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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元初,元昊创立文法,故名吾祖,慢书始闻,朝廷为之忿然。张邓公为相,即议绝和问罪,时西边弛备已久,人不知兵,识者以为忧。吴春卿时为谏官,上言夷狄不识礼义,宜且勿与较,许其所求,彼将无词举动,然后阴勑边臣密修战备,使年岁间战守之计立,则元昊虽欲妄作,不能为深害矣。奏入,邓公笑曰:「人言吴舍人心风,果然。」既而和事一绝,元昊入寇,所至如入无人之境。后数年,力尽求和,岁增赂遗,仍改名「兀卒」,朝廷竟不问。世乃以春卿之言为然。

    元昊既叛,陕西四路置帅。夏英公竦为总帅,居长安,不临边,精兵勇将留寘麾下,四路战守出入皆取决焉,既远不及事,而四路负败,罚终不及总帅。知制诰张公安道为谏官,言:「自古元帅无不身对敌,虽齐桓、晋文霸主,亦亲履行阵。至于将佐有败,元帅必任其责,诸葛亮为大将军,马谡之败,降右将军,此古今通义也。今夏竦端坐长安,未尝临敌,诸路失律,一皆不问,有总帅之名,而无总帅之实。乞据四路败事,加以责罚而罢总帅,使四路帅臣,自任战守之计,有事干它路者,递相关报,随宜救应,于事为便。」朝廷从之。英公降知别州,而四路各任其事,盖始于此。

    元昊久叛,边兵屡屈,秦人困弊,而诸将耻于无功,莫敢言和戎者。虽夏人每入輙胜,而国小民贫,疾于点集,卤获之利不补所耗,而岁赐和市之利皆绝,一绢之直八九千钱,上下亦厌兵矣,而元昊悖慢已甚,亦难于款塞。张安道为谏官,乞因郊霈,许诸帅纳其自新之请,以安西界生灵,其言甚美。仁宗览之大喜,退见许公政府,公亦喜曰:「舍人有此言,社稷之福也。」是岁,勅书即行之。自是边臣乃敢受元昊降款,戎夏皆获息肩。仁宗以至仁御物,而许公审于安危之计,不狥虚名,不贪小利,故谠言正论,闻则能用,虽遭元昊之变,而不失太平之业,有以也夫!

    贾昌朝始作国子监直讲,孙奭判监。昌朝尝候奭,奭不出,使人以《唐.路随、韦处厚传》示之,曰:「读讫乃相见。」既见,奭曰:「知此意否?足下异日以儒术作相,正如此二人。」世谓奭能知人。然其名位则类矣,而邪正则未也。若止论贵贱,此但相师所能耳!

    庆历中,契丹使刘六符求和亲,贾昌朝馆伴,未有以拒之。先是,宗真之弟号大弟者用事,横于虏中,因信使尝通书币。仁宗使昌朝谓六符,欲因今使答之。六符辞曰:「此于太后甚善,然于本朝不便。」昌朝因曰:「即如此,欲以太子宗真之子。求和亲,皇帝岂安心乎?」六符不能答,自是和亲之议颇息。

    元昊未顺,契丹要求无厌,范文正公以为忧,乞城京城以备狄。众惑其说,惟吕许公以为非,曰:「虽有契丹之虞,设备当在河北,柰何遽城京城以示弱乎?使虏深入而独固一城,天下扰矣。」乃议建北都,因修其城池,增置守备,识者韪之。

    刘从德妻遂国夫人者,王蒙正女也。宝元中,出入内庭,或云得幸于上,外人无不知者。以此获罪,夺封,罢朝谒。久之,复得入。张公安道为谏官,虽以数论列,皆留中焉。富郑公时知制诰,制下复遂国封,郑公缴还词头,封命遂寝。唐制,惟给事中得封还诏书,中书舍人缴词头盖自郑公始。安道见吕许公,犹以非旧典,不乐。二公之不相喜,凡皆此类也。

    庆历中,劫盗张海横行数路,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不能御,谕军中富民出金帛,市牛酒,使人迎劳,且厚遗之。海悦径去,不为暴。事闻,朝廷大怒。时范文正公在政府,富郑公在枢府,郑公议欲诛仲约以正法,范公欲宥之,争于上前。富公曰:「盗贼公行,守臣不能战,不能守,而使民醵钱遗之,法所当诛也;不诛,郡县无复肯守者矣。闻高邮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释也。」范公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又赂之,此法所当诛也。今高邮无兵与械,虽仲约之义当勉力战守,然事有可恕,戮之恐非法意也。小民之情,得醵出财物,而免于杀掠,理必喜之,而云欲食其肉,传者过也。」仁宗释然从之,仲约由此免死。既而富公愠曰:「方今患法不举,方欲举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众?」范公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它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富公终不以为然。及二公迹不自安,范公出按陕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自乞守边。富公自河北还,及国门,不许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徬徨不能寐,遶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

    京城举人张彦泽事温成皇后母,私作告身,事败,陈升之鞫之。事连温成母及公卿家,升之不敢穷治。狱具,朝臣杜枢请录问,驳之。特旨不录问,杀彦泽,公议枉之。未几,张尧佐除枢密副使,御史中丞包拯言其不当,未决,留百官班争之。枢在班中,出班问曰:「枢密欲闻中丞所言何事而后敢留。」以实告之。枢曰:「以此留枢可也。」人益壮之。宋公序顷亦预彦泽事,疾枢奏,言小臣不合越职妄言,责监江宁酒税,未几而死。识者哀之。

    宋公序为参知政事,仁宗眷之。许公当国,疾公序,阴欲倾之而不得其要。范希文在延安,擅焚元昊国书,而以私书复之。事闻朝廷,诸公议之,许公谬谓大不可,公序信之,亟于上前乞斩范公。许公徐救之。公序仓卒失措,相次以事罢去。范氏至今恨之。

    富郑公、韩魏公同在中书,郑公母老矣,一日语及故事,宰相有起复视事者。魏公曰:「此非朝廷盛事。」已而郑公居母忧,朝廷屡起之。上章三辞,贴黄言:「臣在中书日,尝与韩琦言之,决不当起。」魏公曰:「吾但以实言之,不料以为怨。」自此二人稍稍有隙。

    英宗皇帝,濮王十三子也,故本宫谓之十三使,母曰仙游县君任氏,或言幼时父兄不以为子弟数。仁宗晚年无子,遣内夫人至濮宫选择诸子,欲养之禁中。英宗初不预选,选者无一可。既晚,内夫人将登车矣,英宗匍匐屏间,见之惊曰:「独此儿可耳。」众皆笑。内夫人独异之,抱之登车,遂养于慈圣殿中。时宣仁皇后以慈圣外甥,亦为慈圣所养。稍长,将以进御。仁宗曰:「此后之近亲,待之宜异,十三长成,可以为妇。」慈圣从之,后卒成婚。英宗在藩邸,恭俭好学,礼下师友,甚得名誉。嘉佑末,仁宗不豫,大臣议选立宗室子。仁宗勉从众议,立为皇子。然左右近习多不乐者。帝忧惧,辞避者久之。及仁宗晏驾,帝即位,以忧得心疾。大臣议请慈圣垂帘。帝疾甚,时有不逊语,后不乐。大臣有不预立皇子者,阴进废立之计,惟宰相韩琦确然不变,参知政事欧阳修深助其议。尝奏事帘前,慈圣呜咽流涕,具道不逊状。琦曰:「此病故耳。病已,必不尔。子病,母可不容之乎?」慈圣意不怿,曰:「皇亲辈皆笑太后欲于旧涡寻兔儿。」闻者惊惧,皆退数步立,独琦不动,曰:「太后不要胡思乱量。」少间,修乃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着于天下。妇人之性,鲜不妬忌者,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如,何所不容,今母子之间而反不能忍耶?」太后曰:「得诸君知此,善矣。」修曰:「此事何独臣等知之,中外莫不知也。」太后意稍和,修复进曰:「仁宗在位岁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故一日晏驾,天下禀承遗令,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措大耳,举足造事,非仁宗遗意,天下孰肯听从?」太后默然久之而罢。后数日,独见英宗,帝曰:「太后待我无恩。」公曰:「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也?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唯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可称耳。今但陛下事之未至耳,父母岂有不慈者?」帝大悟,自是不复言太后短矣。熙宁中,欧公退居潁上,辙往见之,闲言及此,公曰:「古所谓社稷臣,韩公近之。昔上在潁邸,方人情疑贰,公招记室王陶,使之密劝王倾身奉事慈圣。王用其言,执家人礼,至亲奉几筵,进饮食。慈圣由是归心,而大计始定。」

    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皇嗣未建,宰相文、富、韩三公方议所立,参知政事王公尧臣之弟正臣,尝为宗室说书官,知十三使之贤,即言之。诸公亦旧知之,乃定议草奏书即欲上,而上疾有瘳,即止,尧臣私收奏本。后二年,韩公当国,羣臣相继乞选立宗室子,乃定立十三使为皇子。及仁宗晏驾,皇子践阼,赏定策之功,以韩公为首。及元丰末,尧臣子同老上书缴进元奏。时诸公惟文公、富公在,皆归老于洛。会文公入助郊飨,神宗访之,公具奏所以,神宗悦焉。故一时诸公,例皆被赏。而韩氏诸子恶分其功,辨之不已,文公之罢平章重事,由此故也。然英宗之誉布于诸公,则始于尧臣;而其为皇子,嗣宝位,则韩公之力不可诬也。

    韩魏公用郭逵签书枢密院事,众多不服。公谓人曰:「非不知逵望轻也,英宗欲置李端愿于西府,每曰西府当用一武人,吾知端愿倾邪,故以逵当之。」或曰:「不然。英宗欲用张安道,知不附己,猥曰西府久不用武臣矣,宜补复旧。上督其人,无以应,乃用逵耳。」

    治平中,韩魏公建议于陕西刺义勇。凡三丁刺一人,每人支买弓箭钱二贯文省,共得二十余万人,深山穷谷无得脱者。人情惊挠,而兵纪律疎略,终不可用,徒费官钱不赀,无人敢言其非者。司马君实时为谏官,极言不便,持劄子至中书堂。魏公曰:「兵贵先声后实,今谅祚势方桀骜,使闻陕西骤益二十万兵,岂不震慴?」君实曰:「兵之用先声,为无其实也,独可以欺之于一日之间耳,少缓,则敌知其情,不可复用矣。今吾虽益二十万兵,然实不可用,不过十日,西人知其详,不复惧矣。」魏公不能答,复曰:「君但见庆历间,陕西乡兵初刺手背,后皆刺面充正兵,忧今复尔耳。今已降勑牓与民约,永不充军戍边矣。」君实曰:「朝廷屡失信,民闲皆忧此事,未敢以勑牓为信,虽光亦未免疑也。」魏公曰:「吾在此,君无忧此言之不信。」君实曰:「光终不敢奉信,但恐相公亦不能自信耳。」魏公怒曰:「君何相轻甚耶!」君实曰:「相公长在此坐可也,万一均逸偃藩,它人在此,因相公见成之兵,遣之运粮戍边,反掌间事耳。」魏公默然,竟不为止。其后不十年,义勇运粮戍边,率以为常,一如君实之言。及君实作相,议改役法,事多不便,予兄子瞻与其事,持论甚劲,君实不能堪。子瞻徐曰:「昔亲见相公言,尝与韩魏公言义勇,无一言假借之者,今日作相而不容某一言,岂忘昔目事耶?」君实虽止,实不喜也。未几,子瞻竟罢役局事。

    台官蒋之奇以浮语弹奏欧阳公,英宗不听,之奇因拜伏地不起。上顾左右,问何故久不起。之奇仰曰:「此所谓伏蒲矣。」上明日以语大臣,京师传以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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