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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君上父上求个忠孝的理”以及“岩中花树”的诡辩,显然是一个突破。故说王畿之学是王学营垒内一个潜在的危机,其实并不过分。“异端之尤”李贽很欣赏王畿此道,至推之为“圣代儒宗,人天法眼;白玉无瑕,黄金百炼”,称许他“遂令良知密藏,昭然揭日月而行中天;顿令洙泗渊源,沛乎决江河而达四海”,认为有《龙溪全集》行世,“后有学者可以无复著书矣”(《焚书》卷三《王龙溪先生告文》《龙溪先生文录抄序》) 。李贽的异端思想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显然是受到王畿的启迪。

    王畿理学思想的禅学特色有他自己的语录为证:

    友人问:佛氏虽不免有偏,然论心性甚精妙,乃是形而上一截理,吾人叙正人伦,未免连形而下发挥;然心性之学沉埋既久,一时难为超脱,借路悟入,未必非此学之助。先生曰:此说似是而实非,本无上下两截之分(按:“一截、两截”乃承王守仁“上半截、下半截”之说而来),吾儒未尝不说虚、不说寂、不说微、不说密,此是千圣相传之秘藏;从此悟入,乃是范围三教之宗。自圣学不明,后儒反将千圣精义让与佛氏,才涉空寂,便以为异学,不肯承当,不知佛氏所说,本是吾儒大路,反欲借路而入,亦可哀也。夫仙、佛二氏,皆是出世之学,佛氏虽后世始入中国,唐虞之时,所谓巢许之流,即其宗派;唐虞之时,圣学明,巢许在山中,如木石一般,任其自生自化,乃是尧舜一体中所养之物,盖世间自有一种清虚恬淡不耐事之人,虽尧舜亦不以相强。只因圣学不明,汉之儒者强说道理,泥于刑名格式,执为典要,失其变动周流之性体,反被二氏点检訾议,敢于主张做大,吾儒不悟本家自有家当,反甘心让之,尤可哀也。(《龙溪先生全集》卷一《语录》)

    上言似为儒宗辟禅,其实不然。他在那段语录中还说:“佛氏之家,遗弃物理,究心空寂,始失于诞。然今日所病却不在此,惟在俗耳。世之儒者,不此之病,顾切切焉唯彼之忧,亦见其过计也已!”这不就给佛氏留下一条后路了吗?同卷《维扬晤语》还说:

    若是真致良知,只宜虚心应物,使人人各得尽其情,能刚能柔,触机而应,迎刃而解,更无些子掺入:譬之明镜当台,妍媸自辨,方是经纶手段。才有些子才智伎俩与之相形,自己光明反为所蔽,口中说得十分明白,纸上写得十分详尽,只成播弄精魄,非真实受用也。

    “明镜当台,妍媸自辨”,这是尽人皆知的禅宗话头。然而,王畿绝非只是套用禅家话头而已,要紧的是,他认为禅与儒“其致一也”,“禅固有同于儒矣”,而“儒者之学,渊源有自,固非有所托而逃(禅)也,亦非有所泥而避(禅)也”(同上卷十七《不二斋说》) 。因此,王畿论学,多标举禅理,主张“君子之学,以无念为宗”(同上卷十五《趋庭漫语付应斌儿》) ,“君子之学,贵于得悟;悟门不开,无以证学”(同上卷十七《悟说》) 等。我们认为,“无念”即是禅门“不着一念”的思想,源于慧能所谓“起心着净,却生净妄;着心着净,即障道”(《坛经·坐禅第五》) 。王守仁曾说过:“心体上着不得一念留滞……这一念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头亦着不得些子”(《全书》卷三《传习录》下) 。“无念”或表述为“无心”“不动心”,王畿强调说:“以无心而成化,理学之的也”(《龙溪先生全集》卷一《抚州拟岘台会语》) 。“千古圣人之学,只是个不动心。学者只是学个不动心,舍不动心之外无学也”(同上卷八《孟子告子之学》) 。“无念”有时他也说成“一念”:

    圣狂之分无他,只在一念克与罔之间而已,一念以定,便是缉熙之学。一念者,无念也,即念而离念也。故君子之学,以无念为宗。(同上卷十五《趋庭漫语付应斌儿》)

    真伪之几,辨诸一念,无假于外也。鹅湖之会,在辨真伪;今日之会,在辨内外,内外辨则真伪之几决矣。(同上卷一《闻讲书院会语》)

    一念灵明,无内外、无方所,戒慎恐惧,亦无内外、无方所。识得本体原是变动不居,不可为典要,虽终日变化云为,莫非本体之周流,自无此病矣。(同上《冲元会纪》)

    再看王畿的禅理诗:

    念中本无念,已发即未发;

    妄念斯为失,克念斯谓得;

    此念无动静,往来同日月;

    动静亦强名,乾坤偶对列;

    日月凝其精,匪凝将空裂;

    无处亦无方,有之即成惑;

    寄语同心人,切莫生分别。

    (同上卷十八《次白石年兄青原论学韵》)

    无古亦无今,忘物亦忘己;

    呼吸造化根,绵绵讵容已;

    微哉两字诀,如是而已矣。

    (同上《秋日登钓台次阳明先师韵二首[之二]》)

    师门两字诀,为我受金针。

    ……

    静虚亦非禅,盎然出天禀。

    虚实动静间,万化以为准。

    (同上《南谯书院与诸生论学感怀次巾石韵》)

    四十年前参学时,分明举似众中知;

    深山落木虚堂夜,衣钵于今付阿谁?

    衣钵于今付阿谁,良知知处本无知;

    会须荐取言前句,才落丝毫即强为。

    (同上《辛亥秋予偕周顺之、江叔源访月泉天池山中,出阳明先师手书良知二偈卷,抚今怀昔,相对黯然,叠韵四绝聊识感遇之意云》[上其一、二])

    本来无怠若为钦,对治终为未了心;

    万象扫空归一窍,诸门洞启见孤岑。

    圣非剩有愚非欠,日自东升月自沉;

    北海玄珠忘处得,百年忧乐古犹今。

    (同上《再至水西用陆象山鹅湖韵》)

    已分虚空属我身,一丝不挂岂论绅,

    更须打破虚空相,信手拈来法法真。

    (同上《复渐庵纪梦韵》)

    “无念”(即“两字诀”)只是“不作意即是无念”(《神会语录》第一残卷《与拓跋开府书》) ,“故知无念为最上乘”(《传灯录》卷二十八《荷泽神会语录》) 的重复。至于“参学”“衣钵”“更须打破虚空相,信手拈来法法真”,亦只是袭用禅语。袭用禅语、重复禅理原也无可厚非,因为这只是一种借用手段而已。但是,王畿认为,“三教”之说由来已久,老氏曰虚,圣学亦曰虚;佛氏曰寂,圣学亦曰寂,怎样来辨正孰是孰非呢?

    佛氏始入中国,主持世教,思易五浊而还之淳,圆修三德六度,万行摄归一念,空性常显,一切圣凡差别,特其权乘耳。洎其末也,尽欲弃去礼法,荡然沦于虚无寂灭,谓之沉空,乃不善学者之过,非其始教使然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均有恒性,初未尝以某为儒、某为老、某为佛而分授之也。

    良知者,性之灵,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范围三教之枢。不狥典要、不涉思为,虚实相生,而非无也;寂感相乘,而非灭也,与百姓同其好恶,不离伦物感应而圣功征焉。

    学者苟能以复性为宗,不沦于幻妄,是即道、释之儒也。(同上卷十七《三教堂记》)

    结论是:“三教”无是无非,提倡学者做糅合道、释之儒。语意之中,对佛氏是曲为回护的。张元忭(阳和)《祭王龙溪先生文》忆道:“余生也晚,不及抠侍于文成,而犹幸窃其绪余于先生之旁;或联舟于镜水,或信宿于禅房;每获闻所未闻,以自破其迷荒。” [1] 后四句即是一首偈颂。至此,我们要说,王畿在禅的问题上是比王守仁走得远了。

    下面,叙述王畿禅理的几个范畴:

    (一)良知。“良知本虚本寂、不学不虑,天植灵根、天濬灵源,万事万化,皆从此出,无待于外也。致知之功,存乎一念之微,虚以适变,不为典要;寂以通感,不涉思为”(同上《渐庵说》) 。“良知是先天,致良知是后天奉天时之指诀”(同上卷十六《赵望云别言》) 。“良知之主宰即所谓神,良知之流行即所谓气。尽此谓之尽性,立此谓之立命。良知先天而不违,天即良知也;良知后天而奉时,良知即天也。故曰:知之一字,众妙之门。伏羲之画,像此者也;文王之辞,彖此者也;周公之爻,效此者也;孔子之易,赞此者也。魏子(伯阳)谓之丹,邵子(雍)谓之丸,致良知所谓还丹弄丸。知此谓之知道,见此谓之见易,乃四圣之密藏、二子之神符也”(同上卷十五《易测授张叔学》) 。

    同上《自讼问答》说“良知”无善无恶,叫作“至善”;良知知善知恶,叫作“真知”。无善恶则无祸福,知善恶则知祸福。无祸福就是与天为徒,能通“神明之德”;知祸福就会与人为徒,能懂“万物之情”,“天人之际,其机甚微,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答季彭山龙镜书》又说,“(良知即乾知)即此知是良知,即此知是致知,即此知是工夫。纯此之谓乾,顺此之谓坤;定此谓之素定,觉此谓之先觉;主此谓之主静,尽此谓之尽性,至此谓之致命,非有二也”(同上卷九) 。不二,即是一,一(念)即无(念)。说来说去,良知即是无知。

    良知本无知。凡可以知知、可以识识,是知识之知,而非良知也;良知本无不知,凡待闻而择之从之,待见而识之,是闻见之知,而非良知也。是皆不能自信其良知,疑其不足以尽天下之变,而有所待于外也。(同上卷十三《欧阳南野文选序》)

    良知即是独知,独知即是天理。独知之体,本是无声无臭,本是无所知识,本是无所粘带拣择,本是彻上彻下。独知便是本体,慎独便是工夫。此是千圣斩关立脚真话头,便是吾人生身立命真灵窍,亦是入圣入神真血脉路。(同上)

    这样,王守仁的良知学说便被他以“本体即工夫”的禅理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王畿还以“空空”为“道之体”,认为鄙夫之空空与圣人之空空无异,“心唯空,故能辨是非”(同上卷六语录《致知议略》) 。“空”“无”“寂”自是同义语,他这样诠释:

    空空即是虚寂,此学脉也。(同上《致知议辨》)

    寂之一字,千古圣学之宗。(同上)

    诚精而明寂,而疑于无也,而万象森然已具,无而未尝无也;神应而妙感,而疑于有也,而本体寂然不动,有而未尝有也。即是为有无之间,亦何不可。老子曰: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常寂常应,真常得性,常应常定,常清净矣。则是以无为有之几,寂为感之几,非以寂感有无隐度其文……(同上)

    先说“几”:王守仁把“感应之几”作“良知”,其先原得之于道、佛。老子知几,庄子亦有弃世、无累、正平、更生则几之说,周子(惇颐)说过“诚、神、几”(《易通·圣》) ;慧能说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坛经》) ,智闲禅师通过击竹也悟出了“更不假修持”的上上之“机”(《五灯会元》卷九) 。这种境界即儒、道之“几”(良知、契)。再说“感应”:寂然不动,渊默而感应万端,从安世高的禅观系统乃至僧肇、道生的般若学、涅槃学,从来便是一个主要的本体论论题;而自从宗杲以改头换面手法援儒入释以来,《易·系辞上》所谓“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成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遂变作“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朱熹对此甚不以为然,然周惇颐、邵雍、二程、陆王诸理学家,都津津乐道。王畿“以无为有之几,寂为感之几”;以“归寂”为“天根”,以“感应”为“月窟”(《龙溪先生全集》卷八《天根月窟说》) ,则又在旧基础上将道德真君、南华真君的学问糅入于儒,将邵雍的“丸”附会于“良知”,必然招致他的反对派以洪水猛兽视之。王畿强调:“学术既明,一切事功特其余事;而即事功为学术,何啻千里”(同上卷九《答邹东廓》) 。话是对的,只是未免自负些,谈何容易!

    王守仁的“致良知”,王畿企图把它改造成“良知致”,借以自立体系。“良知致”后来被王艮(心斋)以“淮南格物”发挥成“百姓日用之学”,而王畿仅以禅理证之。

    (二)悟。

    君子之学,贵于得悟;悟门不开,无以征学。入悟有三:有从言而入者,有从静坐而入者,有从人情事变练习而入者。得于言者谓之解悟……得于静坐者谓之证悟……得于练习者谓之彻悟。……根有大小,故蔽有浅深,而学有难易,及其成功一也。

    夫悟与迷对,不迷所以为悟也。百姓日用而不知,迷也;贤人日用而知,悟也;圣人亦日用而不知,忘也。学致于忘,悟其几矣乎。(同上卷十七《悟说》)

    吾人本心,自证自悟,自有天则。握其机,观其窍,不出一念之微。率出谓之尽性,立此谓之至命。譬之明镜照物,鉴而不纳,妍媸在彼,而镜体未尝有所动也。敛而不滞,纵而不溢,此千古经验无倚之实学,了此便是达天德,意识之乎哉。(同上卷十六《赵麟阳赠言》)

    知非知识之谓,见性以入悟,真知也。(同上卷八《大学首章解义》)

    致良知工夫,原为未悟者设,为有欲者设。(同上卷二《滁阳会语》)

    说来说去,所谓悟者,就是学者在由浅入深、由易至难的过程中,由跬步以至千里的一种境界。这时候,学者破除了迷惑,对某种学问、某个原来想不通的问题,都有了自己的见地,所以能“敛而不滞,纵而不溢”。

    刘宗周谓王畿“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悬空期个悟,终成玩弄光景,虽谓之操戈入室可也”(《明儒学案·师说》) ,这话是凿凿有据的。慧能讲过,“自性本无一法可得”,应该“百物不思、念尽除却”,只有“迷人”才于“境上有念”,境上有念,“便起邪见”(《坛经·决疑品第三》) 云云。这些禅语,对照王畿说的“悟”,确是若合符契。

    王畿认本体为无,为虚寂,是明显的禅学观点。本体既是无,既是虚寂,自然无所用其功夫。因而撤去一切规矩藩篱,放手流去。这种本体即是工夫的学说,比王守仁的致良知还要走得远,王畿认为,“良知原是无中生有。即是未发之中,此知之前,更无未发。即是中节之和,此知之后,更无已发。自能收敛,不须更主于收敛。自能发散,不须更期于发散。当下现成,不假工夫修证而后得。致良知原为未悟者设。信得良知过时,独往独来,如珠之走盘,不待拘管,而自不过其则也。以笃信谨守,一切矜名饰行之事,皆是犯手做作”(《明儒学案》卷十二《浙中王门学案·王畿传》) 。王畿实际不满于“致良知”的“致”,讲“致”就是犯手做作,就是功夫修证,就不是自然之则。他说:“良知是天然之灵机。时时从天机运转,变化云为自见天则。不须防检,不须穷索”(同上《语录·丰城答问》) 。泰州学派就顺着这一路发展出去,认为饥来吃饭困来眠,世间都是圣人,更无须修为研讨,于是不免被斥为“无忌惮的小人”。“狂禅”之“狂”,就“狂”在这里。

    * * *

    [1] 可参看《龙溪先生全集》卷十五《苇航卷题辞》《法华(天台宗)大意题辞》卷十六《报恩卧佛寺德性住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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