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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弗設,是為處羅可汗,始畢之弟。又以隋義成公主為妻,使人入朝告喪。高祖為之舉哀,廢朝三日,詔百官就館弔其使者,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往弔處羅,賻物三萬段。先是,隋煬帝蕭后及齊王暕之子政道陷於竇建德,三年春,處羅迎之,至於牙所,立政道為隋主,其中國人在虜庭者悉隸之,行隋正朔,置百官,居於定襄城,有徒萬餘。時太宗奉詔討劉武周,師次太原,處羅遣其弟步利設率二千騎與官軍會。六月,處羅至并州,總管李仲文出迎勞之,留三日,城中美婦人多為所掠,仲文不能制。

    俄而處羅死,義成公主以其子奧射設醜弱,廢不立之,遂立處羅之弟咄苾,是為頡利可汗,啟人第三子。又納隋義成公主為妻,以始畢之子什缽苾為突利可汗。按始畢父啟人可汗染干本突利可汗,今更稱突利,蓋襲其先號。遣使入朝,告處羅死,高祖為之罷朝一日,遣百官就館弔其使。

    咄苾初為莫賀咄設,牙直五原之北。時薛舉猶據隴右,遣其將宗羅睺攻陷平涼郡,北與頡利結連。高祖遣光祿卿宇文歆齎金帛以賂頡利,歆說之,令與薛舉絕。初,隋五原太守張長遜因亂以其所部五城隸於突厥,歆又說頡利遣長遜入朝,以五原地歸於我。頡利並從之,因發突厥兵及長遜之眾,並會於太宗軍所。

    頡利承父兄之資,兵馬強盛,有憑陵中夏之志。高祖以中原初定,未遑外略,每優容之,賜與不可勝計。頡利言辭悖傲,求請無厭。四年四月,頡利自率萬餘騎,與馬邑賊苑君璋將兵六千人共攻雁門,定襄王李大恩擊走之,於是大懼,更請和好,獻魚膠數十斤,令二國同於此膠。

    高祖五年春,李大恩奏言突厥飢荒,馬邑可圖。詔大恩與殿內少監獨孤晟帥兵討苑君璋,期以二月會於馬邑,晟後期不至,大恩不能獨進,頓兵新城以待之。頡利遣數萬騎與劉黑闥合軍進圍之,大恩敗績,沒於陣。六月,劉黑闥又引突厥萬餘騎入鈔河北,頡利復自率五萬騎南侵,至於并州,太宗帥師出蒲州道以討之。時頡利攻圍并州,又分兵入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餘口,聞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頡利、突利二可汗又入寇原州,連營南上。太宗北討,頓兵於豳州。頡利率萬餘騎奄至城西,乘高而陣,將士大駭。太宗乃親率百騎馳詣虜陣,告之曰:「國家與可汗誓不相負,何為背約深入吾地?我秦王也,故來一決。可汗若自來,我當與可汗兩人獨戰;若欲兵馬總來,我惟百騎相禦耳。」頡利弗之測,笑而不對。太宗又前,令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急難相救。爾今將兵來,何無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決勝負。」突利亦不對。太宗因縱反閒於突利,突利悅而歸心焉。其叔姪內離,頡利因遣使請和,許之。

    八年七月,頡利領十餘萬騎,大掠朔州,又襲將軍張瑾於太原,瑾全軍沒,脫身奔於李靖。靖出師拒戰,頡利不得進,屯於并州。太宗率師討之,次蒲州,頡利引去。

    九年七月,頡利又率十餘萬騎進寇武功,京師戒嚴。己卯,進寇高陵,行軍總管、左武候大將軍尉遲敬德與之戰於涇陽,大破之,獲俟斤阿史德烏沒啜,斬首千餘級。癸未,頡利遣其腹心執失思力來朝,自張形勢,云「兵百萬今至矣」。太宗誚之曰:「我與突厥面自和親,汝則背之,我實無愧。又義軍入京之初,爾父子並親從我,賜爾玉帛,前後極多,何故全忘大恩,自誇強盛,我當先戮爾矣。」思力懼而請命,太宗縶之於門下省。太宗與侍中高士廉、中書令房玄齡、將軍周範馳六騎,幸渭水之上,與頡利隔津而語,責以負約。其酋帥大驚,皆下馬羅拜,而眾軍徑至。頡利見軍容大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懼。太宗獨與頡利臨水交言,麾諸軍卻而陣焉。蕭瑀以輕敵固諫於馬前,上曰:「吾已籌之矣,突厥所以掃其境內,直入渭濱,應是聞我國家初有內難,我新登九五,將謂不敢拒之。今若閉門,虜必大掠,強弱之勢,在今一策。我故獨出,一以示輕之,又曜軍容,使知必戰。事出不意,乘其不圖,虜入既深,理當自懼。與戰則必剋,與和則必固,制服北狄,自茲始矣。」是日,頡利請和,詔許之。乙酉,又幸城西,刑白馬,與頡利同盟於便橋之上,頡利引兵而退。蕭瑀進曰:「初頡利之未和也,謀臣猛將各欲戰,而陛下不納,臣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觀突厥之兵,雖眾而不整。可汗獨在水西,酋帥皆來謁我,因而襲擊其眾,勢同拉朽。然我所以不戰者,即位日淺,為國之道,安靜為務,一與虜戰,必有死傷;又兇虜一敗,或當懼而修德,結怨於我,為患不細。我今卷甲韜戈,啗以玉帛,頑虜驕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漸,其在茲乎?」九月,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上不受,詔頡利所掠中國戶口者令歸之。

    貞觀元年,陰山以北薛延陀、迴紇、拔也古等十餘部皆相率叛之,擊走其欲谷設。頡利遣突利討之,師又敗績,輕騎奔還。頡利怒,拘之十餘日,突利由是怨憾,內欲背之。二年,突利遣使奏言與頡利有隙,奏請擊之。詔秦武通以并州兵馬隨便應接。

    三年,薛延陀自稱可汗於漠北,遣使來貢方物。頡利稱臣,求尚公主。頡利每委任諸胡,疏遠族類,胡人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章,兵革歲動,國人患之,諸部攜貳。頻年大雪,六畜多死,國中大餒。頡利用度不給,復重斂諸部,由是下不堪命,內外多叛之。上以其請和,後復援梁師都,令兵部尚書李靖、代州都督張公謹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衛將軍丘行恭出通漢道,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衛孝節出恆安道,薛萬徹出暢武道,並受靖節度以討之。十二月,突利可汗及郁射設、蔭柰特勤等並率所部來奔。

    四年正月,李靖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頡利驚擾,因徙牙於磧口,胡酋康蘇密等遂以隋蕭后及楊政道來降。二月,頡利計窘,竄於鐵山,兵尚數萬,使執失思力入朝謝罪,請舉國內附。太宗遣鴻臚卿唐儉、將軍安修仁等持節安撫之,頡利稍自安。靖乘閒襲擊,大破之,遂滅其國,復定襄、恆安之地,斥土界至於大漠。頡利乘千里馬,獨騎奔於從姪沙缽羅部落。三月,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率眾掩至沙缽羅營,生擒頡利,送於京師。太宗赦之,令還其家口,館於太僕,廩食之。頡利鬱鬱不得志,與其家人或相對悲歌而泣。上見其羸憊,授虢州刺史,以彼土多獐鹿,縱其畋獵,庶不失物性。頡利辭不願往,遂授右衛大將軍,賜以田宅。八年卒,令其國人葬之,從其俗禮,焚屍灞水之東,贈歸義王,諡曰荒。其舊臣胡祿達官吐谷渾邪自刎以殉。渾邪者,頡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頡利初誕,以付渾邪,至是感義而死。太宗聞而異之,贈中郎將,乃葬於頡利墓側,令中書侍郎岑文本制頡利及渾邪之碑以紀之。

    突利可汗什缽苾者,始畢之嫡子。頡利之姪也。隋大業中,突利年數歲,始畢遣領其東牙之兵,號為泥步設,隋淮南公主之入北也,遂妻之。頡利嗣位,以為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管奚、霫等數十部,徵稅無度,諸部多怨之。貞觀初,奚等並來歸附,頡利怒其失眾,遣北征薛延陀,又喪師旅,遂囚而撻焉。

    突利初自武德時,深自結託,太宗亦以恩義撫之,結為兄弟,與盟而去。後頡利政亂,驟徵兵於突利,突利拒之不與。尋為頡利所攻,遣使來乞師,太宗因令將軍周範屯太原以圖進取。突利乃率其眾來奔,太宗禮之甚厚,頻賜以御膳。四年,授右衛大將軍,封北平郡王,食實封七百戶,以其下兵眾置順州都督府,仍拜為順州都督,遣率部落還蕃。太宗謂曰:「昔爾祖啟人亡失兵馬,一身投隋,隋家豎立,遂至強盛,荷隋之恩,未嘗報德。至爾父始畢,反為隋家之患。自爾以後,無歲不侵擾中國。天實禍淫,大降災變,爾眾散亂,死亡略盡。既事窮後乃投我,我今所以不立爾為可汗者,正為啟人前事故也。改變前法,欲中國久安,爾宗族永固,是以授爾都督。當須依我國法,齊整所部,如違,當獲重罪。」五年,徵入朝,至并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為之舉哀,令中書侍郎岑文本為其碑文。子賀邏鶻嗣。

    突利弟結社率,貞觀初入朝,歷位中郎將。十三年,從幸九成宮,陰結部落,得四十餘人,并擁賀邏鶻,相與夜犯御營,踰第四重幕,引弓亂發,殺衛士數十人。折衝孫武開率兵奮擊,乃退,北走渡渭水,欲奔其部落,尋皆捕斬之。詔原賀邏鶻,流於嶺表。

    頡利之敗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來降者甚眾。酋豪首領至者皆拜將軍,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餘人,殆與朝士相半,惟柘羯不至,詔使招慰之。涼州都督李大亮以為於事無益,徒費中國,因上疏曰:「臣聞欲綏遠者,必先安近。中國百姓,天下本根;四夷之人,猶於枝葉。擾於根本,以厚枝附,而求久安,未之有也。今者招致突厥,雖入提封,臣愚稍覺其費,未悟其益也。然河西人庶,積禦蕃夷,州縣蕭條,戶口失少,加因隋亂,減耗尤多。若更勞役,恐致妨損。以臣愚誠,請停招慰。且謂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內。隋室早得伊吾,今伊吾郡。兼統鄯善、且末,既得之後,勞費日甚,虛內致外,竟無所益。遠尋秦漢,近觀隋室,動靜安危,昭然備矣。伊吾雖曰臣附,遠在蕃磧,人非夏人,地多沙鹵。其自豎立稱藩附庸者,請羈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懷德,永為藩臣,蓋行虛惠而收實福矣。近日突厥傾國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變其俗,乃置於內地,去京不遠,雖則寬仁之義,亦非久安之計也。每見一人初降,賜物五匹,袍一領。酋帥悉受大官,祿厚位尊,理多縻費。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其眾益多,非國之利也。」

    時降突厥多在朔方之地,其入居京師者近萬家,詔議安邊之術。朝士多言突厥恃強,擾亂中國,為弊日久。今天實喪之,窮來歸我,本非慕義之心。因其歸命,分其種落,俘之兗、徐之地,散屬州縣,各使耕織,百萬胡虜可得化為百姓,則中國有加戶之利,塞北可常空虛矣。惟中書令溫彥博議請准漢建武時置降匈奴於河南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為捍蔽,又不離其土俗,因而撫之,一則實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心。若遣向徐、兗,則乖物性,非含育之道。祕書監魏徵奏言:「北狄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敗者也。且其代寇中國,百姓怨讎,若以其降伏,不能誅滅,即宜遣還河北,居其本土。此人面獸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服,不顧恩義,其本情也。秦漢患其若是,故發猛將以擊之,收取河南,以為郡縣,奈何以內地居之。且今降者幾至十萬,數年之閒,孳息日倍,居我肘腋,甫邇王畿,心腹之疾,將為後患。彥博又曰:「天子於物也,如天地覆載,有歸者則必養之。今突厥破滅之餘,歸心降附。若不加憐念,棄而不納,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謂不可。遣居河南,初無所患,所謂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懷我德惠,終無背叛。」徵又曰:「晉代有魏時胡落,分居近郡,平吳以後,郭欽、江統勸武帝逐出塞外,不用欽等言,數年之後,遂傾〈氵厂{里八土}〉、洛。前代覆車,殷鑒不遠。必遣居河南,所謂養獸自遺患也。」彥博又曰:「臣聞聖人之道,無所不通,古先哲王,有教無類。突厥餘魂,以命歸我,援之護之,收居內地。我指麾之,教以禮法,數載之後,盡為農人,選其酋首,遣居宿衛,畏威懷德,何患之有?光武居南單于於內郡,為漢藩翰,終乎一代,不有叛逆。」太宗竟用其計,於朔方之地,幽州至靈州置順、祐、化、長四州都督府,又分頡利之地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雲中都督府,以統其眾。自結社率之反也,太宗始患之,上書者多云處突厥於中國殊謂非便,乃徙於河北,立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郡王思摩為乙彌泥孰俟利苾可汗,賜姓李氏,率所部建牙於河北。

    思摩者,頡利族人也。始畢、處羅以其貌似胡人,不類突厥,疑非阿史那族類,故歷處羅、頡利代,常為夾畢特勤,終不得典兵為設。武德初,數來朝貢,封為和順郡王。及其國亂,諸部多歸中國,惟思摩隨逐頡利,竟與同擒。太宗嘉其忠,令統頡利舊部落,居於河南之地,勝兵四萬,馬萬匹,錫其土,南至於大河,北至白道川,以北接薛延陀。為種落初集,憚薛延陀,不肯出。太宗遣司農卿郭嗣本賜延陀璽書曰:「前破突厥,止為頡利一人,除百姓之害,所以廢而黜之,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馬也。自黜廢頡利以後,恆欲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並置河南,任其放牧。今戶口羊馬日向孳多,元許冊立,不可失信。至秋閒,即欲遣突厥渡河,復其國土。我冊爾延陀日月在前,今突厥理是居後,後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居磧南,各守土境。若其踰越,故相抄掠,我即將兵各問其罪。此約既定,非但有便爾身,貽厥子孫,長守富貴也。」於是命禮部尚書趙郡王孝恭齎冊書就思摩部落,築壇於河上以拜之,并賜之鼓纛。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並令渡河北,還其舊部。又以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為左賢王,左武衛將軍阿史那泥熟為右賢王以貳之。

    薛延陀聞思摩渡河北,慮其部落翻附磧北,先蓄輕騎,伺至而擊之。太宗遣使敕止之。時思摩下部眾渡河者凡十萬,勝兵四萬人,思摩不能撫眾,皆不愜服。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請分處於勝、夏二州之閒,詔許之。思摩遂輕騎入朝,尋授右武衛將軍,從征遼東,為流矢所中,太宗親為吮血,其見顧遇如此。未幾,卒於京師,贈兵部尚書、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墳以象白道山,詔立碑於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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