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越缦堂读书记最新章节!

。高帝答书,周彦伦所为,见《南齐书》、《彦伦传》,《南史》亦略之。尝谓绝交书及答书宜全入攸之传中。

    《宋书》、《谢灵运传》,灵运《山居赋》有两瞀通沼语,钱竹汀谓瞀字字书所无,访之通人,亦无知者。案此赋自注中屡言前瞀后瞀,则必非误字。又《南齐书》、《周彦伦传》,彦伦为山阴令,县旧订滂民以供杂使,彦伦力言滂民之困,又有上虞以百户一滂大为优足之语,滂民亦不知何解,盖皆当时吾越方言也。

    《宋书》、《臧寿传》随府转镇南将军,《傅隆传》年四十始为孟昶建威将军。案两将军俱当作参军,各本皆误。

    《宋书》、《谢瞻传》,弟嚼,幼有殊行,所生母郭氏久婴锢疾,恐仆役营疾懈倦,躬自执劳。为母病畏惊,微践过甚,一家尊卑,感嚼至性,咸纳屦而行。案微践过甚者,谓践屦甚微,恐以行步声惊其母也,六朝每有此等句法。故下云家人咸纳屦而行,其情事如见。汲本南北监本皆同,而《南史》误作母为病畏惊而微贱过甚,《官本》遂据以改《宋书》。试思上已云所生母,则自非正嫡,不必又言微贱,且妾婢皆为微贱,亦不必云遇甚,而于下家人咸纳屦行语意亦不贯矣。

    《宋书》、《孔季恭传》,季恭子灵符,入为丹阳尹,山阴县土境褊陕,(俗作狭。)民多田少,灵符表徙无赀之家于余姚鄞贸阝三县界,垦起湖田,此可见吾邑人丁之盛,六朝已然也。其《传论》云,会土带海傍湖,良畴亦数十万顷,膏腴上地,晦直一金,杜之间,不能比也。此可见吾邑田价之高,古今如一也。

    《宋书》、《孔琳之传》,言今世惟尉之职,独用一印,至于内外群官,每迁悉改,终年刻铸,丧功消费,是六朝以前易官即易印。近儒纷纷考窍,或据《汉书》、《朱买臣传》以为一人一印,或据《后汉》、《马援传》注,以为官不易印,盖未检此传也。

    《宋书》、《鲁爽传》,爽版南郡王义宣云,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爽奉武夫,乐乱自不必言,而孔琳之于晋安帝时论铸印事,亦云官莫大于皇帝,此万非后世所敢言者也。黄架洲《明夷待访录》谓古者天子位高冢宰一等,故天子崩,冢宰摄政,固非骇人之论耳。

    《宋书》、《蔡兴宗传》言右卫将军王道隆诣兴宗,不敢就席,良久方去,竟不呼坐。因及元嘉初中书舍人狄当(当作秋当。)诣王昙首、中书舍人王弘诣王球二事,王弘乃昙首之兄,球之从祖兄,为元嘉功臣之首,位司徒太保,勋贵莫二,必无人敢与之同名。而《南史》作弘兴宗。其下又云弘还,若弘既是姓,则下之还,应称名,盖皆误也。《南史》、《王球传》作徐爰,差为得之。爰后在孝武时兼著作,修《宋书》,而在元嘉时则权宠未盛,盖爰误作宏,又转为弘,《宋书》复因上言王昙首,遂讹王弘。《南史》因在《蔡兴宗传》遂谒作弘兴宗。要皆传刻之谙,非沈李之误。

    《南史》、《江柘传》,弟祀字景昌,位镇北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府州事。案上言祀在明帝时已由卫尉作侍中,郁林时与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等称六贵,与柘同见杀,安得谓终于长史太守。考《南齐书》云,祀初为南郡王国常侍,历高祖当作高宗。骠骑东阁祭酒秘书丞、晋安王镇北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府州事,是皆谓其历宫耳,《南史》省去数语,遂于官制不明。

    《南史》之改并宋齐诸书,诚多未善。于《宋书》所载朝章国故,刊落尤多,《南齐书》中关系之文,亦多删削。惟其与氏族连合为传,则别有深意,殊未可非。盖当时既重氏族,而累经丧乱;咱牒散亡。北朝魏收《魏书》犹多子姓合传,南朝则沈约萧子显姚思廉等,专以类叙,于兄弟子姓,分析太甚,李氏故力矫之。其书本为通史之体,与八书各自行世,故先以四代帝纪,次以四代后妃,而各代列传,又皆先以诸王,其诸臣则有世系者皆联缀之,以存谱学。若欲孜时代先后,则区分类别,自有本书,固并行不悖者也。大凡古人著述,须细推其恬,不可率尔讥之。

    十二月初七日

    《宋书》、《世祖纪》雍州刺史海陆王休茂杀司马庾深之举兵反,义成太守薛继考讨斩之。《官本考证》,万承苍曰,按休茂传,薛继考乃为休茂尽力之人,而此纪忽以为讨斩休茂,何悖谬若此。《南史》作参军尹元庆起义讨之,殆是其实。慈铭案,本书休茂传,言继考初为休茂尽力攻城,及元庆起义,斩休茂,继考以兵胁行府州事刘恭之作启事,言继考立义,(今本宋专止义上脱继孝二字。)自乘驿还都,因得封赏,寻事泄伏诛。是当日本以为继考起义诛休茂,记注因而书之,后虽事泄而国史竟不追改,休文亦遂仍之,此亦可证沈书多本徐爰之旧。《南史》于休茂传甚略,但载元庆之禽斩休茂,不言继考事,而本纪亦改为元庆,此是李氏之细密处。《宋书》言继考先以冒功封侯,后虽被诛,而亦不言封赏元庆,盖尚有脱文也。万氏不一考《宋书》休茂传,《南史》亦仅观本纪,故尚为疑辞,而人误以斩之为讨之,反诋休文为悖谬,亦可笑矣。

    《宋书》、《前废帝纪》永光元年八月庚午以尚书左仆射颜师伯为尚书仆射,《官本考证》万屡曰:一本上尚书下无左字,下尚书下有左字,两本皆误也,当作以尚书右仆射颜师伯为尚书左仆射,下云以吏部尚书王景文为尚书右仆射,即代师伯之任。慈铭案,前一年十二月乙酉,已书以尚书右仆射颜师伯为尚书左仆射,何此复重出乎?考《南史》十二月乙酉下作以尚书右仆射颜师伯为尚书仆射,无左字,次年八月庚午下,作以尚书仆射颜师伯为尚书左仆射,与万氏所指一本同。师伯传云,大明七年补尚书右仆射,废帝即位,又迁尚书仆射,领丹阳尹。废帝欲亲朝政,发诏转师伯为左仆射,以吏部尚书王景文为右仆射,夺其京尹,又分台任,师伯始惧。据《晋书》、《职官志》尚书左右仆射,经魏至晋,迄于江左,省置无恒,置之则为左右仆射,或不两置,但曰尚书仆射,是仆射不必左右相代也。师伯于孝武世为右仆射,其时尚有刘遵考为左仆射,及遵考迁后,师伯遂专任省事,故师伯传云师伯辅幼主,尚书中事悉以委之也。及以右仆射迁仆射,是时无左右也。至是以师伯为左仆射,而以王景文为右仆射,所谓分其台任也。尚书本为省,而六朝以来台合事皆综之,故仆射遂为宰相之职。此下诛尚书仆射颜师伯,仆射上当加一左字。《南史》此纪上下文及师伯传皆不误。《宋书》汲本监本传刻垃误,万氏见一不误之本,不能考正,而反妄辨其是非,所谓书愈校而愈广矣。

    《宋书》、《顺帝纪》升明元年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沈攸之进号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句)尚书左仆射中领军镇军将军南兖州刺史齐王(即萧道成,休文讳其名,皆追称齐王。)为司空,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刺史如故,句中书令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抚军将军刘秉为尚书令加中军将军。慈铭案,其时王僧虔为中书令,(见齐书僧虔传。)而《宋纪》例不书中书令之除代,盖不重其官。袁粲以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为尚书令,苍梧王时四贵辅政,以粲为首,褚渊次之,刘秉又次之,萧道成又次之。至是以道成独与其下谋弑苍梧,迎立顺帝,遂擅大权录尚书事,南朝所谓录公而尚虚尊粲等,以粲为司徒而己为司空处其下。此纪中书令当作尚书令,而开府仪同三司下有脱文,当日尚书令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袁粲为司徒中书监,(句)中书监护军将军褚渊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传写者以上下两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文相涉,遂致中脱耳。粲官司徒在司空上,而尚书令在录尚书下,故去尚书令代褚渊为中书监,而渊代粲为卫将军,刘秉代粲为尚书令也。《南史》、《顺帝纪》叙沈攸之萧道成进官后云,以袁粲为中书监司徒,以褚彦回为卫将军,刘节彦(秉之字,李氏避唐世祖晒嫌讳。)为尚书令,而褚渊以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见《南齐书褚渊传》。

    十二月十二日

    校《宋书》,读颅觊之《定命论》,(其弟子愿所作。)周朗报羊希书,上世祖言事书,邓琬为晋安王子勋诗太宗檄,太宗命台臣与袁ダ书,皆六朝文之佳者。王微与江湛与从弟僧绰与何偃三书,皆历落有古致,于六朝别一蹊径,惜请夺已甚,多不可读。沈约谓微为文古甚,颇抑扬,微亦自言文词不怨思抑扬则流澹无味,今虽甚脱误,而兀傲自喜之意,犹可想其宗旨。其告弟僧谦灵文,沈折曲至,无意于文而文尤佳,令人不忍卒读也。谢晦上太祖两表,激烈简至,其词甚直,足以推见当日情事实由王华兄弟构陷,晦与徐傅本心可原。《南史》慨从刊落,皆为非是。

    《宋书》、《百官志》尚书令任总机衡,仆射尚书分领诸曹,左仆射领殿中主客二曹以下,言吏部等六尚书领某某曹而独不及右仆射。据《晋书》、《职官志》云,祠部尚书常与右仆射通职,不恒置,以右仆射摄之。若右仆射阙,则以祠部尚书摄知右事,是《宋志》左仆射领殿中主客二曹句下有脱文,当取《晋志》补之。因右仆射领祠部尚书之职,故下列吏部祠部度支左民都官五兵,实有六尚书,而总之曰五尚书二仆射一令,谓之八坐;以祠部尚书即右仆射,故止曰五尚书也。若仆射止有一人,则置祠部,尚书有六而仍为八坐也。

    《宋》、《百官志》中书令一人,中书舍人一人,中书侍郎四人,中书通事舍人四人。慈铭案,中书舍人一人,当据《晋志》改作中书监一人,今各本皆误。六朝止有中书通事舍人,无单称中书舍人者。晋宋两志所叙皆甚明。史有径曰中书舍人者,省文耳,至中书有令有监,自魏文帝始置,垃机密,至晋弥重,权在尚书令上。故苟勖自中书监迁尚书令,以为夺我凤凰池也。东渡以后,任专尚书,于是中书监令或止设一人。至宋世而中书监或特以为重臣之加官,中书令之授益轻,如傅亮何尚之皆由中书监令转尚书令,孝武以尚书令袁粲为中书监开府仪同三司领司徒,而加护军将军褚渊尚书令,渊固辞,粲亦辞领司徒,乃复以粲为尚书令,而渊为中书监,此其轻重较然已明,而中书令则孝武以后尤轻其选。如何戢在顺帝时已为中书令,(见南齐书何戢传,盖代王僧虔。)至齐高帝时为吏部尚书,帝欲加以散骑常侍,而褚渊不可;张绪于高帝初已为中书令,帝后欲以为仆射,而王俭不可;盖几与黄散相出入矣。《宋志》此下云汉成帝改中书谒者令曰中谒者令,罢仆射,今各本俱误作罢谒者,亦当据《晋志》改。

    宋称荆州为陕西,《宋书》、《蔡兴宗传》云,兴宗出为南郡太守行荆州事,外甥袁ダ曰:舅今出居陕西。《邓琬传》云,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练甲陕西。《王弘传》、《谢晦传》亦皆称荆州刺史为分陕。盖江左以扬荆二州为极重,比周之二伯分陕,以扬州为东陕,故以荆州为西陕也。

    《宋书》、《张劭传》,子敷演敬,《南史》敬作镜,盖赵宋避太祖之祖讳敬,故改为镜,《宋书》则改之未尽也。《官本》乃俱改为镜,又载之于考证,以示其校改之精,岂知尔时人无有以镜为名者乎。

    《宋书》、《张劭传》本亡,后人杂取《南史》等书补之,故劭子敷,兄子畅,皆别有传,而此卷劭传后复重出敷传,言敷因父亡毁瘠成疾,伯父茂度譬之,敷益感恸,绝而复苏。茂度曰,我比止汝,而乃益甚,自是不复往,未棋年而卒。此传未字误作来字,卷六十二《张敷传》自作未而卒,《南史》亦同。《官本考》证万承苍乃力辨往来二字连文之误,谓来当作未,而不一引本书及《南史》,何烦辞费耶?又但言畅传重出,而不知敷亦自有传,可谓粗疏矣。乾隆初武英殿刻诸史惟《史记》、《汉书》出齐氏召南手,故校勘较精,考证亦最可观,《旧》、《新唐书》全以沈东甫之《唐书合订》为据,亦颇有校正。《后汉》、《三国志》已为可笑,然有何义门校本,尚能是正数条。至《晋书》以下,则自郐无讥矣。《宋书》全出学士南昌万承苍手,《南齐书》全出知州华亭王祖庚手,彼二人者,无论其学与识,视沈萧霄壤,即文章亦不中作奴仆,而所作后跋,皆痛诋二书,无耻甚矣。

    十二月十三日

    夜点阅《宋书》、《礼志》。其读时令条内,引《魏台杂访》曰:前后但见读春、夏、秋、冬四时令,至于服黄之时独阙不读令,不解其故。案高堂隆撰《魏台杂访仪》三卷,隋唐《志》皆同。而《晋书礼志》引此事作魏明帝景初元年通事白曰前后云云,疑景初元年通事白曰八字是《杂访仪》原文,不解其故下亦当有令升答辞,而晋宋《志》皆略之也。

    光绪丙戌(一八八六)八月二十一日

    ◎南齐书(梁萧子显)

    《南齐书》、《高帝纪》,《梁书》、《武帝纪》,皆载系出萧何,何子郑定侯延,延后五世为望之,小颜《汉书》注已纠其妄,其伪撰固不待言。惟两纪载自何至整凡二十世,名位皆同(惟第十二世吴郡太守永,梁书作冰,盖字形相似而误。)而《齐书》云:整生即丘令傍,伤生辅国参军乐子,乐子生皇考承之,字嗣伯(后追尊曰宣皇帝。)《粱书》云:整生济阴太守结,镑生州治中副子,副子生南台治书道赐,道赐生皂考顺之,齐高帝族弟也。(后追尊曰太祖文皇帝。)是齐梁分支于淮阴令整。按其名字,傍铐为同父兄弟,乐子副子为从父兄弟,承之道赐为从祖兄弟。而齐高帝名道成,其兄名道度道生,不应与其族父同以道字系名,疑《梁书》叙世系,于副子下脱去一代,其人亦当以之字系名。而道赐与齐高帝为族兄弟,则顺之乃高帝族子也。疑史文既脱,而后人妄改子字为弟以实之耳。至之字系名,六朝祖孙数世累见者多有,当时习俗,固不拘也。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年)十月初四日

    《南齐书》、《孝义》、《吴达之传》云:河南辛普明,侨居会稽,自少与兄同处一帐。兄亡,以帐施灵座。夏月多蚊,普明不以露寝见色。兄将葬,邻人嘉其义,赙助甚多。普明初受,后皆反之,赠者甚怪。普明曰:本以兄墓不周,故不逆来意,今何忍亡者余物以为家财。此事吾乡府县志流寓者皆失载。又《韩灵敏传》云:诸暨东湾里屠氏女,父失明,母痼疾,亲戚相弃,乡里不容。女移父母远住苎萝,昼樵采夜纺绩以供养。父母卒,亲营殡葬,守坟墓不肯嫁。此足为苎萝生色,府志列女虽已采之,而徵苎萝故事者,但知西子,不知屠女。

    南齐沛国刘子()子瑚(琏)兄弟,立身行事,足为六朝第一流,汉儒之笃实,宋儒之谨严,皆不是过。惜皆历事宋齐,陷二臣之律,二君非慕荣进,子尤无宦情,屡次辞官,难进易退,而当时不以此为嫌,使无宋儒大声疾呼,严其限断,在三之节,克守者稀矣。二刘若生宋元以后,两廉俎豆,不当首及之哉。女不以醮二夫为耻,士不以易姓为非,此古人之所难,今人之所易也。

    十月初五日

    《南齐书》、《陆澄传》,澄领国子博士,时国学置郑王《易》、杜服《春秋》、何氏《公羊》、麋氏《谷梁》、郑玄《孝经》。案下澄与王俭书,谓晋太兴四年,太常荀崧请置《周易》郑注,博士太元立王肃易,元嘉建学之始,玄弼两立,逮颜延之为祭酒,黜郑置王,是其时国学已不立郑《易》,郑王《易》,当作王弼《易》。王西庄谓置上当有一议字者,非也。澄明言太元取服虔《左氏》,兼取贾逵经,今留服而去贾;太元有《谷梁》麋信注,颜益以范甯,麋犹如故,是诸家已早置矣。

    独乃豚之俗字,始于六朝,《玉篇》尚无此字,《广韵》始收之豚下。《南齐书》、《江柘传》江夏王实元妃索煮沌,刘喧曰:旦己煮鹅,不烦复此。今《南齐书》、《南史》各本皆误作肫,晋宋诸书《南北史世说》屡见独字。

    陆澄与王俭书,极言王弼《易》注之非。其下云,《左氏》太元取服虔而兼取贾逵经,服传无经,虽在注中而传又有无经者故也,今留服而去贾,则经有所阙。案杜预注《传》、王弼注《易》,俱是晚出,并贵后生,杜之异古,未如王之夺实,祖述前儒,特举其逢。又《释例》之作,所引惟深。(王西庄谓此下有脱文是也。)是澄意本欲兼立贾氏,又以杜之注《左传》特较胜王之注《易》,虽意谓可立,非以为胜贾也。又云《谷梁》、《太元》旧有麋信注,颜益以范甯,麋犹如故。尝谓《谷梁》劣《公羊》,为注者又不尽善,恐不足两立,必谓范善,便当除麋。是澄虽不云范胜于麋,而意在去麋也。俭答书谓元凯注传,超迈前儒,若不列学官,(案此下当有春秋二字。)其可废矣。贾氏注经,世所罕习,《谷梁》小书,无俟两注,存麋略范,率由旧式。是俭意并不与澄同,而下云凡此诸义,并同雅论,盖以《左传》立杜氏,《谷梁》止立一家,大略如澄议耳。

    光绪丁丑(一八七七)十二月初七日

    读《南齐书》、《高逸》、《孝义传》。余最喜读南北朝时两流之传,以其际暴君接踵,乱臣代出,天地睢刺,非此则人道几乎熄也。然诸史隐逸传中,亦鲜全节,萧齐世促,完美尤难。而褚伯玉臧荣绪刘纠庾易宗测诸人,绝意人寰,嚼然云表。臧刘两子,实兼孝义。荣绪母丧之后,著适寝论,埽洒堂宇,置筵设席,朔望拜荐甘珍。灵预亡之后,逢外祖忌日,生徒辍讲,闭门垂泣,(此事不载纠传中,且梁书孝义韩怀明传。)此二事可以补礼经之未及,垂永感之恒规,正不独庚子陈经,著尊圣之盛典;云香导磬,想精梵之高踪耳。

    光绪辛巳(一八八一)十一月二十九日

    ◎梁书(唐姚思廉)

    阅《南史》、《隐逸文学传》并校《梁书》、《文学处士传》。刘孝标之答刘沼,刘侯既重有斯难云云,乃答书之序,非书也。自《文选》误收入书类,题为《追答刘沼书》,沿谙至今。考《梁书》、《文学》、《刘峻传》,明云峻乃为书以序之曰,以下所载之文,悉与《文选》同。《南史》、《峻传》削去其文,但云峻乃为书以序其事,皆不误也。文中绝无答书之语,而人莫之察,可见读书细心之难。

    光绪戊寅(一八七八)十月二十四日

    ◎陈书(唐姚思廉)

    阅姚氏《陈书》。八书中以此及《北周书》为最下。盖思廉颇拙于文,《梁书》多因其父,经历两世,纂集既详,论议亦美,《陈书》则殊帅帅,且一意主简,事迹多缺。北周制度文章,多拟古昔,德又志浮美,颇刊绮辞,而综窍未精,甄审失当,又篇简残缺,尤甚他书。然《南北史》多以一家合传,意重谱系,致代不分,先后失序,故八书必不可少。而八书中尤要者,宋隋两书;次则《魏书》、《南齐书》、《梁书》。盖五书皆详赡有体例,符玺刊落较多也。自明季李映碧、近时童石堂,皆以八书注《南北史》,虽取便披览,终未允当。窃谓本纪宜用《南北史》,列传宜用八书而去其重复,平其限断,除其内外之辞,正其逆顺之迹,更以彼此互相校注。志则用《隋书》中《五代史志》,而注以宋魏南齐诸志,庶为尽善矣。

    同治丙寅(一八六六)八月初五日

    ◎魏书(北齐魏收)

    阅《魏书》、《儒林》、《逸士》、《外戚》、《列女》传。魏世诸儒,谨守师授,尚有两汉遣风,不似江左六朝,浮华相扇,然多失之固陋。张普惠引经据义,议论侃侃,虽不入《儒林》,其所学所守,魏世一人而已。

    夜读《魏书》李谧《明堂论》(见逸士传。其驳考工记一堂五室之制为狭小不容,近儒亦多疑之。惟江艮庭谓其误会九筵七筵为咳堂基之四周,而不知是言一面之修广是也。)张渊《观象赋》(见术艺传,赋有注,盖自注也。与隋李播天文大象赋可以参看。大象赋亦有注,或云李台,或云毕怀亮,或云李淳风,或云苗为。孙渊如据孙之绿手写本刻入续古文苑,顾千里为之校勘,而未及张赋,岂偶忘欤。)

    同治甲戌(一八七四)二月初八日

    东汉以后,举士者大率孝廉秀才两途,孝廉犹唐之明经,秀才犹唐之进士,故孝策经学,秀策文艺。世尚渐偏,以文为重,南北朝遂积重秀才。《魏书》、《邢峦传》,有司奏策秀孝,诏曰,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北齐书》、《李广传》,广求举秀才,州郡以广经儒,虑其不娴文辞难之。《刘昼传》,昼举秀才,对策不中,自恨无文藻,乃专意为文。《文选》所载啸齐王融永明九年永明十一年策秀才文,梁任防天监三年策秀才文,皆务尚华藻。北齐《文苑传》所载樊逊秀才对策,文极赡丽,沿至隋时,杜正伦一家三秀才,甚为当时称美。至于庸世,遂无人应举而进士始为极选矣。

    光绪丁丑(一八七七)二月十六日

    《魏书序传》云,汉初魏无知封高雇候,子均,均子恢,恢子彦。彦子歆,字子胡,成帝世位终钜鹿太守,仍家焉。歆子悦,字处德,性沈厚有度量,宣成公赵国李孝伯以女妻焉,位济阴太守。子子建,字敬忠,即收之父也。《北史》同,而无成帝世及仍家焉六字。案歆为无知之元孙,则成帝为汉成帝无疑,以上承汉初言之,故不别出汉字也。而歆子悦为李孝伯胥,则已在元魏太武文成之世,虽至愚者述其家世,必不致荒谬若此。考《北齐书》、《魏收传》云,曾祖缉祖韶父子建,缉韶名与《魏书》、《北史》不同。盖《魏书》中有脱文甚多,悦与于建当相隔十余世,为孝伯者乃韶而非悦。《魏书》此卷及《北齐书》、《魏收传》本皆已亡,后人取《北史》、《魏收传》前半以补《魏书》,后半以补《北齐》,故书分三史,文字悉同;而《北史》此传本取收之自序,宋人补缀《北齐书》时,《北史》尚完,故得知缉韶之名,今本《北史》亦脱,遂无可考正矣。

    《魏书》卷三十六《李顺传》,后附《李同轨传》,其文悉同《北史》附其兄《李义深传》,又《北齐书》、《李元忠传》后附其宗人愍字魔怜,以豪桀起兵,屡立战功,至骠骑将军大都督东荆州刺史,封侨国侯,加散骑常侍。天平二年卒,赠使持节定殷二州军事,定州刺史。又元忠族叔景遣,亦以任侠闻,与元忠同举兵于西山,官至使持节大都督车骑将军昌平郡公,天平初为颍州刺史,被害,赠侍中大将军开府都督殷瀛二州军事,殷州刺史,子伽林袭。二人建竖卓然,愍之为南荆州,战绩尤伟,而《北史》皆失载。《北史》卷三十三叙赵郡李氏宗派枝叶,甚为繁碎,乃独遗此二人,《魏书》亦不载,皆失检之甚。

    光绪戊寅(一八七八)二月二十日

    《魏书》、《皇后传》,孝文昭皇后高氏传,肃宗诏曰:文昭皇太后德协坤仪,美符文姒,作合高祖,实诞英圣。而夙世沦晖,孤茔弗拊,先帝孝感自衷,迁奉未遂,永言哀恨,义结幽明。废吕尊薄,礼伸汉代。又诏曰:文昭皇太后尊配高祖,拊庙定号,促令迁奉,自终及始,太后当主,可更上尊号称太皇太后,以同汉晋之典,正姑妇之礼。案此节情事,颇不明皙。礼伸汉代下当有脱文。高后为孝文昭仪,生世宗及广平王怀而暴薨,或云冯昭仪所贼,冯昭仪即幽皇后也。孝文追谧高后为文昭贵人。世宗践阼,追尊配飨,即葬所起陵,号终宁陵,而幽后母养世宗,颇尽慈爱,后以淫乱厌诅,孝文遣诏赐死,然未尝显废,仍以后礼葬孝文长陵茔内。至此盖黜幽后配庙而以高后独配,故援汉光武废吕尊薄之文,其下当述黜幽后及高后改葬之事。又诏曰之上,当有灵太后自为丧主等语。《魏书》及《北史》、《灵皇后传》云:改葬文昭高后,太后不欲令萧宗主事,乃自为丧主,出至终甯陵,亲行奠遣,至于讫事,皆自主焉,即此诏所云自终及始,太后当主也。以太后为主,故更尊称太皇太后,以正姑妇之礼。其下云迁灵榇于长陵兆西北六十步,盖高后先葬洛城西长陵东南,而去陵实远,至是始为拊葬孝文。故诏云先帝迁奉未遂,以此为成世宗之志也。惟上文已言世宗践阼,追尊配飨,而此诏仍有拊庙定号之文,疑世宗时止追尊后号,而拊庙尚止幽后。盖自唐以前,庙皆一帝一后配,至唐明皇始以所生母昭成后并配,为失礼之始耳。《魏书》、《礼志》无明文,然熙平二年太常少卿元端奏云,圣朝以太祖道武皇帝配圆丘,道穆皇后刘氏配方泽,太宗明元皇帝配上帝,明密皇后杜氏配地只,则郊社之配,止一帝一后,可以推之宗庙矣。(北史后妃传删去二诏,其叙事因两太后字相涉亦脱去数字,致更不可通,别见余北史札记中。)

    三月十二日

    校《魏书》刁雍王慧龙等传一卷,兼校《北史》、《宋书》、《晋书》。慧龙之为太原王愉孙,盖无可疑。观其生一男一女,遂绝房室,布衣蔬食,不参吉事,且作《祭伍子胥文》以寄意,及临砌乞葬河内之言,此岂假托贵门一时苟且者。乃魏收系之曰,自云太原晋阳人,既为其元孙松年所诉,复激怒时主,鞭配松年。今传中有云鲁宗之子轨归国,云慧龙是王愉家竖僧彬所通生,盖又松年被罪后诬加之词。其前既云慧龙与僧彬北诣襄阳,鲁宗之资给慧龙,送之渡江,假使非真,何以资送?其后又云慧龙卒后,吏人将士,于墓所起佛寺,图慧龙及僧彬象赞之,前后矛盾,不符已甚,其为丑诋无稽可知。夫以慧龙志节如斯,而任情污蠛,收之秽史,诚可恶也。《北史》尽削此等语,可称卓识。至《晋书》、《王愉传》,后但云子孙十余人,皆伏法,不载姓名。其后有愉子绥传,云拜荆州刺史,坐父愉事与弟纳并被诛,而慧龙父散骑侍郎缉之名不见。又愉传言愉之诛以潜结司州刺史温详谋作乱,而《宋书》、《武帝纪》言绥以高祖起自布衣,甚相凌忽,又以桓氏甥,有自疑之志,遂被诛。又王谌谓其兄谧亦曰王驹无罪而诛,此是翦除胜己,以绝人望,驹,愉小字也。是潜结谋乱之言,亦刘裕所诬,非其实事,此皆《晋书》之疏也。(安帝纪亦止言刘裕诛王愉王绥等,不云愉等谋乱。)

    光绪辛巳(一八八一)十一月十二日

    校《魏书》、《敦煌宣公李实家传》一卷,兼校《北史》。魏世陇西李氏人才,实胜赵郡,而魏伯起作史时,赵部之希宗为齐文宣后父,故于赵郡多为佳传。其论有曰宗族扶疏,人位盛显,李虽旧族,其世唯新,赞美之如此。陇西以为魏孝庄帝外戚或与义,邕又豫诛尔朱荣之谋,高氏藉荣而起,《魏书》于荣多恕辞,伯起揣摹时旨,又素为神所轻,故于陇西诸传,多致不满。其传末云,李氏自初入魏,人位兼举,因冲宠遇,遂为当世盛门,而仁义吉凶,情礼浅薄,棋功之服,殆无惨容,相视窘乏,不加拯济,识者以此贬之。而于承传言其以爵让弟茂,于产之传言其抚训诸弟,爱友笃至,皆互相矛盾,此其信口抑扬,所以为秽史也。冲之名德宗臣,而讥其见宠文明太后;或之忠勇奋发,而诋为轻薄无行;(见外戚传。)故《通监》皆不取之。神学行风流,当官守正,人伦归重,魏世一人,而讥其典选无称,不持检度,亵狎少年,求婚相阅,其卒也但载赠官而不举其谧,(神亻隽官至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回三司开国公赠都督三州军事左仆射司徒公,必非无谥者。)皆有意贬之。

    十一月十三日

    校《魏书》房伯玉崇吉士达景伯景无景远传及罗结伊钹苟颓薛虎子等传一卷。房景先《五经疑问》十四篇,虽颇浅近,亦有意理;薛虎子徐州所上屯田减赋二疏,甚切边计,《北史》概芟之,非也。

    十一月十九日

    校《魏书》韦阆韦珍苏湛杜铨裴骏裴修裴宣辛绍先辛祥辛少雍辛穆辛子馥柳崇等传一卷,窦瑾许彦李欣传一卷,卢玄卢度世卢渊卢义僖家传一卷,兼校《北史》。读卢氏家传云,房崇吉母傅氏,度世继外祖母兄之子妇也;兖州刺史申纂妻贾氏,崇吉之姑女也;皆亡破军途,老病憔悴,而度世推计中表,致其恭(北史作供,窃意恭恤乃敬恤之谓。)恤。每觐见傅氏,跪问起居,随时奉送衣被食物,亦存赈(当作振,此据北史,魏书更误作贩。)贾氏,供其服膳。青州既陷,诸崔坠落,多所收赎。及渊昶等,并循父风,远亲疏属,叙为尊行长者,莫不毕拜致敬,闰门之礼,为世所推,谦退简约,不与世竞。父母亡后,同居共财,自祖至孙,家内百口。在洛时有饥年,无以自瞻,然尊卑怡穆,丰俭同之。亲从昆弟,常旦省谒诸父,出坐别室,至暮乃入。朝府之外,不妄交游,其相勖以礼如此。渊兄弟亡,及道将卒后,家风衰损,子孙多非法,帷薄混秽,为论者所鄙。往复其言,为之三叹。国无常治,家无恒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象贤之堂,构绍之甚难,不肖之箕裘,坠之甚易,如汉之万石,梁之马蕃,唐之花树,皆不数传而陨。房杜辛勤作门户,一世而败;柳氏家法,乃育贼璨。是以达人哲士,檩檩毕生,整暗室之衣冠,戒惰容于妻子,片言无苟,小节必矜,凡以观法子孙,导迎善气,观卢氏之所为尊行者,疏亲必拜,遭乱者敬礼无愆,长者家风,诚可尚也,以之式俗,百世当原。而伯起必备著不才,发扬中苒,可谓闻善若惊,闻恶若崩者矣,小人不乐成人之美,所以为秽史也。

    十一月廿一日

    校《魏书》、《高允传》一卷,李灵崔鉴两家传一卷。高传汲本误字最多,宋本颇足缇正。高允《徵士颂》有云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禄实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以猷读上声,与友受后为韵。

    十一月廿四日

    校《魏书》尉元慕容白曜传一卷。白曜功高死,本传载其被诛事甚略,幸有太和中成淹追理一表,稍著其坐狱之由,词气抑扬,文采甚壮,魏代之佳疏也,《北史》芟之,非是。又校韩茂皮豹子皮喜传。

    十一月廿五日

    校《魏书》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传,又赵逸胡方回胡叟宋繇张湛传。读《胡叟传》,觉箕颍风流,去人不远,然其人宜入之隐逸,(魏书作逸士。)虽赐散勋散爵,未尝一日仕。魏收以其与赵逸等俱自它国来,遂以同传,然叟未尝受姚氏及沮渠氏官也。密云岩邑,有此寓公,黍谷鲍邱,肢怀芳躅。

    十一月廿六日

    校《魏书》宗钦段承根阚□刘晒赵柔索敞阴仲达等传。宗钦赠高允诗云,味老思冲,肮易体复,以《复卦》之复读去声,与茂秀宙为韵。段承根赠李宝诗云,衢交问鼎,路盈访强,强即玺字,玺本从土作玺,《说文》入土部,此诗读作弥,与缅践为韵,皆可以徵古音。刘晒(北史称其字延明,避唐世祖讳。)《传》云,李焉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治;又云沮渠蒙逊令晒专管注记,筑陆沈馆于西苑,躬往礼焉。《赵逸传》云神三年三月上巳,世祖幸白虎殿,命百寮赋诗,逸制诗序。《胡方回传》云为赫连屈丐(即夏世祖勃勃。)统万城铭她祠碑诸文,颇行于世。皆可想见霸朝文事斐然之美,立国一隅,必有与也。《赵柔传》云,陇西王源贺采佛经幽旨,作《祗洌ǐ舍图偈》六卷,柔为之注解,亦足见秃发家风,文采照人。补治书史事,蒙逊筑陆沈馆事,《晋书载记》及《十六国春秋》皆失采。方回为统万城铭事,《载记》以为其父义周所作。魏太武上巳赋诗,又《晋书》、《凉武昭王李玄盛传》亦载玄盛居酒泉,上巳日议于曲水,命群寮赋诗而亲为之序;此两事《月令辑要》俱未及收。

    十一月廿七日

    夜偶校《魏书》及《北史》、《帝纪》。两书于三公、三师多书拜而略罢,如孝文时,太傅新兴公丕之贬黜,皆不见于纪;然奉传虽言还为平城百姓,而于其卒仍书薨,且有谥,止罢官而不黜其爵也。

    光绪乙酉(一八八五)十一月十一日

    ◎北齐书(唐李百药)

    《北齐书邢劭传》,除卫将军国子祭酒,以亲老还乡,了母忧哀毁遇礼。其下曰,后杨惜与魏收及劭,请置学及修立明堂,奏曰云云,至灵太后令曰,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甯,当敕有司别议经始。此一段文字,近儒钱竹汀氏考正,以为《李崇传》中事,误入于此。李百乐此传已亡,后人以《北史》补入,而《北史》劭传与崇传连,不知何时错杂耳。案钱说甚精。崇此奏明载《魏书》本传,灵太后令曰云云,文亦悉同。《北史》劭传魏收作魏元义,又载灵太后令,以后复有除中书监至迁尚书令加侍中一段,则《北齐书》所无,此皆崇之官,劭传此奏在孝武太昌之后,安得尚有灵太后?盖取《北史》补《北齐书》者,觉其时不应有元义,乃将元义二字改作收而忘灵太后三字,又觉其官与后文叙劭之官不合,故又去此数行。惟《北史》载其奏自二黉两学盛自虞殷起,故其上止称请置学奏,此书则自世室明堂显于周夏起,与崇传所奏悉同,又似反据《魏书》增入。且崇传所奏是崇一人所上,并不连元义等名,此皆不可解者。总之以此书劭传言之,自哀毁过礼以下,当云后累迁太常卿中书监摄国子祭酒云云,以至授特进卒,则劭之本末也。而自杨倍与魏收句起直至别议经始句,悉当削去。至劭之尝被疏出及卒于何时,皆未详载。据《魏收传》,称收于温子升邢劭稍为后进,劭既被疏出,子升以罪幽死,收遂大被任用。《许传称》同郡邢劭为中书监,德望甚高,与劭竞中正,遂冯附宋钦道,出劭为刺史,此传所不可阙者也。

    《北齐书》、《儒林传》序甚佳,其叙述源流时俗兴废,言详恬简,不可不渎。其《文苑传序》亦甚详。高齐累世淫凶酷暴,所不忍言,而其待民颇宽,又知重儒爱士,縻以好爵,一时横经挥翰之流,类能引置讲帷,擢居文馆,其隐退者,亦得雍容弦诵,优养林泉,故两传中人物亦颇可观,所当憎而知其善也。

    光绪丁丑(一八七七)二月初十日

    《北齐书》、《王传》,尝诣晋祠赋诗曰:日落应归去,鱼鸟见留连。明日,虑思道谓唏曰:昨被召已朱颜,得无以鱼鸟致怪?《北史》同。百药书此卷本已亡,后人即以延寿书补之。己朱颜者谓已醉也,明北监本改朱为来,改颜为颇,以来字属上语,盖不解朱颜二字之义也。《太平广记》卷二百四十七《诙谐门》引《谈薮》正作朱颜,今若改之,则语妙全失。北监本多妄改,往往如此,而官本误因之。

    《北齐书》、《文苑传》序述后主时开文林馆引文学之士待诏者诸人姓名官位而下,系之云待诏文林,亦是一时盛事,故存录其姓名。又《阳休之传》载周武平齐,徵吏部尚书袁聿修等十八人,今随驾赴长安,后卢思道有所撰录,止云休之与孝贞思道同被召者,是其诬妄焉。焉百药所以备载此两次姓名者,以其父德林皆与其列,借以夸恩遇,而入周一事,尤为其父出处所关,以见事由特徵,非同腼冒,故深辩思道之诬罔。《北史》、《文苑传》、《序》及休之传皆据以为本,而去待诏文林三语及后虑思道云云,盖未明百药本意。然思道诬罔之事与休之本传无涉,且百药语亦未必可信,待诏文林云云,则去之为非。

    魏自孝武入关,以东魏为伪,以高氏为贼臣。其后洋又先篡而纬终灭于周,以为俘虏。隋承周,唐承隋,则高氏之为贼为僭伪益著。乃唐初称之为北齐,为之修史与魏周并者,何也?盖以李百药之父德林,薛收之父道衡,颜师古之祖之推,皆尝仕齐,颇被任遇。温大雅彦博之父君悠,亦尝为文林馆学士。高士廉之祖岳为齐清河王,士廉既功臣国戚,大雅兄弟任用百药等,皆久综文史之职,故协力跻之,列于帝统,而高氏穷凶极暴,颇知崇尚文学,优容儒士,遂得久假不归。此以知修史诸臣,出于私心,而有国者不可不重文士,所以藉其力者,非浅也。

    光绪戊寅(一八七八)二月十四日

    《北齐书》、《杜弼传》,显祖尝问弼云,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显祖以为此言讥我。盖高欢当日虽目尔朱为胡,而实自附其类,故所任用如库狄干、贺拔允、万俟普、万俟洛父子、可朱浑道元、破六韩常、莫多娄贷文、库狄迥洛、库狄盛、斛律羌举、斛律金、侯莫陈相、叱列杀鬼、步大汗萨、薛孤延、呼延族、乞伏贵和、乞伏令和兄弟、贺拔仁、尉标、尉相贵父子、尉长命、綦连猛,皆匈奴部族,非中国所有姓氏也。

    《北齐书》、《赵彦深传》,彦深子仲将,善草隶,虽与弟书,书字楷正,云草不可解,若施之于人,即似相轻易,与当家十卑幼,又恐其疑。所在宜尔,是以必须隶笔。案此称楷为隶,亦是今真书即古隶书之明证。(北齐彦深传已亡,此小即北史文。)

    《北齐书》、《慕容俨传》,俨镇郢城,为梁所围,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号城隍神,公私每有祈祷,于是顺士卒之心,相宰祈请,冀获其佑。案此为城隍祠见史籍之始,而以为俗号,则唐初犹等之淫祀,至唐末始盛行。朱梁时吾越遂有墙隍(朱温避其机茂诚嫌名,改城为墙。)祠碑矣。(此条困学纪闻己言之。)

    《北齐书》、《元孝友传》云,祖魏太武皇帝,兄临淮王谭,无子,令孝友袭爵。案《魏书》太武子临淮宣王谭,传子懿王提,孙康王昌,曾孙文穆王或,或无子,以弟孝友袭爵,是孝友为谭之曾孙,于太武为高祖,无子者乃或而非谭也。北齐此传已亡,后人取《北史》补之,而《北史》本系谭为传,其世次悉同《魏书》,乃妄加割截,颠倒错缪,可笑如此。

    二月二十日

    《北齐书》、《显祖纪》,天保十年五月,诛始平公元世、东平公元景式等二十五家,《北史》同,而《彭城王韶传》作元世哲元景武。《北齐书》、《元韶传》同。(百药书此传已亡,后人即取北史补。)考《魏书》、《任城王云传》,云有孙世哲,为高平县侯嵩之子,尚书令世之弟,武定中为吏部郎,未尝封始平公。而韶传又云,世哲从弟黄头。考《魏书章武王太洛传》,太洛嗣子彬,彬子融,融于景哲,皆世传国爵。景哲弟朗,即后废帝,朗子黄头,其群从无名世哲,亦无封始平者。惟《彭城王勰传》,言劭弟子正,庄帝即位封始平王,子钦字世道袭,齐受禅,爵例降。且《北史》讳世字,不应去哲存址。(今北史中所有世字,皆宋以后校书者所改窜。)疑此及《北齐书》皆有脱误,《北齐书》成于太宗时,不避世字名字。至景式则为东平王略之子,袭封武定中北广乎太守,齐受禅,爵例降,见《魏书》略传,作武者误也。黄头袭封安定王,(朗为高欢所立,魏书称中兴主,被废后孝武封为安定王,旋被杀。)改封安平王,齐受禅,爵例降。《北史》于诸王子孙名多不见,偶然杂出,不知其为何人矣。又《魏书》、《出帝》(即孝武帝。)《纪》,太昌元年九月,前废帝子渤海王子恕改封沛郡王,前废帝即节闵帝也。《前废帝纪》普泰元年九月,封皇子子恕为渤海王,至此改封,以后亦不知所终。而《魏书》、《广陵惠王羽传》后叙子姓亦不及子恕。(节闵即羽之子。)钱竹汀氏谓魏书于宗室子姓,遗落甚多。余谓收书本已多阙,未必其旧如此,惟其成书当高洋大诛元氏之时,灭绝者十之九,仅有存者,微弱已甚,诸房谱牒,搜访不全;又意媚高氏,复党尔朱,故于元氏诸王,多加丑诋。即以临淮王或之名德,中山王熙之雅望,章武王融之死节,亦俱致贬辞,此其所以为秽史也。

    三月十二日

    ◎周书(唐令狐德)

    《周书》、《宇文恺传》,议明堂引汉制云,元始四年八月起明堂辟雍长安城南,门制度如仪,一殿,垣四面门,八观,水外周,堤壤高,四方和会,筑作三旬。案汉武帝元封二年,从公玉带所上黄帝明堂图,立明堂汶水上,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水圜宫墙,其后元始立于长安者,考《汉书》、《平帝纪》《郊祀志》、《王莽传》、《续汉书》、《祭祀志》及《三辅黄图》、《水经注》李好文《长安志》诸书,皆不详其制。恺言未知所本。八观是每门有两观,然古天子诸侯,惟雉门有观,明堂虽为创制,不应四面皆立之,二字恐有误。又《黄图》言长安明堂亦汉武所立,元始更修崇之,则《武帝纪》并无立长安明堂事。考《纪》屡言幸太山,祀明堂,配以高帝景帝,则京师无明堂可知。《旧唐书》、《礼仪志》颜师古言汉武有怀创造,询于捂绅,言论纷然,终无定据,乃立于汶水之上而宗祀焉。孝成之代,表行城南,虽有其文,厥功靡立。平帝元始四年,大议营创。是长安先无明堂,《黄图》所言误也。

    光绪戊寅(一八七八)二月二十六日

    ◎隋书(唐魏徽等)

    夜阅《隋书》。《隋书》之《诚节传》,即《忠节传》也。此必本王劭《隋书》因避文帝父忠之讳而立此目,唐代不应仍避隋讳,此魏徵辈之失检。其中如《皇甫诞传》云,以无逸诚义之后,诚义即忠义也。《何妥传》云:若信有此言,则威不从训,是其不孝;若无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诚。不诚不孝,何以事君?不诚皆即不忠也。此类甚多,不可枚举。

    宋子京《新唐书》荆┋诏令表奏骈俪之作,诚为过当,然自晋宋齐梁以下诸史,繁文浮恬,叠矩重规,饰伪崇诬,良为可厌。《隋书》稍加简择,较有体裁。其传论诸篇,虽承用偶俪,而辞意质直,杀而不繁,此房魏诸公浮华渐扫,其功不可没也。如《文四子传论》云:慎子有言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积兔于市,过者不顾,岂其无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高祖一朝易之,开逆乱之源,长觊觎之望。又云:自古废嫡立庶,覆族倾宗者多矣,考其乱亡之祸,未若有隋之酷。《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后之有国有家者,可不深戒哉。此等名言法戒,不愧良史。自宋以后,奉敕修史之臣,不敢为此言矣。又杨玄感等传论,发挥隋氏兴亡之由,其辞甚美。又云:隋之得失存亡,大较与秦相类。始皇并吞六国,高祖统一九州;二世虐用威刑,炀帝肆行猜毒;皆祸起于群盗,而身殒于匹夫,原始要终,若合符契矣。亦名论也。

    同治壬申(一八七二)十月初十日

    校《隋书》、《音乐志》及牛宏郑译何妥传。据《音乐志》下卷,牛里仁等议乐,引《东观书》马防得,大予丞(案今本误作太子丞。)鲍邺等上作乐事,凡一百八十二言。(一字为一言。)今《东观记》辑本,止防上言圣人作乐云云五十四言,而《后汉书》、《马防傅》,惟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气乐防所上也一语。又引《顺帝纪》云,阳嘉二年冬十月庚午至作乐器如旧典,共四十九言,而今本《东观记》乃无一字,知掇拾遣落,盖亦多矣。《马防传》云云,《续汉书》、《律历志注》引作薛莹书,其文牧《隋志》尤详而微异,知里仁等所引实出《东观记》也。薛莹晋散骑常侍,撰《后汉记》一百卷,见《隋唐志》。

    光绪己卯(一八七九)九月二十日

    两日校《隋书》、《地理志》一卷。此志于小注分述梁陈齐周四代沿革,谒脱弥甚。钱竹汀氏《隋书考异》,于此志订正最多,然尚不及十之四。余复参考各书,为之补订,计两卷中不下三十余条,亦未能尽正也。

    光绪庚辰(一八八○)二月初六日

    校《隋书》、《礼仪志》。其《礼仪》一,言隋代夏全之日祭皂地只,从祀有神州迎州冀州戎州拾州柱州营州咸州阳州九州,又云神州东南方,迎州南方,冀州戎州西南方,拾州西方,柱州西北方,营州北方,咸州东北方,阳州东方。按《淮南子》、《坠形训》云,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沸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隋志》所言,大略本此,即邹衍所谓大九州也,而其中州名不同者五,拾州盖即台州,《周礼》、《夏官》职方氏《疏》云,自神农以上有大九州柱州迎州神州之等,至黄帝以来,德不及远,惟于神州之内分为九州,此等皆出纬书,其从祀地只实始隋代。(北周始于方丘之外别有神州之坛,以当古之北郊。)《旧唐书》、《礼仪志》一云太宗初,房玄龄等议礼有益于人则祀之,神州者国之所托,余八州则义不相及,近代通祭九州,今除八州等八座,惟祭皇地只及神州,以正祀典。是八州之位,唐初尚存,至高宗永徽中并废神州之祀矣。

    又《礼仪》二云,春迎灵威仰者,三春之始,万物禀之而生,莫不仰其灵德,服而畏之也。夏迎赤嫖怒者,火色嫖怒,其灵炎,至明盛也。秋迎白招拒者,招集、拒大也,言秋时集成万物,其功大也。冬迎叶光纪者,叶拾、光华,纪法也,言冬时收拾光华之色,伏而藏之,皆有法也。中迎含枢纽者,含容也,枢机有开阖之义,纽者结也,言士德之帝,能含容万物,开阖有时、纽结有法也。此五帝之号,皆以其德而名焉。案五帝之名,出《春秋纬》、《文惧钩》,郑君《周礼》、《小宗伯》注首称之,惟叶字作汁。此云叶拾也,叶汁皆从十得声,古音本同,故以拾为训。拒训为大,则拒乃钜之借。《礼记》、《曲礼正义》引作矩,亦借字也。《曲礼正义》、《周礼》、《天官》掌次《疏》及《大宗伯疏》,皆云本《文耀钩》。惟隋萧吉《五行大义》谓出《河圆》,盖《易纬》、《河图》、《括地象》亦有此文,其义训则惟此志有之,虽所释亦近望文生义,要之五帝之名不过如《尔雅》岁阳岁名月阳月名之比,有此古称,非同名号,故掌次疏赤嫖怒作赤奋若,尤为显证。宋以后人不知古义,以纬书为怪诞,妄诋郑君,亦夏虫之见矣。

    二月初八日

    ◎南史(唐李延寿)

    阅《南史》齐豫章文献王嶷等诸王传。自来宗藩之祸,无过于萧齐,而贤王之多,亦无过于萧齐,天道瞢昧,殊不可解。顾文献尤朱邸之表率,而身极富贵,殁备哀荣,子孙多才俊,皆见免危世,显用异代,虽以子恪之疑,犹被原赦,是亦为善之报矣。竟陵文宣王于武帝诸子,最称贤哲,以王融事见疑郁林,忧愤早卒,读史者咸以为惜。顾竟陵文弱,使稍假以年,必不能止宣城之篡,其优柔寡决,必将与鄱阳同败,得以先时令终,可谓天幸。明帝之肆虐,皆竞陵成之,太阿授人,自湛其族。史讥其当断不断,信哉。(按此段书眉补记:《齐书》成于萧子显,子显即豫章王之子,故为其父传,备极美辞,而诸王亦多致褒饰。《南史》则皆本《齐书》耳。)

    咸丰庚申(一八六○)九月二十四日

    阅《南史》、《陈郡袁氏传》一卷。袁氏虽以忠节名,然淑之死,殊不足重。ダ之起事虽正,原心可诛。直以妄庸,自取夷灭,与孔觊不可同年语矣。昂初为齐守而尽诚梁世,宪身劝后主而受官隋朝,皆不得云岁寒之节。泌至先降侯景而终委身陈氏,乃文帝亦深义之,盖六朝人固不识有纲常者矣。当日王谢至望易姓以迁阶级,故袁氏遂为世所希。以人物论,粲与昂庶其杰也。

    咸丰庚申(一八六○)九月二十五日

    偶阅《南史》,记三事:

    李氏好述神怪,自是史家一病。即如吴兴项羽神据郡厅事一事,自《孔季恭传》载之以后,而萧惠明萧惠基及从子琛三人传中,皆言其为吴兴太守项羽神事,琛传所载罢祠牛及著履登厅事,又与季恭传相同。疑有一事分载两人之误。此等琐诡,偶一见之,以广异闻,未为不可,乃屡出迭见,述之不已,殊属可厌。

    自晋武帝徙扬州刺史治所于建业,元帝东渡即建康为都,(以愍帝讳业,改为建康,南史皆称建邺,不知何据?)遂以扬州刺史为诸州统帅,多以上相领之,六朝皆然。惟宋孝武大明二年,以荧惑守南斗,乃移扬州于会稽,废西州,依古制立王畿,刺史徙镇浙东,见沈怀文等传。此乃都会改易一大事,未数年罢。后梁武帝复升会稽为东扬州,则建邺仍置扬州,故加东字以别之,与此不同。《颜竣传》出为东扬州刺史,正大明时新移会稽之扬州,其时别无扬州,本无东扬之称,史家欲别于建邺,故亦加东字耳。自来读史者多不明晓,特表出之。

    六朝建业既置扬州刺史,复置丹阳尹,此犹东汉之既置司隶校尉,部河南河内河东弘农京兆冯翊扶风七郡,复置河南尹,皆治雒阳也。

    咸丰辛酉(一八六一)五月十九日

    加朱《齐高帝武帝纪》一卷。《齐高帝纪》后缕述符瑞凡一千一百三十四字,附会无理,甚为可厌,此皆萧子显本书所无者。又《海陵王纪》后,言先是武帝立禅灵寺于都下,当世以为壮观,天意若曰:禅者禅也,灵者神明之目,汉文帝晏驾而鼎业倾移也云云。殊不可解。钱竹汀《廿二史考异》曰:汉字误,文帝谓文惠太子。按此语终与上文不贯。且文惠未尝为天子,不宜称晏驾,《南史》他处未有以文帝称文惠者。况文惠卒于武帝之前,亦不得谓晏驾而鼎业倾移。考《南齐书》、《五行志》云:“世祖起禅灵寺初成,百姓纵观。或曰禅者授也,灵非美名,所授必不得其人。后太孙立见废也。”语甚明晰,延寿殆本此而妄改者。北雍板虽较南雍及汲板为优,然讹夺尚不少,惜未得官本校之。

    同治癸亥(一八六三)二月二十日

    《南齐书》及《南史》、《东昏侯纪》,“帝于殿内骑马,从凤庄门入微明门,马被银莲叶,具装皑杂羽孔翠,寄生,逐马左右卫从”云云,寄生二字殊不可解。按前有云教黄门五六十人为骑客,义选营署无赖小人善走者为逐马,左右数百人常以自随。(南史逐马下有鹰犬二字,南齐书无之。案此乃南史涉下有鹰犬队主媒翳队宇而误。)疑此处寄生为骑客之误。具装钟杂羽孔翠七字,指东昏衣饰而言。

    二月二十二日

    加朱《南史》、《梁武帝纪》上卷,复正得《宋武帝纪》误三条,别有稿。兹录其一云:宋武九锡文末云:置宋国侍中黄门侍郎尚书左丞相大使奉迎。九文历代大略相同,惟此数语他处所无。王氏《十七史商榷》云:“左丞相大使奉迎七字不可解。《宋书》作左丞郎随大使奉迎,亦可疑。”案上文已有宋国置丞相以下之语,此处不当复言所置官。况霸府不设尚书,若左丞相左丞郎尤为不伦,当作置宋国侍中、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即随大使奉迎。盖是时刘裕方伐姚泓入洛阳,故晋帝为先置侍中黄门侍郎尚书左丞三官,令随大使奉迎。大使者,即所遣持节往授策命之袁湛范太二使也。国相任重,必以私人最亲者为之,非朝廷所敢预命;而侍中等三官,皆传宣近密之职,霸府所必有,而其位不尊。时刘穆之以裕之亲信掌太尉留府事,故可先择人充之,即令随使往迎宋公也。《宋书》既误即为郎,《南史》又转讹为相,又少一随字,遂不可解耳。

    二月二十四日

    加朱《南史》王镇恶朱龄石(弟超石。)毛修之(孙惠素。)傅弘之朱修之王玄谟(子瞻,从弟玄象玄载玄貌。)传一卷。毛修之传末叙在魏与朱修之问答事,全学《汉书》、《李陵传》,而笔力衰茶,全无生气,可谓寿光之步。玄谟虽自宋武霸府入仕,而生平建坚,俱在元嘉以后,与镇恶等同列,殊为不伦。

    二月二十五日

    夜读《南史》、《孝义传》。书郭原平传后云:长恭至行高义,辉映史册,读之如见三代鼎彝,敬爱抚摩,不能释手。乃翠籍既著吾郡,《南史》又非僻书,而越士罕道其名,萧山亦迷所处。迄今谈永兴风迹者,许询舍宅之寺,江郎梦笔之桥,附会侈张,流连歌咏,揭碑表里,常若不遑,而独枫郭氏孝行之居,无有咨访者。夸流寓之风华,昧本贯之美,问引船之埭,莫辨部门;溯运瓜之湖,并迷渎水,岂非文采之浮名易传,懿实之庸行易没,虽有佳传,鲜肯究寻乎?至于义行严门,山脍光哲,连缀郭传,并生元嘉,而世期姓名,亦无知者,是可既已。长恭禀承贤父,孝实因家,然世通瘗儿,事乖伦理,而迹既类巨,事又仝前,不应一族之中,两见惊人之举。疑巨之行事,不见《汉书》,刘向孝子之圆,既为赝作,干宝搜神之记,尤出无稽,虽今古艳称,实繇附托。(汉人郭巨埋儿事,仅见搜神记及太平御览所引刘向孝子图。)若长恭者,佣食养亲,独力营墓,皆秉彝典,不越常闻。乃至恐裸耕之慢墓,倍价卖田;念家世之蒙旌,大丧恸哭。而三农之月,束带以向亲,五日之临,麦锌以给食,深达忠孝之礼,有过经儒所为,出于颛旷,真非恒理。惟因宅上之种竹,惧盗者之坠沟,立桥令通,采笋置外,既邻矫激,又近专愚,贤者之过,非可垂范者耳。

    同治甲子(一八六四)十一月十二日

    阅《南史》,徐勉《戒子书》曰: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外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六朝崇尚佛教,以旁行书为内典,以儒书为外典,故此引《易系辞传》而曰外典也。

    六朝忠臣当以袁粲为首,而粲初为侍中领射声校尉时,以纳山阴人丁承文货,举为会稽郡孝廉,坐免官。篮簋不饬,贤者不免,所谓小德出入可也。

    《宗殷传》,宗军人串瞰厅食,此串字最古。串即毋之隶变,《毛诗》串夷载路,《传》曰。串习,是串为掼。《说文》掼习也,引《春秋传》曰掼渎鬼神,今《左传》作贯渎鬼神。《孟子》我不贯与小人乘,亦假贯作损,是古串贯损通用也。《诗》、《郑笺》谓串夷即混夷,而《帛》之混夷脱矣,《毛诗》亦正作混。混音昆,昆串一声之转也。今俗训习者作惯,非。

    六朝惟散骑常侍散骑侍郎有员外官,以常侍得珥貂,故置员外官,以宠朝臣之未得为常侍者。当侍既置员外,故侍郎因之,此皆虚授,不事事也。又有通直散骑常侍,则入直事事矣,而尚非真除,盖有应得常侍而资浅者,始以授之。侍中珥貂,较常侍更华要,选朝臣高资有文学而兼风貌者为之。宋孝武选王或谢庄阮韬何偃,皆以风貌。齐明帝欲用陆慧晓为侍中,以形短小而止,是也。亦有侍中夹侍,庾呆之为侍中夹侍,柳世隆谓齐武帝曰:庾呆之为蝉冕所映,弥觉华采,陛下故当与其即真,王俭不可而止。夹侍者,犹常侍之通直,唐所谓襄行,今之学习行走是也。

    东晋宋齐,扬州刺史皆宰相之兼职,梁代虽多以亲王为之,选授隆重,然非宰相之任矣,故称曰监州,不径名刺史。如萧景孔休源,皆以将军监扬州是也,盖已与诸州刺史无大异。而寄任甚颛,得预机密,故憬以近属而谓之越授,休源至有兼天子之称矣。

    六朝以尚书仆射为宰相,称曰执法,执法者,犹言执政也,非中执法之谓。沈文季问单景亻隽,右执法有人否?齐明帝遂以为右仆射,王晏戏呼为吴兴仆射。文季曰:琅邪执法,似不出卿门。又朱异卒,梁武帝议赠官,或言异平生望得执法,乃赠尚书右仆射,是也。然中书通事舍人之职,内综机务,实执国柄,殆与唐代翰林学士号内相者同,惟多以杂流居之,又近汉之中书令。

    六朝重北人而轻南士,故邱灵鞠欲掘顾荣冢,谓其引诸伧渡江妨涂辙也。王谢袁褚江何诸族,子弟出身,便官秘著,王谢尤甚。即人材极凡劣者,亦必至大中大夫,而南士高门,如吴郡之陆之顾之张,吴兴之忱,会稽之孔,举解得官,不过军府州郡行佐书记,及王国侍郎常侍之属,他或释褐奉朝请,或召为国子生,惟张稷起家著作佐郎,稷子嵊亦起家秘书郎,此南士之仅见者。余或为功曹从事史,如贺琛朱异,虽非望胄,亦是清门,而皆为此职。其历官也,中原高胄,至不屑为台郎。《王筠传》,为尚书殿中郎,王氏过江以来,未有居郎署者。或劝不就,筠曰:陆平原东南之秀,王文度独步江东,吾得比踪昔人,何所多恨!《江智深传》,元嘉末,除尚书库部郎,时高流官序,不为台郎,智深门孤援寡,独有此选,意甚不悦,固辞不拜。王弘王昙首一门,至不屑为御史中丞。《王僧虔传》,言王氏分枝居乌衣者,位望稍减。僧虔为御史中丞,曰:此是乌衣诸郎坐处,我亦可试为耳,甲族由来多不居宪台也。按《王淮之传》,准之除御史中丞,自曾祖彪之至准之,四世居此职。准之尝作五言诗,范泰嘲之曰:卿唯解弹事耳!僧虔所指乌衣诸郎,盖即准之家也。考南朝王氏,惟导之后最贵,导之后又以出于殉者为最。弘与昙首,皆殉之子,仍世台司,位望第一。王诞王惠两支,皆出于导子恬,宰相国戚,亦相继于世。而诞从孙奂传云:奂出继从祖仆射球,诸兄出身王国常侍,而奂起身著作佐郎。颜延之抚其背曰:阿奴始免寒士。按奂曾祖穆,为晋司徒谧之兄;祖僧朗,宋尚书右仆射;叔父景文,尚书左仆射,扬州刺史;而所继祖球,即谧之子,球又继为宰相,乃已不免寒士之称,兄弟至为王国官,不能逮殉后一支矣。若王敬弘王镇之王弘之三支,出于导从弟庾,王准之一支出于导从弟彬,胄望又在诞惠之下。《到捣传》云,王晏既贵,雅步从容。捣问曰:王散骑复何故尔?晏先为国常侍,转员外散骑侍郎,此二职清华所不为,故以此嘲之,晏即弘之孙也。沈文季亦诮晏曰:琅砑执法,似不出卿门。然晏从祖敬弘,为宋尚书仆射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从父昙生,官亦至吏部尚书太常卿,家门亦甚盛,而在王氏中,已为乙族矣。出身之美,秘著以外,推扬徐二州迎主簿。《徐勉传》,旧扬徐首迎主簿,尽选国华,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选首。梁武帝敕勉曰:卿寒士而子与王志子同迎,偃王以来,未之有也。然甲族已多不肯就,南士则以此为首选。其官至仆射者,沈文季沈约张稷张充沈君理陆缮等不过数人。其联姻帝室者,惟陈文帝后主两沈皇后,皆吴兴人。后主沈后父君理,为武帝女会稽穆公主。然文帝娶沈后,在梁世时,文帝犹未贵达。君理之尚公主,亦在武帝镇南徐时。其登台司者,惟沈庆之章昭达,又皆是武人。(章昭达,吴兴武康人,与陈文帝有旧,以武功至开府仪同三司,宣帝时进位司空。)其几得仆射而仍失者,孔靖(即孔季恭。)屡授屡固辞:孔奂已草诏,仍不行;张绪为王俭所沮;余无闻焉。《张率传》,梁武帝谓率曰: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望胄,未有为主者,今以相处。则南人之难得清职可知。吾越仕宦最显者,惟孔靖孔奂孔休源,然皆不至台司执法。次则孔灵符孔诱之孔懈之孔觊孔稚圭虞琮孔范,皆至八坐。虞玩之贺瑁┳登至九卿。其得封爵者,惟戴僧静永兴人,封建昌县侯;王琳山阴人,封建甯县侯,俱以军功。戴法兴山阴人,以近幸得封吴昌县男而已。

    六朝称吏部郎为通贵,其选授甚重,较他曹郎远甚。按《南史》,有以御史中丞迁者,庾杲之王思远;有以侍中迁者,张绪;有以中书侍郎骁卫将军迁者,江智深;有以郡守行州事迁者,谢胱陆慧晓;有以少府卿迁者,王僧孺。(僧孺由御史中丞迁少府卿。)而王思远且上表固让,谢跳至于三让。跳传言中书疑跳官未及让,以问沈约。约曰:宋元嘉中,范煜让吏部,朱修之让黄门,蔡兴宗让中书,(黄门中书皆谓侍朗。)垃三表诏答。王蓝田刘安西垃贵重,初自不让。谢吏部今授超阶,让别有意,而王锡以公主子,才名甚盛,年二十四,迁吏部郎,不敢拜,其华要可知矣。

    尚书左丞为纠辖之职,而资秩甚轻。贺琛为尚书左丞,加员外散骑常侍,旧尚书南坐无貂,貂自琛始。何修之为尚书左丞,卒。故事,左丞无赠官者,特诏赠黄门侍郎,儒者荣之。此皆在梁武帝时,为优儒之特血。

    六朝人拜官,不特避家讳,父终此官者,亦不肯拜。谢举为太子詹事,以父满终此官,累表乞改。王俭为侍中,以父僧绰终此职,固让。陆缮两拜御史中丞,皆以父任所终,固辞。此事唐以后无闻矣。

    南朝颇重山阴令。《傅琰传》云:琰为山阴令,著异绩。后已官尚书左丞,齐高帝以山阴狱讼繁积,复以琰为山阴令,后迁益州刺史,古所未有。《顾觊之传》云:山阴剧邑三万户,前后官长,昼夜不得休。觊之御繁以简,自宋世为山阴令者,莫能尚也。《江秉之传》云;为山阴令,人产三万,政事繁扰,讼诉殷积,阶庭常数百人。秉之御繁以简,常得无事。宋世惟顾觊之亦以省务著绩,其余虽政刑修理而未能简事。盖其时会稽为东南列郡之首,尝立为东扬州,而山阴等于京县也。(沈宪传,齐高帝以山阴hu众,欲分为两县。)

    同治乙丑(一八六五)正月初四日

    《孔觊传》,初晋安帝时,散骑常诗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用人渐轻。宋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选,于是吏部尚书颜竣以黄门侍郎孔觊司徒右长史王景文应举,既而常侍之选复卑。是则貂脚之名,不待唐代矣。侍中之选,华要日甚。《王峻传》,峻性详稚无趋竞心,尝与谢览约,官至侍中,不复谋进仕。《陆慧晓传》,慧晓已官五兵尚书领右军将军,朝议欲以为侍中,王兖欲以镇南兖州,王莹王志皆曰:侍中弥须英华,方镇犹应有选者。《虞惊传》,惊己为散骑常侍太子右率,齐武帝以惊布衣之旧,从容谓曰:我当令卿复祖业,转侍中,朝廷咸惊其美拜。《胡谐之传》,谐之为都官尚书,齐武帝尝从容谓之曰:江州有几侍中?谐之答曰:近世惟程道惠一人。上曰:当令有二。以语尚书令王俭,俭意更异,乃止。可知其任贵重,亚于宰相,至唐遂为宰相之加官,其积渐轻重,皆非一日也。

    王谢子弟,浮华矜躁,服用奢淫,而能仍世贵显者,盖其门风孝友,有过他氏,马粪乌衣,自相师友,家庭之际,雍睦可亲。谢密王微,尤为眉目,三代两汉,如两人者,亦不多得,读其佳传,为之叹想。其余亦多至陆足称,虽改姓易朝,略无忠节,顾不恤国而能恤家,久据膏粱,要非无故。

    孔灵符立墅永兴,至三十余里,包带二山。贺琛筑室郊郭间,讲授三礼,学侣三千余人,此皆乡邦盛事,虽雅俗不同,俱堪艳述,惜遗迹所在,未可想寻。

    宋武帝之讨桓玄,本欲于山阴起事,孔靖以路远止之。(见孔靖传。)其后宋齐梁之世,以会稽起兵者,孔觊王敬则张彪凡三人,彪梁之忠臣,死有余烈。觊奉寻阳王讨宋明帝,檄召诸郡,仗义执言。敬则以高武旧将,其时齐明帝诛高武子孙殆尽,兴师伐暴,亦为堂堂之举。虽事皆不成,俱足千古,以视据地称叛者,岂真霄壤相悬,所谓吾越乃报警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也。

    前代人呼江西人为鸡,高新郑见严介溪,有大鸡小鸡之谵,常不解所谓。问之江右人士,亦都不知。按《南史》、《胡谐之传》,谐之豫章南昌人,齐武帝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谐之家人语侯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诸之曰:卿家人语音正未?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语。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谐之是何侯狗?(此事南齐书不载。)乃知江西人曰,因误为鸡也。又《顾琛传》,宋世江东贵达者,侩稽孔季恭子灵符、吴兴邱深之及琛,吴音不变,知尔时吴越,乡语本同。

    南朝学伍奢父子者两事而皆效。沈庆之被杀,子文叔谓弟文季曰:我能死,尔能报。文叔死,文季挥双刀驰去。萧懿为东昏所害,临死曰: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后梁武果起兵。又《隋书》、《王颁传》,父僧辩为陈武帝所杀,及隋伐陈,颁自请行,从韩擒虎先锋夜济,灭陈,伐武帝陵,剖棺焚骨,此亦学子胥鞭尸者。李延寿入之《北史》,而《南史》、《僧辩传》末,但云颁少有志节,荆州覆灭,入于魏;《梁书》亦同。窃谓此虽史家限断之法,然颁仕隋,除此一事外,都无表见,宜附于《僧辩传》,以快读者之心。

    南朝轻武人。晋桓温之贵重,而谢弈犹呼为老兵;王述亦呼为兵,沈庆之文季父子,一家忠孝,为宋齐间之冠,而褚渊以门第裁之;尝于齐武帝前,言文季有将略,文季讳称将门,因此发怒。宗殷幼时,言欲乘风破万里浪,而其叔少文以为灭我门户也。

    正月初五日

    何敬容为吏部尚书,诠序明审,为吴郡太守,政为天下第一,固贵戚中之名臣。及为仆射,详悉旧事,勤于簿领,朝旰不休,盖贤相也。《梁书》本传,深致褒美,略无贬辞,但云晋宋以来,宰相皆文义自逸#ù容独勤庶务,为世所嗤鄙。《传赞》引王敬弘身居端右未尝省牒,深以为非。有曰:望白署空,是称清贵;恪勤匪懈,终致鄙俗。又曰:何国礼之识治,见讥薄俗,惜哉!其言最为平允。《南史》既添出拙于忡隶浅于学术通苞苴饷馈等语,又于独勤庶务下加贪怯二字,又增出苟既奇大父亦不小及丙吉萧何之对;《朱异传》复以敬容与异垃论,谓外朝则敬容,内省则异,操行各异,而俱见幸。(异传云:敬容质无文,以纲维为己任,质殷十字,似非恶语,何得谓之见幸。)观敬容先天而天不违之对,非不知文义者。邴吉之问,即曰有之,亦出偶然之误,不足为口实。至陆任狗父之戏,直是无赖恶薄语,史家何屑载之。敬容言侯景翻覆叛臣,终当乱国;又以简文频讲老庄,谓晋氏祖尚元虚,胡贼遂覆中夏,今东宫复袭此,殆将为戎。其深识远见,高出一时,社稷之臣,庶乎无愧。《南史》谓为不学,极意讥笑,可谓无识。

    山阴贺氏,自晋司空循,至孙道力,曾孙损,玄孙场,场子革季,及从子梁太府卿琛,六世以三礼名家,为南土儒宗。而《南史》场传,首载其伯祖道养善卜筮。遇一工歌女人病死,筮之曰此天帝召使歌,俄顷而苏,事极为不伦。李氏好言神鬼,往往可厌,而此事尤荒唐无谓。《梁书》场传,但言祖道力善三《礼》而已。(春秋正义引贺道养云:春贵阳之始,秋取阴之初,是道养亦著经说也。又云:宋太学博士贺道养为杜氏春秋左氏传序作注,又可考见道养官位。)

    孔(即孔稚、南史避唐高宗嫌名、去稚字。)《传》,父灵产,事道精笃。过钱唐,于舟中遥拜杜子恭墓,自此至都,东向坐不敢背侧。《南齐书》亦同。按《南史》此下《沈约传》云:钱唐人杜炅字子恭,通灵有道术,东土豪家及都下贵望皆敬事之。灵产此事,本不足载,既欲载之,何不移《沈约传》中数语,入之灵产传中,便觉分晰。今几不详子恭为何人。

    东昏潘妃死节事,见《王茂传》,窃谓此宜附见《东昏褚皇后传》下,以显其节。《褚后传》本有帝宠潘妃后不被遇之语;附传甚合。今在茂传,但云潘玉儿,不云潘贵妃,几令读者疑为两人。《梁书》、《王茂传》不载此事,《南齐书》《东昏本纪》但言拜爱姬潘氏为贵妃及为市令一事而已。(茂传云:东昏妃潘玉儿有国色,武帝将留之,以问茂。茂曰:亡齐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帝乃出之。军主田安敢求为妇,玉儿泣曰,昔者见遇时主,今岂下匹非类,死而后已,义不受辱。及见缢,洁美如生,兴出,尉吏俱行非礼。乃以余妃赐茂,亦潘之亚也。)

    宋前废帝同产山阴公主淫乱,帝为置面首三十人。而齐东昏《褚后传》云,东昏娶后无宠,谓左右曰:若得如山阴主,无恨矣。山阴主,明帝长女也,后遂与为乱。是宋齐有两山阴主,皆淫乱者。《东昏纪》但云与诸姊妹淫通,不言为山阴主。

    《江智深传》云,父僧安,宋太子中庶子,少无名。从兄湛礼敬甚简,智深常以为恨。故宋孝武言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此与袁粲为袁濯儿,口吻如一;以袁濯为扬州秀才早卒也。《通监》但言僧安为智深父,而不载少无名云云,则痴人之语不明。

    《张绪传》,言卒后赠散骑常侍特进光禄大夫。绪生时已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矣,宋齐以后赠官与晋以前有别。汉魏晋多有赠本官者,盖赠以本官章服印绶也。宋以后但有加赠,绪乃赠特进耳,而史家率连书之。

    齐高帝饷孔灵产白羽扇素隐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赠君古人之服。明帝赐傅昭漆合烛盘,曰卿有古人之风,故赐卿古人之物。梁昭明太子赐到杳瓠食器,曰卿有古人之风,故遣卿古人之器。凡三用此语,皆本于《魏志》。太祖以素凭风素凭几赐毛阶,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然殊病复沓。《梁书》《傅昭传》;语与此同;《刘杳传》不载瓠食器事;《齐书》、《孔稚传》载灵产此事,但云君性好古故遣君古物。

    赠书之事,古今美谈;蔡邕王粲,艳传人口。《南史》中有两事。《王筠传》,沈约每见筠文咨嗟,常谓曰:昔蔡伯喈见王仲宣,称曰王公之孙,吾家书籍!悉当相付。仆虽不敏,请附斯言。《孔奂传》,沛国刘显深相叹美,执其手曰:昔伯喈坟素,悉与仲宣,吾当希彼蔡君,足下无愧王氏。所保书籍,寻以相付。

    六朝爱尚辞华,竞相标置,五字之美,袭誉终身。故沈约郊居筑宅,风流所归,斋壁所题,王筠十咏,而刘杳之赞,刘显之诗,并命善书,列之此上。(见王筠刘杳刘显各本传。)他若柳吴兴本叶秋云之句,王融写扇而恐遣;王文海鸟鸣蝉噪之联,刘孺击节而不已。是以声华逾溢,浮藻相高,经术少文,废而不讲。遂至古学坠地,师法尽亡,汉儒醇朴之风,于焉尽变。若王仲宝者,少究《三礼》,尤善《春秋》,既宅台司,兴厉实学;至于钞何承天之《礼论》,存郑康成之《孝经》,(见陆澄傅。)固为一世表仪,诸儒领袖矣。

    正月初六日

    《南史》言简文子汝南王大封,魏克江陵被害,而《北史》、《萧大圜传》,言大封于江陵未破时偕大圜先充使军前,周保定二年封晋陵县公,钱氏大昕已指其舛误。《梁书》无大封等传,以情事窍之,《北史》是也。大封大圜并使,大圜至长安受官爵,则大封可知。今本《南史》或是因上文诸王连言魏克江陵遇害,故传钞致误。然如《南郡王大连传》云,大连为东扬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邺,大连率众四万来赴。及台城没,还东扬州,宋子仙攻之,大连弃城走,追及于信安县,大连犹醉弗之觉,于是三吴悉为贼有。大宝元年,封南郡王,贼遣将赵伯超刘神茂来攻,大连专委部将,留异以城应贼,大连弃走,为贼所获。夫大连先既弃城走,为贼及,何以不即被获,复须贼之来攻。其所守者又是何城?孜《梁书》、《大连传》云,太清元年,出为东扬州刺史。侯景入寇京师,率众四万来赴。及台城没,复还扬州。(扬上脱东字,东扬州者会稽也。)三年,会山贼田领群聚党数千来攻,大连命中兵参军张彪击斩之。大宝元年,封为南郡王。景仍遣其将赵伯超刘神茂来讨,大连设备以待之。会将留异以城应贼,隆弃城走,至信安,为贼所获。是大宝以前,大连仍镇会稽,无宋子仙来攻之事。至留异以城降贼,始走至信安,《南史》误分一事为二。又《南史》于简文诸子为元帝改封者,皆以后之封号为目。《大圜传》言元帝改封晋熙郡王,而《南史》仍书乐良王,大圜独标其始封,亦不画一。

    光绪丁丑(一八七七)十月二十五日

    阅《南史》、《隐逸》、《刘凝之传》云,人尝认所著屐,笑曰:仆著已败,令家中觅新者偿君。案《宋书》败作故,偿作备,备,即今之赔字也。皆以《宋书》为优,故字与新对。

    己卯(一八七九)二月初九日

    ◎北史(唐李延寿)

    终日阅《北史》。窃怪周隋间大儒,如熊安生何安刘炫刘焯辈,皆无耻小人,而偏付以绝学,深所不解,然则经术足取人耶?明人张璁程敏政辈黜前儒马融戴圣,是矣。王肃杜预亦有足罪;王弼以清谈解《周易》,何休以谶纬解《春秋》,其学未醇。若贾景伯已非显过;乃至议及郑仲师卢子干郑康成,则妄矣!刘更生风节文章,弁冕汉廷,而乃以少喜方术,尝上言铸黄金不成,谓之左道乱政,已为妄诋。又贬其初以献赋进,不几吹毛求疵乎!篁墩尝主会试,以关节私授唐寅等,得不谓之左道乎?苟沉周秦间大儒,其言性恶,亦意见独得之偏,未足为累;服虔范甯立身无过,而概斥之,皆非君子成人之美者也。

    咸丰戊午(一八五八)正月二十三日

    《北史》、《袁翻传》翻议明堂辟雍事,引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本制具存,是周五室也。于今不同,是汉异周也。汉为九室,略可知矣。案《魏书》以为之室句下有云,德行于今,虽有不同,时说晒然,本制著存,而言无明文,欲复何责,以下方接本制著存云云。自周人明堂至欲复何责,盖是郑君驳《五经异义》之文。德行当行施行,《魏书》及《北史》、《贾思伯传》可证。其下句本制著存以下,乃是翻申郑义,《北史》删去数语,便不可解。

    光绪戊寅(一八七八)二月十二日

    《北史》、《阳休之传》,神武幸汾阳之天池,池边得一石,上有隐起字,文曰六王三川。问休之曰:此文字何义?对曰六者大王之字,河洛伊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案《北齐书》作六者是大王之字,下有王者当王有天下一句,河洛伊为三川,句下有云亦云泾渭洛为三川,河洛伊洛阳也,泾渭洛今雍州也,以下方接大王云云。六是大王之字者,以高欢小字贺六浑也,王者一句是释石文王字之义,以三川亦包泾渭洛,故云终应统有关右。《南史》节去数语,文义便不可通。天池在今山西甯武府西南管涔山上,为汾水之上源,河洛伊之洛,本当作雒。

    《北史》、《文苑传》序奉车都尉陆道闲。案《北齐书》陆作睦。钱竹汀《廿二史考异》云,《北齐书》、《文苑》、《颜之推传》附睦豫字道闲,赵郡高邑人。《广韵》睦下不言是姓,它书亦未见有睦姓者,而诸本皆从目旁。慈铭案,睦当作眭字之误也。《睦豫传》下云宗人仲让,天保时尚书左丞。《北史》、《崔暹传》有赵郡(今本误作同郡,北齐书不误。)眭仲让,当魏武定末为司徒中郎,即豫传之后为尚书左丞者也。王氏应麟《姓氏急就篇注》,眭氏,汉眭宏后,魏眭夸、北齐眭道闲,是其明证矣。《魏书》、《隐逸传》,眭夸赵郡安邑人,《北史》同。眭音息随反,读若睢,因眭误睦,遂因睦误陆,《北齐书》、《崔暹传》亦误作睦。(广韵眭睦下均不言是姓,元和姓纂谓睦是赵大夫食采眭邑,因以为氏。姓氏急就篇有睦氏西胡姓。)

    《北史》、《文苑》、《樊逊传》,杨惜以孝谦兼员外将军。(孝谦即逊字,此传前半称名,后半称字,自来无此史体。孜其中有魏收作库狄干碑序,孝谦作铭,陆印不能辨等事,为北齐书所无。盖延寿据他传记补入,其原文称字,因亦仍之,遂并其后半皆改名为字,其疏缪甚矣。)孝谦辞曰:门族寒陋,访第必不成,乞补员外司马督。惜曰:才高不依常例,特奏用之。案《北齐书》左仆射杨倍辟逊为其府佐,逊辞云云,是所辞者惜之府佐,若长史谘议之类也。(南北朝三公及都督置府佐,开府仪同三司及诸将军加大字者,位皆从公。杨惜是时已拜开府仪同三司,故得开府置佐,是乃情之府佐,非仆射有府佐也。)特奏用之者,即奏用为府佐也。其下始云九年诏除员外将军。(时在天保八年。)盖南北朝以府佐为上选,称曰上佐,故逊自以门卑不敢当。其先魏襄城王元旭欲以为参军,而逊亦云家无荫第,不敢当此。其所云访第者,自曹魏设中正,下有访问主其事,(见晋书刘卞等传。)第即九品之第。《隋书》及《北史》、《刘焯》、《刘炫传》皆云除太学博士,以品甲去职,品卑即第卑也。若员外将军,魏齐以后所授,至为猥杂,如流外将军之比,(魏制员外将军从八品,梁陈有流外将军。)逊何必辞之?《北史》误从省并官品,便尔茫昧。

    《北史》、《温子升》传元仅(当作瑾。)刘思逸荀济等作乱,文襄疑子升知其谋;又云子升内深险,事故之际,好豫其间,所以终致祸败。案华山王大器及元瑾等与孝静帝谋诛高澄,事泄被烹,是千古痛心之事,诸人虽死,自是魏之忠臣。延寿于子升传后附荀济事,亦极写其忠烈,安得谓之作乱,又以子升为深险?此皆仍《魏书》元文,乃魏收党齐之言,失于刊正。凡《北史》中如称文襄崩之类,皆史之驳文。

    《王传》备言与孝昭往复谋诛杨倍等及劝即帝位之事,一若仗义讨罪,正名定分,而于孝昭之谦逊,文饰尤至。此盖本于王氏家传,皆非实录。高齐一代,惟济南为令主,其嗣位数月,倍等辅政,亦最号清明。孝昭忌逼谋篡,以夙被恩遇,又衔文宣文暴;毕力以劝成之。史家沿其诬辞,无识甚矣。阳休之于齐世号为名德,而首附会石文,献媚神武;文宣之篡,亦与其事。夙称恬静,始欲隐居,而劝进是谋,助叔夺侄,尔时文章儒学之士,谁复知有名节哉!

    二月十四日

    《北史》、《魏收传》,收撰《魏书》顿丘李氏家传,称其本是梁国家人,庶因诉史书不直。(北齐书即用北史文。)案家人当作蒙人,李庶为魏文成元皇后兄嶷之曾孙,《魏书》、《元皇后传》云,梁国蒙县人;又《外戚》、《李峻传》亦同,峻即《嶷》之兄也。而李平李崇传皆云顿丘人,平即庶之祖,崇乃平之从兄也。《北史》无峻传,而《元后传》、《崇传》皆同《魏书》作梁国蒙人。乃《北齐书》《李构传》又作黎阳人,构即庶之从兄也,其下即附庶传,叙庶讼《魏书》事,而又云李平为陈留人,云其家贫贱,今《魏书》实无此语。倘以为魏收日后所改,则收传但云改杨惜卢同崔绰等传,不云更改李传。且收于《李峻传》云,父方叔,刘骏济阴太守,刘骏即宋孝武,则固以为床之仕族矣。而《北史》列传专用谱学,类叙祖孙苗叶,乃《李崇传》既不载其祖方叔,亦不言其父诞之官爵,但云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诞之子,其下附平传,但云崇从父弟,不言其父嶷。(魏书云,梁郡王嶷之子。)又峻封顿丘王,位太宰,《北史》、《外戚传序》云,峻附其家传,而家传中无其人。《魏书》《酷吏李洪之传》,言洪之本名文通,因与元后宗人结为兄弟,颇得其南中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后珍之等兄弟至京,遂叙长幼为昆季,数延携之宴饮,携之时或言及本末。据峻传言峻字珍之,与五弟诞嶷雅白(此先有一李白。)永,先后由南归京师,皆封公位显,而携之不知为何人之字?《魏书》洪之传所叙本不明哲,《北史》既无峻传,而洪之传又删去别云云,令人益无可考。《北齐书》、《李构传》又止言其祖平,不言其父奖,且传文止一行余,绝无一事,自来立传,未有此体。又《魏书》、《北齐书》、《北史》各传皆称顿丘李庶,即《北齐》此卷《裴谳之传》亦明有顿丘李构之文,而构传忽作黎阳。盖《北齐》此卷已亡,后人按其目录,从《北史》诸书任便钞最,加以改窜,故同卷中如裴让之张宴之陆印王松年,皆不著其为何地人,亦可笑矣。崇平皆为名臣,谐与庶构皆一时名士,风流所归,崇庶之名尤著,而诸书叙其世系纷,郡县差互,故为理而董之。《魏书》、《元后传》云,梁国蒙县人,母顿丘王李峻之妹也,母字衍,《北史》亦同,盖八书脱佚已甚,而《北史》亦有缺误,展转补缀,往往不可究诘耳。(魏书地形志顿丘郡黎阳郡皆隶司州,所属皆有顿丘县。陈留郡梁郡皆隶南兖州,而蒙县隶谯郡。魏收作志,据武定时制为言,其实自西汉至东魏以前,蒙县皆属梁郡,即今安徽寿州之南蒙城之北。考魏书北史元后传及李洪之传,皆言世祖南伐,永安王仁军出寿春,至后宅,得后姊妹二人,遂入仁第。及仁被诛,后没宫,得幸于高宗,生献文,则庶光世本为梁郡蒙县人无疑。而庶讼史不实者,以当时甚重族望,庶家或本出顿丘,以顿丘为姓望,不欲复蒙梁郡之名,故当日皆称顿丘李氏,以史为不直也。)

    中国人别称汉人,起于魏末北齐,以高氏虽云勃海人,而欢之祖徙居怀朔镇,已同胡俗,故《北史》、《神武纪》云,神武既累世居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及执魏政,其姻戚同起者,如娄昭尉景刘贵等,皆非中国种族,遂目中原人曰汉人。如《文宣皇后李氏传》云,帝将建中宫,高隆之高德正言,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以李后为赵郡李希宗女也。《杨惜传》太皇太后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以时惜等议欲处娄后于北宫,政归李后,故娄后为此言。《废帝纪》云,文宣每言太子得汉家性质,以废帝李后所生也。惜《传》,废帝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指惜及燕子献宋钦道郑子默也。《斛律金传》,神武重其古质,每诫文襄曰,尔所使多汉,有谗此人者,勿信之。《北齐书》、《高昂传》,高祖曰,高都督纯将汉兵,恐不济事,今当割鲜卑兵千余人,共相参杂。《高德政传》,显祖谓群臣曰:高德政常言宜用汉人,(北史无人字。)除鲜卑,此即合死。《北史》、《高昂传》,刘贵与昂坐外白治河,役夫多溺死,贵曰,一钱价汉,随之死。昂怒,拔刀斫贵。《薛修义》(北齐作循义。)传,斛律金曰:还仰汉小儿守收家口为质。此类甚多,皆分别汉人之始。

    《北史》、《王劭传》,劭解隋文帝梦见崔彭李盛二人,曰彭犹彭祖,李犹李老,此用郑君《论语注》老彭义。

    二月二十日

    《尔朱荣传》,称其妻北乡郡长公主,然传中无荣尚主之文。考《魏书》及《北史》、《东平王略传》云,尔朱荣,略之姑夫。又《魏书》、《章武王融传》云,融弟凝,姑尔朱荣妻,庄帝初,封东安王。略为景穆子,南安惠王植之孙,而融之父彬,亦惠王第二子,为章武敬王太洛后,是长公主乃桢之女也。桢子中山献武王英,既有大功,为魏名臣,彬亦有武勇,而其女复配骛,亦可快矣。

    三月十二日

    ◎旧唐书(后晋刘晌)

    亭乍坐窗下看《唐书》、《元德秀传》,风来修然,秋气满怀,觉紫芝高行,冥若有会,一时尘襟,洗涤殆尽。旋阅《张巡传》,又觉凄然以厉,庭柯振动,有金戈铁马之思,境生情耶?情生景耶?终年读书,此境殊不多遇。

    咸丰丙辰(一八五六)八月初十日

    阅《旧唐书》、《马周传》。所载两疏,支离纠缠,第二疏尤甚,不过节用爱人一语,反覆几千百言,殊觉可厌,虽其中亦有人所难言者,然以比贾谊《治安策》,何其词气之弱欤!宾王以立谈取卿相,至今推名世才,当时岑文本比之苏张终贾,宋子京至惜其不能如傅说吕望,后世有述。今传中载周建白,惟定品官服色,长安街置鼓警众及此两疏。其第一疏,请尊崇太上皇大安宫,及九成宫避暑当以太上皇故速反,及停宗室勋臣世袭刺史,劝太宗当亲享宗庙,乐工授官不可预朝班,共五事,其言虽直,然不免回护将顺处。当高祖时,孙伏伽以万年县法曹上书谏三事:一献鹞雏琵琶弓箭者之不宜赏劳,一太常官借妇女裙襦五百充散妓服之淫乐宜废,一太子诸王左右之宜慎择,至有云陛下勿以唐得天下之易,不知隋失之不难也。高祖立擢治书侍御史,其事与宾王相类,而伏伽言较切直,故以高祖之纳谏,远不如太宗,而褒擢反过于周。其后伏伽至大理卿,周至中书令,则周之机辩,固自有过人者;其实宾王之才,尚不如五代时之王朴也。《旧唐书》以骈俪行文,芜词冗字,往往不免,一遇散文,尤形支绌,而当时奏疏,又皆沿六朝对偶之习,率不能为古文。宾王前疏稍杂整句,故尚成章;后疏全用散行,遂疏冗无伦次。因思《史记》娄敬说汉高都关中一篇,千古下觉戍卒犹有生气。宾王称王佐才,而读其言令人生厌,此李习之所以叹唐史官才薄,不足发明,使后之观者,文采不及周汉之书也。余尝谓作史固不忌骈体,然首推《晋书》诸论赞,华而切事情,秀而有骨力。至盛唐以降,骈体益弱,六朝家法,无复存者,惟薛文惠公《五代史》尚有佳处,为可观耳。

    咸丰丁巳(一八五七)十月二十二日

    阅《旧唐书》,中有脱落数行者。近日局中诸君,皆不知史事,又甚粗疏,所谓书愈刻而愈亡矣。

    同治癸酉(一八七三)十一月初二日

    夜阅《旧唐书》、《高宗王皇后传》,叙后及萧淑妃废为庶人后,既云武昭仪使人缢杀之,其下又言各杖之百,截去手足,投酒瓮中,数日卒,其复累若是。疑高宗至囚所呼后一段事,旧书本无,后人据《新唐书》及《通监》添入耳。其穆宗论赞,贬斥亦太过。郑覃陈夷行传论与李珏杨嗣复等同科,尤为贤否不分。萧侥与段文昌劝穆宗销兵,致唐室再乱;萧觐召朱玫讨田令孜,遂以亡唐,无异何进之召董卓。二人实唐之罪人,传虽明载其事,而尚极称傀之德器,遘之忠诚,亦史识之不足也。李德裕传论,极言其功,反复尽致,则较《新唐书》为优。

    十一月初三日

    阅《旧唐书》、《李泌传》云魏太保八柱国司徒何弼之六代孙,徒何弼即李弼,以西魏尝赐姓徒何氏也。(李密传言弼以后周赐姓徒何氏者,因此制出宇文泰之意,遂属之后周耳。)司氏,后人妄加,钱氏大昕以何字为误,非也。(李光进传)元和四年王承宗范希朝引师救易定,按王承宗反攻易定,而范希朝救之,承宗下脱一反字,《新书》亦承其误。

    十一月十二日

    今夕读《唐书》李德裕裴度李绛柳公绰温造郑覃李石郑畋王铎李训等传,皆数复,为之愤激流涕,有生不并时之叹。又读元稹白居易传,至三四复。香山固无可议,微之亦挫折致然,少年铮铮,何可及也。白性恬静,知难而退,遂壹以诗自见;做之热中,竟至苦节不贞矣。二人之仅以诗名,要岂本心哉。

    黄东发云:自知其必能相而相之者,古今一伊尹也;自知其必不能相而相之者,古今一郑五也;人皆曰必不能相、己独曰必能相而汲汲于相者滔滔,皆郑五之罪人也。呜呼!伊尹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郑五者斯可矣!徐仲车云:尊官重禄。人之所好也,安肯曰吾不才也,吾辱其位者耶?有祸败随之耶?取天下之笑耶?为万世之羞耶?甚者亡人之国,亡人之天下,不顾也。予读《陈平传》嘉平知其任,读郑君传,爱君知其量。呜呼,如君者岂易得哉!岂易得哉!黄徐两公之言,盖皆有所激,然实古今之名言也。唐人以进士为宰相之极选,以诗赋为致治之本原,驯至国亡,而犹不悟,聋虫瞎马,并为一谈,史官无识,奉为定论。予观张浚朱朴郑綮三人传,郑綮儡然守道,史有明文。张浚之主讨李克用诚谬,然当时太原与朱温逆顺之节,尚未尽分,浚亦非谓李罪甚于朱,惟以天下之乱,由此两人,欲先去其一,则其一易图,故因太原之危而先倾之。短于将略,债师辱国,罪固难辞,要其人自有才气。始为王铎判官时,片言谕平卢王敬武即时出兵,后退居洛阳时,闻刘季述废立,移书藩镇,共图匡复,卒为朱温所害而死,此其建竖卓卓,岂不胜粥饭和鼓之流万倍哉!即朱朴入相无几,旋遭贬戮,史官诋之更甚。然其议迁都襄阳,志在兴复,见忌韩建,遽致诛夷,而史云时议以昭宗命台臣浚朴綮三人尤谬,季年之妖也,其无识至此。又云朴在中书与名公齿,笔札议论,动为笑端,其所谓名公者,犹《文宗纪》所谓石经立后数十年、各儒皆不窥之以为芜累甚者,正是一样肺肠,一色笔墨。此名儒者,诗赋书判庸烂鄙陋之名儒也。此名公者,进士宰相龌龊朋党之名公也。

    十一月十四日

    《旧唐书》、《长孙无忌传》称贞观十七年图画二十四人于凌烟阁,为无忌及河间王孝恭、杜如晦、魏徵、房玄龄、尉迟敬德、李靖、萧、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殷开山、柴绍、长孙顺德、张亮、侯君集、张公瑾、程知节、虞世南、刘政会、唐俭、李勋、秦叔宝止二十三人,盖偶脱高士廉,(士廉无忌传同为一卷,士廉传已言图形凌烟阁。)其人皆备书官爵,已卒者并书谥。于柴绍曰故荆州都督谯襄公柴绍,而《新书》乃作许绍。王氏《小学绀珠》引《两京记》(唐韦述讠巽。)作柴绍。案《旧书》以唐俭长孙顺德刘弘基殷峤(即殷开山。)刘政会柴绍传共为一卷,而于《殷峤传》中总之曰:十七年与长孙无忌唐俭长孙顺德刘弘基刘政会柴绍等十七人俱图其形于凌烟阁。其独举无忌者,以图形无忌为首也。唐俭等五人总书于此,故不分载传中;云十七人者,涉上十七年而误。《柴绍传》中备载其改封谯国公,卒赠荆州都督谥曰襄,子哲威袭爵谯国公。《许绍传》中则止云封安陆郡公,亦无图形之语。柴绍以高祖之婿,历著奇功,其妻平阳昭公主,又功参佐命;许功不及柴,又早卒于高祖时。宋子京以两人名同,又同赠荆州都督,同谥襄,遂误柴为许耳。《通监》有柴无许是也。

    十一月二十七日

    偶读《旧唐书》马怀素褚无量刘子玄元行冲韦述等传论云:子玄郁结于当年,行冲彷徨于极笔,官不过俗吏,宠不逮常才,非过使然,盖此道非趋时之具也,其穷也宜哉。此必出唐史官之笔,非刘昀辈所能为者。

    《旧唐书》论赞有极佳者。江夏王道宗等传论云,道宗军谋武勇,好学下贤,于群从之中,称一时之杰,无忌遂良,衔不协之素,致千载之冤。永徽中,无忌遂良,忠而获罪,人皆哀之,殊不知诬陷刘洎吴王恪于前,枉害道宗于后,天网不漏,不得其死也。宜哉。太宗诸子传论云:太宗诸子吴王恪、濮王泰最贤,皆以才高辩悟,为长孙无忌忌嫉,离间父子,遽为豺狼,而无忌破家,非阴祸之报欤。此深得褒贬之直,而无忌遂良传中,则皆不见此事,《春秋》之为贤者讳也。

    景龙中,褚无量之争皇后不得与祭南郊,开元初,卢履冰之争丧服父在增母三年,韦述之争舅服小功及堂姨舅服,皆援据汉儒古义,力破俗书,深有功于经学,非宋以后人所能及也。

    以韩休之骰直,而感李林甫先告以入相之命,遂力荐林甫;以裴度之忠勋,而大和重入相时,亦效王播掇拾羡余以希恩宠;盖非常之遇,中智所惊,晚节之贞,君子难保也。然荐休者萧嵩,而休与之不叶,竟为林甫所中而两罢;度以荐李德裕,旋为李宗闵牛僧孺所恶而去位;究其得失何在哉!此大过之所以贵独立不惧也。宋世赵昌言出知凤翔,而太宗虑其涕泣;向敏中门无贺客,而真宗叹其耐官。故寇忠愍附会天书而再相,卒罹丁谓之谗;钱苦水力辞枢密以悟君,遂洗蒙正之谤。

    唐代人主好淫,宫闱无别,臣下化之,帷薄多惭。刘樟之贤相也,而通于许敬宗之妾。裴光庭名臣也,而卒后其妻(武三思女。)与李林甫通;忠奸混淆,转相污染,何其丑也。故高祖私裴监之宫人,而有三贵妃经宿之报;太宗纳巢刺之故妇,而酿武媚娘聚雇之殃。

    公族有罪,宥之再三;妇人从夫,捆外不与;此百王之通宪,有国之深谋也,息隐巢刺之因恶,罪贯神人,太宗不得已而诛之可也。而灭其子孙,削其属籍,竟以乱贼待之矣。此例既开,而吴恪曹明皆以爱子而枉死。平阳公主之战功,奇绝今古,高祖越常格而谥之可也,而莽以甲胄,送以鼓吹,竟以功臣视之矣。此事既著,而太平安乐,皆以女子而干权。

    《礼乐志》载开元时刑部郎中田再思之议服制,揣阿君意,凌蔑礼文,其辞伪而辩,经学之贼,奸言之雄也。范履冰一一折之,而谓别父母之服者,所以严夫妇之分。则天请父在为母三年,外示隆慈爱之服,隐以抗天皇之尊,履霜坚冰,其来有渐。数言义正词严,卓识无两。周人制服,义在尊尊,可谓深知礼意者矣。此志于期字皆作周,故一期为一周,再期为再周,以期断为以周断,皆避玄宗嫌名也。今人呼期年为周年,以后为两周年三周年,盖始于此。

    十二月初五日

    《旧唐书》、《杨收传》云马公嘉之,收即密达意于西蜀杜公;又云马公乃以收弟严为渭南尉。马公谓马植,杜公谓杜惊,此据当日志状之文,其不检至此。然则谓收之十三岁工诗,吴人呼为神童,至于造门请诗,观者压败其藩,又可尽信耶?《日知录》举《旧唐》、《中宗纪》、《玄宗纪》唐临等传之误承旧文者数条,钱氏《考异》举《崔元翰传》之称李勉为李公一条,尚未检及此传也。

    光绪己卯(一八七九)正月廿九日

    阅《旧唐书本纪》。自穆宗以后,时事纷孥,其文甚繁,为史体所未有,然幸存此纪,尚可考见晚季苍黄、瓜分瓦解及措置失理之故。假如新史一意苟简,益错出不可理矣。

    光绪癸未(一八八三)三月初十日

    《旧唐书》、《庐质传》云:同光中,质为翰林学士承旨,会覆试进士。质以后从谏则圣为赋题,以尧舜禹汤倾心求过为韵。旧例赋韵四平四侧,质所出韵乃五平三侧,由是大为识者所诮。案此事《容斋五笔》中尝论之,谓韵拘平仄不知起于何世。然律赋本以铿锵声病为主,平仄相间,诵之流美,亦应制者不得不然;而通人往往不拘。吴县吴姓舫先生(钟骏)馆阁耆宿,博综经史,两任浙江学政。余两应其古学试,一次赋题晋荀息以璧马假道,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为韵,六平二侧也;一次赋题汲古得修绠,以学于古训乃有获为韵,一平六侧也。

    光绪甲申(一八八四)十一月十三日

    ◎旧唐书校勘记(清陈立、刘文淇、刘毓崧、罗嗣林)

    阅《旧唐书校勘记》六十六卷,道光癸卯甘泉岑建功绍周刻《旧唐书》,属句容陈卓人(立)仪徵刘孟瞻(文淇)及其子伯山(毓崧)江都罗茗香(嗣琳)据沈东甫合钞本、张登封(宗太)《旧唐书考正》及《册府元龟》、《太平御览》、《文苑英华唐六典唐会要》、《通监》、《通典》、《通考》、《太平寰宇记》诸书参互成之,建功又取《御览》诸书所载有与今本不相附属者,别为逸文十二卷,阮文达为之序,刻于道光戊申。今此本乃同治壬申定远方浚颐所补刻者也。

    光绪庚辰(一八八○)十一月廿七日

    阅《旧唐书逸文》,其所辑以《御览》为主,而附注诸书异同于下。然《御览》误字最多,凡与《唐会要》、《册府元龟》互异者,皆以两书为长,自宜取其详当者为主,而附注它本异同,不必执定一书也。至其字之笔划异同,如并作垃,骐麟作麒麟,帕作把之类,亦不必一一悉出。

    十二月初二日

    ◎新唐书(宋欧阳修、宋祁)

    阅《新唐书》、《隐逸》王绩朱桃椎孙思邈贺知章秦系张志和陆羽陆龟蒙诸传。宋子京文好为古涩,昔贤病之,然以传高隐诸公,则笔墨简洁,肖其为人,殊可尚也。《朱桃椎传》尝织十芒置道上,见者曰居士层也,为鬻米茗易之,置其处,辄取去。而《南史》、《朱百年传》云:百年以蘖若置道头,辄为行人所取,明旦己复如此,积久方知是朱隐士所卖。须者随其所堪多少,留钱取蘖若而去。二朱事殊相类。又《桃椎传》上云被裘曳索,下云夏则赢,冬缉木皮叶自蔽,亦未免矛盾。此传仅八行寥寥百七十二字,尚不能无误,是其疏处。自《晋书》以下,往往有此病,《旧唐书》、《宋史》尤多,不胜指驳矣。又阅《儒学传》一卷,不及《旧唐书》之详赡也。

    咸丰庚申(一八六○)七月初六日

    夜读《新唐书》韦皋张建封严震韩宏传一卷。子京赞以为皋建封宏本诸生,震兴田亩间,未有以异人,不遭遇,与庸夫泪汨并箭而腐可也云云。夫自来贤杰,孰不兴于卑微,而子京独有感于之数公者,以唐代重进士制科,数公皆书生不由科第,因时自奋,为中兴名臣,身备将相,以福寿终,故特有慨于科目之限人。使当日者,南康无楚琳之难,徐州无希烈之衅,许国无其舅刘玄佐之凭藉,即得一官,亦浮湛僚裨间耳。严忠穆臣节最著,德宗奉天兴元之变,最为有功;而其入官,以农家子数出资助边,得为州长史,稍用才能,至节镇阔国公。然非遭时险,首倡迎跸,亦安能功施竹帛如此哉!故国家屯蹇之际,诚志士屈抑自信之时也,要不能不阶尺寸,白为风云。如韦以陇州,张以马燧之荐,严以韦稹之治状,韩以外家,否则山泽终槁,若数公者,正未可凄指矣。呜呼,可感也夫!

    子京《赞》又以为皋宏虽阴慝,卒能以言自解,长没天年。此论大谬,忠武岂得与隐公并称?其始陇州之节,诚贯神人,至治蜀二十一年,史虽有侈横之讥,然平云南蛮,通南诏,大破吐蕃,擒其元帅论莽热,其功烈为西南剧,岂隐公区区保宣武者可同年语?史所指厚赏以结士,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僚掾难显,不使还朝,谓非纯臣。顾忠武屡出师,非赏不济,互复以苏民,不得云私。且于正供无阙,库藏无亏,即过为惠施,奚病于国?署用僚掾为属刺史,亦取其习于民俗,周于利害,故用以收指臂,皆不得为咎。若其遣刘辟谒王叔文,请尽领剑南,此乃辟之妄,非忠武之意。夫当德宗播在奉天,朱Г据京师称帝,忠武僻守一州,贼又以猛将精兵,戍监其地,本道大帅已遭屠害,翻城应贼,逆势滔天,不于此时觊便游移,而出万死一生,密谋诛叛,间道自通。既已势极侯王,任崇将相,反为私计,以冀非分,不待智者而决矣。史又谓刘辟阶其厉,卒以叛,此尤不然。关之狂易,殆无人理,岂必有所据依,然后出此。观其起事,仅能袭取梓州,一遇王师,覆败无地,易于如此,何厉之阶?史但见忠武卒后,辟即构逆,以为贻患朝廷。不知当日杜豳公已言辟妄书生,可鼓而俘。故所名之帅,仅高崇文李元奕等一二不知名之边将;所遣之兵,仅神策诸军,其轻之不以为意,固可知也。使忠武素所训练百胜之士,有肯为辟用者,辟又能稍因忠武之规模,恐两川不复为唐有矣!史官无识,轻著贬辞,至以功节郁茂三代而下不数觏之臣,加以暖昧之罪,惜战。彼韩隐公者,其所表表,惟斩吴少诚之使,及诛宣武骄兵三百入耳。都统淮西,逗挠危国,至于闻捷不怡,拜诏骛侮,齐楚尽灭,势屈入朝,跋扈彰明,卒得恶谥。幸有肃公为弟,恭忪为子,或忠勤以继节,或谦逊以干蛊,阀阅显荣,得全身名,而竟媲肩南康,同科阴慝,不几老韩合传,胡黄并颂与!

    九月初九日

    阅《新唐书》马植杨收路岩卢携郑畋王铎王徽韦昭度张周宝王处存赵匡凝及王重荣王珂父子、杨守亮守信顾彦朗彦晖兄弟、杨晟等传。忆丙辰岁读郑畋王铎王重荣父子传三过。戊午岁读《旧书》杨收路岩王处存及畋等传,至五六过。以诸人皆关系唐季甚重,故特留意,而过辄茫然。今日读诸传复数过,明日不知复何处去矣!至杨守亮等人本无取,事尤难记,更不必言。惟爱《顾彦晖传》云:所佩剑号疥痨宾。尝语诸将曰:与公等生死同之,违者先齿疥痨宾。三字颇生新。子京诸传叙事皆支离,其王处存赵匡凝一赞尤迂冗。《杨收传》中论琴均一事,前后春,盖于音律之学,未曾留心者。郑畋王铎杨收诸传,又皆不如旧书之详尽也。

    七月十三日

    夜风雨更稠,窗外落叶相搅,檐溜紧续,客怀愈伤,秉烛读郑余庆及子辩、擀子处晦、从谠传,又郑传,又郑殉瑜及子覃朗、覃子裔绰传,又贾耽传,又杜佑及子式方从郁、式方子淙、从郁子牧传,又高郢及子定传,又令狐楚及子绚、绚子漓传。唐之世家,自以郑氏及河东裴氏、京兆韦氏、赵郡李氏、兰陵萧氏,博陵催氏,六族为最;而郑李人物尤著。如余庆从谠畋殉瑜覃朗七宰相,文忠文昭司空(覃以此官致仕,卒于武宗时。李德裕方柄政,与覃素厚,而史不言赠谥,盖记载之阙。唐代名臣以禄位终,有赠官而无谥者甚多,虽或失书。然郑畋以宰相建大功,卒赠太尉,僖宗思其忠力,又赠太傅,而无谥。李茂贞为请,始谥文昭,又似不尽为史阙。然覃以名德元老,卒于盛时,而史并不言赠者,必有阙文也。)固为名臣,若贞公之叱主书滑涣,争医工崔环,授五品官,宣公之奏止中尉除制用白麻,文献之诘李实进寿,司空(朗卒亦赠此官,而无谥,覃朗兄弟皆称司空也。)之不肯令文宗观起居注,劾中人李敬定不避道,皆有风力。贞公重厚有文,文献志节终始,宣公相业稍次,而史称其笃实,可谓不愧世家矣。传但载其孙颢尚万寿公主,而《通监》载颢父祗德官江西观察使,(江西二字记未真。)闻颢营作相,寄书曰:闻汝已为户部,是我必死之年,今又营作相,是我必死之日也。颢惧而止。祗德固辞疾,以太子宾客分司,后复为浙东观察使,值裘甫乱,不能抗,以王式代之,是亦谨厚长者,而《唐书》不及,乃采掇之疏。高贞公初节,忠孝备著,及晚为相,以不敢忤王慨文,获讥于世。夫当安禄山陷京师,毅然解衣,请代父死,时方童骏耳。至第进士,则极谏代宗营章敬寺;为郭子仪掌书记,则力救判官张昙;佐李怀光府,则力抗凶焰,圆反正,谋泄引诘,正辞不挠。而后乃依违于一书史幸臣,既不能执正其罪,复不能洁身去位,其所谓爵禄盛而忠孝衰耶!贾元靖之待樊泽,可谓大臣之度。不纳张献甫言,恐其为变,挈以从行,弭乱效节,公忠达权,可谓大臣之心。推诚李纳,馆其兵不疑,猎其境不惧,使自畏服,不敢有谋,可谓大臣之才。及正揆席,乃亦箝于叔文,虽病诸心,不能有异,乞退不得,汨汨以终。呜呼,若二公者,皆一代之杰,而晚节少刷,名德遂减,史册蒙议,千载合然,可不戒哉!史称叔文非有枭杰之恶,磐石之势,徒藉久侍东宫之故,乘顺宗风痦,乃倚王坯,结李忠言,以通牛昭容,辗转为奸,遂据势要。后日宦官一怒,太子监国,叔文就死,如磔孤雏。而其始以贾高二公之宿德,郑文献杜文简之重望,同时在位,皆侥颜承顺,得非叔文之才,固有以异人,而其任八司马,所行多善政,诸公亦心服之耶!然则史之目以奸回者,殆以其起小吏,不为流品所容,又多得罪正人,败不旋跬,唐世重门户,遂群附以恶名。而《顺宗实录》,又出韩退之手。退之深嫉怀文者,史遂因而用之,殆非信辞矣。

    又阅王师范(平卢度。)孟方立(昭义节度。)时溥(武宁节度。)朱宣朱瑾(宣,天平节度,瑾,横海州节度。)孙儒(淮南节库度。)仁厚(东川节度。)赵肇及弟昶子(肇以彰义节度治陈州,加领太宁浙西两节度,又领忠武节度,仍治陈州。昶翊继为忠武节度,皆留陈州。羽徙同州节度留后。)田颉(宁国节度。)朱延寿(奉国节度陈。)儒荆(荆南节度。)等传。唐末之乱,甚于汉之建安,晋之永嘉,往往一镇裂为数镇,镇复数盗分据,作传者每一人下附数十人,头绪纷杂,难于疏记,彼此矛盾,前后枘凿,固所不免,但子京于大事不能无差错处,是其病也。如《孟方立传》,谓昭义节度使高浔击黄巢,保华州,为裨将成所杀,还据潞州,方立攻斩之。而《王徽传》云,昭义高得与贼战石桥,败绩,其将刘寅擅还据潞州,别将孟方立杀广。是一云成,一云刘广,名氏不同也。又方立传云:时王铎领诸道行营都统,方立请于铎,愿得儒臣守潞。铎使参谋中书舍人郑昌图知昭义留事,欲遂为帅。僖宗自用旧宰相王徽领节度,徽固让吕图。而徽《传》云:帝以兵部侍郎郯昌图权守潞,士心多附方立,昌图不能制。朝议以大臣镇抚,即授徽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昭义节度使。是郑昌图之用,一云帝命,一云铎命也。杨行密孙儒钱缪传所载争常润苏三州事,皆彼此差谬,不及尽指出矣。以当日之枭獍纵横,豺虺充斥,而尚有如赵挛兄弟父子之治陈州,张言(后改全义。)之治河南,及王师范之忠孝有礼,皆季代之祥麟瑞凤也。师范之事亲也,以舅得罪故,为母所怒,则立堂下,日三四至,不得见,三年拜省户外不敢懈。其事君也,昭宗以师范附朱全忠,命杨行密部将来瑾攻青州,且欲代为平卢节度,而师范闻昭宗在凤翔,哭曰:吾为国守藩,君危不持,可乎#┥与行密连盟,潜兵赴难。及闻弟之被执,则以数十万众遽降于全忠,可谓贤者矣。乃卒见酡雠人,湛族于洛,临死执义,谓不可令昭穆失序,于先人,宴饮从容,以次就坎,又何其天道之冥昧耶!抑天将举世禽兽之,而人道不绝者,违天不祥,故必尽灭乃止,无俾遗种于世耶!哀哉!

    唐亡于黄巢,其自粤至都,兵锋无敌。而抵荆门关时,为襄阳节度使刘巨容所扼,大败,几获巢。诸将请追斩之,巨容曰:朝家多负人,不如留贼为富贵,故巢复炽,遂陷两京,故所谓民无信不立也。赵挛三世治陈二十余年,力抗钜冠,吏治甚著,陈人安如平时,胜于当时钱氏之保浙矣。朱宣朱瑾兄弟,雄长山东,而卒灭于朱温。宋人陈龙川讥其不能约纵诸镇,掎角进取,而仅首尾相救,自取灭亡。然宣瑾尝结时溥李克用而皆不济,且所据为鄂濮曹魔齐沂海七州,地皆滨海。温以全豫之力,南至淮,西界晋,北包赵,东面而制两镇,尚十余兴师而始克宣。瑾以出掠食,其子乃降,卒假吴兵,大破温于清口,斩其大将庞师古,报克两镇之仇,亦可谓英雄矣。

    国朝全谢山谓李晋王之蹙于太原,国几亡,由不救河中王珂,致蒲绛入于贼,失国屏蔽。但晋王岂轻为人弱者,其时良将已尽,又有狄难,故以王氏甥舅之爱,而答其女书,谓道且断,往救必俱亡,不如归朝廷,盖度之于势,实不能救也。天方长乱,厚贼之毒以亡唐室,夫岂人谋哉!

    《朱宣传》云:宣令贺环守濮州,为朱友裕所攻,委城走。友裕进击徐州,时溥求援于宜,战不胜而还,溥遂亡。而《时溥传》云:朱友裕率军攻溥,溥求救于朱瑾。瑾兵二万,与溥合攻杀全忠将霍存,瑾食尽还兖州。全忠使庞师古代友裕,遂灭溥。是救溥者,一云朱宣,一云朱瑾也。

    以上数条,不知吴稹《纠缪》中已及之否?客中无此书,姑记于此,以备健忘。(此处有后记,吴氏皆未及。)

    九月十六日

    夜读归崇敬及子登,登子融,奚陟、崔衍、卢景亮、薛苹、卫次公、薛戎及弟放、胡证、丁公著、崔弘礼、催玄亮、王质、殷侑及孙盈孙、王彦威传共一卷,又白志贞、裴延龄、崔损、韦渠牟、李齐运、李实、皇甫缚、王播及弟起、起子龟,龟弟式传一卷。归宣公(崇敬)王靖公(彦威)他无可称,皆当入儒学传。崔懿公(衍)薛常侍(戎)皆以节行著,又皆为循吏,崔宜入孝友传,或循吏传;薛救马总事,宜入卓行传。殷司空宜与李绛温造等传同卷。王敬公播文懿公(起)兄弟宜别与他宰辅传为一卷。文懿子式亦名臣,其始虽交郑注,不得遽加以巧宦之目,此皆体裁之可议者也。

    九月十九日

    阅《唐书》徐浩、吕渭、杨凭、崔玄略、弟玄武、子铉孙沅等传一卷,又张荐、王仲舒等一卷,诸传皆甚率略。

    九月廿二日

    阅《唐书》杜宣献(黄裳)裴弘中(自)李贞简(藩)韦文公(贯之)贯之子贞公(澳)贯之兄绶、绶子孝公(温)传一卷,高威武(崇文)、子敬公(承简)伊壮缪(慎)朱灵公(忠尧)刘威公(昌裔)范宣武(希朝)王魏公(锷)孟赵公(元阳)王成公(栖耀)、子威公(茂元)刘公明(南川郡王、昌)赵成公(昌)李丰州(景略)任襄公(迪简)张万福高固郝砒传一卷,李光进(终振武节度使)及弟忠公(光颜)乌懿穆(重胤)王沛(终宣武帅)杨元卿(终宣武帅)曹华(终义成帅)高玛(终忠武帅)刘沔(终忠武帅)石雄(终凤翔帅)传一卷,于厉公(改谥思、ν)传一篇,康承训(终河东帅)传一篇,李逢吉(谥曰成)元稹牛僧孺(谥文简,字思黯)实群(字丹列)及弟常(字中行)牟(字贴周)庠(字胄卿)巩(字友封)刘栖楚张又新杨虞卿(字师阜)杨汉公(字用义)杨汝士(字慕巢)张宿柏耆传一卷,姚贞公(南仲)独孤宪公(字至之)及顾敬公(字夷仲、少连)韦献公(字云客、夏卿)段平仲吕元膺(字景夫,终吏部侍郎)许宪公(字公范、孟容)薛存诚及子廷老(字商叟)李贞公(逊)及弟建传一卷。宋景文赞以杜黄裳善谋,裴珀能持法,李藩鲠挺,韦贯之忠实,皆足穆天纬,经国体,拨衰奋王,苗攘四方,宪宗中兴,宁不谓得人而致然耶!(按此处有眉注:李贞简清执持相体,终始节概可观,然当吴少阳请继旌节时,不能决计讨蔡;劝帝以节授之。韦文公能决镇蔡之不可兼讨,又料讨蔡置韩宏为都统,及令乌重胤李光颜连营,谓诸将必持重观望,久而始克,皆为善于谋国。然当盗杀武忠愍时,白文公请急捕盗,而韦不悦,是先亦沭于藩镇之焰矣。要之宪宗时宰相,杜宣献裴文忠李贞公(绛)裴弘中为最;李贞简韦文公李忠懿次之。)予谓元和人才可称极盛,足以上追汉之元朔,下轶宋之庆历,而史臣未极铺张,故迹较晦,所赞四人,未极其致也。康承训平庞勋之乱,功烈第一,乃仅酬以河东一镇,而即为韦保衡路岩所贬,唐之不竞宜哉。杨汉公拜同州刺史,郑裔绰争之,既详叙于裔绰传,复见于汉公传,一字不异,此亦子京失检处。

    阅《新唐书》张宪公(荐,字孝举)赵涓李纡郑云逵徐岱(字处仁)王成公(仲舒)冯伉庾敬休传一卷,又孔忠公(巢父,字弱翁)巢父从子贞公(劲,弟翠、戢子温业)贞公孙纬(字化文,僖家昭亲时宰相司徒鲁国公赠太尉)穆事,宁四子赞质员赏,崔文简()德公(郾,弟鄯、郸)柳元公(公绰、字宽,从父子华)公绰子仲郢(字谕蒙)仲郢子砒(砒兄璞、、璧)杨贞孝(于陵,字达夫)马懿公(总,字会元)传一卷。《张荐传》载其祖鸯事之舛误,《马总传》叙与刘总易镇事姓名相混,吴缜《纠谬》顾炎武《日知录》言之详矣。孔巢父至马总传为一卷,子京盖以孔戡柳公绰崔邻杨于陵马总等之不相为可惜;而又以穆崔柳代为孝友闻家,谓君子之泽远。顾宁之才节最著,其初以一尉能拒安禄山,斩伪令,檄州县并力捍贼,从颜真卿于平原,抗李光弼于徐州,抑李忠臣于淮西。及被诬贬,处散位,移疾者屡,而奉天之难,间道奔赴行在,至帝还京,即以秘监致仕,皆人所难。其尤异者,贼攻平原,劝真卿固守,真卿不从,而夜亡过河。故见萧宗言不用穆宁言以至此,此尤见其才识真有过人者。尝谓当天宝之乱,真卿起兵平原时,河北二十四郡,皆一时响应,使从李粤之计,贼可早灭,而真卿轻以河北招讨使让贺兰进明,事权遂夺,进明一败,乃致狼狈。然诸郡陷于尹子奇,而博平清河犹固守,且已改景城盐为军用,饷输不乏。又其时口口以口口归,刘正臣以渔阳归,真卿能守平原,即可绝燕赵,使贼有后顾忧,而轻弃以赴行在,遂致河北隔绝,盖鲁公忠义有余而材武不足,宁此言系于唐之存亡甚大,惜无有表而出之者。史称宁居家严,事寡姊恭甚,其所撰家令不传,而戒诸子语,以事亲养志为大,吾志直道而已,殊足见严气正性之学。《资暇录》载宁命诸子直馔,稍不如意则杖之,诸子将至直日,必探求珍异,罗于尊俎,然未尝免笞叱。给事(谓宁中子质)直馊,鼎前有熊白及鹿修,曰:白肥而修瘠,相滋其宜乎?即以白裹修和之而进,宁果再饱。饭讫,曰:谁直?可与杖俱来!将拜杖,曰:如此珍味,奚进之晚耶?云云,似太不近情。匡又所言,当传闻之过也。宁官既不显,赞与质立身皆有本末,而官皆偃蹇,员赏亦未达早卒,穆氏后遂无闻,积善之报何如耶!柳公绰仲郢父子俱为名臣,公绰政绩尤显,内行又俱醇备。《旧唐书》载公绰家法,中门东有小斋,每平旦,辄出至小斋,诸子等皆束带晨省于中门之外。公绰与弟公权及毕从弟再会食,自旦至暮不离小斋。烛至,则命弟一人执经史,躬读一通,乃讲议居官治家之法,或论文,或听琴,至人定钟声起,然后归寝,诸子皆昏定于中门之内,其肃雍愉悍之风,千载下令人羡艳。仲郢子砒作家训,推奉于孝义节俭,言皆可儆而易从。其曰门第高者,实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尤足为膏粱子弟痛下缄砭。昔人谓马援《诫兄子书》,深恶论议人长短,而乃斥杜保为天下轻薄子,遂致结梁松窦固之恨,卒以受祸,可谓自反所言。魏司徒王昶《诫子书》,亦以不言人过为要,故名其子侄曰默曰沉曰浑曰深,欲其顾名思义,而书中亦历言同时诸人之失,皆违本旨。柳氏《家训》盛称崔裴宽高钝诸家之德,而所戒者为王涯贾链舒元舆,盖以三人皆已湛族,无所顾忌,乃得引以为惩,而词气和婉,亦无过辞,其虑固较文渊文舒为深矣。顾砒终贬死,兄弟亦俱不显,至被劾为不孝,父仲郢为诉其诬。士人以公绰治家捋韩,而被废,为之愧怅。而公绰从父子华,亦能吏,乃其曾孙璨为负国贼,至倾其宗,诸柳嗣遂不振,是皆天道之不可知者也。

    公绰《太医箴》曰:天布寒暑,不私于人,人谨好爱,能保其身。端洁为堤,奔射犹败,气行无间,隙不在大。又曰:气与心流,疾乃伺之。又曰:驰骋劳形,叱咤伤气。公度(子华之子,附子华传)云:未尝以气海暖冷物,熟生物;不以元气佐喜怒。皆可谓养生宝诀。

    十一月十二日

    阅李洧刘景公(泫)王承元牛元翼传良弼李寰史孝章史忠宪等传(唐时藩帅偏裨,多得王公爵,独史忠宪为魏博田宏正牙将,讨齐蔡常为先锋,称名将,阅三十战。其兄宪诚盗魏节,表为贝州刺史。后归国,历泾原朔方振武三镇节度使,又屡著勋绩,至检校尚书左仆射,而封仅北海县子,此唐中叶后所仅见者。)刘晏(字士安,附元绣包佶卢徵李若初及晏孙蒙、晏兄暹、暹孙潼等传。)第五琦(字禹。)班敬公(弘)、王敬公(绍)、李巽传一卷,关操董砖患(晋)陆长源刘全谅袁滋赵宗儒窦恭愿(易直)传一卷,张监(字季权。)姜公辅武忠愍(元衡、从弟儒衡。)李贞公宋贞公传一卷,于ν王智兴(子宰)杜兼、兼从弟敬公(羔、子中立。)杜肃公(亚)范传正传一卷,裴文忠(度、子昭公识弟谂。)传一卷,牛文简(思黯,子蔚、丛,蔚子微。)李宗闵(损之)杨孝穆(嗣复,子授。损。)传,钱徽(字蔚章,起子。)崔咸韦表微高铅及弟铢锴子□、冯懿公宿节讼(定)车寞仲(字见之,父端。)李文公(翱)卢简辞及弟弘止(字子弦。)简求(字子臧。三人皆伦子,官皆节度使。又简辞子知猷,官至太尉。弘止子虔灌官秘书监。简求子汝弼,官太原节度副使,而知猷子文度,简求孙文纪,皆贵显于五代时。)崔珙及兄、郑文简(肃、附孙仁表。)等传。李巽为人忌刻,然史言其为盐铁转运副使时,自刘晏后职废不振,赋入腹耗,巽氵位职一年,较所入如晏最多之年,明年过之,又明年增八十万缗,其才诚有大过人者。宪宗时,如巽与程屏皇甫缚王锷等继掌财赋,虽云艺货伴进,为贤哲所讥,然皆有智力,非专聚饮,尔时军兴,实赖其力。故其先德宗好货,所用白志贞赵赞裴延并等,皆诞妄小人,病民而无益于国。陈京杜佑号称儒者,亦全不知先王食货之经,剥下奉上,卒以召祸。呜呼,同一聚敛也,德宗用之而乱,宪宗用之而治,使贪使诈,知人为难,元和中兴之功,岂偶然哉!

    刘晏韩,皆唐功臣之最也,天宝贞元之不亡,二人力也。晏同时有第五琦,同时有包佶,亦其次也,扩铁使始于琦,轻货贱物使始于佶。刘晏自言如见钱流地上,真圜法名言。刘晏每朝谒,马上以鞭算,质明视事,至夜分止,虽休擀不废。李巽至治家亦句检案牍,簿书如公府,吏股栗胁息,常如与巽对。疾革,郎官省侯,巽言不及病,但与商校程课功利,皆可谓公忠能举职者矣。

    十一月十三日

    阅《新唐书》。唐待宗室最薄。其初高祖新有天下,太祖以下皆封王。太宗即位,诏疏属王者皆降为公,惟尝有功者不降,然亦不许世袭。贞观十一年,诏高祖诸王及诸子为都督刺史者皆世袭,旋废不行。其后诸王遭武氏之祸,杀戮殆尽。中宗复辟,求其遗嗣绍封,亦不过三世而止,后遂夷为庶人。玄宗以后,王子皆居宅院,不分房,幼者至不出阁,遂莫能知其子姓多少。亲王薨后无赠官赠谥之典,王子罕得疏封。遘安禄山朱黄Г巢之逆,死亡系踵。至昭宗时,韩建以兵攻十六宅,杀通睦济韶彭韩沂陈延丹覃十一王,史载其被杀时惨之状,尤不忍言;而昭宗十七子皆为朱温蒋玄晖所杀。呜呼!大宗维翰,宗不子维城,诚所以隆本支,固宗柘也。唐用魏徵李百药封德彝之邪说,陵夷至不可救。刘秩杜佑虽建正议,卒不采用。使太宗广树同姓以强王室,则霍鲁韩舒纪越诸贤王,何至骈首阿武哉!玄宗自以藩王起兵,有鉴前事,遂始作俑,锢其子孙,尤为悖谬。韦庶人时设无临淄起事,则唐之祸更惨于嗣圣天授时。乃得志以后,不追原祸始,而痛矫前违,以惩后嗣,不其妄欤!欧阳氏谓周有天下,封国七十,而同姓居五十二。后虽有末大之患,然亦崇奖扶持,犹四百余年而后亡。至汉鉴秦,务广宗室,为长久之计。故自三代以来,独汉为长世。唐有天下三百年,子孙蕃衍,可谓盛矣。其初皆有封爵,至世远亲尽,则各随其人贤愚,遂与异姓之臣杂而仕宦,至或流落于民间,甚可叹也。(宗室世系表序。)而宋子京谓唐自中叶,宗室子孙多在京师,幼者或不出阁,虽以国王之,实与匹夫不异,故无赫赫过恶,亦不能为王室轩轾。然则历数短长,自有底止,彼汉七国,晋八王,不得其效,愈速祸云。(宗室列传赞。)欧宋之旨不同。然封建藩维,自为有国者之至计,迂儒动以汉七国晋八王为言,然汉历三世而有七国之乱,孰与秦之二世而亡?况七国亦终不能为汉祸,而梁孝王且以兵当七国之冲矣。又其先吕氏之祸,使无齐王先起义兵,灌婴将重兵御齐于外,则平勃亦不能诛产禄如斯之易也。晋之八王构乱,孰与魏之三马同槽。儿琅邪东渡,非封建之效乎?晋之始起,德齐于丕而功逊于操,三世而亡,未为不幸。乃以刘石之凶焰,而建康尚绵典午之祚一百四年,此其得失,不待智者而辨矣!惜乎以唐太宗之神明英武,三代仅见,与名臣萧等讲封建事,喟然欲与三代比隆,而诸臣龊龊,无远见深识,不能助成至计,殆亦运会使然者乎?柳宗元更推衍讠皮说,张其狂澜,至以为公天下之端自秦始。斯言也,尤圣人所必诛。自唐以后,惟明代稍用古制。其封建诸藩,惟设护卫兵,食租赋,不得与郡县事,故诸王国较汉强弱悬甚。然有天下者,汉以后惟明为强,其亡时宗室被祸亦独少于前代。而陋夫小生,尚以靖难事为言。呜呼!自三王传子以来,公天下者终不可得见矣,与其失主异姓,毋宁失之同姓。后之人君,其当深思曹志陆机之言哉。宋待宗室,略同唐制。靖康时幸以康王为兵马元帅,得少救徽钦之祸。顾宁人谓明末流寇之难,使有如唐之号王巨嗣吴王只者,分据州镇以号召天下,其势当犹可为。予按唐代宗室为都统者四人。天宝末,号王巨以河南节度使兼统岭南何履光、黔中赵国珍、南阳鲁炅三节度使事,此为都统之始。(越国公垣传谓都统之名自亘始,此言以都统入衔者始于亘耳。其实巨固已为都统矣。)乾元元年,越国公以户部尚书持节都统淮南江西江东节度使。上元二年,殿中监剑南节度使李国贞以户部尚书持节都统朔方镇西北庭兴平陈郑河中节度使(国贞为淮安靖王神通玄孙,之父。)建中二年,国公李勉以永平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为汴滑陈怀陈汝陕河阳二城宋亳颢节度都统。孜四人后皆无功。凤以鲁炅兵屡败,旋弃南阳,走临淮,亘以上元年与刘展战于寿春败绩,走丹杨。国贞旋以河中军乱被杀。勉以建中四年为李希烈所攻,溃围出,走保睢阳。然皆不失为贤者,巨与勉又先曾立勋。而节度使则有信安王、嗣吴王只、嗣曹王成,皆劳绩懋著。由是观之,宗室亦何负于国哉!

    《醒乐志》第三,叙唐代庙制云:唐武德元年始立四庙,曰宣简公懿王景皇帝元皇帝。贞观九年高祖崩,于是拊弘农府君及高祖为六室。二十三年太宗崩,弘农府君以世远毁庙夹室,遂拊太宗。及高宗崩,宣皇帝迁于夹室而附高宗,皆为六室云云。上文仅有宣简公,此处突出宣皇帝,使初读史者几不知为何人。下又载太常博士张齐贤议云:唐受天命,景皇帝始封之君,太祖也,以其世近而在三昭三穆之内;而光皇帝以上,皆以属尊,不列合食云云,又突出光皂帝。按高宗上元元年八月,追尊六代祖宣简公为宣皇帝,五代祖懿王为光皇帝,此虽己载本纪,然纪志各自成文,亦宜彼此互见,则志于遂拊太宗下,宜增曰高宗上元元年尊宣简公为宣皇帝,懿王为光皇帝,始接及高宗崩云云,叙事方有首尾。且志又载开元十年诏宣皇帝复附于正室,谥为献祖,并证光皇帝为懿祖、按此亦已载于玄宗本纪十一年八月,志固不嫌重叙,而独缺其加帝号一节,不特眉目不清,文法亦不画一。(志云开元十年,纪云十一年,小误。懿献皆是庙号,志云追谥亦非。)

    咸丰辛酉(一八六一)七月二十一日

    欧阳公《新唐书》本纪,疏舛不一,今后摘其两率:

    睿宗玄宗禅位之际,奉最葛。睿宗虽于延和元年八月立玄宗为皇帝,自为太上皇,然仍揽大政。是年即改元先天,史仍以此号系之睿宗。至先天二年七月,太平公主等谋害玄宗,玄宗密计诛之,睿宗始归政。是年十二月改元开元。愚谓《睿宗本纪》,宜于先天二年七月下,书甲子皇帝诛太平公主及岑义萧至忠实怀贞等,下方云乙丑诰归政于皇帝,则情事始明。而《玄宗本纪》,其首宜直叙至太平等谋害,悉书崔浞薛稷李晋贾膺福唐常元楷李慈等同逆谋者姓名,及玄宗与郭元振王毛仲姜皎等讨逆大略。盖此虽见于《太平公主传》,然此等大事,本纪自宜略叙。又新纪例凡杀一命以上者皆书,而薛稷旧宰相,李晋等皆三品卿监将军,其死岂容不书?崔浞不著其同谋,而下突书流浞于窦州,几疑浞非与逆者。浞既流,旋复赐死,宜书流崔浞于窦州,诛之;而《纪》不书其死,亦误。新纪例凡一年数改元者,皆以最后定之元系年。而此年癸丑,既书为先天二年,自正月至七月,归之《睿宗纪》;复于《玄宗纪》提行书开元元年正月,一岁之间,两系帝纪,两系元号,两见正月以至七月,自乱其例,令观者杂糅,疑为两年之事。愚谓此年《睿宗纪》既以七月止,七月以后事,宜并叙入《玄宗纪》首。至十一月戊子群臣上尊号曰开元神武皇帝讫,始别提行,书开元元年十二月庚寅大赦改元,虽稍为变例,然此一年书法实为窒碍。如但以开元系年,则不可以玄宗之号,入于睿宗之纪;如但以先天系年,则是年十二月已改为开元元年,次年正月即为开元二年,不可令开元元年之称,不见于纪,而于次年突书二年。如予说调停,颇为斟酌尽善,两不触背矣。又《睿宗纪》已书七月甲子大赦,《玄宗纪》复书七月丁卯大赦,仅四日间,不应两次大赦?盖只是诛太平等及玄宗听政之赦,一次分作两书,亦误。

    玄宗天宝三载正月,改年为载,既书于本纪矣,至肃宗乾元七年,复改载为年,而本纪不书。如此大事,乃亦漏略,可谓疏矣。

    九月初三日

    阅《新唐书》史大奈(窦国公)冯盎(越国公、子智载)阿史那社尔(毕国元公)阿史那忠(薛国贞公)执失思力(安国景公)契宓何力(凉国毅公、子明)黑齿常之(燕国公)李谨行(燕国公)泉男生(卞国襄公、子献诚)李多祚(赵国公、附李湛)论弓仁(拨川郡忠王、孙惟贞)尉迟胜(武都郡王)尚可孤(冯翊郡王)裴玢(忠义郡节王)传一卷。诸人皆出蕃夷,以功节著,宋子京故总列之为诸夷蕃将传。然裴玢已居京兆五世,与诸人或身为国臣,或世为酋领者,已是不同。至李多祚史虽称其先秣羯首长,然云后入中国,世系湮远,则不知在何时何代,与诸人迥非等夷,固宜与张柬之等《五王列传》同卷。李湛虽与多祚同预中宗反正之功,然为李义府子,自当附义府传,父子美恶,不妨互见,以附多祚,究为不伦。(新书以肤杞入奸臣传,而杞子元辅乃附其祖奕传,此犹稍可。)若所叙呵些世元公之将略,执失景公之谏争,契毅公之忠节,黑齿燕公之战功,华人中亦为杰出。而阿史那忠立为左贤王而泣,固请入侍,宿卫四十八年无纤隙。尉迟胜为于阗王,闻禄山之乱,舍国赴难,遂留宿卫,让国于弟,尤三代以下人所难。然亦足见唐初威德之及于诸夷者远哉!

    九月二十三日

    翻阅《新唐书》,予于诸史自《两汉》、《元史》外,以《唐书》致力为多,次则《晋书》、《五代史》、《明史》矣。又次则《三国志》、《南史宋史》矣。而《唐书》系二十五岁以后所阅,多病健忘。了巳岁,尝以旧新两书参窍一过。卒酉岁,又以《唐大诏令》、《太平广记》参窍一过,迄今十不能记二三。复拟取《全唐文》参考之,尚无此暇日也。

    同治甲子(一八六四)十一月初七日

    对烛读《新唐书》、《文艺》、《隐逸》两传。子京文笔简峭,故传隐逸为宜。《隐逸传》中以王绩陆羽两篇为最佳。张《志和传》便有伧父气。孟说贺知章皆第进士,僦历宫中外,至春官侍郎同州刺史;知章亦历位礼部工部侍郎太子宾客秘书监,官皆三品,皆晚而致仕,不得列之隐逸。孔述睿(越州山阴人。)官亦至太子左庶子秘书少监,皆四品,屡衔朝命,以太子宾客致仕,亦不得侪之秦系吴筠之流。窃谓贺知章宜入《文艺传》,而以孟说孔述睿附之。说晚为道七术,与知章同;述睿与知章同里,又皆以太子宾客致仕,故附传为最合也。《旧书》贺知章改在《文苑传》。

    同治甲子(一八六四)十一月二十五日

    夜读旧新两《唐书》帝纪论赞。旧书间有芜词,然大致详尽,是非颇协。新书则多事外之文。不免支离,其文亦散弱,固不及子京列传诸论,峻洁可观。即较之《新五代史》之往复抑扬,亦为远逊。盖欧公于《五代史》全力为之,《唐书》事出分赞,精神有所不暇耳。

    同治辛未(一八七一)十月二十六日

    钞《新唐书》、《隐逸》中王绩朱桃椎秦系张志和陆羽陆龟蒙六人传。景文文笔峭洁,于传畸丛逸格为宜。六人旷放萧寥,轶霄蜕滓,尤为可述。而旧书不载桃椎等五人,绩传亦甚简,宋景文补之,觉山水清灵,拂拂纸上。

    光绪庚辰(一八八○)九月十五日

    阅《新唐书》、《地理志》。其末载从边州入四夷之路与关戍走集最要者凡七道,为它志所不详。其六曰安南通天竺道,载自交由云南入印度之路,尤今日之切要,所宜考究者也。此欧公本之贾《耽皇华四达记》等书,《通典》亦采之。考《旧唐书》、《贾耽传》,载耽于贞元九年上关中陇右及山九州等图一轴、《别录》六卷、《黄河西戎录》四卷;十七年又上《海内华夷图》及《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新书》、《艺文志》载贾耽《地图》十卷、《皇华四达记》十卷、《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关中陇右山南九州别录》六卷、《贞元十道录》四卷、《吐蕃黄河录》四卷;而南宋时晁陈两家书目已无一载者,盖久亡矣。耽字敦诗,沧州南皮人,官至检校、司徒、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魏国公,卒年七十六,赠太傅:谥元靖。《太平广记》载其佚事颇多。

    光绪甲申(一八八四)九月二十三日

    ◎新唐书纠谬(宋吴缜)

    阅吴缜《新唐书纠谬》。此书指驳欧宋之误,分二十门,为二十卷,鲍氏《知不足斋丛书》本最佳。予自丙辰岁阅一过,迄今五年,已遗忘略尽矣。其书但即纪表志传先后互勘,吴氏自序称方从宦巴峡,无他书可考,止以本史相质正,故亦不无小舛,为前人所攻。近儒王氏鸣盛讥其并不取《旧唐书》一相证核,太为省事,然亦称其指摘精当。按吴氏专著一书,纠并时新出之史,而欧宋皆大臣盛名,官修进御,吴欲以一人之力攻之,其用心自更精审,故得者尤多。其关系尤钜者,如据代宗年,辨《吴皇后传》林甫谋害肃宗,及玄宗诏高力士至掖庭选后之谬;(又代宗生之三日玄宗临澡而负姆取他宫儿易之之谬。)据贞观四年天下断死罪二十九人辨六年纵京师死囚四百之谬;(谓此乃录囚时举京师轻重系者之数,非皆死罪。)据高宗年,辨《孝敬皇帝传》称萧淑妃女义阳宣城二公主四十不嫁之谬;据王承宗反及李吉甫再入相岁月,辨《郑传》言吉甫谐漏言于卢从史之谬;据杨子琳杨惠琳二人时地先后,辨《刘昌裔传》、《戴叔伦传》俱以子琳作惠琳之谬;据《穆宗纪》及《刘总传》、《温造传》、《罗植传》,辨刘总所纳卢龙军八州九州七州不同之谬;据《玄宗纪》及《韦庶人传》、《刘幽求传》临淄王以夜入宫诛韦氏,辨《安乐公主传》所称方览镜作眉闻乱之谬;据《张孝忠传》载其子茂宗尚公主孝忠遣妻入朝执亲迎礼,辨《蒋义传》所称茂宗尚公主母亡遣占丐成礼之谬,皆有功于史学甚大。其他可采者甚众,不能备录。至参检年月姓名官爵之差错,亦读史者所不可不知。

    惟驳《郑传》,杜黄裳方为帝夷削节度,不关决于,常默默,居位四年罢。谓黄裳与同以永贞元年为相,黄裳以元和二年正月罢,至四年二月方罢,不得云默默而罢。按传所云,乃终言之为相,未尝谓其因黄裳而罢也。驳《张九龄传》,九龄不肯附武惠妃谋陷太子,故卒九龄相而太子无患。谓当议废太子瑛时,九龄已为中书令久矣,安得云卒九龄相?且九龄以开元二十二年为中书令,二十五年太子竟废死,安得云太子无患?按传云卒九龄相者,谓终九龄为相时。上文已明载惠妃告九龄为宰相可长处,则传本不误,而吴氏误会文义。又按《玄宗纪》及《宰相年表》,农二十四年十一月九龄罢相,而太子瑛以二十五年四月被废以死,故传谓终九龄在相位时,太子得无患也。其义甚明。

    余若卷第十二事状丛复一门,所纠亦多未当。盖史事固有宜彼此互见者,吴氏慨以一事数出者为可刊省,亦属偏见。卷第十三宜削反存一门,所纠《杜审权传》,载其尽日少息,自起解帘彻钩,手拥帘徐下乃退。《高智图传》,载蒋洌兄弟植父墓侧松柏千余,谓末节常事,所不足载,固当。至谓《严绶传》之载报阌乡尉李达事,《韩混传》之载自始仕至将相乘五马无不终栀下,《李岩传》载为参军时制一裘服修身,亦皆不当记,则非是。恩怨之事,人不能免,司马迁传范睢韩信及李广之报霸陵尉,昔人不以为非;若韩李二事,尤足见其生平节俭,不可不载。卷第二十所纠误用字、不经字、讹错字,亦多系传写之误,或偶失检者,乃一一具列,此则未免有私怨之见存。又卷第十八与夺不常一门,驳《宗室传赞》论封建事,与十一宗诸子赞自相刺谬。按宋子京意固不以封建为是,其《宗室传赞》,讥李可廉肚佑之说皆为臆论,亦未尝偏斥百药,吴氏所纠亦误。要其全书中瑕类不及十之一,晁公武讥其不能属文,多误有诋诃,固未确论也。(吴氏所未纠者甚多,则一时钩稽未尽耳。)

    咸丰辛酉(一八六一)八月二十一日

    ◎唐书宰相世系表订讹(清沈炳震)

    阅沈东甫《唐书宰相世系表订讹》。沈氏谓此书有谬误,而无可取,其实可废,然所订不及十分之一。余尝疑欧公既作此表,当时必聚谱牒,何以所载寥寥?凡名位显著之人,往往下无子姓;即有,亦不过一二传,岂其后皆荆乎?疑文忠意在谨严,凡所见谱牒,不尽以为可信,故存其父祖,而删其子孙。《宗室世系表》亦然,防五季散乱之后,人多假托华胄也。然因噎废食,何足以存谱学,疑其初稿必不如此。今但取《全唐文》中碑志考之,其可补者甚多,惜沈氏之未及也。至谓其无益可废,则亦不然。

    光绪甲申(一八八四)九月十九日

    阅沈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订讹》,所注寥寥,未能钩稽汉晋南北五代各史,补其世数、官阀、子姓;若更取《全唐文》及自汉至宋文集碑版广证之,犹可十得四五也。

    光绪戊子(一八八八)十一月初九日

    ◎新旧唐书合钞(清沈炳震)

    晨刻有人以沈东甫《唐书》合订八十册来售,索直钱八千,此书余素慕之,购而未得。今阅之,乃错杂新旧《唐书》而成者,其本纪用《旧书》,列传参用《新书》,表志则用《新书》而订正之,虽可谓集二书之长,然既不得为古人原书,亦不得为东甫自作之书,其病殆与A28映碧(清)《南北史合注》同。近见彭文勤刘金门宫保合成《五代史记注》,则以欧史为主,而散附薛史及王溥《五代会要》,皆全载三书原文,不遗一字,体例为最善耳。东甫此书未尝不可传,顾不能无遗憾。今日又卒不能得钱,遂还之,亦可惜也。

    (按本日书眉对《五代史记注》有补语如左)

    后阅俞理初(正燮)《癸已存稿》,言此书是俞先得朱竹姹稿本续缀成之,以呈刘宫保者。然宫保序及例述言文勤先成《梁家人传》及《唐六臣传注》十六卷,余以所收宋人书二百余种,贮一大簏中以付刘。刘后任山东学政,购得竹诧稿本。其颠末甚详,未尝言及俞也。

    咸丰丁巳(一八五七)十月十二日

    阅沈炳震《唐书合钞》,其中如《方镇表》添载拜罢姓名,《经籍志》补订书目,及《宰相世系表订讹》十二卷,皆足自成一书。虽尚有讹漏,然创始之功,实为不易。末附补正六卷,乃嘉兴丁子复小鹤所撰,据《册府元龟》、《唐会要》等书及影宋本《旧唐书》校订脱误,间亦指正沈氏之失,东甫是书成于乾隆初,全谢山为作墓志,极口推许。及武英殿校刊诸史,钱文端取以进呈,有旨交史局采用,故宫本新、旧《唐书考证》中多引其说;而其书至嘉庆末,海宁查世口始为刻于吴中。予于丁巳岁,以六金购之越中旧家,今亦付之一炬。此本为归安姚文僖公故物,每卷有印记。

    同治癸亥(一八六三)三月二十日

    阅《唐鲁合钞》。《新唐书》突厥西戎诸传,较旧书为详。西突厥后事,旧书甚阙略,新书亦不能备,然于突厥骑施苏禄一种,犹载至大历以后;西戎于康国下补安者东安喝汗(案即今浩罕。)东曹西曹中曹石国米国何国火寻史国小史国,颇详自蜀入藏通印度之路,而印度通今新疆南北路之道,亦略有可考。又补摩揭它、甯远、大勃律、吐火罗、谢、识匿、个失密、骨咄、苏毗、师子等十国,足见当日欧宋二公搜辑之功,实为周至。自云事增文省,夫岂偶然。

    光绪甲申(一八八四)九月二十七日

    ◎旧五代史(宋薛居正)

    阅《旧五代史》。朱梁之恶极矣,而篡代以后,凶暴颇戢,爱礼文士,容纳谏臣,亦有一二可纪。(如任李琪兄弟及容崔沂之类。)又其时蒙面丧心如张文蔚等皆终身富贵,唐之世族如李、卢、崔、郑、萧、刘、杜、薛之流,科第仕宦,往往如故。友贞尤好儒士。(见李愚、窦梦徵等传。)当日士夫沿唐季浮薄之习,止知诗赋,不识伦常,社稷为轻,科名为重,但保门第,遑恤国家。故虽剧盗之朝,俨然奉为正朔所在,中原礼乐,自谢承千。其视李晋任父子凭阻河东,崎岖百战,经营西北,参杂华夷,外倚契丹,内恃部族,虽名为兴复唐室,而时人不知忠义,反以蕃人外之。迨庄宗灭梁,诸人久据华要,相率归顺。庄宗既以为中朝旧族,练习掌故,欲资其用,于是党护气类,阴右朱氏。既有张全义力阻发朱温之冢;并其用事之臣,自敬翔、李振、赵岩、张汉杰等数人外,一切录用,而发唐陵之温韬,改昭宗谧之苏楷,皆居位如故。至明宗时,始议改哀帝之谧,欲尊为景宗,而廷臣复谓少帝行事不合称宗,遂止改谧昭宣,盖皆阴主梁以外唐也。宋初修史者薛居正李防李穆之徒,皆历事二朝,受唐六臣之衣钵,耳目相习,不辨邪正,公然以梁为正统,于《太祖纪》务求详瞻,推崇备至,(今本梁太祖纪永乐大典已阙,据册府元龟所引薛史,并掇五代会要、太平御览诸书为之,附注仍得七卷。)《末帝纪论》系以美辞,而于《唐武皇纪论》多致不满,令人读之张目。昔人谓唐修《晋书》出许敬宗等人奴之手,宜其芜杂,薛文惠等亦奴才也。至于作《五代会要》者为王溥,撰《册府元龟》者为王钦若,皆不足道之人,宜其奉阳山如唐虞,视巢蔡如汤武矣。然当日人心之不伪梁者,实藉文士之力。吾尝谓北齐高氏之得并魏、周,其书亦列为一代之史,由于文林馆中李德林诸人,朱梁亦然。

    光绪戊子(一八八八)十一月十四日

    ◎五代史记注(清彭元瑞)

    阅彭文勤《五代史记注》。此书因竹姹朱氏之恬,庆恸暨刘金门侍郎踵而为之,历访通人,采取极博,大略仿裴世期《三国志注》,杂陈众说,而不能如裴氏之折衷,颇病复舀,故盅初不满其书也。

    光绪癸未(一八八三)四月初八日

    ◎宋史(元脱脱)

    阅《宋史》、《文苑传》、《隐逸传》、《世家传》、《周三臣传》。《文苑传》太寥落,又置郭忠恕于苏舜钦诸人后,殊失次序。《文同传》载死后见形崔公度吐舌三叠之事,亦太怪妄,蹈《晋书》、《南史》之疵。

    夜烧红烛看《宋史》、《李彀传》。李壳于周世宗时已以宰相致仕,恭帝即位告归洛邑,宋太祖建隆元年即卒,未尝受宋一官,于宋无一事可纪。其生平功绩卓卓,为周名臣,自宜入《五代史》,必不可入《宋史》者。乃薛欧两史俱不为立传,此亦限断之失。《宋史》盖以补五代之缺,与《周三臣传》一例者也。

    同治壬戌(一八六二)十一月初二日

    夜阅《宋史》,至四更方睡。计是日阅《理宗本纪》五卷、《度宗本纪》一卷、《瀛国公纪附》、《二王》一卷、《后妃列传》二卷、《宗室传》三卷、《忠义传》七卷、《文苑传》二卷,共得二十六卷。天寒晷短,又馆课去其十之三,宾客应酬去其十之四,重以病后目力不给,看书都灿灿涉猎,不加研究。然所见错缪漏略重沓失当之处,已指不胜屈。盖诸史莫劣于宋;而南监本《二十一史》,又于《宋史》校刊最劣,误文夺字,连篇接简,因随笔稍为改正之,十不及一也。《宋史》、《元史》皆乙部自合以下,而《宋史》事实浩繁,尤难修订。前贤如汤义仍万季野徐健庵邵南江陈和叔诸先生,累有志改作而卒不能成。钱竹汀氏《廿二史考异》中所纠正者,亦仅其梗略耳。(书眉记:南监之刻史书在嘉靖七年,其重刊者惟《史记》、《两汉》、《辽史》、《金史》共五部,余俱即监中宋元旧版修补:而《宋史》乃取广东布政使所刻板校补,故尤讹劣)。

    十一月十七日

    阅《宋史》。《刘沆传》云,沆既疾言事官,因言自庆历后台谏官用事,朝廷命令之出,事无当否悉论之,必胜而后已,专务抉人阴私莫辨之事,以中伤士大夫,执政畏其言,进擢尤速。沆遂举行御史迁次之格,满二岁者与知州。《张洞传》云,洞谓谏官持谏以震人主,不数年至显仕,此何为者?当重其任而缓其迁,使端良之士不亟易,而浮躁者绝意,致书欧阳修极论之。余尝谓优容谏官,固朝廷之美事,而谏官之横,必起于柔弱之世,因恃上之容我,遂渐相胁制,党同媚异,力自要结,而朋党之祸兴,国家之乱成矣。唐之谏官,横于穆宗时;宋之谏官,横于仁宗时;南唐谏官,横于元宗时;明之谏官,横于神宗时;皆柔弱之主也。宋世言路,本多君子,而意气过激,私心生焉。由是真伪杂糅,邪党乘之。明代正人已不及宋,然其始起,亦尚持公道。即唐与南唐,慢不胜邪,其一二矫矫音,始亦未尝不为正论所归。迨至党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