点进一步阐述了二者的关系。他认为季节的更迭,自然的变化,通过作用于人的思想感情而影响文学创作。……他根据这种认识,作出了『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词以情发……』的结论。

    「他认为事物的形貌,不可能尽加描绘,『物貌难尽』,仅仅凭着一系列辞藻去模山范水是画也画不完,写也写不尽的。即便是对细节作详尽的刻划,也可能损害整体的神情,『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附会》)因此,他反对『近代以来,文贵形似』那种追求表面真实的作法,而提倡『以少总多,情貌无遗』,也就是要用概括的方法来反映现实。」

    〔五〕范注:「古人形状之词,确有心会神领,百思而无得移易者,朱谋《骈雅》网罗甚富,可资采获。」

    及《离骚》代兴〔一〕,触类而长〔二〕,物貌难尽,故重沓舒状,〔三〕于是嵯峨之类聚〔四〕,葳蕤之群积矣〔五〕。及长卿之徒,诡势瑰声〔六〕,模山范水,字必鱼贯〔七〕,所谓诗人丽则而约言,辞人丽淫而繁句也〔八〕。

    〔一〕骆鸿凯:「此云《离骚》,包《楚辞》而言。」

    〔二〕嵇康《琴赋》:「其余触类而长,所致非一,同归殊途,或文或质。」

    陆牟译为「所写事物触类旁通而有所发展。」范注:「

    《诠赋》篇云:『及灵均唱骚,始广声貌。』」

    〔三〕周注:「重沓,指多用复词。舒状,叙述形状。《尔雅释诂》:『舒,叙也。』」

    《斟诠》:「《颜氏家训书证》:『俗间又有「濌濌」(音沓)语,盖无所不施,无所不容之意也。』重沓,是多饶积厚之意。」

    〔四〕《缀补》:「案《喻林》引于作如,义同。」「嵯峨」,峻险突兀之貌。《楚辞招隐士》:「山气巃嵷兮石嵯峨。」

    王逸注:「嵯峨,……峻蔽日也。」五臣注:「嵯峨,高貌。」

    〔五〕《楚辞七谏初放》:「上葳蕤而防露兮。」王注:「葳蕤,盛貌。」《补注》:「葳蕤,草木垂貌。」

    《校注》:「《楚辞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又《九歌山鬼》:『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并『葳蕤群积』之证。」

    骆鸿凯:「『嵯峨之类聚,葳蕤之群积』云者,谓写山水草木之词渐趋繁富也。兹举例如次: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涉江》)

    上高岩之峭岸兮,处雌蜺之标颠,据青冥而摅虹兮,遂儵忽而扪天。(《悲回风》)

    右写山。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湘君》)

    冯昆仑以澄雾兮,隐岷山以清江,惮涌湍之兮,听波声之汹汹。(《悲回风》)

    右写水。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湘夫人》)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

    山鬼》)

    右写风云。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茎,芳菲菲兮袭予。(

    《少司命》)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同上)

    右写草木。」

    〔六〕「诡势瑰声」,谓追求诡奇的声势。

    〔七〕黄注:「《易剥卦》: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三国魏志邓艾传》:「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晋书范汪传》:「玄冬之月,沔汉干涸,皆当鱼贯而行,推排而进。」谓如鱼游之先后相续也。

    骆鸿凯:「字必鱼贯者,谓好用连语双声迭韵诸联绵字也。此盖因扬马之流,精通小学,故能撮字书之单词,缀为俪语,或本形声假借之法,自铸新词。刘氏所谓扬马之作,旨趣幽深,读者非师传不能析其辞,非博学不能综其理也。」

    范注:「司马相如《上林赋》:『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滭弗宓汩,偪侧泌瀄,……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嵾嵯。九嵕嶭,南山峨峨,……』状貌山川,皆连接数十百字,汉赋此类极多,所谓字必鱼贯也。」

    《练字》篇:「联边者,半字同文者也。状貌山川,古今咸用,施于常文,则龃龉为瑕,如不获免,可至三接。三接之外,其《字林》乎?」

    〔八〕范注:「《法言吾子》篇:『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丽以则」指美丽典雅,「丽以淫」指侈丽放荡。

    《汉书艺文志》:「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讽,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闳衍之词,没其讽谕之义。是以扬雄悔之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

    黄海章《续文心短论》:「『物貌难尽』,有时用几个简单的字来形容,还不够,所以发展到《离骚》,『嵯峨』、『葳蕤』一类重迭的字眼,就大量出现了。但主要的目标,还在曲尽事物的情态,用以寄托作者的心情。等到司马长卿一般辞赋家出来,便一味铺张扬厉,对事物作夸大的描写,而无真实的情感存乎其间,就不免『淫丽而繁滥』了。」

    王达津《刘勰论如何描写自然景物》:「《物色篇》中批判了长卿之徒模山范水的无意义,指出诗人丽则而约言,辞人丽淫而繁句的巨大差别,这也正是『要约写真』和『淫丽烦滥』(《情采》)两条道路的分歧。」

    至如《雅》咏棠华,或黄或白〔一〕,《骚》述秋兰,绿叶紫茎〔二〕;凡摛表五色〔三〕,贵在时见〔四〕,若青黄屡出,则繁而不珍〔五〕。

    〔一〕范注:「《小雅裳裳者华》:『裳裳者华,或黄或白。』笺曰:『华或有黄者,或有白者,兴明王之德,时有驳而不纯。』」

    《校注》:「《诗小雅裳裳者华》:『裳裳者华,或黄或白。』毛传:『兴也。裳裳,犹堂堂也。』……是『裳裳』为形容词。……『华』亦泛称。……据此,则『棠华』之『棠』,非缘舍人误记,即由写者臆改。」《斟诠》:「彦和『裳』作『棠』,亦同音假借字。」吴林伯:「《说文》:『裳,或作常。』《广雅》:『常常,盛也。』『常』又通『棠』,《小雅常棣》,《御览》引作『棠棣』。本篇『棠华』,为『裳裳者华』的省略。」陈奂引《说文》:「裳裳,盛貌。」又引《广雅》:「常常,盛也。」

    〔二〕《训故》:「《楚辞九歌少司命》:『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三〕吴林伯:「《说文》:『摛,舒也。』舒,发布,本篇与『

    表』连文,谓描绘。」

    〔四〕《周礼春官大宗伯》:「时见曰会。」注:「时见者,言无常期。」范注:「此言五色之字不可屡见。时见犹言偶见。」

    《斟诠》:「时见,谓适时而见也。《论语宪问》:『夫子时然后言。』邢疏:『但中(去声)时然后言。』中时,即适时也。」

    吴林伯:「《论语先进》郑玄注:『诸侯时见曰会。』『时见』出此。『时』,《论语宪问》『时然后言』,又《乡党》『不时不食』的『时』,应时。『见』同『现』。『时见』,应时出现。」

    〔五〕《诗品序》:「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高明,无涉于文流矣。」按「黄鸟度青枝」见齐虞炎《玉阶怨》。

    范注:「此言五色之字不可屡见,『黄鸟度青枝』所以见讥于记室也。」

    骆鸿凯:「此言写景文不宜多用五色之词也。昔人诮为诗好用珠玉等字者为七宝妆。」

    《文镜秘府论文二十八种病》:「第二十三,落节。凡诗咏春,即取春之物色;咏秋,即须序秋之事情。或咏今人,或赋古帝,至于杂篇咏,皆须得其深趣,不可失义意。假令黄花未吐,已咏芬芳;青叶莫抽,逆言蓊郁;或专心咏月,翻寄琴声;或□意论秋,杂陈春事。或无酒而言有酒,无音而道有音;并是落节。……又《

    咏春诗》曰:『何处觅消愁,春园可暂游。菊黄堪泛酒,梅红可插头。』释曰:菊黄泛酒,宜在九月,不合春日陈之。或在清朝,翻言朗夜,并是落节。」

    黄海章《续文心短论》:「『摛表五色,……则繁而不珍』,告诉作家贵白描,不贵妆点。不在乎多用青黄赤白一类采色的字面,而在于无采色中显示出采色来。」纪评:「此病易犯,近体尤忌之。」

    以上为第二段,举出古代作品中描写自然景色的范例,强调学习《诗经》中「以少总多」的写作方法,反对辞赋家堆砌辞藻的倾向。

    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一〕。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二〕;吟咏所发,志惟深远〔三〕;体物为妙〔四〕,功在密附〔五〕。故巧言切状〔六〕,如印之印泥〔七〕;不加雕削,而曲写毫芥〔八〕。故能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九〕。

    〔一〕「形」字,元刻本、弘治本、汪本、畲本、两京本作「则」。梅本以下作「形」。《校注》:「按『则』字非是。《宋书谢灵运传论》:『相如工为形似之言。』《诗品上》:『晋黄门侍郎张协,巧构形似之言。』《颜氏家训文章》篇:『何逊诗实为清巧,多形似之言。』并其证。宋赵次公苏轼《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诗『

    论画以形似』句注引作『形似』,是所见本未误。」

    《诗品中》评鲍照云:「善制形状写物之词。」

    《文镜秘府论论体》中所列有十体,其中「形似体」云:「形似体者,谓貌其形而得其似,可以妙求,难以粗测者是。诗曰:『风花无定影,露竹有余清。』又云:『映浦树疑浮,入云峰似灭。』如此即形似之体也。」

    《中兴间气集》评于良史诗「工于形似」。王昌龄说:「了然境象,故得形似。」(《唐音癸签》卷二)「古人形似之语,如镜取形,灯取影也。」(范温《潜溪诗眼》,见《苕溪渔隐丛话》卷八)苏轼《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苏东坡集》前集卷十六)又说:「得其精神而略其形似。」(见陶明浚《

    诗说杂记》卷八)

    张彦远在《论画六法》中,即反对「气韵不周,空陈形似」。《历代名画记》卷一:「今之画,纵得形似而气韵不生,以气韵求其画,则形在其间矣。」

    《缀补》:「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八:『《诗眼》云:形似之意,盖出于诗人之赋,「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是也。古人形似之语,如镜取形,灯取影也。』锺嵘《诗品上》评谢灵运诗,《诗品中》评颜延之诗及鲍照诗,并云『尚巧似』。似即形似也。」

    〔二〕这两句是说山水诗人专门在观察和描绘上用功夫。纪评:「

    此刻画之病,六朝多有。」

    〔三〕这两句是说这些人作诗用心思很深。张严《论诠》:「彦和言『近代以来,文贵形似』,实指谢灵运辈所作而言。盖谢等偏好自然,亦肇端于愤世嫉俗。而当时文士多与僧徒交往,深山幽谷,游所至,美景所触,心之所感,皆一一发而为诗文,此所谓『志惟深远』者也,乃谢等所作过于雕琢,且杂糅《易》《老》《庄》及佛理等,玄虚特甚,文字鲜有真趣。故彦和谓『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此其言刻画之病也。」

    〔四〕《诠赋》:「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体物」,即描写外物。

    〔五〕骆鸿凯:「『体物为妙,功在密附』数语,刘氏虽以此评当时,实亦凡写景者所当奉为准则也。盖物态万殊,时序屡变,摛辞之士所贵凭其精密之心,以写当前之境,庶阅者于字句间悠然心领,若深入其境焉。如此则藻不徒抒,而景以文显矣;不则状甲方之景,可移乙地;摹春日之色,或似秋容。剿袭雷同,徒增厌苦,虽烂若缛绣亦何用哉?

    「《岘佣说诗》云:『写景须曲肖此景。「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确是晚村光景。「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确是深山光景;「黄云断春色,画角起边愁。」确是穷边光景。「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确是暮江光景。』观此,则山水文章之贵于密附,益可见矣。

    「《诗麈》云:『写景之句,以雕琢工致为妙品,真境凑泊为神品,平淡率真为逸品。如「芳草平仲绿,清夜子规啼」(沈佺期),「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王维),「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孟浩然),「

    松生青石上,泉落白云间」(贾岛),「泉声入秋寺,月色遍寒山」(于武陵),皆逸品也。如「日落江湖白,湖来天地青」(王维),「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杜甫),「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严维),「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皆神品也。其它登妙品者,则不可枚举也。』按此所谓逸品,所谓神品,皆指其『功在密附』言之。」

    〔六〕《诗品序》:「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耶?」

    〔七〕《校注》:「『如印之印泥』,按《吕氏春秋适威》篇:『若玺之于涂也,抑之以方则方,抑之以圆则圆。』」

    斯波六郎:「《淮南子齐俗》:『凡将举事,心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若玺之抑埴(高注:玺,印也;埴,泥也)。正与之正,倾与之倾。』(《说文解字》抑字段注:「玺之抑埴,即今俗云,以印印泥也。此抑之本义也。」)」

    范注:「《明诗》篇云:『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续汉书祭祀志上》:『以水银合金以为泥,玉玺一方,寸二分。』」

    〔八〕「不加雕削」,指纯粹的客观的描写。「曲写毫芥」,委曲详尽,描摹入微。「毫」,兔毛。「芥」,芥子。

    〔九〕《校证》:「『即』原作『印』,何校、黄注云:『疑作即。』按黄说是,今据改。下文『即势会奇』,《宗经》篇『即山而铸铜』,《史传》篇『弃同即异』,用法同。」

    《考异》:「印字从上文印泥而来,此练句法也。见《

    征圣》篇『辞成无好异之尤』句法,作『即』可通,但『印』字或不为误。」

    《辨骚》篇:「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

    黄春贵《文心雕龙之创作论》:「《物色》篇曰:『自近代以来,文贵形似,……故能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也。』舍人虽以此评当时之山水文章,务求描绘逼真,体贴入微,趋向形式主义,流为《总术》篇所谓『理拙而文泽』之弊病,实亦写景文者所当奉为圭臬也。」

    骆鸿凯:「此节与《明诗》所论,皆明刘宋以后诗赋写景之异于前代也。」

    郭注:「『吟咏所发』以下,至『即字而知时也』,以为描摩原则,在于以情志为本,然后以密附为功,非承上文『文贵形似』而言,上文为批判宋代文咏『文贵形似』而发也。」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描写的景物很贴切,犹如印泥印出来的一般,非常细致,点点滴滴都写到。使读者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景色,什么季节。

    然物有恒姿,而思无定检〔一〕,或率尔造极,或精思愈疏〔二〕。且《诗》《骚》所标,并据要害〔三〕,故后进锐笔,怯于争锋〔四〕。莫不因方以借巧,即势以会奇〔五〕,善于适要〔六〕,则虽旧弥新矣〔七〕。

    〔一〕《注订》:「《明诗》篇云:『诗有恒裁,思无定位。』句法同旨。」

    《荀子儒效》篇:「礼者所以为群臣尺寸寻丈检式也。」

    《文选》陆机《演连珠》:「动循定检。」李善注引《

    苍颉篇》:「检,法度也。」

    〔二〕《文赋》:「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这几句是说:景物有固定的姿态,思绪却没有固定的规则。有的好像满不在乎,就写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有的用尽心思,反而差得很远。

    桓谭《新论袪蔽》篇:「赏激一事而作小赋,用精思太剧,而立感动发病,弥日瘳。」张衡《与崔瑗书》:「竭己精思,以揆其意。」

    《汤显祖集》卷三十二《合奇序》:「予谓文章之妙,不在步趋形似之间。自然灵气,恍惚而来,不思而至。……米家山水人物,不用多意,略施数笔,形像宛然,正使有意为之,亦复不佳。故夫笔墨小技,可以入神而证圣。」

    宋叶梦得《石林诗话》:「『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以奇求之耳。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所能到。」

    《随园诗话》(卷四):「萧子显自称:『凡有著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此即陆放翁之『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薛道衡登榻构思,闻人声则怒;陈后山作诗,家人为之逐去猫犬,婴儿都到别家,此即杜少陵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二者不可偏废。盖诗有从天籁来者,有从人巧得者,不可执一而求。」

    骆鸿凯:「『物有恒姿』,至『或精思愈疏』:谓物之姿态有恒,而人之运思多变,或率尔操觚,竟能密合,或镂心洒翰,能益浮词也。寻心物之感,其机至微,其时至速。故有卒然遇之,不劳而获者,亦有交臂失之,回顾已远者,此中张弛通滞之数,虽有上材,恒不能自喻其故,文家常言,以为天机骏利,易于烛物,六情壅塞,难于用思,通塞之宜,文之工拙分焉,斯诚不刊之论矣。」

    陆机《文赋》有云:「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也。」郭注:「陆机认为『竭情多悔,率意寡尤』,在于思考有通塞,至于通塞之由,则无法解释。刘彦和亦认为『率尔造极,精思愈疏』,在于『物有恒姿,思无定检』;如果『志惟深远』加以『密附之功』又能『入兴贵闲,析辞尚简』,问题便可解决。所以在理论上,刘氏对于『思有通塞』之由,已能进一步探讨,较陆机有所发展。」

    〔三〕「标」,元刻本、两京本、张之象本、梅本、凌本、张松孙本等均作「摽」。此处「摽」谓摽帜,义与「标识」通。《后汉书皇甫嵩传》:「(张)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着黄巾为摽帜。」《校证》、《校注》于此均失校。

    《斟诠》:「要害,关系重要之处也。《汉书西南夷传》:『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注:『要害者,在我为要,于敌为害也。』此处喻风物之特点。」张严《论诠》:「要害,《诗》指『一言穷理,两字穷形』而言,《骚》指『触类而长,物貌难尽』而言,盖《诗》《骚》并能摄物象之精微,窥造化之灵秘也。」

    〔四〕「锐笔」,指精于写作之人。

    《斟诠》:「争锋,犹言争胜。《汉书张良传》:『

    楚人剧急,愿上慎毋与楚争锋。』」《史记绛侯周勃列传》:『难与争锋。』」

    〔五〕《定势》篇:「旧练之才,则执正以驭奇;新学之锐,则逐奇而失正。」郭注:「『因方』谓依据《诗》《骚》描摹风景的方法。」周注:「即势以会奇──顺着文势而写出新奇的景象。」

    骆鸿凯:「文章变化之法,古人有不易其意而别造新语,或规摹其意而形容之者,有翻意者,有点化成句者,有用意造语不嫌雷同者,而且文诗赋词得相通变,学者措意于此,其于刘氏所谓『

    因方借巧,即势会奇』,可以知所从事矣。」

    〔六〕这句的意思是善于体会要领,就可以推陈出新。黄叔琳评:「化臭腐为神奇,秘妙在此。」

    《斟诠》:「适要,谓适得窔要,即俗语『恰到好处』之意。」《文赋》:「因宜适变,曲有微情。」牟注:「适要,抓住要点,和上文说的『据要害』意思相同。」

    王达津《刘勰论如何描写自然景物》:「『《诗》《骚》所标,并据要害,……则虽旧弥新矣。』这是他主张描写自然要抓到自然最主要的特点,但后进之士根据前代诗人的方法笔势加以变化,也还是可以被允许的,这正像王维诗『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积雨辋川庄作》),是根据别人的诗,加上了『漠漠』、『阴阴』二词,但却描写出了悠悠长夏的情貌一样。」《随园诗话》卷一:「自古文章所以流传至今者,皆即情即景,如化工肖物,着手成春,故能取不尽而用不竭。不然,一切语古人都已说尽,何以唐、宋、元、明才子辈出,能各自成家而光景常新耶?」

    〔七〕骆鸿凯:「『《诗》《骚》所标并据要害』,至『善于适要,虽旧弥新』此言写景变化之法也。夫文贵自出心裁,独标新颖,谢朝华之已披,启夕秀于未振,焉取规模仿效,致来因袭之讥?然写花鸟,绘烟岚,则诚有不尽尔者。盖物色古今所同,远视黄山,气成葱翠,适当秋日,草尽萎黄,古有此景,今亦无以异也。是故古人之作,虽已泄宇宙之秘,穷化工之妙,清辞丽句,脍炙文林,然后贤有作,倘能即势会奇,因方借巧,妙得规摹变化之诀,自成化腐为新之功。又况意之为用,其出不穷,同叙一景而以悲愉各异,则后者初非袭前,如『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杜甫《后出塞》),与『萧萧马鸣,悠悠旆旌』(《诗大雅角弓》篇),一叙愁惨之象,一状整暇之容,语同而意别,特作者临文偶然凑合,非相袭也。同赋一物而比兴不同,则诸作各擅其胜,如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此因比兴之不同而各据胜境也。由此观之,雨滴空阶,月照积雪,亭皋叶下,池塘草生,凡诸美景,虽至不可纪极之世,言之亦无害为佳构,李文饶所谓文章譬诸日月,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不其然哉!」

    是以四序纷回〔一〕,而入兴贵闲〔二〕;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三〕使味飘飘而轻举,情晔晔而更新〔四〕。

    〔一〕「四序」,谓四时也。《魏书律历志》:「四序迁流,五行变易。」

    《校注》:「潘岳《秋兴赋》:『四时忽其代序兮,万物纷以回薄。』」「纷回」,纷去沓来之意。

    〔二〕《校释》:「舍人论文家体物之理,皆至精粹,而『入兴贵闲』,『析辞尚简』二语尤要。闲者,《神思》篇所谓虚静也,虚静之极,自生明妙。故能撮物象之精微,窥造化之灵秘,及其出诸心而形于文也,亦自然要约而不繁,尚何如印印泥之不加抉择乎?」四时景色很繁,又总是不断循环来往,但感物起兴却要极虚静,这样才可以在有意无意之间,抓住最感人的意兴。

    骆鸿凯:「然欲令机恒通而鲜塞,亦自有术。刘氏《神思》篇云:陶钧文思,贵在虚静。……此虽为一切文言,而写景尤要。是故缀文之士,苟能虚心静气以涵养其天机,则景物当前,自能与之默契,抽毫命笔,不假苦思,自造精微,所谓信手拈来,悉成妙谛也。不则以心逐物,物足以扰心,取物赴心,心难于照物,思虑虽苦,终如系影捕风矣。」

    《养气》篇:「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勿使壅滞,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常弄闲于才锋,贾余于文勇。」皆本篇「贵闲」之意。

    〔三〕「析」字,元刻本、弘治本、两京本、张之象本等均作「折」,梅本于「折」改作「」,张松孙本从之。凌本、黄本折并作「

    析」。「」与「析」同,「折」则为误字。《校证》、《校注》于此均失校。

    曹学佺批「是以四序」四句:「此风雅也。」

    张严《论诠》:「彦和之言『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纪昀以为『四语尤见精妙』。盖文家惟『

    入兴贵闲』者,始能『瞻言而见貌』,惟『析辞尚简』者,方得『即字而知时』。此舍『会通』而外,曷克有此?」

    蒋祖怡:「『析辞尚简』针对『青黄屡出,繁而不珍』。」郭注:「『析辞尚简』,即上文所谓『一言穷理』,『两字连形』,反对『字必鱼贯』,『青黄屡出』。」

    〔四〕「晔晔」,光采貌。《校证》:「『更新』,《吟窗杂录》三七作『恒鲜』。」《校注》:「《晋书文苑左思传》:『张华见而叹曰:「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

    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用简练的辞句描写繁富的景色,使得诗味飘飘如微风吹拂,情趣盎然而又格外清新。

    骆鸿凯:「『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至『情晔晔而更新』数语尤精。四序纷回,入兴贵闲者,盖以四序之中,万象森罗,触于耳而寓于目者,所在皆是,苟非置其心于翛然闲旷之域,诚恐当前好景,容易失之也。陶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因采菊而见山,一与自然相接,便见真意,而至于欲辩忘言,使非渊明摆落世纷,寄心闲远,曷至此乎?物色虽繁,析辞尚简者,盖以一时之内,一地之间,物态皆极缤纷,表之于文,惟须约其词旨,务令略加点缀,即已真境显然;陶诗『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高(桑)树颠(《归园田居》)』四语,着墨不多,而村墟景象,如溢目前,若事铺陈,诚恐累牍连篇有所不尽也。『味飘飘而轻举,情晔晔而日新』者,味即文味,情即文情也。夫既以间旷之兴领略自然之美,则观察真矣;复以简至之辞摄取物象之神,则技术巧矣。写景如是,而文之情味有不引人入胜者哉?」

    王达津《刘勰论如何描写自然景物》:「『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自然),……情晔晔而更新。』要表达景物的形神兼似,和诗人的真实思想感情倾向,由于感召无端,兴来的很自然,所以描写自然就必须要极其自然,使它能达到情景交融,境界完整,神貌兼备,天衣无缝的地步。像王维诗『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山居秋暝》)就令人颇有此感。」

    古来辞人,异代接武〔一〕,莫不参伍以相变〔二〕,因革以为功,〔三〕物色尽而情有余者〔四〕,晓会通也〔五〕。

    〔一〕郭注:「《通变》举枚乘、司马相如等五家为例之后,云:『此并广寓极状,五家如一,诸如此类,莫不相循,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此文所云正与彼文同意。」

    《礼记曲礼》:「堂上接武。」郑注:「武,迹也。」

    〔二〕《易系辞上》:「参伍以变,错综其数。」《荀子成相》:「参伍明,谨施赏刑。」注:「参伍犹错杂也。」

    〔三〕「因革」,或因循旧式,或变革。「因」,沿袭。《通变》篇:「望今制奇,参古定法。」

    〔四〕蒋祖怡《〈物色篇〉试释》:「『物色尽』的『尽』和上文的『物貌难尽,故重沓舒状』的『尽』字,都是『详尽』的意思。」(《文心雕龙论丛》)「情有余」是说富于情趣,能传神。

    〔五〕《易系辞》:「圣人有以观其会通。」疏:「观看其物之会合变通。」此处「会通」指对传统精神的融会贯通。

    郭注:「『会通』,即附会与通变。」蒋祖怡《〈物色篇〉试释》:「温庭筠《商山早行》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欧阳修效之云:『鸟声梅店雨,野色柳桥春。』欧诗不如温作。因为就这两诗的关系而论,是属于『通变之术』的,而欧诗之病,则在乎此十字没有内在紧密的联系,则又属于『附会之术』的范围,《

    物色》篇以『会』、『通』并提,是有道理的,而宋人诗『渡船满板霜如雪,印我青鞋第一痕』,则师温诗之意,不师温诗之辞与格调,此诗中『早』的意境宛然在目,自较欧诗为优。」

    若乃山林皋壤〔一〕,实文思之奥府〔二〕;略语则阙,详说则繁。〔三〕然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四〕,抑亦江山之助乎〔五〕?

    〔一〕《庄子知北游》:「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离骚》王逸注:「泽曲曰皋。」「皋壤」,泽畔。江总《栖霞寺碑》:「步林壑,陟皋壤。」

    〔二〕《注订》:「『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言文章之成,概取诸物色而已,一篇重点,全系此句。」

    〔三〕因为「山林皋壤」是文思奥府,所以作家不能略而不语;如果象司马相如之徒,「模山范水,字必鱼贯」,那就详说则繁了。

    〔四〕《校证》:「《能改斋漫录》七、《海录碎事》十八,无『

    能』字『监』字,《诗纪》『监』作『鉴』。」

    《斟诠》:「『洞监风骚之情』,在此乃谓体察诗人情感而创作《骚辞》,不应顺字而解释。」

    〔五〕《校证》:「两京本『乎』作『也』。」

    《能改斋漫录》卷七:「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云:『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然屈平所以洞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故唐张说至岳阳,诗益凄惋,人以为得江山之助。」何焯批:「唐人谓燕公岳州以后,诗思凄婉,得江山之助,盖出于此。岳州在江南,屈子所放之地也。」《校注》:「《海录碎事》卷十八有此文,亦无『能』字『监』字。以《声律》篇『练才洞监』例之,『监』字似不可少。又按《新唐书张说传》:『既谪岳州,而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之助云。』王勃《郪县兜率寺浮屠碑》:『

    野旷川明,风景挟江山之助。』(《王子安集》卷十五)杨亿《许洞归吴中》诗:『骚人已得江山助。』(《西昆酬唱集》卷下)宋祁《

    江山宴集序》:『江山之助,出楚人之多才。』(《景文集》卷九七)并本此为说。」

    骆鸿凯:「『若乃山林皋壤』至『抑亦江山之助乎』,此言物色之有助于文思也。彼灵均之赋,隐深意于山河,寄遥情于木末,烟雨致其绵渺,风云托其幽遐,所谓得助江山,诚如刘说。他若灵运山水,开诗家之新境,柳州八记,称记体之擅场,并皆得自穷幽揽胜之功,假于风物湖山之助。林峦多态,任才士之品题,川岳无私,呈宝藏于文苑。所谓取不尽而用不竭者,其此之谓乎?」楚于山则有九疑南岳之高,于水则有江汉沅湘之大,于湖潴则有云梦洞庭之巨浸,其间崖谷洲渚,森林鱼鸟之胜,诗人讴歌之天国在焉。故《湘君》一篇,言地理者十九,虽作者或有意铺陈,然使其不遇此等境地以为文学之资,将亦束手而无所凭借矣。王夫之《楚辞通释序例》:「

    楚泽国也,其南沅湘之交,抑山国也。迭波旷宇,以荡遥情,而迫之以崟嵚戌削之幽菀,故推宕无涯,而天采矗发,江山光怪之气莫能掩抑。」

    郭注:「作者着《物色》,以为文章有借于江山风物之助;然反对『文贵形似,窥情风景之上,钻貌草木之中』。于此不能不辩也。」

    第三段,评论晋宋以来作家「文贵形似」的偏向,强调抓住物色的要点,继承前人的描写方法而加以革新,做到「物色尽而情有余」。

    赞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一〕。目既往还,心亦吐纳〔二〕。春日迟迟〔三〕,秋风飒飒〔四〕;情往似赠,兴来如答〔五〕。

    〔一〕《斟诠》:「言高山重迭,而流水萦洄;绿树杂生,而白云飘合也。……《广韵》:『沓,重也。』《集韵》:『沓,重复也。』匝,周也,有环绕之意。」

    〔二〕《神思》:「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斟诠》:「言眼目浏览美丽景色,既然睠顾不舍;内心感受旖旎风光,亦以吐泄为快也。往还,谓睠顾不舍,有《易林》『目不得阖』之义。吐纳,正反复词,在此但取吐义。」

    〔三〕《诗豳风七月》:「春日迟迟。」传:「迟迟,舒缓也。」

    孔疏:「迟迟者,日长而暄之意,故为舒缓。计春秋漏刻,多少正等。而秋言凄凄,春言迟迟者,阴阳之气感人不同。张衡《西京赋》云:『人在阳则舒,在阴则惨。』然则人遇春暄,则四体舒泰,春觉昼景之稍长,谓日行迟缓,故以迟迟言之。」

    〔四〕《楚辞九歌山鬼》:「风飒飒兮木萧萧。」《校注》:「《说文》风部:『飒,风声也。』(此依段注本)」

    〔五〕《斟诠》:「言吟咏客多愁善感,对风物向往情深,好似赠言寄意。大自然毓秀锺灵,为诗人借来兴会,恍如酬答知音。」

    郭注:「『情往似赠』,谓景物移人情感之深。『兴来如答』,指景物引人感发兴起之快。」

    何羡门批:「赞词之美,莫过于此。」

    骆鸿凯:「『赞曰山沓水匝』至『兴来如答』,此与本篇首节意同。纪昀曰:诸赞之中,此为第一。正因题目佳耳。」

    王达津《刘勰论如何描写自然景物》:「虽然最先是由于景物的美的感召,但必须有与之相适应的感情动荡于心,相互起著作用,所以他在赞语中说:『情往似赠,兴来如答。』那也就是必须把自己之情融入客观大自然的景物中,又从对充满了自己激情的大自然景色的欣赏与描绘中更深一步寄托自己的情怀。……这也就是说:真正描写大自然的美,主客观是不可能分离的。」又说:「(物色的)感召只是『情以物迁』、『情往似赠』之开始,『辞以情发』、『

    兴来如答』则是进入创作过程。」

    钱锺书《管锥编》第三册:「『心亦吐纳』、『情往似赠』,刘勰此八字已包赅西方美学所称『移情作用』(Lawofimputation)。」

    才略第四十七

    《后汉书胡广传》载史敞等荐广书:「广才略深茂,堪能拨烦。」

    魏刘邵《人物志》:「胆力绝众,才略过人,是谓骁勇。」

    《晋书明帝纪》:「太子性至孝,有文武才略,钦贤爱客,雅好文辞。」

    《序志》篇:「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

    纪评:「《时序》篇总论其势,《才略》篇各论其人。」

    《校释》:「本篇与《时序》篇相辅。《时序》所论,属文学风尚之高下流变,论世之事也。本篇所重,在比较作品之长短,作家之同异,知人之事也。」又:「本篇以《才略》标目,而篇首乃揭『辞令华采』四字,其义亦可得而言也。才略者,才能识略之谓也,属之人。发而为辞令,蔚而成华采,则属之文。而辞令华采之中,又含笔与文二类。故篇中涉及文体,至为广泛。上自诗赋,下及书记,皆在扬搉之列,与本书上篇所品论,旨趣无二。又辞令华采之发,固源于才略,而才略所资,则以性情为土壤,以学术为膏泽,二者得而后可以滋长,此以本末言之则然也。至篇中评骘之语,或称『才颖』,或称『学精』,或称『识博』,或称『理赡』,或称『思锐』,或称『

    虑详』,或称『气盛』,或称『力缓』,或称『情高』,或称『文美』,或称『辞坚』,或称『体疏』,或称『采密』,或称『意浮』,用字甚杂,似无分于本末,然细绎之,要不出性情学术,才能识略,辞令华采诸端。盖衡文者操术有四:一论其性情,二考其学术,三研其才略,四赏其辞采。本篇随文立言,盖亦互文见义之例也。」

    郭绍虞《关于文心雕龙的评价问题及其它》:「《才略》篇中一方面讲到才和时有关系,而另一方面更多地讲到才性和文章体制风格的关系。」(《文学遗产选集》第三辑)

    沈谦《文心雕龙批评论发微》(本篇以下所引沈氏语皆同此):「才略者,才能谋略之谓也。……批评作品,首则论作家之文才。彦和《才略》篇检论历代作家文才之概略。自二帝三王,迄于刘宋,述其最者,统于一篇,评洽体要,以见楷模。纪评云:『上下百家,体大思精,真文囿之巨观。』信然伟矣!彦和论虞夏有皋陶、夔、益、五子四家,商周有仲虺、伊尹、吉甫三家,春秋有薳敖、随会、赵衰、公孙侨、子太叔、公孙挥六家,战代有屈原、宋玉、乐毅、范雎、苏秦、荀况、李斯七家,两汉有陆贾等三十三家,魏晋则有曹丕等四十四家,总共九十八家。」(第四章《批评实例》第二节《才略》)

    《斟诠》:「才略……本指才能谋略而言。彦和本篇其所以以才略标目者,乃检论历代作家『文才之概略』耳。……原《时序》所论,属文学风尚之高下流变,论世之事也;《才略》所论,在比较作品之长短,作家之同异,知人之事也。必参稽互察,文章之面目、精神及其价值,始可显现衡定。此亦《孟子万章》篇所谓『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之义。」

    《才略》篇是专门评论作家的才思的。「才略」就是才思和识略。

    九代之文〔一〕,富矣盛矣;其辞令华采,可略而详也〔二〕。虞夏文章,则有皋陶六德〔三〕,夔序八音〔四〕,益则有赞〔五〕,五子作歌〔六〕,辞义温雅,万代之仪表也〔七〕。

    〔一〕《通变》篇「是以九代咏歌」,郭注:「九代指唐、虞、夏、商、周、汉、魏、晋、宋而言,与《时序》中称十代对勘可知。」

    郝懿行批注:「按《时序》篇赞称『蔚映十代』,并数萧齐而言也。兹篇及于刘宋而止,故云九代而已。」

    《注订》:「九代者,篇中首称虞夏,继述商周,春秋属周,秦列战代,汉晋魏而下,迄于刘宋,共九代也。」

    〔二〕《校释》:「『详』疑『言』误。」《斟诠》:「案此『详』非与『略』反,乃『审议』之谓也。不烦改字。《说文》:『详,审议也。』」「辞令华采」指艺术表现形式。

    〔三〕《训故》:「《书皋陶谟》: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尚书虞书皋陶谟》:「皋陶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孔传:「性宽弘而能庄栗;和柔而能立事;悫愿而能恭恪;乱,治也,有治而能谨敬;扰,顺也,致果为毅;行正直而气温和;性简大而有廉隅;刚断而实塞;无所屈挠,动必合义。……有国诸侯,日日严敬其身,敬行六德,以信治政事,则可以为诸侯。」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此六德,郑(玄)意以为『乱而敬』至『强而毅』之文。」《注订》:「六德者,九德之中有其六也。」

    〔四〕《训故》:「《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八音克谐,无相夺伦。」』」夔,虞舜时乐官。《尚书舜典》:「四海遏密八音。」孔传:「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释文》:「八音谓金钟也,石磬也,丝琴瑟也,竹箎笛也,匏笙也,土埙也,革鼓也,木柷敔也。」

    《校注》:「《书》伪《益稷》:『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下管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此并『夔序八音』之辞。」

    〔五〕《尚书大禹谟》:「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诚感神,矧兹有苗?』」「益」,舜臣。

    〔六〕《明诗》篇范注:「《史记夏本纪》:『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伪古文尚书》载《五子之歌》。」

    〔七〕《管子形势解》:「仪者,万物之程序也;法度者,万民之仪表也。」「仪表」,典范。

    商周之世,则仲虺垂诰〔一〕,伊尹敷训〔二〕,吉甫之徒,并述《

    诗》《颂》〔三〕,义固为经,文亦师矣〔四〕。

    〔一〕黄注:「《书序》:汤归自夏,至于大垧,仲虺作诰。」按此见《仲虺之诰》。孔传:「仲虺,臣名,为汤左相奚仲之后,以诸侯相天子。会同曰诰。」

    〔二〕黄注:「《书序》:成汤既殁,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按此见《伊训》。孔疏:「伊尹以太甲承汤之后,恐其不能纂修祖业,作书以戒之。史叙其事作《伊训》。」

    〔三〕《训故》:「《诗大雅嵩高》、《烝民》,皆尹吉甫作也。《诗烝民》:『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又《嵩高》:『吉甫作诵,其诗孔硕。』」范注:「《诗大雅崧高》、《烝民》、《

    韩奕》、《江汉》皆尹吉甫美宣王而作。」「诵」,诗也,谓可诵者也。尹吉甫,周房陵人,宣王修文武大业,玁狁进迫京邑,吉甫奉命北伐,逐之太原而归。

    《校注》:「按舍人明言『吉甫之徒,并述《诗》《颂》,则所指当非尹吉甫一人之作。黄范两家止引《诗大雅嵩高》、《烝民》、《韩奕》、《江汉》四篇以注,似有未尽。据《毛诗序》:《公刘》、《泂酌》、《卷阿》皆召康公戒成王而作;《云汉》为仍叔美宣王而作;《常武》为召穆公美宣王而作;《駉》为史克颂鲁僖公而作。如益以刺诗,作者则更多也。」

    〔四〕范注:「『文亦师矣』句有缺字,疑『师』字上脱一『足』字。」《注订》:「『文亦师矣』,言上述诸作,既为文章之楷模,亦足以为后人之师法也。范注非。」《斟诠》:「范说是。『文亦足师』与『义固为经』相对,因句末有矣字,浅人以为上下句字不相偶,而妄删『足』字耳。」

    牟注:「按《征圣》篇所说:『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足师』似太重,『亦师』稍轻。」

    及乎春秋大夫,则修辞聘会,磊落如琅玕之圃〔一〕,焜耀似缛锦之肆〔二〕,薳敖择楚国之令典〔三〕,随会讲晋国之礼法〔四〕,赵衰以文胜从飨〔五〕,国侨以修辞扞郑〔六〕,子太叔美秀而文〔七〕,公孙挥善于辞令〔八〕,皆文名之标者也〔九〕。

    〔一〕《斟诠》:「聘会,谓聘问与会同也。」「磊落」,众多杂沓貌。《后汉书蔡邕传》:「连衡者六印磊落。」「琅玕」,美石。《书禹贡》:「厥贡惟球、琳、琅玕。」孔传:「琅玕,石而似玉。」《说文》:「琅,琅玕,似珠者。」「圃」,《图书集成》本引作「囿」。

    〔二〕「焜」,光明貌。「焜耀(耀的异体字)」,犹言辉煌。「

    缛」,繁密的采饰。「肆」,商店。《斟诠》:「焜耀,光辉照耀也。《左氏昭三年传》:『不腆先君之适,以备内官,焜耀寡人之望。』疏:『服虔云:耀,照也;焜,明也。』」

    〔三〕《校证》:「『敖』原作『教』,梅据曹改。徐校同,王惟俭本作『敖』不误。」

    《校注》:「按何本、训故本、谢钞本正作『敖』,曹改徐校是也。」「薳」,姓,春秋时楚有蒍敖,亦作「薳」。梅注:「薳敖,即孙叔敖,元作教,曹改。」《训故》:「《左传》:『随武子曰:蒍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能用典矣。』蒍敖,即蒍艾猎,孙叔敖也。」按此见宣公十二年。

    孔疏:「《释诂》云:令,善也。」《斟诠》引《左传会笺》:「此寓军政于常职者,即楚国之令典,而蒍敖之所酌古以施于今,故曰择。」「择」,谓选用。

    〔四〕梅注:「随会,士会。」「随」,姓,周随侯之后;春秋时国灭,子孙以国为氏。一说晋士会食采于随,其后以为氏。《训故》:「《左传》晋士会平王室,王享之殽烝,武子私问其故。王曰:王享有体荐,宴有折俎。公当享,卿当宴,王室之礼也。武子归而讲求典礼,以修晋国之法。」此见宣公十六年。「王曰」,原文作「王闻之,召武子曰」。士会执晋政,卒谥武子。

    〔五〕《校证》:「『衰』原作『襄』,梅据曹改,徐校同。王惟俭本作『衰』,不误。」《校注》:「按曹改徐校是。何本、训故本、谢钞本正作『衰』。」梅注:「《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秦穆公飨晋公子重耳。子犯曰:「偃不如衰之文也,请使衰从。」公子赋《河水》,公赋《六月》。赵衰曰:「重耳拜赐。」公子降拜,稽首;公降一级而辞焉。衰曰:「君称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重耳敢不拜?」』」

    〔六〕「国侨」,春秋郑大夫公孙侨,字子产。博洽多闻,为政宽猛相济。时当晋楚争霸,郑处两大之间,子产内以礼法驭强宗,外以口舌折强国,郑得不被兵革者数十年。《征圣》篇:「郑伯入陈,以文辞为功。」黄注:「《左传》:郑子产献捷于晋,晋人问陈之罪,子产对之。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按此见襄公二十五年。这是说郑国攻入陈国,晋国来责问,子产作了正确的回答。

    《校注》:「按《陆士龙文集晋故散骑常侍陆府君诔》:『国侨殒郑,邦无竽笙。』亦称子产为国侨。」

    〔七〕《训故》:「《左传》:子产之为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太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按此见襄公三十一年,「又」作「尤」。梅注:「子太叔,游吉。」「美秀」,《左传》杜注:「其貌美,其才秀。知诸侯所欲为。」

    〔八〕《校证》:「『挥』,旧本作『翚』,冯舒云:『翚当作挥。』黄注本改『挥』。案《左》襄二十四年、三十年、三十一年传,皆以公孙挥与子羽错举,作『挥』者是。」何焯改「挥」。「公孙挥」,字子羽,事郑简公为行人。《校注》:「按公孙挥字子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则本是翚字(古人立字,展名取同义。子羽名翚,犹羽父之名翚也)。黄本依冯、何校作『挥』,盖据《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原文黄范两家注已具)文耳。」梅本作翚,注云「子羽」。《论语宪问》:「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九〕「标」,出色。何焯批云:「『标』字下,疑脱一『着』字。」

    战代任武,而文士不绝:诸子以道术取资〔一〕,屈宋以楚辞发采,〔二〕乐毅报书辨而义〔三〕,范雎上疏密而至〔四〕,苏秦历说壮而中〔五〕,李斯自奏丽而动〔六〕,若在文世,则扬班俦矣〔七〕。荀况学宗,而象物名赋〔八〕,文质相称,固巨儒之情也〔九〕。

    〔一〕「资」,地位,声望。

    〔二〕《时序》篇:「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

    〔三〕《校证》:「『而』原作『以』,徐云:『当作而。』案以下文句法求之,徐说是。今据改。」按元刻本、弘治本「辨」作「辩」。《训故》:「《乐毅传》:毅为燕昭王破齐,独莒即墨未服。昭王死,惠王即位,齐之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曰:齐两城不下者,闻乐毅与燕新王有隙,欲连兵且留齐。惠王乃使骑劫代将,而召乐毅。乐毅畏诛,遂西降赵。惠王使人让之,毅报以书。」按此见《史记》,其书有云:「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絜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

    范注:「《燕策》二:『昌国君乐毅为燕昭王合五国之兵而攻齐,下七十余城,尽郡县之以属燕。三城未下,而燕昭王死,惠王即位,用齐人反间,疑乐毅而使骑劫代之将,乐毅奔赵;赵封以为望诸君。……燕王悔,……乃使人让乐毅,且谢之。……望诸君乃使人献书报燕王曰云云。』」「辨」,明辨。

    〔四〕《论说》篇:「范雎之言事,李斯之止逐客,并烦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此上书之善说也。」按范雎《上秦昭王书》见《战国策秦策三》,又见《史记范雎传》。

    《斟诠》:「兹节录其书中之末尾数语,以见其言事之纤密而至要矣。其言曰:『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闲,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

    牟注:「《史记范雎列传》:『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范雎乃上书曰: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这说明范雎上书正『以太后故』而发,《史传》篇说的『宣后乱秦』即指此事。但范雎在《献书昭王》中,既未讲太后专政,又未说穰侯等无功受禄,却触及当时秦国存在问题的实质。这就是所谓『密而至』。」

    〔五〕范注:「苏秦说辞见《史记》本传及《战国策》。」《斟诠》:「苏秦历说六国,辞皆壮伟,而能切中事情。」「壮而中」,雄壮而中肯。

    〔六〕《文选》李斯《上书秦始皇》(即《谏逐客书》),李注:「《史记》曰:李斯者,楚上蔡人也。西说秦,秦拜斯为客卿,会韩使郑国来闲秦,以作溉渠,已而觉。秦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秦者,祇为其主游闲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议亦在逐中,斯乃上书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

    《斟诠》:「李斯《谏逐客书》引见《论说》篇『李斯之止逐客』注。丽而动,言其文辞华丽而动人也。」

    〔七〕《校注》:「按《文选典论论文》:『及其所善,扬班俦也。』」《斟诠》:「诸子之书说皆有可观,其在偏重武功之七国,皆不以能文见称,若在崇尚文治之盛世,则亦扬雄班固之俦匹也。」

    〔八〕黄注:「《史记》索隐:荀卿名况。卿者,时人相尊而号为卿也。有《云》、《蚕》、《箴》等赋,见《荀子》。」《诠赋》篇:「于是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六义附庸,蔚成大国。述客主以首引,极声貌以穷文,斯盖别诗之原始,命赋之厥初也。」《诸子》篇:「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辞雅。」

    《斟诠》:「言荀况为一代学术宗师,而其象形事物之韵语,名之曰赋也。」「象物」,描写物象。

    〔九〕《校证》:「谢云:『情』疑当作『精』。」按「情」自可通。

    以上为第一段,评先秦作家。

    汉室陆贾,首发奇采,赋《孟春》而选典诰,其辩之富矣〔一〕。贾谊才颖,陵轶飞兔〔二〕,议惬而赋清〔三〕,岂虚至哉〔四〕!

    〔一〕《补注》:「《札迻》云:案『赋孟春』盖《汉艺文志》陆贾赋三篇之一,『选典诰』当作『进典语』。《诸子》篇云:『陆贾《典语》』,并误以《新语》为『典语』也。(《史记陆贾传》: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号其书以《新语》。「进」即谓奏进也。)『进』,『选』,『语』,『诰』,皆形近而误。」范注:「《汉志》陆贾赋三篇,当有篇名《孟春》者,彦和时尚存,今则无可考矣。《札迻》十二云云,据孙说当作进《新语》。」沈岩临何焯校:「『辩』下或无『之』字。」「辩」谓巧言。《校释》:「按『语』误作『诰』,是也;『选』乃『撰』字,二字古通。司马相如《封禅书》:『历选列辟。』《史记》作『撰』,徐广曰:『

    撰一作选。』是其证。不必据《汉书》改作『进』也。」

    《诠赋》篇:「汉初词人,循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枚、马播其风,王、扬骋其势。」

    《注订》:「『选典诰』者,意为选辞成章类典诰体也,如韩退之《平淮西碑》之类。《新语》一书梁以前或有别名,彦和不得两误云。」《校注》:「按此文本无误字,孙说未可从。《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列赋为四家,《陆贾赋》其一也。《诠赋》篇亦云:『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词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是此处之『首发奇采』,当专指陆贾之赋而言,未包其《新语》在内。因诸子战国已臻极盛,《新语》乃属于『体势浸弱』、『类多依采』之流,舍人于《诸子》篇曾明言之,岂能又以『首发奇采』相许?则『典诰』非《新语》之误,更可知矣。『赋《孟春》而选典诰』,盖止论贾之《孟春赋》,本为一事,非谓其既赋《孟春》,又撰《新语》也。《史传》篇:『是立义选言,宜依经以树则。』……《封禅》篇:『树骨于训典之区,选言于弘富之路。』然则『赋《孟春》而选典诰』,殆谓贾之《孟春赋》,选言于典诰乎?」

    牟世金《文心雕龙的范注补正》:「《才略》与《诠赋》之别,是评论作家总的才华或据其诗赋,或据其散文,往往取其主要成就而言,故既论陆赋,又兼《新语》,是完全可能的。改字为『

    新语』并无确证,不必以臆测强改。彦和于诗文之名,每多活用,联系《诸子》篇之『陆贾《典语》』考察,亦非误字,乃合于典诰之《

    新语》也。此处之『进典诰』义同。《辨骚》有云:『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汤武之祗敬,典诰之体也。』《新语》中称道尧、舜、汤、武、周、孔者正多;现存《新语》十二篇,差不多篇篇如是。《四库全书总目》卷九十一《新语》条说,其书『大旨皆崇王道,黜霸术,归本于修身用人,……所援据多《春秋》、《论语》之文,汉儒自董仲舒外,未有如是之醇正也。』这正是彦和称《新语》为《典语》或以其合于『典诰之体』的原因。」

    沈谦:「陆贾首发奇采,……其辩之富矣。』言炎汉兴起,陆贾开古赋之先河,奇葩异采,一枝独秀,赋着《孟春》,奏进《新语》,骋辞讽说,其辩闳博而富丽矣。」

    〔二〕「陵」,通「凌」,超越。「轶」,超过。

    黄注:「《吕氏春秋》:飞兔騕褭,古之骏马也。」范注:「《汉书贾谊传》:『文帝召谊为博士,是时谊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未能言,谊尽为之对,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诸生于是以为能。』《吕氏春秋离俗览》:『飞兔騕褭,古之骏马也。』」高注:「日行万里,驰若兔之飞,因以为名也。」《议对》篇:「贾谊之遍代诸生,可谓捷于议也。」

    〔三〕《校证》:「『惬』原作『揠』,徐云:『揠,一作美。』黄注本改作『惬』。」沈岩临何焯校本:「揠,一本阙疑,他本或改惬字。」「惬」,惬当,恰当。《体性》篇:「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哀吊》篇:「自贾谊浮湘,发愤吊屈,体同而事核,辞清而理哀,盖首出之作也。」《奏启》篇:「若夫贾谊之《务农》,……理既切至,辞亦通畅,可谓识大体矣。」

    《汉书贾谊传赞》:「刘向称贾谊言三代与秦治乱之意,其论甚美,通达国体,虽古之伊管,未能远过也。」明屠隆《文论》:「贾马之文,疏朗豪宕,雄健隽古。其苍雅也,如公孤大臣,庞眉华美,峨冠大带,鹄立殿庭之上,而非若山夫野老之翛然清枯也;其葩艳也,如王公后妃,珠冠绣服,华轩翠羽,光彩射人,而非若妖姬艳倡之翩翩轻妙也。」(《由拳集》卷二十三)

    论贾谊的话是说贾谊的才华出众,表现在构思敏捷上,他的构思比「飞兔」跑得还快,可是他在汉文帝宫廷上作的议对很惬当,「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史记贾谊传》),他写的赋也清而不杂。这就显示了他的非凡的才思。

    〔四〕沈谦:「言贾谊才思敏锐,超越骏马之捷足;策议惬当而赋辞清峻,岂无真性实学而能至哉!」

    枚乘之《七发》〔一〕,邹阳之上书〔二〕,膏润于笔,气形于言矣〔三〕。仲舒专儒,子长纯史,而丽缛成文,亦诗人之告哀焉〔四〕。

    〔一〕《杂文》篇:「及枚乘摛艳,首制《七发》,腴辞云构,夸丽风骇。盖七窍所发,发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又:「自《七发》以下,作者继踵。观枚氏首唱,信独拔而伟丽矣。」

    〔二〕《论说》篇:「至于邹阳之说吴、梁,喻巧而理至,故虽危而无咎矣。」

    范注:「邹阳见《时序》篇注。」《时序》篇「贾谊抑而邹枚沈」,范注:「《史记邹阳传》:邹阳者,齐人也,游于梁,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上书而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邹阳,恶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杀之。邹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邹阳《上书吴王》一首,《于狱中上书自明》一首,均见《汉书》本传并《文选》第三十九卷。

    〔三〕沈谦:「枚乘作《七发》以启迪楚太子,邹阳狱中上书以感悟梁孝王,笔锋犀利若膏油之润泽,言泉充沛似云气之流利矣。」

    〔四〕范注:「《艺文类聚》三十有董仲舒《士不遇赋》,司马迁《悲士不遇赋》。《诗小雅四月》:『君子作歌,维以告哀。』笺云:『告哀,言劳病而愬之。』」

    牟世金《文心雕龙创作论新探(下)》:「作为『专儒』的董仲舒和『纯史』的司马迁,却能以《士不遇赋》、《悲士不遇赋》等,抒发他们怀才不遇的哀情。董仲舒、司马迁和桓谭、王逸的不同,就在于他们能运用『丽缛』的文辞来抒写其悲哀之情。」(《

    社会科学战线》一九八二年第二期)

    沈谦:「董仲舒乃专门儒者,司马迁为纯粹史家,而各有《士不遇赋》,以抒写一己之悲慨,丽辞缛采,蔚成文章。」

    相如好书〔一〕,师范屈宋〔二〕,洞入夸艳〔三〕,致名辞宗〔四〕。然核取精意〔五〕,理不胜辞〔六〕,故扬子以为「文丽用寡者长卿」〔七〕,诚哉是言也!

    〔一〕范注:「《汉书司马相如传》:『(相如)少时好读书。』」

    〔二〕《乐府》篇:「朱马以骚体制歌。」

    〔三〕《诠赋》篇:「相如《上林》,繁类以成艳。」《体性》篇:「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夸饰》篇:「相如凭风,诡滥愈甚。故上林之馆,奔星与宛虹入轩;从禽之盛,飞廉与鹪鹩俱获。」《定势》篇:「是以模经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骚》命篇者,必归艳逸之华。」

    〔四〕《斟诠》:「《汉书叙传》:『文艳用寡,子虚乌有,寓言淫丽,托讽终始,多识博物,有可观采,蔚为辞宗,赋颂之首。述《

    司马相如传》第二十七。』」

    〔五〕《校证》:「『核』原作『覆』,两京本作『复』,徐校作『核』,清谨轩钞本作『核』,范云:『覆疑当作核。』按作核是。今据改。」《校释》认为「核取」二字应作「覆蔽」,云:「按此言相如之文夸艳,致精意覆蔽也。『取』乃『蔽』误。」《考异》:「

    《周礼冬官考工记》注:『详察曰覆。』《集韵》:『覆,审也。』王校从范注据改,非。」《校注》:「『核』字是。……《铭箴》篇『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等亦误『

    核』为『覆』,与此同。」

    沈谦:「言司马相如……夸饰淫艳,致有一代辞宗之名。然而审察其精思妙意,则情理不能胜过文辞。」

    《斟诠》:「覆训审,见《尔雅释诂》,谓详察之也。以校斟学立场言,凡原文训故可通,改作形似声近之字而其义又未胜者,仍以不改为是。」又:「覆取精意,谓审察择取其精思妙意也。」

    〔六〕《校注》:「按《典论论文》:『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词。』」

    〔七〕范注:「《法言君子》篇:『文丽用寡,长卿也。』」《

    封禅》篇:「故称《封禅》丽而不典。」《丽辞》篇:「自扬马张蔡,崇盛丽辞,如宋画吴冶,刻形镂法,丽句与深采并流,偶意共逸韵俱发。」《程器》篇:「彼扬马之徒,有文无质,所以终乎下位也。」《物色》篇:「及长卿之徒,诡势瑰声,模山范水,字必鱼贯,所谓诗人丽则而约言,辞人丽淫而繁句也。」《斟诠》:「班固《司马相如传叙》亦有『文丽用寡』之语。」

    王褒构采,以密巧为致〔一〕,附声测貌〔二〕,泠然可观〔三〕。子云属意,辞义最深〔四〕,观其涯度幽远〔五〕,搜选诡丽,而竭才以钻思〔六〕,故能理赡而辞坚矣〔七〕。

    〔一〕范注:「骈丽之文,始于王褒《圣主得贤臣颂》,故云以密巧为致。」「密巧」,细密工巧。此句也可能是「以密致为巧」,但不可轻改。

    〔二〕《诠赋》篇:「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他的描绘音乐的方法,是善用比附,所以叫作「附声」。「测貌」,揣量形貌。《比兴》篇:「王褒《洞箫》云:优柔温润,如慈父之畜子也。」

    〔三〕范注:「《庄子逍遥游》:『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郭注:『泠然,轻妙之貌。』」

    沈谦:「言王褒构彩,以严密工巧为极致,附合声响,测拟形貌,轻妙可观。」这是说王褒在写作时,重视描写的细密和精巧,他在绘声绘形方面,非常轻妙。

    〔四〕《校证》:「『义』原作『人』,梅云:『疑误。』范云:『人当作义,俗写致讹。』案范说是。下文『理赡辞坚』,即承此言。今据改。」

    《校注》:「按范说是。《汉书扬雄传赞》:『今扬子之书,文义至深。』可证此文『人』字确为『义』之误。『辞义最深』即『文义至深』也。」

    《注订》:「辞人最深者,辞人中之最为深湛者,故下有『涯度幽远』之言,范注非。」《校释》:「按『人』乃『采』之误。」

    牟世金《范注补正》:「窃疑『人』字不误。『辞人』为彦和习用词。如『近代辞人』、『辞人赋颂』、『辞人爱奇』等,全书共有十四次。范注所引《扬雄传》语,适足以证扬雄乃『辞人(

    之)最深』者。倘依范说,谓『义深』犹可,谓『辞深』则不可。案原意首论全人:『辞人最深。』次分论内容,形式:『涯度幽远,搜选诡丽。』岂非正合全书通例?改『人』为『义』,虽亦有可说,惜梅、范皆疑而无征。后之从者,亦无补证。」

    〔五〕《斟诠》:「涯度幽远:谓造诣深远也,指其立义言。……涯度犹言津涯或涯限。」周注:「涯度,内容的广度和深度。」

    〔六〕范注:「《汉书扬雄传》:『雄少而好学,……默而好深湛之思。』子云多知奇字,亦所谓搜选诡丽也。搜选诡丽,辞深也;涯度幽远,义深也。」桓谭《新论》:「扬子云才智闻达,卓绝于众,汉兴已来,未有此也。」《诠赋》篇:「子云《甘泉》,构深玮之风。」《哀吊》篇:「扬雄吊屈,思积功寡,意深文略,故辞韵沈膇。」《杂文》篇:「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封禅》篇:「观《剧秦》为文,影写长卿,诡言遯辞,故兼包神怪。然骨掣靡密,辞贯圆通,自称极思,无遗力矣。」《练字》篇:「扬雄以奇字纂训,并贯练雅颂,总阅音义。……故陈思称扬马之作,趣幽旨深,非博学不能综其理。岂直才悬,抑亦字隐。」《体性》篇:「子云沈寂,故志隐而味深。」《时序》篇:「子云锐思于千首,……亦已美矣。」《知音》篇:「扬雄自称心好沈博绝丽之文,其事浮浅,亦可知矣。」

    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子渊淫靡,若女工之蠹;子云侈靡,异诗人之则。」

    〔七〕沈谦:「扬雄缀属意思,于辞人最为深湛,观其造意幽远,砌辞诡丽,而竭尽才情以钻研苦思,故能义理富赡而文辞坚实也。」

    论扬雄的话是说扬雄尽自己的才力去钻研思考,用意最深,所以能够做到文理丰富,而文辞坚实。

    桓谭着论,富号猗顿〔一〕,宋弘称荐,爰比相如〔二〕,而《集灵》诸赋,偏浅无才〔三〕,故知长于讽谕,不及丽文也〔四〕。

    〔一〕《校证》:「两京本『论』作『号』,『号』作『侔』。」黄注:「《论衡》:『挟君山之书,富于积猗顿之财。』」按此见《

    论衡佚文》篇。

    《校注》:「按《淮南子泛论》篇高注:『猗顿,鲁之富人。』《孔丛子陈士义》篇:『猗顿,鲁之穷士也。耕则常饥,桑则常寒。闻陶朱公富,往而问术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当畜五。」于是乃适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之间,其滋息不可计。赀拟王公,驰名天下。以兴富于猗氏,故曰猗顿。』(《

    文选过秦论》「陶朱猗顿之富」,李注亦引《孔丛子》此文。黄注引《水经注》非是。)」按此又见《史记货殖列传》。《斟诠》:「《后汉书桓谭传》:『谭著书言当世行事二十九篇,号曰《新论》。』」

    〔二〕《训故》:「《后汉书》:宋弘字仲子,京兆人,历官大司空。光武尝问弘通博之士,弘荐沛国桓谭,才学洽闻,几及扬雄刘向。」范注:「《后汉书宋弘传》:『帝尝问弘通博之士,弘荐沛国桓谭,才学洽闻,几能及扬雄、刘向父子。』此云『爰比相如』,恐误。」郭注本改作「爰比扬雄」,《斟诠》改作「爰比扬刘」,皆不足据。

    〔三〕黄注:「《艺文类聚》有桓谭《集灵宫赋》。」《艺文类聚》七十八载谭赋曰:「余少时为中郎,从孝成帝出祠甘泉、河东,见部先置华阴集灵宫。宫在华山下,武帝所造,欲以怀集仙者王乔、赤松子,故名殿为存仙。端门南向山,署曰望仙门。窃有乐高眇之志,即书壁为小赋以颂美曰云云。」《集灵宫赋》又名《仙赋》。周注:「写修仙、得道、游行、不死,内容偏浅,又无才华。」

    〔四〕范注于「论」字下引铃木云:「疑当作『谕』。」《校证》:「『谕』原作『论』,徐云:『论当作谕。』铃木说同。案作『谕』是,今据改。」《校注》:「按『论』字不误。『讽』指其讽谏之疏(见《后汉书》本传)言,『论』则指《新论》。此以君山之『讽、论』并举,正如后文评徐干之以『赋、论』连言然也。上疏与《新论》皆属于笔类,与辞赋异,故云『长于讽论,不及丽文』。」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桓谭,虽然有人把他和司马相如相比,而他写的赋「偏浅无才」,可见他长于讽谕议论,而不善于写华丽的文章。

    敬通雅好辞说,而坎壈盛世〔一〕,《显志》《自序》〔二〕,亦蚌病成珠矣〔三〕。

    〔一〕梅注:「敬通,冯衍字。」「壈」,同廪。「坎壈」,困顿,不得志。《楚辞九辩》:「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牟注:「其现存作品以说辞最多,如《说廉丹》、《计说鲍永》、《说邓禹书》等,见《全后汉文》卷二十。」

    〔二〕《训故》:「《后汉书》:冯敬通以与新阳侯交结,得罪,不得志,乃作赋自厉,命其篇曰《显志》。显志者,言光明风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也。」按《后汉书冯衍传》:「后卫尉阴兴、新阳侯阴就以外戚贵显,深敬重衍,衍遂与之交结。……衍由此得罪,……西归故郡,闭门自保,不敢复与亲故通。建武末,上疏自陈曰:『

    臣伏念……惶恐自陈,以救罪尤。』书奏,犹以前过不用。衍不得志,退而作赋,又自论曰:『冯子以为夫人之德,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眇然有思凌云之意。乃作赋自厉,命其篇曰《显志》,显志者,言光明风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也。其辞曰云云。』衍娶北地任氏〔女〕为妻,悍忌,不得畜媵妾,儿女常自操井臼,老竟逐之,遂埳壈于时。然有大志,不戚戚于贱贫。居常慷慨叹曰:『衍少事名贤,经历显位,怀金垂紫,揭节奉使,不求苟得,常有凌云之志。三公之贵,千金之富,不得其愿,不概于怀。贫而不衰,贱而不恨,年虽疲曳,犹庶几名贤之风。修道德于幽冥之路,以终身名,为后世法。』」赋文载本传。

    〔三〕《淮南子说林训》:「明月之珠,蛖之病而我之利也。」高注:「蛖,大蛤,中有珠。」「蛖」即「蚌」字。

    钱锺书《诗可以怨》:「《文心雕龙才略》讲到冯衍:『敬通雅好辞说,……《显志》《自序》,亦蚌病成珠矣。』就是说他那两篇文章是『郁结』『发愤』的结果。刘勰淡淡带过,语气不像司马迁那样强烈。……『病』是苦痛或烦恼的泛指,不限于司马迁所说『左丘失明』那种肉体上的害病,也兼及『坎壈』之类精神上的受罪。北朝有个姓刘的人也认为困苦能够激发才华,一口气用了四个比喻,其中一个恰好和南朝这个姓刘人所用的相同。刘昼《刘子激通》:『楩柟郁蹙以成缛锦之瘤,蚌蛤结痾而衔明月之珠,鸟激则能翔青云之际,矢惊则能踰白雪之岭,斯皆仍瘁以成明文之珍,因激以致高远之势。』」(《文学评论》一九八一年一期)

    牟世金《文心雕龙范注补正》:「案蚌病之说,见《艺文类聚》卷九十七《鳞介部下蚌》:『《淮南子》曰: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论说》篇:「敬通之说鲍、邓,事缓而文繁,所以历骋而罕遇也。」牟世金《文心雕龙创作论新探(下)》:「这位雅好辞说、『历骋而罕遇』的冯衍,在文学创作上还有所成就,正由于他坎壈于盛世的不幸,而在《显志赋》中表达了这种不幸之情。所以刘勰用『蚌病成珠』来喻其文学成就。冯衍以能写其不幸而『成珠』,这就有力地说明,所谓文学才华,主要是指作者抒写情志的才能。」

    清袁守定《占毕丛谈》卷五《谈文》:「柳子厚永州之役,著作始工;坡公海南文字,笔力益劲;昌黎阳山后诸作,醇乎其醇;杨用修编锢云南,著作之富,甲于一代。古人文章,穷而愈进,刘舍人所谓『蚌病成珠』,是也。」

    二班两刘〔一〕,奕叶继采〔二〕,旧说以为固文优彪,歆学精向,〔三〕然《王命》清辩〔四〕,《新序》该练〔五〕,璇璧产于昆冈〔六〕,亦难得而踰本矣〔七〕。

    〔一〕梅注:「二班:彪,固;两刘:向,歆。」

    〔二〕「奕叶」,犹言奕世,一代接一代。《文选》潘岳《杨仲武诔》:「伊子之先,奕叶熙隆。」

    〔三〕《校注》:「按《傅子》:『或问刘歆、刘向孰贤?傅子曰:向才学俗而志忠,歆才学通而行邪。』(《书钞》九五、《御览》卷五九九引)即此可见旧说之一斑。」《宋书谢灵运传论》:「班固长于情理之说。」

    〔四〕《论说》篇:「及班彪《王命》,……敷述昭情,善入史体。」范注:「《王命论》,见《论说》篇注。」《论说》篇范注:「

    《后汉书班彪传》:『隗嚣拥众天水,彪乃避难从之。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定。意者从横之事,复起于今乎?」彪既疾嚣言,又伤时方艰,乃着《王命论》,以为汉德承尧,有灵命之符;王者兴祚,非诈力所致。欲以感之,而嚣终不寤。』《汉书叙传》及《文选》五十二载《王命论》。」「清辩」,清晰明辩。

    〔五〕黄注:「《汉书刘向传》:向采传记行事,着《新序》、《说苑》凡五十篇。」《诸子》篇范注〔四十二〕:「《新序》十卷,《说苑》二十卷,两书性质略同。……《崇文总目》云:『《新序》所载,皆战国秦汉间事。』以今考之,春秋时事尤多,汉事不过数条,大抵采百家传记以类相从。……在诸子中犹不失为儒者之言也。」

    李申耆《骈体文钞》称许刘向:「文气厚重,后人无能及者。」「该练」,完备而精练。

    〔六〕「璇」,梅注:「音旋。」「璇」的异体字,美玉。「琨冈」,昆山,产美玉。元刻本「昆冈」作「昆冈」。

    〔七〕沈谦:「彪之《王命论》,思清理辩;向之《新序》,事该辞练。璇玉瑞璧,非昆仑山脊不能产生;固文、歆学,渊源有自,亦难得踰越其本根也。」

    傅毅崔骃,光采比肩,瑗寔踵武〔一〕,能世厥风者矣〔二〕。杜笃贾逵,亦有声于文〔三〕,迹其为才也〔四〕,崔傅之末流也〔五〕。

    〔一〕黄注:「《后汉书》:崔骃,博学有伟才,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子瑗,锐志好学,尽能传其父业。瑗子寔,少沈静,好典籍。」梅注:「《后汉书崔骃传赞》云:崔为文宗,世禅雕龙。」《时序》篇:「自安和已下,迄至顺桓,则有班傅三崔,王马张蔡,磊落鸿儒,才不时乏。」《时序》篇范注:「《后汉书崔骃传》:『骃字亭伯,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骃子瑗。瑗,字子玉,锐志好学,尽能传其父业。……瑗子寔。寔,字子真,少沈静,好典籍。明于政体,吏才有余,论当世便事数十条,名曰《政论》。』范晔论曰:『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沈沦典籍,遂为儒家文林。』又赞曰:『崔为文宗,世禅雕龙。』」

    〔二〕《校证》:「『能』原作『龙』,王惟俭本作『能』,徐校作『能』,黄注本、王谟本、崇文本俱改作『能』。」《考异》:「

    『能』『龙』并通,可两存。」

    〔三〕范注:「《后汉书贾逵传》:『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又《文苑杜笃传》:『笃所著赋、诔、吊、书、赞、七言、女诫及杂文,凡十八篇。又着《明世论》十五篇。』本传载其《论都赋》一篇。」贾逵着有《神雀颂》,今不存。

    〔四〕《校证》:「黄注本删『也』字,今据旧本补。」《考异》:「『也』字衍。此句与下句义属一贯,王校非。」「迹」,考也。

    〔五〕《诔碑》篇:「杜笃之诔,有誉前代。《吴诔》虽工,而他篇颇疏,岂以见称光武,而改盼千金哉!」《杂文》篇:「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杜笃贾逵之曹,……欲穿明珠,多贯鱼目。可谓寿陵匍匐,非复邯郸之步;里丑捧心,不关西施之嚬矣。」

    李尤赋铭〔一〕,志慕鸿裁〔二〕,而才力沈膇〔三〕,垂翼不飞。〔四〕马融鸿儒〔五〕,思洽识高〔六〕,吐纳经范,华实相扶〔七〕。

    〔一〕梅注:「『尤』原作『充』,王改。」《训故》:「《后汉书独行传》:李充字大逊,陈留人,不言著述。又《晋中兴书》:李充,字弘度,江夏人,着《学箴》。然此在贾逵之后,马融之前,则李尤也。尤在和帝时拜兰台令,有《幽谷》诸赋,《并车》(《四库全书考证》:『有《幽谷》诸赋,《孟津》诸铭。』刊本脱『孟津』二字,据《李兰台集》增)诸铭,而贾逵仕明帝时,马融仕顺、桓时,以序观之,乃李尤无疑。」

    〔二〕牟世金《范注补正》:「查李尤之赋,今残存《函谷关赋》等五篇,纵有巨制,但其尚存铭文八十余篇,多是四句十六字的短篇,最长的《刻漏铭》也不足百字,岂能『鸿裁』仅指赋而排除铭?《

    诠赋》篇未论及李尤;《铭箴》篇则云:『李尤积篇,义俭辞碎。蓍龟神物,而居博弈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闲哉!』既不闲事理,其于『神物』『嘉量』之类铭文,自然处理不当。故『志慕鸿裁』当指其欲写意义重大之作。《诠赋》篇有『鸿裁之寰域』,《辨骚》篇有『才藻者菀其鸿裁』(范注谓取熔屈宋制作之大义),此篇之『志慕鸿裁』,异于《诠赋》而近于《

    辨骚》,不可混为一谈。」

    〔三〕黄注:「《左传》成公六年:『献子曰:民愁则垫隘,于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杜注:『沈溺,湿疾;重膇,足肿。』」梅注:「膇,音坠。」

    〔四〕黄注:「《易明夷卦》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范注引「翼」作「羽」。《铭箴》篇黄注:「《文章流别论》:『尤自山河都邑至刀笔契,无不有铭,而文多秽病。』」《铭箴》篇:「李尤积篇,义俭辞碎。」

    牟注:「这里喻才力低下。『才力沈膇,垂翼不飞』,和《风骨》篇的『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意近。」

    沈谦:「汉和帝时,李尤作《函谷赋》与《并车铭》,其心仰慕鸿大体制,而才力沈滞板重,如鸟之患风湿足肿者,羽翼低垂,不克奋飞。」

    〔五〕范注:「《后汉书马融传》:『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所著赋、颂、碑、诔、书、记、表、奏、七言、琴歌、对策、遗令凡二十一篇。』」

    〔六〕《校证》:「『识』原作『登』,梅六次本改。」《校注》:「按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何本、胡本、……崇文本并作『登』,原非误字;黄氏从梅、何校作『识』,非是。『思洽登高』,盖谓其善于辞赋也。(「登高能赋」,见《

    诗墉风定之方中》毛传及《汉志》。)范书本传所叙季长撰述,即以赋为称首;今存者尚有《琴赋》、《长笛赋》、《围棋赋》、《

    樗蒲赋》、《龙虎赋》等篇(见严辑《全后汉文》卷十八)。而《长笛》一赋,且登选楼。是季长所作,以赋为优,故云『思洽登高』。本篇评论作者,皆就其最擅长者言。若作『识高』,则空无所指矣。何况『登』与『识』之形音俱不近,焉能致误?《出三藏记集齐竟陵王世子抚军巴陵王法集序》:『雅好辞赋,允登高之才。』《南齐书文学传论》:『卿云巨丽,升堂冠冕;张左恢廓,登高不继。』亦并以『登高』二字指赋。(《诠赋》篇亦有「原夫登高之旨」语。)」

    《缀补》:「《汉书艺文志》:『《传》曰: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今《诗墉风定之方中》毛传「登」作「升」,义同。)此云『思洽登高』,谓马融能赋也。作『识』,盖后人不得其义而妄改;或涉下文『博识有功』而误。」「洽」,广博。「

    思洽」,思路博洽。按「识高」亦可通。

    〔七〕牟注:「经范,儒家经典的规范。……相扶,互相支持,指形式和内容配合很好。」

    郭注:「『吐纳经范』,谓选辞用意皆以经书为典范。」

    沈谦:「言马融为当代鸿儒,才思浃洽,能登高作赋,属文辞皆以经典为规范,辞采华丽而义理典实,左提右挈,相得益彰。」

    王逸博识有功〔一〕,而绚采无力〔二〕。延寿继志〔三〕,瑰颖独标〔四〕,其善图物写貌,岂枚乘之遗术欤〔五〕?

    〔一〕范注:「《后汉书文苑王逸传》:『王逸,字叔师,南郡宜城人也。着《楚辞章句》行于世。其赋、诔、书、论及杂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汉诗》百二十三篇。子延寿,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鲁国,作《灵光殿赋》。后蔡邕亦造此赋,未成;及见延寿所为,甚奇之。遂辍翰而已。曾有异梦,意恶之,乃作《梦赋》以自厉,后溺水死,时年二十余。」

    《斟诠》:「王逸《楚辞章句自序》:『淮南王安及班固、贾逵各作《离骚》章句,其余十五卷阙而不说,又义多乖异,事不要括。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舍人所谓『博识有功』指此。」牟注:「《楚辞章句九思序》:『逸,南阳人,博雅多览。』」

    〔二〕《校证》:「『采』,旧本皆作『彩』,黄注本作『采』。」

    《仪礼聘礼》「绚组」注:「彩成文曰绚。」「绚采」谓绚烂的辞采。舒直《刘勰文学理论的中心问题》:「刘勰在《序志》篇说:『褒贬于《才略》。』他褒贬的标准是什么呢?仍然是他的基本主张:是否文质并茂。他赞美荀卿的赋是『文质相称』,称许扬雄的赋是『理赡而辞坚』,推崇马融的辞章是『华实相扶』,钦仰张衡的文辞是『文史彬彬』。至如司马相如的赋,虽然『洞入夸艳,致名辞宗』,但是『理不胜辞,文丽用寡』;王逸的文章,虽然是『

    博识有功』,但是『绚采无力』。」

    〔三〕斯波六郎:「《博物志》:『王延寿,逸之子也。鲁作灵光殿初成,逸语其子曰:「汝写状归,吾欲为赋。」文考遂以韵写简,其父曰:「此即好赋,吾固不及矣。」』(《御览》五八七引)」

    〔四〕郭注:「瑰颖独标,谓锋芒特出也。」

    〔五〕郭注:「因《七发》亦长于『写物图貌』,故《灵光殿赋》得『枚乘之遗术』。」《诠赋》篇:「延寿《灵光》,含飞动之势。」

    张衡通赡,蔡邕精雅〔一〕,文史彬彬〔二〕,隔世相望〔三〕。是则竹柏异心而同贞〔四〕,金玉殊质而皆宝也。

    〔一〕范注:「《后汉书张衡传》:『衡所著诗、赋、铭、七言,《灵宪》、《应间》、《七辩》、《巡诰》、《悬图》,凡三十二篇。及为侍中,上书请得专事东观,收检遗文,毕力补缀。书数上,竟不听,及后之著述,多不详典,时人追恨之。』范晔论曰:『崔瑗之称平子曰:「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章怀注:瑗撰平子碑文也。)』又《蔡邕传》:『邕所著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势》、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又曰:『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范晔赞曰:『邕实慕静,心精辞绮。』」《论衡超奇》:「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通赡」,指才学广博丰富。

    刘师培《汉魏六朝专家文研究》九《蔡邕精雅与陆机清新》:「至于蔡中郎之文,亦绝无繁冗之弊。《文心雕龙才略》篇云『蔡邕精雅』,实为定评。精者,谓其文律纯粹而细致也;雅者,谓其音节调适而和缓也。今观其文,将普通汉碑中过于常用之句,不确切之词,及辞采不称,或音节不谐者,无不刮垢磨光,使之洁净。故虽气味相同,而文律音节有别。凡欲研究蔡文者,应观其奏章若者较常人为细;其碑颂若者较常人为洁;音节若者较常人为和:则于彦和所称『精雅』当可体味得之。」

    〔二〕《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牟注:「文史彬彬,指张衡、蔡邕都文史双全。《后汉书张衡传》:『永初中,谒者仆射刘珍、校书郎刘騊駼等著作东观,搜集《汉记》,因定汉家礼仪。上言请衡参论其事,会并卒。而衡常叹息,欲终成之。及为侍中,上疏请得专事东观,收检遗文,毕力补缀。』又《蔡邕传》:『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著《十意》(即《十志》)。』」

    〔三〕何焯批:「世传蔡是张之后身,故云隔世相望。」

    清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别集类后汉中郎将蔡邕集十二卷》引此语,原注:「裴頠《语林》曰:『(张)衡之初死,蔡邕母始孕。此二人才貌相类,时人云:邕是衡之后身。』(《御览》卷三百六十又三百九十六引)故刘勰有是言。」

    《斟诠》解「隔世相望」为「隔桓帝之世,而前后辉映」。牟世金《范注补正》:「案李解可备一说,《语林》语既不可靠(张衡一三九年卒,蔡邕一三三年生),亦无关系。世,三十年也。张衡为侍中,请专事东观,在顺帝阳嘉年间(一三二──一三五);蔡邕校书东观,在灵帝熹平初(一七三年左右),正好相隔一世。」

    按《诠赋》篇:「张衡《二京》,迅发以宏富。」《奏启》篇:「张衡指摘于史职,蔡邕铨列于朝仪,博雅明焉。」《明诗》篇:「至于张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诗缓歌,雅有新声。」又:「故平子得其雅。」《事类》篇:「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体性》篇:「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

    《诔碑》篇:「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才锋所断,莫高蔡邕。观杨赐之碑,骨鲠训典;《陈》《郭》二文,词无择言;《

    周》《胡》众碑,莫非清允。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察其为才,自然而至。」《颂赞》篇:「蔡邕《樊渠》,并致美于序,而简约乎篇。」

    〔四〕《校注》:「按《楚辞》东方朔《七谏初放》:『若竹柏之异心。』」沈谦:「张衡才通学赡,蔡邕思精辞雅,无论文章史传,均彬彬得体,隔桓帝之世而前后辉映。是则犹如翠竹之与苍柏,虽心性有异而坚贞则同。」

    刘向之奏议,旨切而调缓〔一〕;赵壹之辞赋,意繁而体疏〔二〕;孔融气盛于为笔〔三〕,祢衡思锐于为文,有偏美焉〔四〕。潘勖凭经以骋才,故绝群于锡命〔五〕;王朗发愤以托志,亦致美于序铭。〔六〕

    〔一〕《训故》:「此段叙东汉不宜有刘向,且向前已见,此『向』字恐误。」何焯批:「『向』字疑误。」

    范注:「《汉书刘向传》:『向自见得信于上,故常显讼宗室,讥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发于至诚。』『旨切调缓』,向文确评。」「缓」,宽舒。

    牟注:「刘向的奏议,多为当时外戚专政、汉室危急的情况而发,但或以灾异凶吉论时政,如《条灾异封事》等;或以大量历史事实谏用外戚,如《极谏用外戚封事》等(均见《汉书刘向传》)。」

    〔二〕梅注:「赵壹,字符叔。」黄注:「《后汉文苑传》:壹恃才倨傲,为乡党所摈,乃作《解摈》。后屡抵罪,友人救得免,乃为《穷鸟赋》以谢恩。又作《刺世疾邪赋》,以舒其怨愤。」范注:「《后汉书文苑赵壹传》载其《穷鸟赋》一篇;赋末系诗二首,其一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伊优北堂上,抗脏倚门边。』其二曰:『埶家多所宜,欬唾自成珠;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贤者虽独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哀哉复哀哉,此是命矣夫!』所谓体疏,殆此类也。」

    「体疏」,谓体裁粗疏。《斟诠》:「传载其《穷鸟赋》一篇,意已嫌繁,又赋末系诗二首,体不密致,益见空疏。」

    〔三〕范注:「《文选》采录孔融书表,是气盛于为笔之证。」按《章表》篇:「至于文举之《荐祢衡》,气扬采飞。」《典论论文》:「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风骨》篇:「公干亦云: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

    《斟诠》:「魏文论孔融曰:『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以至杂以嘲戏。』故曰:『孔融气盛于为笔。』又《后汉书孔融传》所载《为刘表郊祀隐不班示疏》,《马日磾不宜加礼议》,《肉刑议》,及《文选》所载《荐祢衡表》、《与曹操论盛孝章书》、《报曹操书》,皆气盛于笔之作。范蔚宗谓『融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又谓其『发辞偏宕,多致乖忤』。」牟注:「张溥《孔少府集题辞》:『东汉词章拘密,独少府(孔融官至少府)诗文,豪气直上。』」

    〔四〕范注:「祢衡作《鹦鹉赋》,文无加点,辞采甚丽,是思锐于为文也。」按《神思》篇:「祢衡当食而草奏。」《书记》篇:「

    祢衡代书,亲疏得宜。斯又尺牍之偏才也。」「有偏美」,谓各有偏长。《后汉书祢衡传》:「(刘)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时衡出,还见之,开省未周,因毁以抵地。表怃然为骇。衡乃从求笔札,须臾立成,辞义可观。」

    〔五〕《诏策》篇:「潘勖《九锡》,典雅逸群。」《风骨》篇:「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髓峻也。」

    〔六〕《魏志王朗传》:「朗着《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奏、议、论、记,咸传于世。」《奏启》篇:「王朗节省,甄毅考课,亦尽节而知治矣。」《校注》:「按《铭箴》篇:『

    至于王朗杂箴,乃置巾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观其约文举要,宪章《武铭》,而水火井灶,繁辞不已,志有偏也。』此云『致美于序铭』,盖指其『宪章《武铭》』诸作而言。」

    然自卿渊已前,多役才而不课学〔一〕;雄向已后,颇引书以助文;〔二〕此取与之大际〔三〕,其分不可乱者也。

    〔一〕《校证》:「『役』原作『俊』,今从《史通杂说下》引改。」《校注》:「按『俊』字于义不属,当是『役』之形误。《左传》成公二年:『以役王命。』杜注:『役,事也。』此当作『役』,而训为事。《史通杂说下》篇:『昔刘勰有云:「自卿渊已前,多役才而不课学;向雄已后,颇引书以助文。」』是所见本未误。」「课」,考验。

    〔二〕《校证》:「『雄向』《史通》作『向雄』。」

    《事类》篇:「观夫屈宋属篇,号依诗人,虽引古事,而莫取旧辞。唯贾谊《鵩赋》,始用《鹖冠》之说:相如《上林》,撮引李斯之书,此万分之一会也。及扬雄《百官箴》,颇酌于《诗》《书》;刘歆《遂初赋》,历叙于纪传,渐渐综采矣。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夫以子云之才,而自奏不学,及观书石室,乃成鸿采。……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扬班以下,莫不取资。」按此数语论文章运用典故始于扬刘。

    赵西陆《评范文澜文心雕龙注》:「言文章用典之所始也。《史通杂说》篇引此『雄向』作『向雄』,且申其义云:『近史所载,亦多如是。故虽有王平所识,仅通十字;霍光无学,不知一经。而述其言语,必称典诰。良由才乏天然,故事资虚饰者矣。』」这几句话总论两汉作家的倾向说:司马相如、王褒以前的作品,多凭役使才情,而不讲求学问;从扬雄刘向以后的作品,就讲究引用古书来助长文采了。可见才华和学问是两回事,汉朝前期和后期的作家是各有偏向的。

    〔三〕《事类》篇:「学贫者迍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郭注:「『取与之大际』,谓创作倾向的大限。」

    以上为第二段,评论两汉作家。

    魏文之才,洋洋清绮〔一〕,旧谈抑之,谓去植千里。然子建思捷而才俊〔二〕,诗丽而表逸〔三〕。子桓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四〕而乐府清越〔五〕,《典论》辩要〔六〕,迭用短长,亦无懵焉〔七〕。但俗情抑扬,雷同一响〔八〕,遂令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未为笃论也〔九〕。

    〔一〕《尚书伊训》:「圣谟洋洋,嘉言孔彰。」传:「洋洋,美善。」「清绮」,清畅绮丽。

    〔二〕「俊」,「俊」的异体字。《淮南子泰族训》:「故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文选》曹植《与杨德祖书》题下李注引《典略》曰:「临淄侯以才捷爱幸。」

    《魏志陈思王植传评》:「陈思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鱼豢《魏略武诸王传》论曰:「植之华采,思若有神。」(《魏志任城王等传》注引)《神思》篇:「子建援牍如口诵。」《诗品上》:「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

    《三国魏志陈思王植传》:「太祖尝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耶?』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爵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太祖甚异之。」

    〔三〕《章表》篇:「陈思之表,独冠群才。」

    〔四〕梅注:「子桓,曹丕字。」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一年:『然臣不敏,平阴之役,先二子鸣。』杜注:『十八年晋伐齐,及平阴,州绰获殖绰郭最,故自比于鸡斗胜而先鸣也。』」

    《魏志文帝纪》评:「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诗品中》评魏文帝:「所计百许篇,率皆鄙质如偶语。」

    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三:「曹公莽莽,古直悲凉。子桓小藻,自是乐府本色。子建天才流丽,虽誉冠千古,而实逊父兄。何以故?材太高,辞太华。」

    王夫之《姜斋诗话夕堂永日绪论》第三十条:「建立门庭,自建安始。曹子建铺排整饰,立阶级以赚人升堂,用此致诸趋赴之客,容易成名。伸纸挥毫,雷同一律。子桓精思逸韵,以绝人攀跻,故人不乐从,反为所掩。子建以是压倒阿兄,夺其名誉。实则子桓天才骏发,岂子建所能压倒耶?故嗣是而兴者,如郭景纯、阮嗣宗、谢客、陶公,乃至左太冲、张景阳,皆不屑染指建安之羹鼎,视子建蔑如矣。」又第三十二条:「曹子建于子桓,有仙凡之隔。而人称子建,不知有子桓,俗论大抵如此。」《夕堂永日绪论外编》:「试取曹子桓《典论论文》……读之,古人作文字,研虑以悦心,精严如此。」

    〔五〕《校注》:「按《礼记聘义》:『叩之,其声清越以长。』郑注:『越,犹扬也。』」「清越」,清新激越。《乐府》篇:「

    至于魏之三祖,气爽才丽,宰割辞调,音靡节平。观其《北上》众引,《秋风》列篇,或述酣宴,或伤羁戍,志不出于淫荡,辞不离于哀思,虽三调之正声,实《韶》《夏》之郑曲也。」

    〔六〕《序志》篇:「《典论》密而不周。」冯舒校本「辩」作「

    辨」。

    《典论》,《新唐书艺文志》列儒家,五卷,今佚,其中只有《论文》一篇独完。此处主要指《典论论文》。「辩要」,辩析扼要。

    〔七〕「懵」,懵然无知。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建安一体,《典论》短长互出。」《典论论文》批评建安七子,能从短长两方面着眼。其论应玚则曰「和而不壮」;论刘桢则曰「壮而不密」;论孔融则曰「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论王粲则曰「长于辞赋,……然于他文未能称是」。「无懵」,谓能识别清楚。

    〔八〕《礼记曲礼》:「毋雷同。」注:「雷之发声,物无不同时应者。」

    〔九〕《缀补》:「《汉书董仲舒传》:『至向曾孙龚,笃论君子也。』」「笃论」,确当的评论。范注:「锺嵘列思王于上品,文帝于中品。《明诗》篇曰:『兼善则子建仲宣。』是彦和之意,亦以子建诗优于文帝也。而乐府清越,《典论》辩要,则亦特有所长,不得一概抑之。彦和此说,诚是笃论。」

    《校释》:「今试举二曹之长短,以验舍人之言。锺嵘《诗品》,列子建于上品,谓:『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又曰:『陈思之于文章,譬人伦之有周孔。』其推许之至如此。其论子桓,则列之中品,谓:『其源出于李陵,颇有仲宣之体,则所计百许篇,率皆鄙直如偶语,惟「西北有浮云」十余首,殊美赡可翫,始见其工。不然,何以诠衡群彦,对扬厥弟?』此论与舍人不同,殆即本篇所指『

    俗情抑扬』乎?由今观之,文帝才丽而思放,思王藻深而情郁;藻丽乃当世之同风,放、郁则二家之殊致。然放者易流,郁者难尽;放者通侻近诞,郁者善感弥真,此陈思之所以能得人之同情也。本篇『位尊减才,势窘益价』二语,最足说明此故。而锺评抑子桓太甚,故舍人独持异议。察舍人之意,谓二子亦互有短长,所异者,子建『思捷而才俊』,子桓『虑详而力缓』,以捷俊较详缓,得名自易。初魏武甚爱子建,几有夺嫡之事,殆即以此。《魏志任城陈萧王传评》注引鱼豢《典略武诸王传论》曰:『余览植之华彩,思若有神。以此推之,太祖之动心,良有以也。』而子桓之所以终得继体,或亦其处虑详密所致欤?此盖从二人才性而概论之也。至其论文帝,则以辩要许其《典论》,以清越赞其乐府;论思王,则以诗篇兼善,比于仲宣,以章表体赡,冠于群才。所谓『迭用短长』,语尤斟酌。」

    仲宣溢才,捷而能密〔一〕,文多兼善〔二〕,辞少瑕累〔三〕,摘其诗赋,则七子之冠冕乎〔四〕!

    〔一〕《校证》:「徐云:『溢字误,疑作清。』又云:『疑「异」才。』」《考异》:「『溢才犹才溢也。』溢字不误。」魏文帝《

    与吴质书》:「仲宣独自善于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无以远过。」《魏志粲传》引《典略》曰:「粲才既高,辩论应机。」

    范注:「《文选》曹植《王仲宣诔》曰:『强记洽闻,幽赞微言;文若春华,思若涌泉;发言可咏,下笔成篇。』」《神思》篇:「仲宣举笔似宿构。」《体性》篇:「仲宣躁竞,故颖出而才果。」《论说》篇:「仲宣之《去伐》,……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益论之英也。」

    《魏志王粲传》:「初粲与人共行,读道边碑。人问曰:『卿能闇诵乎?』曰:『能。』因使背而诵之,不失一字。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校,不误一道,其强记默识如此。性善算,作《算术》,略尽其理。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能加也。着诗、赋、论、议垂六十篇。」

    〔二〕《明诗》篇:「兼善则子建仲宣。」

    〔三〕《论说》篇:「傅嘏王粲,校练名理。」

    〔四〕黄注:「魏文帝《典论》: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玚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摘」,选取。范注:「《诗品》云:『陈思以下,桢称独步。』又云:『公干升堂,思王入室。』而称仲宣为『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余』。仲伟与彦和小有出入。」

    琳瑀以符檄擅声〔一〕;徐干以赋论标美〔二〕;刘桢情高以会采;〔三〕应玚学优以得文〔四〕;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五〕;丁仪邯郸,亦含论述之美〔六〕:有足算焉〔七〕。

    〔一〕《檄移》篇:「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虽奸阉携养,章实太甚,发丘摸金,诬过其虐,然抗辞书衅,皦然露骨矣。敢指曹公之锋,幸哉免袁党之戮也。」《章表》篇:「琳瑀章表,有誉当时;孔璋称健,则其标也。」

    《书记》篇:「符者,孚也。征召防伪,事资中孚。三代玉瑞,汉世金竹,末代从省,易以书翰矣。」陈琳有《为曹洪与魏文帝书》,《文选》载琳《檄豫州》、《檄吴将校部曲》。

    《书记》篇:「魏之元瑜,号称翩翩。」《神思》篇:「阮瑀据●而制书。」《时序》篇:「元瑜展其翩翩之乐。」

    《典论论文》:「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又《与吴质书》:「孔璋章表殊健。」

    《魏志王粲传》:「太祖并以琳、瑀为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军国书檄,多琳瑀所作也。」

    〔二〕《诠赋》篇:「伟长博通,时逢壮采。」《明诗》篇:「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曹丕《与吴质书》:「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着《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范注:「《全三国文》五十五《中论序》曰:『君之性常欲损世之有余,益俗之不足,见辞人美丽之文,并时而作,曾无阐弘大义,敷散道教,上求圣人之中,下救流俗之昏者。故废诗赋颂铭赞之文,着《中论》之书二十二篇。』」《典论论文》:「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

    〔三〕范注:「《文选》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刘桢卓荦偏人,而文最有气,所得颇经奇。』」按《书记》篇:「公干笺记,丽而规益,子桓弗论,故世所共遗。若略名取实,则有美于为诗矣。」《明诗》篇:「偏美则太冲公干。」《体性》篇:「公干气褊,故言壮而情骇。」《典论论文》:「刘桢壮而不密。」曹丕《与吴质书》:「公干有逸气,但未遒耳。」沈谦:「刘桢才情高妙而能会合辞采。」

    《斟诠》:「所谓壮、逸、卓荦、有气、真骨、高风,皆情高之表现。」

    牟注:「皎然《诗式邺中集》:『邺中七子,陈王最高。刘桢辞气,偏正得其中。不拘属对,偶或有之。语与兴驱,势逐情起,不由作意,气格自高,与《十九首》其流一也。』因不为文作,而是『势逐情起』,就能『以情会文』,『气格自高』。此论与刘勰足相发明。」

    〔四〕范注:「《文选》文帝《与吴质书》:『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按《时序》篇:「德琏综其斐然之思。」《序志》篇:「应论华而疏略。」沈谦:「应玚学识优越而得丰赡文理。」

    牟注:「应玚和陈琳、徐干等,都同时死于建安二十二年(二一七)的一次大疫,所以著书未成。仍『得文』不少。应玚现存十多篇赋和几篇书论,诗六首。」

    〔五〕范注:「《魏志王粲传》注:『粹后为军谋祭酒,与陈琳、阮瑀等典记室,诬奏孔融而杀之(见《奏启》篇)。融诛之后,人睹粹所作,无不嘉其才而畏其笔也。』又《陈思王植传》注引《典略》曰:『杨修,字德祖,建安中举孝廉,除郎中;丞相请署仓曹属主簿。是时军国多事,修总知内外,事皆称意。』」

    按《时序》篇:「文蔚(路粹字文蔚)休伯之俦,子叔(邯郸淳字子叔)德祖之侣,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曹植《与杨德祖书》:「昔仲宣独步于汉南,孔璋鹰扬于河朔,伟长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德琏发迹于此魏,足下高视于上京。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然此数子,犹复不能飞轩绝迹,一举千里。」路粹有《为曹公与孔融书》等。杨修有《答临淄侯笺》等。

    〔六〕《训故》:「《魏略》:丁仪,字正礼,沛郡人,与临淄侯善,数称其才。太祖既有意立植,而仪又赞之,几夺嫡者数矣。文帝立,诛之。」范注:「《魏志陈思王植传》注引《魏略》曰:『丁仪字正礼,……太祖辟仪为掾,到与论议,嘉其才朗。』《艺文类聚》五十四载仪《刑礼论》一篇。《王粲传》注引《魏略》曰:『邯郸淳,字子叔,博学有才章。』《艺文类聚》十载淳《受命述》。」黄注:「《魏志》:自颍川邯郸淳、繁钦,陈留路粹,沛国丁仪、丁廙,弘农杨修,河内荀纬等,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之列。」

    《中国中古文学史》引丁仪《刑礼论》后,加案语云:「东汉论文,如延笃《仁孝》之属,均详引经义以论断,其有直抒己见者,自此论始。魏代名理之文,其先声也。」

    〔七〕斯波六郎:「《论语子路》:『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刘劭《赵都》,能攀于前修〔一〕;何晏《景福》,克光于后进〔二〕;休琏风情,则《百壹》标其志〔三〕;吉甫文理,则《临丹》成其采〔四〕。

    〔一〕《校证》:「『劭』,冯本、汪本作『邵』。」《事类》篇:「刘劭《赵都赋》云:『公子之客,叱劲楚令歃盟;管库隶臣,呵强秦使鼓缶。』用事如斯,可称理得而义要矣。」范注:「《三国魏志刘劭传》:劭字孔才。劭尝作《赵都赋》,明帝美之。严可均《

    全三国文》三十二辑《赵都赋》佚文,漏辑此条。」《时序》篇:「

    何刘群才,迭相照耀。」《魏志王粲等传评》:「刘劭该览学籍,文质周洽。」

    〔二〕黄注:「晏字平叔,有《景福殿赋》。《文选》注:魏明帝将东巡,恐夏热,故于许昌作殿,名曰景福。既成,命赋之,平叔遂有此作。」范注:「《文选》何平叔《景福殿赋》注引《典略》曰:『魏明帝将东巡,……命人赋之,平叔遂有此作。』」《明诗》篇:「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论说》篇:「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人伦之英也。」

    沈谦:「何晏之《景福殿赋》,亦堪光昭后进之文士。」

    〔三〕黄注:「《应璩传》:璩字休琏。曹爽秉政,多违法度。璩为诗以讽焉。子贞,字吉甫。少以才闻,能谈论。《楚国先贤传》:应休琏作《百一诗》讥切时事,编以示在位者,咸皆怪愕,以为应焚弃之,何晏独无怪也。《乐府广题》:百者数之终,一者数之始,士有百行,终始如一,故云百一。」按《明诗》篇:「若乃应璩《百一》,独立不惧,辞谲义贞,亦魏之遗直也。」《文选》李善注:「据《百一诗序》云:『时谓曹爽曰:公今闻周公巍巍之称,安知百虑有一失乎?』百一之名,盖兴于此也。」《书记》篇:「休琏好事,留意词翰。」牟注:「风情,作者的怀抱、意趣。《晋书袁宏传》:『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

    〔四〕《补注》:「详案《艺文类聚》卷八有晋应贞《临丹赋》云:陟绵冈之迢递,临窈谷之浚遐,览丹源之冽泉,眷悬流之清派云云。贞,字吉甫。」「临丹」,在出丹砂的水上。

    沈谦:「应休琏富于风雅情趣,以讥切时事之《百壹诗》标明其志节;应吉甫深于文章义理,则以《临丹赋》蔚成其辞采。」

    嵇康师心以遣论〔一〕,阮籍使气以命诗〔二〕;殊声而合响,异翮而同飞〔三〕。

    〔一〕梅注:「『遣』,疑作『造』。」《校注》:「按『遣』字自通,无烦它改。」黄注:「《晋书嵇康传》:康以为神仙禀之自然,非积学所得。至于导养得理,则安期、彭祖之伦可及,乃着《养生论》。」范注:「嵇康《养生论》见《文选》。本集有《答向子期难养生论》,《声无哀乐论》,《释私论》,《管蔡论》,《明胆论》,《难张辽叔自然好学论》,《难张辽叔宅无吉凶摄生论》。魏晋群才,叔夜作论为最富矣。」「师心」,自出心裁,谓心领神会,不拘泥成法。《论说》篇:「叔夜之辨声,……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人伦之英也。」《书记》篇:「嵇康《绝交》,实志高而文伟矣。」《体性》篇:「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

    《斟诠》:「师心,谓依循心灵之妙用,神明而变化之,不拘泥于成法也。……《关尹子五鉴》:『善弓者师弓不师羿,善舟者师舟不师奡,善心者师心不师圣。』《太玄经穷》:『师在心也。』注:『师,循也。』」《体性》篇:「各师成心,其异如面。」

    〔二〕黄注:「《阮籍传》:『籍作《咏怀诗》八十余篇,为世所重。』颜延年曰:说者谓阮籍在晋文代,常虑祸患,故发此咏耳。」范注:「《晋书阮籍传》:『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能属文,初不留思。作《咏怀诗》八十余首,为世所重。』《文选》采录十七首。」

    鲁迅《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刘勰说:『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这『师心』和『使气』便是魏末晋初的文章的特色。正始名士和竹林名士的精神灭后,敢于师心使气的作家也没有了。」(《而已集》,《鲁迅全集》卷三)「使气」,任其志气。《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灌夫为人,刚直使气。」刘禹锡《效阮公体》:「昔贤多使气,忧国不谋身。」

    《明诗》篇:「唯嵇志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体性》篇:「嗣宗俶傥,故响逸而调远。」

    〔三〕「翮」,本指羽毛的硬管,引申为鸟翅。《时序》篇:「而嵇阮应缪,并驰文路矣。」刘申叔曰:「此节以论推嵇,以诗推阮,实则嵇亦工诗,阮亦工论,彦和特互言见异耳。」又云:「嵇阮之文,艳逸壮丽,大抵相同。若施以区别,则嵇文近汉孔融,析理绵密,阮所不逮。阮文近汉祢衡,托体高健,嵇所不及,此其相异之点也。」(《中国中古文学史》)

    王世贞《艺苑卮言》:「嵇叔夜土木形骸,不事雕饰。想于文亦尔。如《养生论》、《绝交书》,类信笔成者。或遂重犯,或不相续,然独造之语,自是奇丽超逸,览之跃然而醒。诗少涉矜持,更不如嗣宗。吾每想其人,两腋习习风举。」元好问《论诗三十首》评阮籍诗云:「纵横诗笔见高情,何物能浇块磊平。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

    《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竹林的代表是嵇康和阮籍。……他们七人中差不多都是反抗礼教的。」「嵇阮二人的脾气都很大,阮籍老年时改得很好,嵇康就始终都是极坏的。」「

    嵇康的论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颖,往往与古时旧说反对。」(《鲁迅全集》卷三)

    张华短章〔一〕,奕奕清畅〔二〕,其《鹪鹩》寓意〔三〕,即韩非之《说难》也〔四〕。

    〔一〕范注:「陆云《与兄平原书》:『张公文无他异,正自情省无烦长;作文正尔自复佳。』」

    牟注:「张华今存《永怀赋》、《归田赋》等,都较短。」

    〔二〕《斟诠》:「奕奕,闲雅姣美之貌。《诗商颂那》:『

    万舞有奕。』传:『奕奕然闲也。』又《诗鲁颂閟宫》:『新庙奕奕,奚斯所作。』笺:『奕奕,姣美也。』」《明诗》篇:「茂先凝其清。」《时序》篇:「茂先摇笔而散珠。」

    〔三〕范注:「《文选鹪鹩赋》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张华少好文义,博览坟典。为太常博士,转兼中书郎。虽栖处云阁,慨然有感,作《鹪鹩赋》。』」其序语云:「鹪鹩,小鸟也,……色浅体陋,不为人用;形微处卑,物莫之害。……彼鹫鹗从鸿,孔雀翡翠,……翰举足以冲天,觜距足以自卫,然皆负矰婴缴,羽毛入贡,何者?有用于人也。夫言有浅而可以托深,类有微而可以喻大,故赋之云尔。」

    〔四〕陈奇猷《韩非子集释说难》篇引旧注:「夫说者有逆顺之机,顺之招福,逆而制祸,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以此说之所以难也。」

    按《章表》篇:「逮晋初笔札,则张华为俊。其三让公封,理周辞要,引义比事,必得其偶,世珍《鹪鹩》,莫顾章表。」

    牟注:「二者都有全身避害的寓意。」

    左思奇才〔一〕,业深覃思〔二〕,尽锐于《三都》〔三〕,拔萃于《咏史》〔四〕,无遗力矣。潘岳敏给,辞自和畅〔五〕,锺美于《

    西征》〔六〕,贾余于哀诔〔七〕,非自外也〔八〕。

    〔一〕「奇」,元刻本、弘治本、冯校本作「立」。《校证》:「

    冯本、汪本、畲本、两京本、王惟俭本、《诗记》别集四、《六朝诗乘总录》『奇』作『立』,即『奇』之坏文。徐校作『奇』。」

    《世说文学》篇「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注引《思别传》:「博览名文,遍阅百家。……思为人无吏干而有文才。」

    〔二〕《杂文》篇:「扬雄覃思文阁,业深综述。」

    〔三〕《校证》:「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凌本、日本刊本、王谟本,『锐』作『粹』,误。」

    《诠赋》篇:「太冲安仁,策勋于鸿轨。」《神思》篇:「左思练《都》以一纪。」《时序》篇:「太冲动墨而横锦。」

    《晋书文苑左思传》:「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也。貌寝口讷,而辞藻壮丽,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造《齐都赋》一年乃成。复欲赋三都,……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门庭藩溷皆着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

    《文选三都赋》注引臧荣绪《晋书》:「左思,字太冲,齐人也。少博览文史,欲作《三都赋》,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稔,门庭藩溷,皆着纸笔,遇得一句,即疏之。征为秘书,赋成,张华见而咨嗟,都邑豪贵,竞相传写。三都者,刘备都益州号蜀,孙权都建业号吴,曹操都邺号魏。思作赋时,吴、蜀已平,见前贤文之是非,故作斯赋,以辨众惑。」

    〔四〕范注:「《文选》左思《咏史》八首。」《明诗》篇:「偏美则太冲公干。」《诗品上》:「谢康乐尝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沈谦:「《咏史》八首亦见《文选》。皆托古讽今,藉古人古事以抒写一己之怀抱与不平之作。《诗品》评云:『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

    〔五〕何焯批:「『自』疑作『旨』。」黄校从之。《缀补》:「

    『旨』,俗书作『●』,与『自』形近,又涉下文『自外』字而误。」《考异》:「上称敏给,承『自』字亦是,不烦改从。」

    「敏给」,犹言敏捷。《史记夏本纪》:「禹为人敏给克勤。」《体性》篇:「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

    《庄子徐无鬼》:「有一狙焉,委蛇攫搔,见巧乎王。王射之,敏给搏捷矢。」成疏:「敏给,犹速也。……箭往虽速,狙皆接之,其敏捷也如此。」

    《文选》潘岳《籍田赋》注引臧荣绪《晋书》:「潘岳字安仁,荥阳中牟人,总角辩慧,摛藻清艳,乡邑称为奇童。」

    《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晋阳秋》曰:「岳夙以才颖发名,善属文,清绮绝世,蔡邕未能过也。」又引《续文章志》曰:「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

    《晋书潘岳传》史臣曰:「机文喻海,韫蓬山而育芜;岳藻如江,濯美锦而增绚。」

    〔六〕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昭公二十八年:『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锺美于是。』」「锺」,聚集。

    黄注:「《晋书潘岳传》:岳为长安令,作《西征赋》,述所经人物山水,文清旨诣。」范注:「《文选》潘安仁《西征赋》注引臧荣绪《晋书》:『岳为长安令,作《西征赋》述行,历论所经人物山水也。』李善注:『岳,荥阳中牟人。晋惠元康二年,岳为长安令,因行役之感,而作此赋。岳家在巩县东,故曰《西征》。』」

    〔七〕斯波六郎:「《春秋左氏传》成公二年:『欲勇者,贾余余勇。』」《养气》篇:「贾余于文勇。」此处则谓行有余力则从事于哀诔。《祝盟》篇:「潘岳之《祭庾妇》,奠祭之恭哀矣。」《诔碑》篇:「潘岳构意,专师孝山,巧于序悲,易入新切。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声者也。」《哀吊》篇:「及潘岳继作,实踵其美。观其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促节四言,鲜有缓句;故能义直而文婉,体旧而趣新,《金鹿》《泽兰》,莫之或继也。」《

    书记》篇:「潘岳哀辞,称掌珠伉俪,并引俗说而为文辞者也。」《

    指瑕》篇:「潘岳为才,善于哀文。」

    《晋书夏侯湛潘岳张载等传论》:「安仁思绪云骞,词锋景焕。……潘着哀词,贯人灵之情性。」

    〔八〕牟注:「非自外:指潘岳擅于写哀诔,是由其内心的情感决定的。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剌剌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语不佳者。』(卷十一)」

    陆机才欲窥深,辞务索广〔一〕,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二〕。士龙朗练〔三〕,以识检乱〔四〕,故能布采鲜净,敏于短篇〔五〕。

    〔一〕黄注:「《世说(文学篇)》:『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校注》:「《文赋》:『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此『深』『广』二字所本。」

    〔二〕范注:「《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文章传》:『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哀吊》篇:「陆机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杂文》篇:「自连珠以下,拟者间出。……唯士衡运思,理新文敏,而裁章置句,广于旧篇。」《史传》篇:「至于晋代之书,繁乎著作。陆机肇始而未备。」《议对》篇:「及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书记》篇:「陆机自理,情周而巧。」《体性》篇:「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辞隐。」《镕裁》篇:「至如士衡才优,而缀辞尤繁。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及云之论机,亟恨其多,而称『清新相接』,不以为病,盖崇友于耳。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虽翫其采,不倍领袖。巧犹难繁,况在乎拙!而《文赋》以为『榛楛勿剪,庸音足曲』,其识非不鉴,乃情苦芟繁也。」《序志》篇:「陆赋巧而碎乱。」

    《世说新语文学》篇引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诗品上》评潘岳云:「《翰林》叹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绡縠,犹浅于陆机。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嵘谓益寿轻华,故以潘为胜。《翰林》笃论,故叹陆为深。余常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

    《诗品上》评陆机诗:「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致之奇,然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渊泉也。」

    《文选文赋》李注引臧荣绪《晋书》曰:「陆机,字士衡,与弟云勤学,天才绮练,当时独绝,新声妙句,系踪张蔡。」

    《宋书谢灵运传论》:「降及元康,潘、陆特秀,律异班、贾,体变曹、王,缛旨星稠,繁文绮合。」

    〔三〕《校证》:「『练』元作『陈』,梅据王嘉弼改,徐校同。按王徐改是。《事类》篇有『明练』语。」《校注》:「按『练』字是。何本作『练』,《文通》引同。《事类》篇『子建明练』,『明练』与『朗练』同。」沈谦:「意境爽朗,文辞洗练。」

    〔四〕《校证》:「『乱』,王惟俭本作『辞』。」「检」,谓检束制约。

    〔五〕牟注:「敏:这里指慧。短篇:《与兄平原书》中说自己『

    才不便作大文,……大文难作』。」这几句话通过对陆机陆云兄弟的比较,显示了才思的畸轻畸重。陆机要求窥探深奥的妙理,而务求从多方面搜选辞藻,所以他用思很精巧,而不能克制繁缛的毛病。陆云写的文章明朗精练,他的才识足以检束杂乱的因素,所以他的文章风格鲜明清净,以短篇见长。可见不同的才思会形成不同的风格。

    张溥《汉魏六朝一百三家集陆清河集题词》:「集中大文虽少,而江汉同名。刘彦和谓其『布采鲜净,敏于短篇』,殆质论欤?」

    孙楚缀思,每直置以疏通〔一〕;挚虞述怀,必循规以温雅〔二〕;其品藻流别,有条理焉〔三〕。

    〔一〕范注:「《晋书孙楚传》:『楚才藻卓绝,爽迈不群,多所陵傲,缺乡曲之誉。晋文帝遣符邵、孙郁使吴,将军石苞令楚作书遗孙皓。』本传及《文选》均载楚书。观其指陈利害,深切着明,措辞率直,无所隐避,殆所谓直置疏通也。直置不可解,『置』或『指』之误欤?」按《时序》篇:「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程器》篇:「孙楚狠愎而讼府。」《注订》:「直置者,直言以指意也。」

    《校注》:「按范说误。此二句当是指其诗言,非谓所作《遗孙皓书》也。『子荆零雨之章』(楚诗首句为「晨风飘岐路,零雨被秋草」),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曾称之;锺嵘(《

    诗品中》)亦特为标举;萧统且以入《选》。『直置疏通』,盖即休文所谓『直举胸情,非傍诗史』也。《文镜秘府论》地卷《十体》篇:『直置体者,谓直书其事,置之于句者是。』是『置』字未误。《

    宋书刘穆之传》:『穆之曰:「……而公(指刘裕)功高勋重,不可直置。」』又《谢方明传》:『(刘穆之)白高祖曰:「谢方明可谓名家驹,直置便自是台鼎人。」』《梁书文学下伏挺传》:『

    挺致书(徐勉)以观其意曰:「……怀抱不可直置。」』《江文通集杂体诗殷东阳》首:『直置忘所宰。』亦并以『直置』连文。评文论事皆用此二字,足见为当时常语。」

    吴林伯《文心雕龙校注商兑》:「按《书品宗炳》:『放逸屈摄,颇效康许,量其直置孤梗,是灵运之流。』江淹诗云:『直置忘所宰。』『直置』本为成词,不烦改字。《广雅》:『直,正也。』《知音》『置辞』,《广韵》:『置,设也。』直置,谓正直设辞。《晋书孙楚传》称楚『爽迈不群,多所陵傲』,常意不自得。观其《征西官属送于陟阳候作诗》,沿庄周《齐物》之论,泯离合、死生、吉凶、大小之知,以此消遣人间烦恼。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曰:『子荆零雨之章』能『直举胸臆』。其《井赋》表示『

    绝彼淫俗,安此朴真,俗尚其华,我笃其信』。《为石苞与孙皓书》劝皓降晋,指陈利害,深切着明。这些都是『直置疏通』之证。」「

    疏通」,谓疏通事理。

    牟注:「直举、直寻、直置诸说,都大致意近。疏通:通畅。《奏启》:『辨析疏通为首。』」

    〔二〕范注:「《晋书挚虞传》载虞《思游赋》,其序曰:『虞尝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佑者,义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顺,所以延福;违此而行,所以速祸。然道长世短,祸福舛错。怵迫之徒,不知所守,荡而积愤,或迷或放。故借之以身,假之以事,先陈处世不遇之难,遂弃彝伦,轻举远游,以极常人罔惑之情;而后引之以正,反之以义。推神明之应于视听之表,崇否泰之运于智力之外,以明天任命之不可违,故作《思游赋》。』循规温雅,即指《思游赋》也。」

    牟注:「述怀:《晋书挚虞传》载他的《思游赋》,末二句是:『乐自然兮识穷达,澹无思兮心恒娱。』正是其述怀之作。循规以温雅:指遵循天命而辞义温和雅正。」

    〔三〕《颂赞》篇:「挚虞品藻,颇为精核。至云杂以风雅,而不变旨趣,徒张虚论,有似黄白之伪说矣。」《序志》篇:「《流别》精而少巧。」《序志》篇范注(十三):「《晋书挚虞传》:『虞撰《文章志》四卷,又撰古文章,类聚区分为三十卷,名曰《流别集》,各为之论。辞理惬当,为世所重。』《文镜秘府论》云:『挚虞之《文章志》,区别优劣,编辑胜辞。』」《诗品序》:「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斟诠》:「品藻者,定其差品及文质也。」又:「至仲洽论文,特重各体作品之流别,颇切实用,而观念亦极准确。」

    牟注:「流别:流派,指不同文体的源流演变。」

    傅玄篇章,义多规镜;长虞笔奏〔一〕,世执刚中〔二〕;并桢干之实才〔三〕,非群华之韡萼也〔四〕。

    〔一〕范注:「《晋书傅玄传》:『玄性刚劲亮直,不能容人之短。司空王沈与玄书曰:省足下所著书,言富理济,经纶政体,存重儒教,足以塞杨墨之流遁,齐孙孟于往代,每开卷,未尝不叹息也。玄子咸,字长虞,刚简有大节,风格峻整,识性明悟,疾恶如雠,推贤乐善,尝慕季文子、仲山甫之志,好属文论,虽绮丽不足,而言成规鉴。』」

    《斟诠》:「规镜,言其规箴可为鉴戒也。与『规鉴』同。」

    〔二〕黄注:「世执:咸,玄子也。《易蒙卦》彖:『以刚中也。』《师卦》彖:『刚中而应。』」《注订》:「『世执』言傅玄两代继世,文有刚中之德。」

    《斟诠》:「世执刚中,言玄咸父子两代继世,执持刚中之德。《易蒙卦》彖辞:『初筮告,以刚中也。』」牟注:「世代坚持刚强正直。」「刚中」,刚毅中正。

    《程器》篇:「傅玄刚隘而詈台。」《奏启》篇:「若夫傅咸劲直,而按辞坚深,……各其志也。」《议对》篇:「晋代能议,则傅咸为宗。……长虞识治,而属辞枝繁。」

    〔三〕《校证》:「『桢』,冯本、汪本、两京本、王惟俭本、《

    诗纪》、《六朝诗乘》作『杶』。」《校注》:「『桢』,黄校云:『汪作杶。』元本、弘治本、活字本、张本、两京本、胡本、训故本、四库本亦并作杶,……皆非也。《程器》篇赞:『贞干谁则?』『

    贞』为『桢』之借字,可证。」《书费誓》:「峙乃桢干。」「干」亦作「干」。「桢干」,支柱,骨干。亦作贞干。《论衡语增》:「夫三公鼎足之臣,王者之贞干也。」沈谦:「傅玄个性刚劲耿直,其文义多所规箴,可为鉴戒。傅咸之笔札奏章,承袭父风,累世主持刚正,同为国家之骨干人才。」《晋书傅玄传》:「玄少时避难于河内,专心诵学,后虽显贵,而著述不废,撰论经国九流及三史故事,评断得失,各为区例,名为《傅子》,……并文集百余卷行于世。……史臣曰:『……傅玄体强直之姿,怀匪躬之操,抗辞正色,补阙弼违,谔谔当朝,不忝其职者矣。及乎位居三独,弹击是司,遂能使台阁生风,贵戚敛手。虽前代鲍葛,何以加之?』」

    〔四〕《斟诠》:「韡萼,明盛之花萼,以喻文辞之藻美也。韡,音伟,《说文》:『韡,盛也。』《诗小雅常棣》:『常棣之华,鄂不韡韡。』传:『韡韡,光明也。』」

    成公子安选赋而时美〔一〕,夏侯孝若具体而皆微〔二〕,曹摅清靡于长篇〔三〕,季鹰辨切于短韵〔四〕,各其善也〔五〕。

    〔一〕《校证》:「『选』,铃木云:『当作撰。』按『撰』、『

    选』古通。《史记司马相如传》:『历撰列辟。』集解:『徐广曰:撰,一作选。』《正纬》篇:『曹褒撰谶。』唐写本『撰』作『选』,是其证。又日本刊本『时』作『辞』。」

    《校注》:「按『选』读为『撰』。严可均《全晋文》卷五九所辑子安文,以赋为最多;其《啸赋》,曾选入《文选》。」其它有《天地赋》、《云赋》等二十余篇。

    范注:「《晋书文苑成公绥传》:『绥少有俊才,词赋甚丽。』」《诠赋》篇:「士衡、子安,底绩于流制。」《时序》篇:「孙、挚、成公之属,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文选啸赋》注引臧荣绪《晋书》:「绥少有俊才,辞赋壮丽。」

    〔二〕斯波六郎:「《孟子公孙丑上》:『子贡曰:……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赵岐注:「体者,四枝股肱也。……具体者,四枝皆具。……体以喻德也。」此处「具体而皆微」,谓内容大体具备而规模都较小。

    黄注:「按湛作《周诗》、《昆弟诰》,正如谢公评《

    扬都赋》所云: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者也。」范注:「《世说新语文学》篇注:『《文士传》曰:「夏侯湛,字孝若,有盛才,文章巧思,善补雅辞,名亚潘岳。」』《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曰《周诗》也。』其诗曰:『

    既殷斯虔,仰说洪恩;夕定晨省,奉朝侍昏;宵中告退,鸡鸣在门;孳孳恭诲,夙夜是敦。』《晋书夏侯湛传》载其《昆弟诰》一篇,纯模《尚书》。本传谓湛着论三十余篇,别为一家之言。」按《时序》篇:「岳、湛曜联璧之华。」

    《晋书夏侯湛潘岳张载等传论》:「孝若掞蔚春华,时标丽藻。」

    〔三〕范注:「曹摅,字颜远。《晋书》在《良吏传》。《文选》载其五言《思友人》诗、《感旧》诗各一首。《文词林》载《赠韩德真》、《赠石崇》、《赠王弘远》、《赠欧阳建》、《答赵景猷》五首,并四言长篇,殆即彦和所指。」按《练字》篇:「曹摅诗称:『岂不愿斯游,褊心恶●呶。』两字诡异,大疵美篇。况乃过此,其可观乎!」

    〔四〕《校证》:「『季鹰』,冯本、汪本、畲本、谢钞本、《诗纪》误作『李膺』。」范注:「《文选》张季鹰《杂诗》注引王俭《

    七志》曰:『翰,字季鹰,文藻新丽。』」按《比兴》篇:「季鹰《

    杂诗》云『青条若总翠』,皆其义者也。」

    「季鹰」,元刻本作「李膺」。

    《校注》:「《世说新语识鉴》篇刘注引《文士传》:『张翰,字季鹰。有清才美望,博学善属文,造次立成,辞义清新。』足与此说相印证。」

    牟注:「辨切,辨明切实。……《文选》卷二十八录其《杂诗》一首。锺嵘《诗品》称许:『季鹰「黄华」之唱,……得虬龙片甲,凤皇一毛。』即指《杂诗》中的『黄华如散金』句。」

    〔五〕沈谦:「成公绥撰作辞赋,时有优美之佳构;夏侯湛具备各体,但无广大之特色;曹摅之长篇四言,词句清新而流靡;张翰之短篇韵文,明辨而切当。以上四家,均各具优点。」

    孟阳、景阳,才绮而相埒〔一〕,可谓鲁卫之政,兄弟之文也〔二〕。刘琨雅壮而多风〔三〕,卢谌情发而理昭〔四〕,亦遇之于时势也〔五〕。

    〔一〕《校注》:「『景阳』,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畲本、张本、两京本、何本、胡本、梅本、凌本、合刻本、秘书本、谢钞本、《汇编》本、清谨轩本作『景福』,《文通》引同。梅庆生于『景福』下注『殿赋』二字。冯舒云:『福当作阳。』按史传未言张载撰有《景福殿赋》,梅注误。舍人一则曰『才绮而相埒』,再则曰『可谓鲁卫之政,兄弟之文也』,则当以作『景阳』为是。」

    《诗品上》:「晋黄门郎张协,其源出于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又巧构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手。词采葱蒨,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倦。」

    《明诗》篇:「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

    黄注:「《诗品序》:『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按三张:载字孟阳,协字景阳,亢字季阳。」《时序》篇:「应、傅、三张之徒,并结藻清英,流韵绮靡。」《铭箴》篇:「唯张载《剑阁》,其才清采。」《明诗》篇:「景阳振其丽。」

    〔二〕斯波六郎:「《论语子路》:『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

    牟注:「锺嵘《诗品》列张协为上品,张载为下品,是仅就二人的五言诗而论。张溥《张孟阳景阳集题辞》:『景阳文稍让兄,而诗独劲出。盖二张齐驱,诗人之间互有短长。若论才家庭,则伯难为兄,仲难为弟矣。」

    《诗品下》:「晋中书张载,乃远惭厥弟。」古直笺:「按三张并称,惟亢远逊。孟阳《七哀》,亦何惭于厥弟耶?」

    〔三〕《校证》:「『风』,王惟俭本作『讽』。」陈骙《文则》:「《考工记》之文,……雄健而雅。」可知壮、雄、健等字,并不伤雅。范注:「《晋书刘琨传》:『琨为匹磾所拘,自知必死,神色怡如也。为五言诗,赠其别驾卢谌。琨诗托意非常,摅畅幽愤,远想张陈(张良、陈平),感鸿门、白登之事,用以激谌。谌素无奇略,以常词酬和,殊乖琨心。重以诗赠之,乃谓琨曰:『前篇帝王大志,非人臣所言矣。』《文选》载琨《答卢谌》四言诗一首,又《重赠卢谌》五言一首。《重赠》诗载琨本传,即谌所谓『帝王大志非人臣所言』者也。」按《祝盟》篇:「刘琨《铁誓》,精贯霏霜,而无补于晋汉,反为仇雠。」《章表》篇:「刘琨劝进,……文致耿介,并陈事之美表也。」沈谦释「多风」为「富有风操」。

    《诗品序》:「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

    元好问《论诗三十首》评刘琨云:「曹刘坐啸虎生风,四海无人角两雄。可惜并州刘越石,不教横槊建安中。」

    寇效信《论风骨》:「刘越石遭永嘉之乱,国破家亡,心怀郁结,欲匡世济俗而不可得。这种愤世济俗的情志,发而为诗歌,必然慷慨悲歌,凄越动人,『雅壮而多风』。」(《文学评论》一九六二年六期)

    〔四〕范注:「《(晋书)卢谌传》:『谌,字子谅,清敏有理思。好老庄,善属文。』彦和称卢谌『情发而理昭』,盖指其上表理刘琨,本传所谓『文旨甚切』者也。表文载《刘琨传》。」黄注:「《

    卢谌传》:刘琨败丧,谌抗表理琨,文旨甚切。……谌才高行洁,为一时所推。值中原丧乱,……沦陷非所。」

    《诗品中》评刘琨卢谌诗云:「其源出于王粲,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刘熙载《艺概诗概》:「刘公干、左太冲诗壮而不悲,王仲宣、潘安仁悲而不壮,兼悲壮者,其惟刘越石乎?」

    《中古文学史》:「卢谌,字子谅。《文选览古诗》注引徐广《晋纪》:谌有才理。」

    〔五〕牟注:「『遇之于时势』:指刘琨、卢谌均遭西晋末年的动乱。刘琨《答卢谌书》说:『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籍)之放旷,……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怏然独坐,则哀愤两集。』(《文选》卷二十五)」

    景纯艳逸,足冠中兴〔一〕。《郊赋》既穆穆以大观〔二〕,《仙诗》亦飘飘而凌云矣〔三〕。

    〔一〕《训故》:「《晋书》:郭璞博学有高才,词赋为中兴之冠。尝作《南郊赋》,帝嘉之,以为著作佐郎。」按此见《郭璞传》。

    范注:「《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璞别传》:『文藻粲丽,诗赋诔颂,并传于世。』」《诠赋》篇:「景纯绮巧,缛理有余。」《杂文》篇:「景纯《客傲》,情见而采蔚。」《时序》篇:「景纯文敏而优擢。」

    《校注》:「《太平广记》卷十三郭璞条引李弘范《翰林明道论》:『景纯善于遥寄,缀文之士,皆同宗之。』《诗品中》:『晋弘农太守郭璞,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翫,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并足与舍人此说相发。」

    〔二〕《郊赋》即《南郊赋》,见《全晋文》,已残缺。《礼记曲礼下》「天子穆穆」,孔疏:「云天子穆穆者,威仪多貌也。天子尊重,故行止威仪多也。」《斟诠》:「穆穆,有雍容华美之貌。」

    〔三〕《校注》:「『凌』,元本、活字本、两京本、胡本作『陵』。按『飘飘凌云』,用司马相如奏《大人赋》事,《史记相如传》作『凌』,《汉书》作『陵』。『凌』、『陵』古通。以《风骨》篇『相如赋仙,气号凌云』例之,作『凌』前后一律。」

    斯波六郎:「《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

    沈谦:「郭璞文辞艳丽秀逸,足称东晋中兴之冠。其《

    南郊赋》既雍容肃穆而蔚为大观,《游仙诗》亦高远出尘,有凌驾云霄之概。」

    《明诗》篇:「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俊矣。」《诗品中》:「晋弘农太守郭璞诗,……《翰林》以为诗首。但《游仙》之作,辞多慷慨,乖远玄宗,而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壈咏怀,非列仙之趣也。」范注:「《文选》郭景纯《

    游仙诗》七首,李善注曰:『凡游仙之篇,皆所以滓秽尘网,锱铢缨绂,霞倒景,饵玉玄都。而璞之制,文多自叙,虽志狭中区,而辞无俗累,见非前识,良有以哉!』」例如「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即所谓飘飘凌云。

    《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檀道鸾《续晋阳秋》曰:「

    至过江,佛理尤盛,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札记》:「据檀道鸾之说,是东晋玄言之诗,景纯实为之前导,特其才气奇肆,遭逢险艰,故能假玄语以写中情,非夫钞录文句者所可拟况。」《诗品序》:「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

    许文雨《文论讲疏》:「按永嘉以还,为诗理过其辞。江表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故潘岳、郭璞起而变革其体,中兴之功不可没也。」

    庾元规之表奏,靡密以闲畅〔一〕;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二〕:亦笔端之良工也〔三〕。

    〔一〕《时序》篇:「庾以笔才逾亲。」《程器》篇:「昔庾元规才华清英,勋庸有声,故文艺不称,若非台岳,则正以文才也。」《

    章表》篇:「庾公之《让中书》,信美于往载。」《章表》篇范注〔

    二二〕:「《晋书庾亮传》:庾亮,字符规,明帝即位,以为中书监,亮上书让曰云云。(《文选》作《让中书令表》,李善注曰:「

    诸《晋书》并云《让中书监》。此云令,恐误也。」)」沈谦释「靡密以闲畅」为「轻丽缜密而闲适舒畅」。

    〔二〕《时序》篇:「温以文思益厚。」《诏策》篇:「晋氏中兴,唯明帝崇才,以温峤文清,故引入中书。」《奏启》篇:「温峤恳恻于费役,并体国之忠规矣。」温峤为中书令,明帝诏曰:「中书之职,酬对多方,斟酌礼宜,非唯文疏而已,非望士良才,何可妄居?」「卿既以令望,忠允之怀,着于周旋;且文清而旨远,宜居深密。今欲以卿为中书令,朝论亦咸以为宜。」(《艺文类聚》四十八引檀道鸾《晋阳秋》。)「循理」,遵循道理。

    〔三〕斯波六郎:「《韩诗外传》卷七:『是以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笔端,避武士之锋端,避辩士之舌端。』」

    孙盛干宝,文胜为史〔一〕,准的所拟〔二〕,志乎典训〔三〕,户牖虽异〔四〕,而笔彩略同。

    〔一〕「干宝」,元刻本、弘治本作「子实」,冯校本作「于宝」。《校证》:「『干宝』原作『子实』,梅改,徐校同。王惟俭本亦作『干宝』。」《时序》篇:「其文史则有……孙、干之辈,虽才或浅深,珪璋足用。」

    《史传》篇范注〔三五〕:「《隋志》:『《晋阳秋》三十二卷(讫哀帝,孙盛撰)。』《考证》云:『《晋书孙盛传》:盛字安国,着《晋阳秋》,词直而理正,咸称良史。』」又〔三四〕:「《隋志》:『《晋纪》二十三卷(干宝撰,讫愍帝)。』《考证》云:『《晋书干宝传》:宝,字令升,着《晋纪》,自宣帝讫于愍帝,五十三年,凡二十卷,其书简略,直而能婉,咸称良史。』《史通》……《载言》篇曰:『干宝议撰《晋史》,以为宜准丘明。』……《序例》篇曰:『惟令升先觉,远述丘明,重立凡例,勒成《

    晋纪》。邓孙以下,遂蹑其踪。』」此谓孙盛干宝以文才见长而为史官,与《论语雍也》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取义不同。

    〔二〕牟注:「准的,标准。拟,仿效,学习。」

    〔三〕牟注:「典训:指《尚书》中的《尧典》、《伊训》之类。」

    郭注:「《史通序例》:『令升先觉,远述丘明。』故云:『准的所拟,志乎典训。』」则以『典训』泛指经典,亦可通。

    〔四〕《史传》篇:「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至邓璨《晋纪》,始立条例。又摆落汉魏,宪章殷周,虽湘川曲学,亦有心典谟。及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焉。」「户」,喻指流派。

    袁宏发轸以高骧,故卓出而多偏〔一〕;孙绰规旋以矩步,故伦序而寡状〔二〕;殷仲文之孤兴〔三〕,谢叔源之闲情〔四〕,并解散辞体,缥渺浮音〔五〕。虽滔滔风流,而大浇文意〔六〕。

    〔一〕袁宏见《晋书》九十二《文苑传》。

    《明诗》篇:「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时序》篇:「其文史则有袁、殷之曹,……虽才或浅深,珪璋足用。」《诠赋》篇:「彦伯梗概,情韵不匮。」《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晋阳秋》:「袁宏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曾为《

    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锺嵘《诗品》:「彦伯《咏史》,虽文体未遒,而鲜明紧健,去凡俗远矣。」

    《斟诠》:「发轸犹言发轫。……《文选》曹植《王仲宣诔》:『发轸北魏,远迄南淮。』向注:『轸,车也。』高骧犹言高举,《文选》嵇康《琴赋》:『参辰极而高骧。』向注:『骧,举也。』」直解为「开篇如驾轻就熟,昂首腾骧,故其气势拔卓特出,但多偏宕激越之处」。

    〔二〕《校注》:「按『状』疑当作『壮』。舍人谓其『伦序寡壮』,盖如锺嵘《诗品序》之评为『平典似《道德论》』然也。兴公诗由《文馆词林》所载四首及江淹所拟者观之,确系『规旋矩步,伦序寡壮』。」

    《札记》:「《续晋阳秋》(宋永嘉太守檀道鸾撰,书已佚,此见《困学纪闻》及《文选注》引)曰:『许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而风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学者悉化之。』据檀道鸾之说,……若孙、许之诗,但陈要眇,情既离乎比兴,体有近于伽陀,徒以风会所趋,仿效日众,览《兰亭集》诗,诸篇共恉,所谓琴瑟专一,谁能听之?达志抒情,将复焉赖?谓之风骚道尽,诚不诬也。」

    「规旋矩步」,循规蹈矩,比喻墨守成规。《晋书张载传》:「今士循常习故,规行矩步,积阶级,累阀阅,碌碌然以取世资。」

    「伦序」,犹言伦次、秩序。范注:「孙兴公《游天台山赋》多用佛老之语,不甚状貌山水,与汉赋穷形尽貌者颇异。」牟注:「寡状,缺乏形象描绘。」

    《诔碑》篇:「及孙绰为文,志在碑诔,《温》《王》《郗》《庾》,辞多枝杂,《桓彝》一篇,最为辨裁矣。」《晋书孙绰传》:「绰,字兴公,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温、王、郗、庾诸公之薨,必须绰为碑文。」《艺文类聚》四十五有绰所撰《丞相王导碑》、《太宰郗鉴碑》,四十七有《太尉庾亮碑》,皆残阙,《桓彝碑》全佚。

    〔三〕范注:「《世说新语文学》篇:『殷仲文天才弘赡。』注引《续晋阳秋》:『仲文雅有才藻,着文数十篇。』」《校证》:「

    『孤』,何校、黄注云:『疑作秋。』……顾校作『状』。案仲文《

    南州桓公九井作诗》有『独有清秋日,能使高兴尽』之句。」

    《校注》:「『孤』,黄校云:『疑作秋。』(此袭何焯说)按《文选》载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诗,有『独有清秋日,能使高兴尽』句,何氏盖据此为言。然由江淹《杂体诗殷东阳》首标目为『兴瞩』,及所拟全诗观之,『孤』字似未误。(『孤兴』二字出《文赋》)」《考异》:「上有『独有』一辞,『孤』字不误。」牟注:「孤兴,即谓孤高之兴。」

    〔四〕《校证》:「畲本、王惟俭本、陈本、清谨轩钞本、日本刊本『闲』作『闲』。」《校注》:「按谢混之『闲情』,除《文选》所载《游西池》诗足以取证外,江淹《杂体诗谢仆射》首专以『游览』标目,亦可得其仿佛。」

    《训故》:「《宋书》:谢混,字叔源,小字益寿,安之孙也。风华为江左第一,历官尚书左仆射。」《世说新语文学》篇注引檀道鸾《续晋阳秋》曰:「(许)询、(孙)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学者悉化之。至义熙中,谢混始改。」《诗品序》:「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诗品序》:「逮义熙中以谢益寿、殷仲文为华绮之冠。」

    《诗品中》评谢瞻、谢混、袁淑、王微、王僧达诗:「

    其源出于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浅,殊得风流媚趣。」

    诸家多以殷谢并举,如《宋书谢灵运传论》云:「仲文始革孙许之风,叔源大变太元(孝武年号)之气。」《南齐书文学传论》云:「仲文玄气,犹不尽除,谢混情新,得名未盛。」《文选游西池诗》注引臧荣绪《晋书》:「混善属文。」

    《中国中古文学史》:「(以上)彦和所举,舍庾亮、温峤兼擅事功,孙盛、干宝尤长史才外,均以文学著名。」

    〔五〕沈谦:「谢混之《西池》诗,有『美人愆岁月,迟暮独如何』之句,抒闲情。皆打破辞赋俳偶之体裁,恍惚有无,辞语浮华,不切实际;虽轻靡放逸,流为风尚,而其文义大为浇薄矣。」

    《斟诠》:「缥渺浮音,辞气浮华虚无恍惚,不着实际者也。缥渺,恍惚有无之意。……《体性》篇:『轻靡者,浮文弱植,缥渺附俗者也。』彦和以为殷谢二家之文,殆即轻靡之体,故有此语。」

    〔六〕《斟诠》:「滔滔风流,谓轻靡放逸,泛滥无归也。滔滔,泛滥之意。《论语微子》:『滔滔者天下皆是也。』集解:『孔曰:滔滔,风流之貌。』」

    以上为第四段,评论两晋作家。

    宋代逸才,辞翰鳞萃〔一〕,世近易明,无劳甄序〔二〕。观夫后汉才林,可参西京〔三〕;晋世文苑,足俪邺都〔四〕;然而魏时话言,必以元封为称首〔五〕;宋来美谈,亦以建安为口实〔六〕。何也?岂非崇文之盛世〔七〕,招才之嘉会哉〔八〕!嗟夫,此古人所以贵乎时也〔九〕!

    〔一〕「鳞萃」,犹鳞集。张衡《西京赋》:「瑰货方至,鸟集鳞萃。」

    〔二〕「甄序」,按次第甄别。范注:「此亦犹《时序》篇不论当代之意。」

    〔三〕黄注:「光武都洛阳,长安在西,故曰西京。而文人遂以前汉为西京。」

    〔四〕黄注:「《文选》:魏曹操都邺,相州是也。」

    〔五〕黄注:「《汉书汉武帝纪》:上还,登封泰山,降坐明堂。……以十月为元封元年。」《斟诠》:「称首,第一杰出之意。《

    文选》司马相如《封禅文》:『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

    《校注》:「《诗大雅抑》:『告之话言。』毛传:『话言,古之善言也。』《史记司马相如传》:『(《封禅文》)宜为称首者,用此。』」

    《缀补》:「《左文六年传》:『着之话言。』杜注:『话,善也。作为善言遗戒。』『话言』犹『善言』,故与『美谈』对文。」

    〔六〕《校注》:「《公羊传》闵公二年:『鲁人至今以为美谈。』《书》伪《仲虺之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孔传:『恐来世论道我放天子常不去口。』」按此「口实」指话柄,与本篇意不合。

    〔七〕《斟诠》:「盛世,……此处指西汉武帝元封之时代而言。」

    〔八〕《斟诠》:「嘉会,难得之运会。……此处指建安之运会而言。」

    郭注:「『岂非崇文之盛世,招才之嘉会哉!』论述了文学兴盛与当时政治上帝王的提倡,是分不开的。」

    〔九〕范注:「《论衡案书》篇:『夫俗好珍古不贵今,谓今之文不如古书。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论善恶,而徒贵古,是谓古人贤今人也。……才有浅深,无有古今;文有伪真,无有故新。』彦和之意同此。」

    《校注》:「《淮南子原道》篇:『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按此二解均与上文意不联贯。

    《斟诠》:「是则彦和于诠评文才之外,又特重文章之时会,无其时会,虽有俊才,亦未由驰骋。《孟子》有言:『虽有知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