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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持报刻牌,自内涌出于中层之上,鸣钟一声而下。其上层悬铜钟一口,机发则鸣,每刻钟一鸣,交一时则连鸣八声。钟之前有韦驼天尊象,合掌向外,左右巡视,更上则结顶矣。此式未之前见,宜供佛前,以代莲花漏。予恳坦然拆而示之,大小轮多至二十余,皆以黄铜为之,而制造粗糙,聊具其形耳,小用即坏矣。坦然未经师授,曾于答公处见西洋人为之,遂得其,然于几何之学,全未之讲,自鸣钟之外,他无所知矣。

    坦然善医,涵斋颇称之,予未暇领教,然甚言其难,似可与论此事者。

    唐子霖言:华山道士范上右,明季司礼监秉笔太监也。与王山史游有诗云:“非求不死栖名岳,有愧贪生远帝宸。”亦中宫中之有品节者。

    紫廷言:“有明弃大宁,弃河套,弃哈密,而边事日非。土木之变不至于靖康者,幸也。”余曰:“其崔浩之论刘裕,克长安而不能守,将急归以成篡弑。明英宗之得归,燕都之不陷,不但于少保之功,亦因乜先谋图普化,思结好于中国。精神之所注射,在彼不在此也。”紫廷为予击节。

    紫廷论赵宋规模,远逊汉唐。今之称复三代者,当曰汉唐明,不当曰汉唐宋也;宋只可比司马晋耳。予曰:“然,邵尧夫已见及于此矣。客有问国祚于尧夫者,尧夫以《晋史》封示之。后世只知神尧夫能预知靖康之祸与怀愍一辙,而不知两宋之事事合符两晋也。”

    周献之言,其婶之舅姓沈,字龙阳,山阴人。在都门,妻怀来人,生一子,不茹荤,得钱即买香以供佛,年十八,以疾卒。其将死也,父母环而哭之,子曰:“吾非父母之子也。吾前身乃老僧,寄灵于父母家,今去矣。后十年,吾更送一子以还父母,送老人之终也。”十年后,母年已将六十,复生一子。生三岁,而献之南来,音信断绝,不知其后何如也。

    揭仲翔云:福建邵武府太宁县有石网山,四周危峰峭壁,中围平地八十余里,惟一迳可入,一迳可出。百物毕具,惟乏盐耳,恐桃源不能过也。彭躬曰:“他日功成归老,鉴湖一曲,吾已卜之石网矣。”

    涵斋曰:“闻广东省出兵,传言剿谢厥夫之余党也。”厥夫,闽人,为盗于海上者。

    黄明,亦闽人。前聚众于黎平,官军征讨,平其众,得其首上闻,然实非其首也。

    虚谷大师,本无锡秦氏,其祖为长沙太守,遂流寓衡山,宗族间已久不通音问矣。师年七十有六,而精健如少年,视听尚不稍衰。其教下法派,则本之二楞一两,固贤首也。曾听《南华。内七篇》于耳观师有省,自此深好外典。为人直逼前古,好学之诚,出于天性,更能诲人不倦,毫无覆藏,见处亦自超脱。尝受等韵之学于语拙韵主,韵主真定钜鹿县人,为黄山第二代教授师。当明中叶,等韵之学盛行于世,北京衍法五台、西蜀蛾眉、中州伏牛、南海普陀,皆有韵主和尚,纯以唱韵开悟学者。学者目参禅为大悟门,等韵为小悟门,而徽州黄山普门和尚,尤为诸方之推重。语拙师幼不识字,年三十矣,入黄山充火头,寒暑一衲,行住坐卧,惟唱等韵,如是者六年。一旦豁然而悟,凡藏典纟番绎,无留难者,遂为第二代韵主教授师。岁在丁卯,传法南来,五台颛愚和尚甚器重之。桂王闻其名,延入藩府,执弟子礼,学等韵,后养于南岳以终老焉。虚谷师尝从之学,深有所得,受付属,迄今五十年矣。尝抱人琴俱亡之惧,逢人即诏之学韵,闻余至甚喜。予于声音之道,别有所窥,自谓颇窃造化之奥,百世而不惑。然于等韵必殷殷访问者,则以唐宋元明以来诸书,切脚咸宗等韵,苟于门法稍有龃龉,则不能得字;而未经唱诵,则声韵不真。三四十年以来,此道绝传久矣,间有一二人留心此事者,未经师承口授,终屑模糊,不足学也。大师始遇予于康甲夫家,为余唱诵《通释》一过,梵音哀雅,令人乐闻,确有指授,非杜撰也。余既愿学,大师复不吝教,留彼数日,而等韵之事毕矣。

    余髫年于燕都仁寿寺遇蜀僧大悦,自言善唱等韵,少少为余言其梗概,不及学也。后至吴门,与朱庵为友。庵精音律,而于等韵未有传授。榜李陈啸先生著有《皇极统韵》一书,亦精唱韵,余虽得一晤,而不及久作盘桓。其后访之缁流,竟无一人矣。

    虚大师言:攸县人陈五簋,字逸子,别号南云拾残。有《憩岳吟》于南岳,死已久矣。虚师藏其手书一卷,出以示余,犹是性灵之作,东南不睹此音久矣。余录其《自西山路归文殊庵纪异》一首:“太乙司元精,天地受悃忄。人有一双眼,正能悃忄中。视天地,数(一作敬)身理,无为一山数里宕神奇,安得不凛然肃穆以为造物之险夷。西山两日雪,客予正其期。眠餐非细故,主人赖扶持。主人忽有行,客亦匆匆就道去。御寒虽有衲,力弱还存杖。投杖于水不能止,衲亦随身陨树底。森竦荒冽,险邃荒否。用杖扶身杖不起,四顾维目泉塞耳。将欲开口何所语,但见乌无巢,亦见虎有踪,深涧冰腹泉生齿。祗畏生勇忿,还于寒威相料理。纵然步步成倾,我杖我足不受耻。穿林得疏竹,树间残红子,□心亦觉适然喜。方过溪头渡远水,唐突弥漫烟四起。謦咳震谷岳未大,安知乾坤莽莽界。灏灏肃肃神顽朴,冥冥昧昧从所触。眼光咫尺落树根,将凭何物为身尊。注听山犬吠无声,徘徊何处是山人。由来此山抱惺惺,怨尤摄尽收灵明。倏然西林见一树,石出溪流不知烟去处。振衲拂杖到谷口,见篱逢桥如逢叟。杖亦逸,衲知寒,还坐石头看林峦。他家童子远道回,遇我问我何处来。我将语其故,为我言,昨日不到野鸡潭。前山后山晴颗颗,我行其间曾倮倮。言晴未已山真晴,五峰拥出太阳精。沾及襟霭停停,我吟童笑度高磴。神怡气爽阅一纯,向时过处无鸡鸣。南天门上微风雨,穿袂收汗庾浸浸。杖得东指到于城,恍如有家作归人。十步百步易玄妙,又似西山道。西山道窈冥(一作冥茫),从此发深峭。鹳雀飞起衣带边,奔泉吼怒使之鸣不全。苍复苍,玄复玄,须鬓依然白悬悬。吾闻元化所居,混沌所游;又闻须弥顶,日月出其半。麟凤不敢遭,赤帝驾言驰骤(一本作驱)。我是俗下顽鲁质,独趣桥上看波激。前此桥,趺双足,今日与杖谋。寒杖不能立,催我急下层层石。将抵文殊庵,又是灿灿雪。苔映水晶玉界道,引我登堂坐堂奥。”此诗运笔造语无不奇肆,足见其人。集中尚有数十首,俱瑰玮可观,不及录矣。

    逸子有句云:“将心与岳安。”悠悠可思。

    虚大师又述一人句云:“一家寒露叶,万事暮秋蝉。”

    甲夫言:吴氏军中有乐器曰知(一本作花)角,以竹为之,如铜招军式。上安箬叫子,以吞吐为高下,其声悠扬悲壮,调以宫商,前此无有也。

    衡岳岣嵝峰,古禹碑在焉,乃昌黎、朱、张诸君子亟思一见而不可得者。神奇恍惚,虽不可以理论,然非晚近物也。

    小嵩山有静室,衡阳先辈陈正典有书万卷藏┑其处。前方逊一曾为予言之,许为予觅其书目来,不知何故杳无音问,或其家人不肯以书目示外人。

    双石峰有双石寺,神禹迹在焉。予主康甲夫时,往游之。三五里外望见双石峰,有瀑流如匹练垂天半,石桥当其前,横跨空际,奇秀如唐人画。土人云:“此名禹王桥,过此即双峰寺迳矣。”余谓二子曰:“此何异海上三山也?昔人有‘若作一日神仙,即死亦甘心’之语。少时从此桥经过,讵非一日神仙耶?”山下有石,在田中,长丈余,其形如鱼,头尾鳞鳍毕肖,曰鲤鱼石。又一石,形状大小如前石,而半身埋土中,前半出土外,想见通州漫叟石鱼湖上之乐。取路登山,更半里至禹王桥,即山下之所望见者。桥在半水岭之前,石壁陡立,瀑流挂壁上,横飞斜挂,万态千状。俗传此水为罗汉运粮处,鄙俚可笑。圣元曰:“时有鱼自下逆水而上,乘水势沿石壁而登其巅,不知其为水往也,此为雨兆。若自上顺流而下,虽久雨必晴矣。”余曰:“必鲇鱼也。”曰:“然,非鲇鱼即墨鱼耳。”过禹王桥折而下,有方巨石二,相距一二尺,曰仙人对弈石。更半里至双峰寺,寺在两山相夹处,扁曰“禹阁流声”。坐处黑暗,热郁不可耐,南岳名山而无精舍,缺陷世界也。

    聚元言:衡山草市人单循良,少习举子业,长弃去。无赖,以事到官。知县孙维震见其儒雅,询知其为读书,命题为文,称赏之,赏以银,令其归读书,后为弟子员。其人知音律,自以其意谱汉魏乐府入调,皆合律吕。尝乘舟夜泊湘潭,月明如昼,叩舷歌《离骚》,声裂金石,邻舟数百多寝者,皆起听,无不泣下沾襟。歌竟,东方已白矣。自此疾作,竟不起,今其墓已有宿草矣。循良奇士,惜其生于衡,无所闻见而早死。使其今日尚在,相见时必有一番绝世讲究,而今已矣。衡山人或有知其学,他日入县,当悉访之。

    仲翔言:福建□氏之事,坏于易明。明,旧包衣人也,仲翔知之甚详。

    娄胜功构竹屋于筏上,随水上下。门有联云:“接天烟水横三楚,映水楼台别一家。”座中联云:“水底有天行日月,座中无地著尘埃。”问之,其令侄笔也,今寓中湘云。

    听唐子腾与唐子霖谈宁羌州王辅臣之变。助之乱者,虽有董九畴、李国梁、李国栋等,而先杀宁羌知州者,蔡元也。子霖甚悉蔡元前后事,叙其取秦州,守关山,及关山失而复取,困清兵于内。后由阶州入川,求救于王屏藩,取汉中以通归路,王平凉与官兵对垒。尝独骑追贝勒王入连营十三座,无有撄其锋者,闻之令人勃勃有生气。今此公总兵于古北口矣,不胜浩叹。

    听子腾谈赵勇略、王奋威不合始末。盖自勇略镇宁夏时也,入川相遇于宁州,几成吞并,奋威亦危矣。余谓子腾曰:“古云:”山东宰相关西将。‘今之将帅,半皆闽人。然靖逆、勇略、奋威功业,尤为俊伟,三人皆秦产也。极西北与极东南,豪杰皆为时出,吾徒亦何为哉?“

    衡州苦瓜,即北方之癞葡萄,江南之锦荔枝也,闽、广、滇、黔人皆喜食。味甚苦,非虚寒所宜也。

    亦舟以优觞款予,剧演《玉连环》。楚人强作吴,丑拙至不可忍,如唱红为横,公为庚,东为登,通为疼之类;又皆作北音,收□开口鼻音中,使非余久滞衡阳,几乎不辨一字。余向极苦观剧,今值此酷暑如炎,村优如鬼,兼之恶酿如药,而主人之意则极诚且敬,必不能不终席,此生平之一劫也。

    康继武,吉安安福人。予因问以安福风物,继武言侄孙康放仁,奇士也。放仁字{易}孙,天资过人,性颖悟。家贫无书,曾经其目者,无不通晓。通音律等韵、天文历法,不经师授,自能解了。占验未来事,多奇中。平西昭武中,知后必复康熙年号,终身绝意仕进。尝自言腹有藁二十二卷,囊括万象,未经笔之于书。继武兄弟虽其叔也,而以师事之,尝欲授之以学,曰:“汝等稍有出头日,当为我觅写书人数十辈,舂半年粮,以成此书。书成走下江,请政于诸大人先生,然后藏之名山,以待其人。”继武曰:“余兄弟以奔走衣食,沈酣举业,□八比之外,他无所言。岁月悠悠,以为有待,不意其遽尔长逝也。”逝之时,年五十二,今年亦不过五十三耳。死于去年辛未之季春,无诸疾苦。时寓一僧庵,先一日呼其子至,子年尚幼,无所知。属曰:“吾即死,汝敛我以白布二匹,以还我洁白之体。买棺只须银一两余,不得至二两也。”无他属。次日死,其子于研池下得一纸,乃细书其死之时日并诸未完事,云其妻不得于舅姑,自父母死后,终身不见其妻。少时留心禅学,晚年乃言禅学无用。余意其或得闻佛典也。继武曰:“曾来南岳访破门笔墨,几欲狂死。使今日尚在,得先生来,把臂入林,不知作何许盘桓也。”异哉!余之此行也。如此人物,正予日夜之所祷祝而求之者,纵千里万里,犹将买草鞋得得而往,乃在安福取道江西陆路之所必由者耶!余意其人远胜王而农,其学不由闻见而入,得之于天者为多,且名心净尽,不假外饰,真吾友也。先余来而殁,不及一载,而更无一人传持其学者;生既同时,且来其地,而竟不得一见,令人气尽。因思天下之大,亿兆之众,安能必其无绝伦超群之人,好学深思心知其事者,然真实学问之人,必不奔走风尘以求名誉。我既不知如此人物乃在何许,而彼亦不知天下有余,相须甚殷而会合无由。彼苍苍者性与人殊,不惟不足以恃,且似有意播弄颠倒者然,不知余生尚能得一二人以摅怀抱否?写至此不知涕泗之何从矣。安福更有吴蓊水者,名云,年八十矣,以文名,深于理学,《大全》《纲目》,皆有纂述。久客都下,今归老山中矣,明末明经也。又有管珏者,字石楠,善画竹,亦先朝明经。此二人者,为世所知,今皆在安福,然此等人又非余所敢亟见者。

    继武言:“安福之西六十余里,袁州之界,有武功山,高与南岳齐,而险峻过之。中多古道观,朝山者四时不绝也。又有蛤山,山有洞曰石城,深远莫知所止,潜通闽广诸省云。中有大川三,有舟可济,游者秉烛入,数十里至风花雪月四洞,炬恐不继,多届此而返者;更前则阻水,跋涉维难矣。风洞中四时昼夜常有风;花洞中石五色陆离,嵌空如雕镂,至此俨入万花谷;雪洞中石白如霜雪,琐细如堆盐坠絮;月洞上有一窍透空,天光所,俨如半月,亦天下之至奇也。先朝郡人刘孔当字喜闻者,未第时读书于此,尝见二老者相对坐石上,踪迹之忽不见、如是者数四矣。后觅隐处以待之,见其来也,迫而就之;二老者走入洞,追而求之,洞由此开,前此未闻也。此洞中宽衍宏敞,远胜包山之林屋,而世人尚多未知。孔当后为名进士,著有《五经难字》、《五经叶韵》,共若干卷,上附琉球红夷字,甲夫家有其书,曾见之。”余闻此不胜惊叹。前在甲夫家一住数日,乃不知有此异书。《难字》《叶韵》,不关有无,若红夷琉球,则正余所悬金而求、募贼以窃者,乃面失之于康甲夫也。红夷文字,必用蜡底诺语以合其土音,必稍有异同;琉球字又不知宗何国矣,归途当更过清溪以访之。(瑚案,开石城洞者,乃刘泸潇非刘喜闻也。泸潇讳元当,见先师日记。)

    继武又曰:放仁昔同继武在书舍,其邻即继武之叔日修之所居也。时当八月,晚露坐纳凉,日修年方壮健,醉后呵骂奴婢。放仁闻其音,谓继武曰:“日修叔祖不久矣。音与神离,当不出两月也。”后一月余,果暴疾而卒。

    安福西门外,明三百年科甲,不可以更仆数,至烂木桥而止,烂木桥无有登甲榜者矣。桥东地名鱼鳞,刘氏聚族居焉,乌兜陈氏则在桥西。陈二止先生晚年静极而慧生,有来访者,必先知之;或不当晤,身先避去。

    于途中思得谱土音之法,宇宙音韵之变迁,无不可纪。其法即用余《新韵谱》,以诸方土音填之,各郡自为一本,逢人即可印证。以此法授诸门人子弟,随地可谱,不三四年,九州之音毕矣,思得之不觉狂喜。由此而思,方舆之书所纪者,惟疆域建置沿革、山川古迹、城池形势、风俗职官、名宦人物诸条耳,此皆人事,于天地之故,概乎未之有闻也。余意于疆域之前,别添数条。先以诸方之北极出地为主,定简平仪之度,制为正切线表,而节气之后先、日食之分秒、五星之凌犯占验,皆可推求。以简平仪《正切线表》为一则。诸方之七十二候各各不同,如岭南之梅,十月已开;湖南桃李,十二月已烂漫。无论梅矣,若吴下梅则开于惊蛰,桃李放于清明,相去若此之殊也。今历本亦载七十二候,本之《月令》,乃七国时中原之气候也;今之中原,已与《月令》不合,则古今历差为之。今于南北诸方,细考其气候,取其确者一候中,不妨多存几句,传之后世,则天地相应之变迁,可以求其微矣。余在衡久,见北风起,地即潮湿,变而为雨,百不失一。询之土人,云自来如此,始悟风水相逆而成雨。燕京吴下,水皆东南流,故必东南风而后雨;衡湘水北流,故须北风也。然则诸方山之背向、水之分合,支流何向、川流何向,皆当案志而求,汇为一则,则风土之背正刚柔,暨阴晴燥湿之征,又可次第而求之矣。诸土产此方所有他方所无者,别为一则,而土音谱合俚音谱共为一则,而其人性情风俗之微,皆可案律而求之矣。然此非余一人所能成,余发其凡,观厥成者,望之后起之英耳。

    乌兜二陈,高风被于乡里,至今乌兜二十余里,人皆化之。耕读不应科举,深衣幅巾,见官长亦不变,此风海内无有也。

    陈狂奴,旧字元闻。刘渤,宇巨溟。前刘益其言之,然遗其名,并讹其字,今正之。

    安福城东门有复真书院,邹东郭先生祠也,祠中藏书甚富。东郭为姚江门下第一人,在龙溪之上。

    安福武功山,高大与南岳等。千峰万壑,皆用南岳之名,如祝融、天柱、石廪,亦有马祖磨镜台焉,古迹之可笑类如此。石城洞,鸽湖之水出焉,故曰鸽山,非蛤山也。武功皆道院,有僧舍曰白发庵,皆耆德之所驻锡。四方耆宿至,以银数十两贮常住,衣食不外求矣。蕲济言。

    衡山之西南,地名白杲,在中山之后,行盐之市井也。今有北来僧寓其地,书大字,以笔缚于肘,濡墨而运之,不以手,极奇。

    《昭代典则》,晋江黄克叔所编辑,共二十八卷,自太祖高皇帝至穆宗庄皇帝。仿朱子《纲目》例,然详于制度,略于事迹;虽闻见疏陋,而体例尚有可观。

    秦优新声,有名乱弹者,其声甚散而哀。

    子腾言:流客木雅零者,本姓朱,河南天潢也。能制奇器,多异技。有铁标十二枚,藏两袖中,举手即发;又有屏风置座后,中藏万弩,机在座下,军中下营,施之坐后,猝有奸宄,举足万弩齐发;又有折叠船,可藏巾笥,有急欲渡,即凑合而成篷桅云。今其人尚在。尝为木牛流马,人以为怪而毁之,即其子亦不传也。人有求其法者,曰:“以宝剑赠佳人,乌乎用之。”

    壬申之夏,于衡州署中,初定韵谱。先立鼻音二。鼻音声韵之元,有开有合,各转阴阳上去入之五音,共十声,而不历喉腭舌唇齿之七位,故有横转而无直送。横转为平上去入,而平声则有阴阳,故五等韵惟不达此,故多重叠。次定喉音四为诸韵之宗。太西蜡等话以□阿咿呜午之五音为韵父,然午即呜之横转上声;女直国书则有六音,而第六字实即第五字也,盖外国皆不知有横转之五音,故有此惑。惟梵音十二字,恰合此式,然喉鼻不分,则父子无别矣。今定□为喉之喉开之开;阿为喉之腭开之合;咿为喉之齿合之开;呜为喉之唇合之合,四音定而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之声,举不出其范围矣,是之谓正喉音。又从□字追出□字,为□之半音;从阿字转出而字,为阿之转音;从咿字想出□音,而见之于齿之□思兹雌,故□之伏音;从乌字究至于字,于为乌之送音;□而□于田字为变喉音。又以开口鼻音为韵,分配□阿咿乌,则为鸯英翁,此四音为东北韵宗。又以开口鼻音为韵,配以□阿咿乌,则为西南韵宗。此八韵立,而四海之音可齐矣。次以喉自互交合,凡得音一十有七;喉鼻相互交合,得音一十。又哀キ二音,有余不尽,三合而成五音,共三十二音,为韵父;韵历二十二位,则韵母也。横转各有五子,子凡若干,万有不齐之声,无不可资母以及父。随父而归宗,因宗以归祖,由祖而归元,天地之秘藏,一朝启之。归山后次第成书也。

    紫廷与余露坐蕉阴下,论《周易》乾坤二卦,深有理会。其论四德,实见传义之谬。

    紫廷论内政军令,有心得焉。

    壬申五月二十八日奉旨点心,每佐领下挑摆牙喇八名,枪手二名,噶把什一名,共十一名,候旨备边。

    李默斋,讳而炽,与之谈医,似有所见。盛称休宁人汪昂所著《医方集要》之妙。又言隆、万间,黄州人万全字密庵者,名医也,所著有《万氏家传》,又名《医心法》,医家秘要也。

    临川为抚州附郭,在江西之东南,与福建交界,阳明当日驻于此。

    李默老言:宁都有卞醇醇者,黄冠有道士也,今化去矣。

    默斋又言:兴化莆田县,万历时有林龙光者,以三教名,有三教堂,今其法派犹有存者。默斋有其书,多至数百卷云。《方钥纪要》,默斋所著注古方也,以方为钥,而溯通乎立方之意,以尽其变。为类一十,曰表,曰里,曰寒,曰热,曰虚,曰实,曰气,曰血,曰痰,曰火,曰郁,曰广嗣。类各若干方,方有若干变,共为《目录》一卷。

    《伤寒纂旧》,胞与堂祖陶节庵六书集之为歌,凡四十五则。蒋仲芳从而和之,加入十则,共五十五则。默斋为之更订者二十一则,又增补四十五则,共为百则,分为九门。《伤寒六经本证》八则,《伤寒正病》二十三则,《类伤寒症》六则,《伤寒瘥症》三则,《妇女胎前伤寒》四则,《产后伤寒》四则。则分几条,条下补注,注内录法,法辨同异;注后纪方,通为《凡例》一卷。《明医规则》,亦默斋所著,曰《规则自序》;曰《慎药择药法》;曰《求病之原》;曰《上清下补说》;曰《南北异宜》;曰《处方调剂十八法》,即古之十剂,而增入温清、慎和、推断、安养以佐之者也;曰《阴火弃位》;曰《垣听》;曰《追非集自序》;曰《问心录自序》,共为一卷,而《垣听》为妙绝。《问心录》、《追非集》二书,惜不见全本,然如此立题,必有可观。

    西安将军马喇特差笔帖式阿兰图,于壬申五月二十日申时至畅春苑奏云:憨顿私自逃走,将军马喇并提督孙令肃、州总兵官潘育(案育原作有)龙遣发官兵追杀,并祝囊来京等语。上闻大喜,云:“朕当日说憨顿要逃走,今果然逃走去了。他跟的人少,官兵追赶,必定杀得他。”又云:“将军马喇将祝囊亲身从内地带来甚好。”余曰:“祝囊为西域中雄杰,无素奈尔定合骨气,则夷狄中之圣贤也,二人竭力以奉其主。憨顿为边患者十余年,乃一旦为人所擒,如缚鸡然,则又何耶?憨顿虽逃去,得脱与否,尚未可知,然吾闻祝囊信儒生言,劝其主以读儒书,亲近儒者,则其为人所擒宜矣。”子腾尚不解余言,紫廷则不以为河汉也。

    偶阅《戎政便览》,见四川巫山营游击有名于成龙者,因思今天下有四于成龙,皆循良吏,此于成龙未知其人何如也。

    子腾言:“陕西诸帅,如陈福,西宁人,即为西宁总兵,后加提督。赵勇略,亦西宁人也,为西宁总兵,亦加搪督。王奋威,固原人,为固原提督,乃千古之最少者。”予问张靖逆何处人,乃临潼人也。

    夜梦同一人携儒儿在一处看云,有赤色如丹砂,成龙形,如雕镂刻划,头角爪牙鳞鳍,纤细毕具,正南向下,自南而东北,久之而殁。其一人者不见,惟予与儒儿见之。少顷,又有赤云自南来,亟呼其人同看,而云形如马,纤细生动,如前龙也,则三人同见也。境界灵异瑰玮,此何祥耶?(瑚按,龙,乾象也;马,坤象也,或者以此欤?)

    问涵斋以蔡长仁之为人。长仁,蔡元字也。元自海上投诚,投而复反,反而又投,后授陕西、平凉守备,黄九畴标下。饮酒不事事,王辅臣怒,欲以军政填黜之,元曰:“当太平时,无用元为;若一旦边廷有警,恐无觅元处也。”辅臣奇其言而止。

    紫廷诵关中刘石声诗曰:“华岳三峰如虎踞,黄河一线下龙门。”关中形势,被此二句写尽,而雄浑高亮,名句也。又唐昭陵联云:“健儿莫纵秋山火,褒鄂英灵不可当。”盖褒鄂二公皆从葬昭陵云。又李子德《爱妾换马》句云:“十斛五花如反掌,惊鸿飞兔不同行。”可谓妙绝千古矣。

    与紫廷偶谈及经略图海至平凉,初与王辅臣合围,平凉兵势不可当。海放孱马三五百匹冲之,平凉兵乱,奇兵乘之,败乎凉兵。城北虎山原平瞰城中,且为饷道,海疾趋,取而据之。城中乏食,遂克平凉。

    子腾言:四川多狨,食猴者也。鼻孔反上向天,见云起,闻雷声,即趋避隐处,取树叶以覆其鼻;少雨滴入,辄死矣。

    子腾又言:平凉静宁之间,有物如猫,而首大色黄,人呼曰黄妖。家猫见之即随之去,饮于河以涤其肠胃,至妖前听其食。妖以舌舔之,毛随舔落,磔猫而食之,此不知何物。后偶(案原作偶后)检字书,[A173]字,呼木切,烘入声,犬属,似豹而小。郭璞曰:“似鼬而大,腰以后黄,一名黄腰。”《汉书音义》曰:“[A173],白狐子也。”案此即子腾所言之黄妖,妖乃腰之误。久不读《尔雅》,不意于此遇之,当更检《尔雅注疏》及《汉书音义》耳。

    紫廷言:“人君之治天下,惟是非赏罚、喜怒好恶为之枢机。是非赏罚随喜怒好恶则乱,喜怒好恶随是非赏罚则治。”紫老好读《管子》,以为与圣经相表里,此等语皆深有得于管氏者也。

    壬申五月二十一日,甘州提督孙密题夷情,奉旨:“憨顿等屡谕勿令其逸去,前旨甚明。官兵既尾袭憨顿,何故复令遁去?该总督严察具奏,余著兵部理藩院会同议奏。”

    紫廷言:太平府当涂县有曹先生者,而遗其字,理学家兼精医药,有神奇之目,与王山史相与甚深。紫廷尝请其诊脉,曰脾胃疾也,待其发痔,则自愈矣。后果然。

    紫庭吟其旧句云:“燕妥阶泥湿,花迟槛露温。”余谓此“迟”字当作去声读,音稚,若平声即迟速之迟,不如此解。

    陆龙患眼痛,药不愈。有眼科黄冠师,前治蓝桥甚效,其方亦了不异人,惟用皂角子数枚,必有传也。

    紫廷偶述《奥府》之言曰:“精神生于喜悦,智慧生于精神。”名言也。《奥府》乃彭树庐先生所著,余未之见,当觅观之,必能益人神智也。

    子腾向有嗽疾,端午后吐血一二日,服山羊血及山漆而血止,然病日深,胸肋痛不可转侧,嗽益甚,夜卧精神恍惚,此非参芪不能回阳。余先用八味地黄汤二三剂,已有起色,又感冒风寒,用发散药一二剂,汗出甚多,虚弱已极。亟用六君子汤加附子一剂,已愈其半矣,然每为寒邪所伤辄病。余问之,曰背寒,少冷即从背寒至四肢矣。余悟曰:此督脉为病也,须用鹿角胶或鹿茸即愈。从紫廷处觅得两许,始服一剂,而精神迥异平日。此事难知,余滋惧焉。

    子腾言:平凉一带,夏五六月间常有暴风起,黄云自山来,风亦黄色,必有冰雹,大者如拳,小者如栗,坏人田苗,此妖也。土人见黄云起,则鸣金鼓,以枪炮向之施放,即散去。或有中者,必洒血雨,云则渐低而去,入山穴中。人逐其迹,围其穴,以火药薰之,久之其物死。掘而出之,非大蛇则大蟆也,口中腹中皆冰块石。

    赐姓公未得台湾也,积蓄皆贮海澄。铁甲十万副;谷可支三十年;藤牌滚被铳炮火药,皆以数万计。公时在厦门,黄梧降本朝,海澄失,公闻之神色不变。本朝封梧为海澄公,世袭四十余代。施良起身行伍,随郑飞虹字(案此‘字’字疑衍)于隆武时为将,后随赐姓在厦门取台湾,将不利于赐姓。赐姓觉,良降本朝,后卒灭台湾云。

    紫廷欲作四渎入海图,取中原之地,暨诸水道,北起登莱,南至苏松,西极潼关为一图,苦无从著手。余为之用朱墨本界画法,以笔从横为方格,每方百里,以府州县按里至填之,府州定而水道出矣。

    梦中忽悟归乘算术之理。归之而尽者从乘来,归之不尽者不可乘也。有实于此,不知其从横之数,以开方法求之可得也。

    紫廷家藏《楚地全图》,从横皆丈余,张挂甚难,流览亦苦。紫庭欲改为书册,可置案头,以便披阅,而请其法于予。予为之先造经纬表一通,从横相遇,可合可离,亦图中之变调也。

    紫庭言:襄阳总兵王化行,昔于陇州上山攻贼,不得上。将退矣,虑敌之尾其后也,先令一半以铳仰攻,一半先退数十步,立定仰攻,先攻者退数步仰攻,先退者复退,更番而下,退毕不失一人。满洲(案,洲原作州)见之,以为诸葛复生云。

    鲁监国世子,今开垦于许州五女坟。

    涵斋言:黄庭,漳州人,善战持重,百战不败。赐姓之攻金陵,庭留守厦门,于康熙二年以五千铁甲投诚,封慕义伯,后令其开垦于邓州。

    涵斋又言:海澄公黄梧,既据海澄以降,即条陈《平海五策》:一迁徙沿海居民于内地,距海三十里,不令人居住;一言郑氏祖坟,风水甚美,当令人发掘;一郑氏有五大商,在京师苏杭山东等处,经营财货以济其用,当察出收拿;一郑氏虽居海中,而其田产财贿皆在漳泉等处,当察出收官;一造八桨小船数十只,无风时出海以取厦门,四面环攻,令彼疲于奔命。上然其策,惟迁海一条未行。郑氏始祖之茔,在泉州之石井,发掘时不得尸,在漳州者无遗骸矣。梧,漳州平和县皂隶也,与门役赖玉谋,潜通赐姓,杀知县以降。赐姓用二人以为将,使守海澄,而梧之报赐姓也,不遗余力矣。三藩变后,郑氏攻破海澄,梧已死久矣,发棺而﹃其尸,尸用汞殓,肢体犹未僵也。其子投井中,出而剐之,人见其眼胞睫睫不已云。赖玉为泉州提督标人所﹃。迁海之策,施良复言之,始行。

    向闻陈亮工有《天下驿路图》,而未之见也,更须留心购求。向欲取天下水道,依《水经注》体例为一书,以川水为经,支水为注,分合起止,悉以见在者为据,久之未得下笔。今因料理《楚地全图》,三楚江山,灿如列眉指掌。副本虽已写就,究不如原本之善,乃就原本造《楚水图记》,以江、汉、湘、沅为经,而贯串百川。

    琴之十三徽,犹十二经络之穴也,以泛音观之,乃天地自然之妙,非人力所能为也。张一弦于弓,鼓之作泛音,与琴之十三徽无异。琴之定徽,中疏而两端密,乃变员为方之法,以七徽居中,左右各六分之,故有十三也。法以规作半员,平分十三格,变为直线,则成疏密之度矣。声音之体本员,见之于器,则不能不方也,此前所未言者。

    紫廷言:朝廷设驻防兵一千于汉中,而西安、荆州、江宁各添驻防兵一千。昔将军图海议于汉中、荆州各设驻防,诚为局外要著,后撤去汉中兵。今因饥荒流离,复添设焉,绸缪牖户之计,盖本之图公云。

    吉坦然为子腾定一方,以敛肺止嗽为主。用知母(蜜蒸)、贝母(人乳浸)、桑皮(人乳浸)、沙参、苡仁(饭上蒸)、诃子、薄荷、肉桂、沈香,曰润白散。后复来诊,言前润白散用白丑一两,煎汤浸之,晒干而服,以引肺气下行。余曰:“此即张子和于壮阳药中加牵牛之意。”坦然以余为知言。

    紫廷发兴,作《衡山五言古诗》一首。共读之而乐也。衡岳自杜、韩而后,鲜见作者。余尝言诸大题目如岳渎等,决不可率意落笔题诗一首。世人只为不知利害,随意涂抹,以贻笑于大方。浣花先生于此事中,绝类离群之圣,而于岱宗、西华、南岳,皆题“望岳”,不敢正作。我辈何人,顾敢为浣花老人所不敢为耶?紫老亦颇见及于此,故于泰华诸题,皆无题咏;今忽技痒,不禁邀余同赋,余不能辞也。

    道林吉刹,员悟勤、洪觉范皆尝主斯席。有明中叶有杨指挥者,阴图风水,毁其寺。今之道林,兴复未几也。

    长沙北门外有关帝庙,神座下有石,上有自然之文,俨如梅树根也。

    紫廷破《二十子全书》,以《管子》四册贻余。《管子》虽不全出敬仲之手,而其经世,允为一家之言,自是宇宙间不可少之大章句,三代而后经纶天下者,俱不能出其范围。儒者过信孟轲氏之言,束之高阁,不思仲尼以仁许管仲是何意旨,可叹也。

    文墨师出诗集一编,标题云《钱荆山先生集》。予不识荆山为何如人,乃一会稽陶姓自浙东携来者,大约亦浙人也。诗虽不入彀,而笔力甚雅,每出人意表,近人中不数见者。中有朱竹坨、范季友诗,则斯人年亦不高,而复有《送雪峤大师诗》,似亦非后辈也夫。

    长沙西临湘水,浩浩北(一本作如)注,无泊舟地,故四方船筏,辐辏中湘。昔兴中丞抚军时,曾于开福寺前开一河套,为泊舟所,工未就而罢。王抚军因之大兴版筑,开渠绕开福,引湘水东北流,复注于湘,可半里许,则四方舟楫,无风涛之虞。做工者人给钱六十文,米一升,又柴菜钱三十文,故人乐于趋是。有讼于官者,先令原告出赀督工;待审判而负罪者,量其轻重,罚之出赀做工。今北门沿湘一带,新造草屋,俨然如市矣,先筑堤塘数十丈以遏水。余此来见星沙气象甚旺,迥异春初。此渠开,则中湘之胜,将移于此,然亦不过一时计耳,日久坍颓,渐就堙塞,可计日而待。若能大兴工作,更引浏渭之水西来,冲刷塞,方为永久之计。然去浏渭稍远,且多冈阜隔阂,工费浩烦,非此公所能办也(瑚忆先业师有云,长沙西临湘江,苦无泊舟之处,故四方商贾皆聚中湘,而省会之地,舟车不便。抚军于北门开新河一道,亦星沙之急务,与此河互相发明)。

    《管子》虽不纯乎一家言,自是经世奇书。自刘向校雠,订为八十六篇。后有唐房玄龄注,而语颇浅缪,恐不出玄龄手,或曰出唐博士尹知章也。芦泉刘氏绩间为补订,简明贯穿,多所发明;又有赵用贤标本亦可观。明天启间,宣城文学梅士亨(一本作亭)有《诠次管子成书》十五卷,以其言之纯者高一字,其解说暨驳杂者低一字为传,篇皆附以论说,虽未必一一皆当,然用心亦云勤矣。紫老深好此书,前与余谈上下千古,至《管子》,语多与余合,紫老惊曰:“先生亦好读此书耶?”予曰:“三代而后,欲经纶天下者,非颍上遗言,何从著手?诸葛孔明为千古一人,其学术全从此书出。”紫老洒然异之,出其所删定之者以示余,更惠白文一书,乃照其删定者涂乙之。

    吴锦霞言:崇明开基者,为王、顾、董、施、宋、陆六家,而王施二家皆巨族矣。崇邑从二百里,横五十里,周五百里,数年前兵万人,台湾平后,裁汰至四千矣。

    长沙药王宫后,有竹圃小亭,幽寂可爱。亭联集杜句云:“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甚佳。

    岳涛持小叶鹿含草一握来。此草性同肉桂,有引血归经之功,佳品也,星沙在处有之。

    楚中佛事,钹鼓之外,加以铜锣,哀雅梵音之中,忽闻此声,令人惊悸。问其所诵经卷,则《普门品》暨《三官经》也。呜呼!彼三官者,乃五斗米贼所设之教,顾有经焉?此地且与《普门》并驾而驰矣。

    庐州人陈继绪言,硝出开封、归德二府所属八县内,不在亳州也。

    烟壳纸出铅山县。

    贵竹黎平有赖峒、高峒,皆生苗。有汉人往贾,为所杀。官差旗牌吏目往问之,不服,亦皆为其所杀。贵西道副使张奇抱往抚,而巡抚卫既齐已具题矣。今朝中差大人往审,闻将调兵往剿,此抚军之失算也。

    庐州人呼牛作阿有(一本作孟)二音,亦奇。

    倪用照,嘉兴人,尝为广西柳州前营守备。乱后罢官,伪周时改授融县尉,又调怀远尉,未几辞官,遁入曹头土司。乱定后,载其母柩,将归嘉禾,至中湘,阻夏逢龙之乱,暂寓湘潭,今已六七年矣。予问以粤西诸事,用照多身历之,其言多可听。用记一二事,以备参考。

    孙延龄,孙大堂之子也。大堂为定南中军,定南既死国事,孔四贞尚幼,已曾许字延龄矣。被虏,后乱定,流入满洲家,询知为皇姑也,遂送之入京,盖四贞曾为太皇太后义女云。上问定南旧人,四贞曾许聘人否,众皆言延龄,遂嫁之,以延龄为将军。平西之叛也,四贞、延龄俱少不更事,诸都统皆定南故部曲,多战功,延龄其后进也。四贞待诸人礼仪如定南时,诸将皆以跪拜四贞为耻,尤不能为延龄下,积怒非一日矣。延龄有婢,其父千夫长也,婢还其父家,父嫁其女于汉人而不告延龄。延龄知之,怒执其人,杖之三十。王都统以延龄之责其官也,亦怒,唆其人告之巡抚;更怀利刃,欲刺延龄,延龄遂以其事上奏,四贞亦具疏请于上。上命大人来粤西审其事,罪坐王都统,余皆免究。大人入都覆命,收王都统于狱。未几,滇南告变,上命宥都统,仍管滇南主藩事,征南。延龄内不自安,而四贞又平西义女,反谋遂决。一日,请诸都统入府议事,议毕而出,伏兵于门,尽歼焉,投桂林城反。时提督马雄驻柳州,延龄使人持高脚牌往招之。雄故不为延龄下,见牌益怒曰:“竖子无礼!”碎其牌,纵其使。延龄提兵往攻,为雄所败,然平西势日甚,雄亦不能守,曰:“吾降平西,不降延龄也。”乃使使自间道往松滋,请降于平西。平西大喜,以雄为怀宁公,然雄与延龄怨如故,屡相攻。平西左右多不喜延龄,延龄又不能调和议用事者,平西心亦疑之,命吴大将军往为二家讲和,密授之意,使杀延龄。吴大将军至桂林,驻城外,使人请延龄议事,议毕出营,将上马,使人自后斩之,孔四贞遂以册籍出降。后送四贞于南,而吴大将军守桂林。未几,长沙势败,桂林亦震,遂弃桂林,退守南宁,而傅弘烈之兵乘隙遂入桂林。弘烈向为司马时,曾疏言平西必反,以毁谤亲王,流之岭南。当延龄之叛,弘烈自土司出见之,延龄授以守备,札使守梧州。江西人刘晓,向弘烈在土司中相与结为昆季。弘烈谓晓:“吾有取粤西策,然必须面皇上言之。然吾不能离此土,须一人为我行。”即请往,从间道走京师,见上密陈其策。上大喜,以弘烈曾言平西,深信其忠,遂以七千人饷给晓,使于广东收兵,以应弘烈。曰:“捷,以汝为平乐知府,行监军道事。”久之,值吴大将军退南宁,而简亲王之兵犹未至,桂林城空。弘烈以七千人先据桂林,平粤西功第一,上授以抚蛮灭寇大将军印,巡抚广西。后平西死,伪周军退入滇南,马宝守风木岭,清兵攻之不下,相持甚久。粤东人王圣,昔为黎平参将,平西之变,使守岳州。林兴珠投诚后,以书招之,误投他人,平西削其职。后逃入粤西,与傅弘烈为友。及弘烈入桂林,圣闻之,由土司中来说弘烈曰:“今马宝守风木不下,天下豪杰皆思下滇南。将军幸辞巡抚印,说马承印,令提兵入南。将军将兵由古泥出通道,至靖州,则出风木岭后,大兵攻其前,将军断其后,马宝兵必溃而走。将军追之,直至滇南,取滇南如拾芥耳。此不世之奇功,千古一时也。”弘烈为然。时马雄已死,其子承印袭父职守柳,已降于清矣。弘烈发兵出古泥,率二百余人往说承印,恐多人起马氏之疑也。马氏诸将有王明、刘烂然、范大头等,皆枭杰,不肯为清。弘烈说承印,已有成说,泊舟江口,以待会兵。弘烈之意,必待马氏之兵出境而后走古泥。时王明等必欲反清,而承印年少,不能正主,遂劫执弘烈以归伪周,周授以司农,不受而死。方巡抚之辞巡抚提兵入滇也,惟刘晓谏不宜往,而弘烈不听。时晓已为平乐府矣。后晓升浙江粮储道,罢官流寓江南池州府。清兵复攻柳州,承印之叔若弟,皆先发,促承印降,而王明等军皆在外,清兵既入柳州,明等皆隔江遥拜。马氏率众走庆元;刘烂然以不给军饷,为其下所杀;范大头亦走死;惟王明Т入八万,屡攻之不能得。后报明已死,得其首,然非真也,明亦不知所往矣。

    岳涛云:张又瞻之仆陆其标者,能服信石。余问之,云“果然,自祖父以来,皆能服。以砒为末,可尽二钱,能却寒暨诸虚寒疮疥之疾,但夏日不可服。若人食之发热,以豆腐一块拌皮硝食之即愈。若未经久服之人,误食而中其毒者,但采乌桕叶四五斤,咀食之,吐清水一二碗即解云。桕树叶又能治蛇咬,取叶捣汁,烧酒冲服,以渣贴伤处,无不愈也。若无病饮此汁,则能害人。”余向亦闻乌桕叶能解砒毒,但未得试,今知其果然矣。昔读《神农本草》,见诸金石毒药条下,多云可以服食,延年益寿,颇疑之,而历代名医,亦皆以为不可信。客岁舟中,杨符五言有人服巴豆者,今又见服信石者,不益奇乎?益知天下事经纬错综,决非印板所能印定,而出格之语,不可与拘墟者道也。

    涵斋言:见邸钞有理藩院郎中马迪奉旨差往噶尔旦处,提督孙思克差守备一员,肃州总兵潘育龙差千总一员,共三十余名,往送之哈密。遇噶尔旦夷目领兵杀马迪,拘守备千总于哈密城,惟剩通事人逃回。提督奏闻其事,上云:“前理藩院二郎保已奏闻矣。前有噶尔旦使者来,今已差人随之而往,拘其通事人于肃州,待使回发落也。”此事甚奇,难以拟议,须觅全钞一看。

    张振先自街坊叫一卖药犭人至。有浙人吴姓者,与振先同寓,欲售犭药以治之也。犭人姓戴,地近冈州,其人能汉语。值余犭头,未及看其所用何药。岳涛云:“犭人背负药笼,出锉刀药一把,口作咒,观药片下,即知病愈之迟速。配成二剂,加灯心、桃仁、火酒为引。”

    余问涵斋云:“吾闻台湾向为红夷地,郑芝龙得而复失,赐姓公复取之,有诸乎?”涵斋曰:“非也,台湾向为番地。嘉靖中,红毛国人取其一角,为诸国贸易之所。盖红毛国人领其主之船只,于各国占地为市,而岁输租赋,地多而大者加官焉。台湾口岸故巨,其西则淡水,山石林立,不可泊舟,惟东南有水潆折而下,可通舟楫。红毛人筑城于内,曰赤瞰城;有山对峙如鹿耳,曰鹿耳门,舟必从此入。红毛人于弯环处皆有炮台,设巨炮以守,不可攻也,台湾之名,盖取之此。赐姓公江南之败,复回厦门,念厦门金门不可守。海澄公黄梧又议无风时出小舟环攻,疲于奔命,遂思东取台湾。本意原欲由彭湖入,而一夜风起涛涨,诸石皆没,前此所未有也。由淡水径至赤瞰境下,鹿耳之险,无所用之,使求救于本国,而往返须三年。围城两月,食尽而降,赐姓纵其舟归本国,台湾遂为郑氏有。后红毛国合清兵以巨舟来攻,郑氏以小舟往,而钉小舟于巨舰之旁,人没于水而火其舟,此后不敢复至云。自厦门出洋,七更至彭湖,入师屿泊舟,必待顺风,一日而至台湾,凡八更。而更约六十里,否则为海沟急流所漂而东矣,此台湾之大略也。”

    涵斋又云,向在辰州遇一僧,曰天放,南人,膂力绝伦,饮啖甚健。人问曰:“和尚何不持斋?”曰:“假和尚方持斋,余真和尚也,持斋何为?假和尚人前持斋,私下食肉;余则人前食肉,独居持斋,何为不可耶?”为南卫指挥之后,曾杀人,亡命出家。左手出镯一,盖其母命之以戒其性云。亦异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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