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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几之一字尽之,希圣者终日乾乾,惟研几为要。(同上《仁知说》)

    由上述材料来看,他反对“几善恶”(于念头萌动处辨别邪正),正如前面所指出,是给人性的感情思虑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这同他“透性”说中的一元论观点相一致。但是,由于他不能把理气一元论原则贯彻到人性论当中,所以必然带来如下的矛盾,即:对于他所要寻找的道德原则,既反对从寂然不动的“体”的方面去研究,又做不到从感而遂通之后的“用”的方面去探索,事实上是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困境。他企图摆脱这个困境,宣称道德准则就在“几”之中。请看他对“几”的形容:

    此几生而无生,至微至密,非有非无,惟绵绵若存,退藏于密,庶其近之矣。(同上《静摄寤言》)

    利用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形容,说“几”“生而无生”,“非有非无”,“至微至密”,似乎是指一种伦理上的思维倾向性,或称之为心理趋向。这种倾向表现出来时是一种自然流露,不是有意而为,因而说它是“生而无生”;它在人心之中,无事而隐,有事(待人接物)必显,因而说它是“非有非无”;如果有意识地去把握,则非常困难,因而说它“至微至密”。这种倾向性,王时槐又称之为“本心真面目”,并且指出,对于这种“本心真面目”,先儒圣贤早已给它许多名称:

    虞廷曰中,孔门曰独,舂陵曰几,程门主一,白沙端倪,会稽良知,总无二理。虽立言似别,皆直指本心真面目,不沉空,不滞有,此是千古正学。(同上《论学书·寄钱启新》)

    这种“本心真面目”在王时槐看来,既不属于空,又不属于有(不沉空,不滞有),因此称之为“几”最合适。

    如何评价这种学说?

    我们认为,在中国思想史上,自孟子提出性善学说,把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这些致善的趋向性(可能性)说成是绝对的善端以来,这种观点就被许多儒家学者所接受。王时槐所主张的透性研几说,对理学的性论观点进行了大胆而积极的修正:首先,他用“透性”说论证了“先天无体”,不同意理学家讲心体与性体于“未有天地之先”的“邪说淫辞”(同上《与贺汝定》) ;其次,他用“几”来称谓“本心真面目”,虽然有神秘主义的渲染,但这是向自然人性论转化的一个过渡环节,应当受到重视。

    王时槐用“几”来形容“本心真面目”,还只是“本心真面目”的一个方面,即就其特点而言,它是在“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这确实表现了王时槐的苦心孤诣。除此之外,他还从“意”和“知”两个方面对“本心真面目”展开进一步的说明。

    先看“意”。王时槐说:

    阳明曰:“大学之要,诚意而已矣,格物致知者,诚意之功也。”知者意之体,非意之外有知也;物者意之用,非意之外有物也。但举“意”之一字,则寂感体用悉具矣。意非念虑起灭之谓也,是生几之动而未形、有无之间也。独即意之入微,非有二也。意本生生,惟造化之机不克则不能生,故学贵从收敛入。收敛即为慎独,此凝道之枢要也。(同上)

    意,是研几说体系中一个重要概念,也是“本心真面目”的最重要体现。王时槐在王守仁学说的基础上,对人的主观认识的心理要素的分析,虽然不是建立在实验科学的基础上,但是表现出概念分析的细致。在他看来,“意”是指人们认识活动开始以前的一种心理活动状态,它以知为体,以物为用,如果离开了知,就性质不明;一旦离开了物,就无从显现。因此可以说,“意”就是“本心真面目”的存在状态。这种存在状态,是充满活力的,因而又称之为“生生”。这个“生生”,既是指生生不息的运动状态,又是指“生生即仁”的趋善性质。不过,这里所讲的运动,是指一种无休止的绝对的运动,因此只能用“生生”来形容,不能用“动静”去称谓。王时槐还强调,意不是念虑的起灭,因此一讲念虑,就已堕入形气,而意属“中道”,“不落二边”。

    再看“知”。王时槐说:

    知者,先天之发窍也。谓之发窍,则已属后天矣。虽属后天,而形气不足以干之。故知之一字,内不倚于空寂,外不堕于形气,此孔门之所谓中也。(同上《答朱易庵》)

    知,是研几说体系中的又一重要概念。这里所谓“知”,即我们今天所谓的认识,它有认识的对象,即“内不倚于空寂”;它是有条理、有逻辑的,并不等同于外物,即“外不堕于形气”。另外,王时槐又赋予“知”以道德性质:知即“孔门之所谓中”,也即《论语·尧曰》所说的“允执其中”,皇侃疏之为“中正之道”,《中庸》称为“天下之大本”,可见是指一种完美的道德范畴。把这层意思和上文“知者意之体”联系起来看,就可断定,“知”是指“本心真面目”的善与美的性质,也即必然向善的思维趋向。从这个意义上说,此处之知,实际是指“良知”,王时槐不用此语,大概是为了与作为先天本体的良知相区别。

    从王时槐对“几”“意”“知”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一,三者皆非先天的虚幻之物,而都是属后天的产物;第二,三者皆处于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虽不倚于空寂,亦不堕于形气。从这里可以看出,几、意、知是从不同的方面展现了“本心真面目”:以其微妙而言,谓之几;以其生生而言,谓之意;以其中正而言,谓之知。总而言之,称为“几”。在这三个概念之中,最重要的是“意”。围绕着这个“意”,王时槐进一步展开分析,又提出了“识”与“念”两个概念。他说:

    性无为者也,性之用为神。神密密常生谓之意。意者一也,以其灵谓之识,以其动谓之念,意、识、念,名三而实一,总谓之神也。(同上《潜思札记》)

    意,作为“几”的存在状态,虽然生生不息,但又不堕于形气,因此并不直接表现出来,而只能借助“识”与“念”而外化:识,大体相当于主观意识;念,大体相当于念头、动机,它支配着人的待人接物的活动。念外在运动的结果,就会出现所谓“念头断续转换不一”的情况,在这种“断续转换”之中,有时不善以至恶便表现出来,因此说,“断续可以言念,不可以言意”(同上《三益轩会语》) ,“若至于念头断续转换不一,则又是发之标末矣”(同上《答钱启新》) 。

    意和念的区别,并不是绝对的,从意是专一致善的趋向来说,有时又可以称为“一念”。从它至微至密来说,有时或称“念之至微”者。人们把“澄然无念”当作未发之体,正是“将发字看得粗了”。实际上,“澄然无念”,就是一念,也就是“意”。

    王时槐通过对几、意、知、念、识等概念的细致分析,描绘了总称为“几”的“本心真面目”。他强调说:“学者终日乾乾,只是默识此心之生理而已”(同上《答周时卿》) 。这就是所谓的“研几”。

    王时槐指出,研几的实践要求,是“慎独”。他说:“意本生生,惟造化之机不克则不能生,故学贵从收敛入,收敛即为慎独,此凝道之枢要也”(同上《与贺汝定》) 。所谓“造化之机不克则不能生”,就是说,生机的显露是要在应事接物中才能表现出来,而要在应事接物的过程中把握生机,只有依靠“慎独”的方法,这就叫作“收敛”。很明显,这种以“慎独”为收敛的修养方法,同以静坐枯寂为收敛的修养方法是大相径庭的。这种方法后来为刘宗周所继承。

    王时槐的透性研几说,论证缜密,孤标独帜,后人称之为“洞彻心境”(高攀龙语)。实际上,这恰恰表现出“牛毛茧丝,无不辨析”的理学特色。这种情况同佛教对理学的影响有很大关系。王时槐本人就曾有过“究心禅学”的经历,他的著述中讲“中道”“不二”,不仅是直接借用佛教的术语,而且在辨析方法上,也深深渗透着佛教中道观的影响,其中对几、意、知的论证,就是一个明证。当然,他的“究心禅学”,主要是在方法论上。就人生观而言,他仍然站在批评佛学的立场。他说:“大抵佛家主于出世,故一悟便了,更不言慎独。吾儒主于经世学问,正在人伦事物中实修,故吃紧在于慎独”(同上《答郭存甫》) 。正如《易传》中所说“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系辞》上) 一样,王时槐的研几说背后,隐藏着经世、践履的精神,这与江右王门学者刘邦采、胡直有相似之处。不过,这种精神到了后来的刘宗周、李颙等人手里,才得到发扬光大。

    第三节 胡直的“心造天地万物”说

    胡直(公元1517——1585年)字正甫,号庐山,吉安泰和(今江西泰和县)人。曾任四川参议,湖广督学,广东、福建按察使等职,年六十九卒于官。著作有《胡子衡齐》等,后人辑为《衡庐精舍藏稿》三十卷、《续稿》十一卷。

    胡直少年时性格豪放,羡慕孔融、郭元振、李白、苏轼、文天祥的为人,同时又酷嗜词章之学。年二十六,始从王守仁弟子欧阳德问学,得“立志”之教,为学方向便转向心性修养,自称“因悔时日之过,大病在好词章,又多忿欲,三者交剚于胸中,虽时有战胜,不能持久,此予志不立之罪”(同上卷二十二《江右王门学案·困学记》) 。年三十一,与友人王托去石莲洞拜罗洪先为师,罗授之以“主静无欲”之教。尔后不久,胡直便又从陈大论、邓鲁等人学道与学禅,学道未果,学禅却大有收获,据《困学记》载:

    予亦就钝峰(邓鲁)问禅。钝峰曰:“汝病乃火症,当以禅治。每日见予,与诸生讲业毕,则要共坐,或踞床,或席地。常坐夜分,少就寝,鸡鸣复坐。其功以休心无杂念为主,其究在见性。”予以奔驰之久,初坐至一二月,寐寤见诸异相。钝峰曰:“是二氏家所谓魔境者也。汝平日忿欲利名,种种念虑,变为兹相。《易》所为游魂为变是也。汝勿异,功久当自息。”四五月果渐息,至六月遂寂然。一日心忽开悟,自无杂念,洞见天地万物,皆吾心体。喟然叹曰:予乃知天地万物非外也。自是事至亦不甚起念,似稍能顺应,四体咸鬯泰,而十余年之火症向愈,夜间能寐。(同上)

    这段学禅静坐的经历使胡直受益匪浅,特别是“心忽开悟”的心理体验,给他思想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胡直的这种求学过程读起饶有趣味,和练气功有相似之处。现代医学对气功的研究认为:“气功进入至静境界时,一切感官活动和思维活动暂时停止。人们在恍惚之间,好像感到自身并不存在,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这种状态……用现代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就是自己身体的客观化(Objectification of the Body)”(卓大宏《气功源流略考》) 。由此证明,胡直所说的“洞见天地万物,皆吾心体”,并非主观凭空的捏造。但是,他把这种实际上是练气功过程中所特有的心理现象,当作一般的认识现象,并以这种心理体验作为根据,坚信“天地万物皆吾心体”,在当时的自然科学水平条件下,是不足为怪的。

    胡直把自己通过内省获得的心理经验,“印诸子思上下察、孟子万物皆备、程明道浑然与物同体、陆子宇宙即是吾心,靡不合旨”(《明儒学案》卷二十二《江右王门学案·困学记》) 。由此他便直截了当地提出“理在心,不在天地万物”,“心造天地万物”的观点,指出:

    夫万理之实,岂端在物哉?其谓实理即实心是也。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而下文继之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若实理皆在于物,则万物奚与于我、又奚能反身以求诚哉?(《胡子衡齐》卷二《六锢》)

    又说:

    天者,吾心为之高而覆也;地者,吾心为之厚而载者;日月,吾心为之明而照也;星辰,吾心为之列而灿也。雨露者吾心之润,雷风者吾心之薄,四时者吾心之行,鬼神者吾心之幽者也。江河山岳、鸟兽草木之流峙繁植也,火炎水润木文石脉,畴非吾心也;蝼蚁虎狼鸿雁雎鸠,畴非吾心也;一身而异窍,百物而殊用,畴非吾心也。是故皎日者所以造天地万物者也;吾心者,所以造日月与天地万物者也。其惟察乎,匪是则亦黝墨荒忽,而日月天地万物熄矣。日月天地万物熄,又恶睹夫所谓理哉?子故曰:察之外无理也。(同上卷一《理问》下)

    这样的观点,和王守仁的“心学”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王守仁还用心物不相分离的观点来装饰“心外无物”之说;那么,胡直在这里便是开门见山,直接把心摆在第一位,甚至认为天地万物竟无理,理只在心中,犹如没有光明就见不到天地万物一样,没有心,则连光明也见不到,故说心造日月天地万物。这里,我们看到了胡直是怎样片面地夸大主观认识的作用,并加以绝对化的例子。

    上述观点,也表现出胡直浪漫和豪爽的个性。他批评前哲怀忌含讳,这样写道:“不直则道不见,以致谈者狐疑指摘,莫决从违。……仆不忖漫为八字打开,一口说破,直将此学尽头究竟,不敢为先儒顾惜门面”(《衡庐续稿》卷四《与郭相奎书》) 。从以上言论看,胡直的确是胜过前哲,把王学“一口说破”了。事实上,他走得比王守仁更远,与佛教“三界惟心”的观点一致。他自己也并不隐讳,说道:“若夫释氏所谓三界惟心、山河大地为妙明心中物,其言虽少偏,而亦不至大缪”(《胡子衡齐》卷二《六锢》) 。正是因为如此,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评论上述观点时写道:“此与文成一气相通之旨,不能相似矣”(卷二十二《江右王门学案·胡直传》) 。胡直的“心造天地万物”之说,与王守仁“心外无物”之说确实有所不同,但却可以视为“心外无物”说合乎逻辑的发展,而黄宗羲所说的“文成一气相通之旨”,则渗透了他自己对王守仁学说的理解,即:“夫所谓理者,气之流行而不失其则者也。太虚中无处非气,则亦无处非理。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言我与天地万物一气相通,无有碍隔。夫人心之理,即天地万物之理,非二也。若有我之私未去,堕落形骸,则不能备万物矣。不能备万物,而徒向万物求理,与我了无干涉。故曰理在心,不在天地万物,非谓天地万物竟无理也”(同上) 。用这样的观点批评“心造天地万物”之说,是有一定说服力的:一方面,他认为认识离不开主体(“我”),而主体如果被主观成见(“私”)所蒙蔽,也就不能洞见万物之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人的认识结果(“人心之理”)与客观真理(“天地万物之理”)是统一的关系,而不是等同。可见,宗羲的见解是很深刻的。

    “心造天地万物”之说,是胡直理学的主题。《胡子衡齐》一书,基本上围绕这一主题,故而黄宗羲称:“先生著书,专明学的大意”。但是,如果用“主观唯心主义”一语概括胡直思想了事,则未免过于简单。实际上,胡直思想中颇有值得注意之处。首先,是勇于怀疑与独立思考的精神;其次,是强调心学与力行不悖的注重践履的精神。这些都值得阐发。

    理学中心学的一派,注重独立思考。陆九渊的“六经注我”、陈献章的“以我观书”,都是显例。在明代后期学者中,胡直也应视为突出的例子之一。他不仅主张独立思考,更敢于怀疑,在《困学记》中,他写道:

    反复而思之,平心而求之,不敢循近儒,亦不敢参己见。久之,于先儒终不能强合,其疑有四;于近儒亦不能尽合,其疑有三。(同上)

    这里所说的“先儒”“近儒”,就是指程、朱与王守仁两大派。胡直对于程朱一派的疑难,主要在“穷理”问题上。他坚持“理在心而不在物”的观点,反对多闻多见与读书,不主张“瞿瞿焉索物以求理”(《胡子衡齐》卷二《六锢》) 。在为学之序上,他提出“物理远而心性近”(同上卷七《续问》下) ,主张以心性为先。对于王守仁学派的疑难有三:其一,他认为王守仁释格物为正心,与《大学》中“正心”条目本身意思重复,会使初学者“增缴绕之病”;其二,他提出良知中有“天则”在,不可以随意变化圆通,生“猖狂自恣”之病;其三,他反对“重内轻外”,主张“日用应酬可见之行者,皆所学之事”,不必“探索于高深”,“测度于渺茫”。从以上“四疑”和“三疑”的内容来看,他对程、朱的疑难,显然都是站在“心学”的立场,然而,他又不泥于心学的清规戒律,因此又对王守仁及其后学也提出了疑难,而且其中包含有合理因素。在《胡子衡齐》中,有《六锢》一篇,从“虚实”“天人”“心性”“体用”“循序”“格物”六个方面阐发他自己的独立见解,与“四疑”,“三疑”说的精神基本一致。

    在对待佛、老二氏的态度上,胡直也表示了与众不同的看法。他说:

    某则以为老、佛之言或类吾儒,而吾儒之言亦有类老、佛者,此则譬之食稻衣锦,虽庄 皆然。(《衡庐藏稿》卷二十《答唐明府书》)

    又说:

    某尝以为圣人能兼夫禅,禅不能兼夫圣,以其间有公私之辨,此其所以成毫厘千里之异也。(同上《答赵大洲先生》)

    虽然从根本上说,胡直是反对佛、老二氏的,但是他不反对使用“老、佛之言”,认为儒、释之分的关键在于“经世”与“出世”,也即“尽心”与“不尽心”:

    释氏者,虽知天地万物之不外乎心,而卒至于逃伦弃物。若是异者,非心之不实也,则不尽心之过也。(《胡子衡齐》卷二《六锢》)

    对于佛、老二氏的思想,绝大多数理学家抱着暗中吸取而公开讳言的态度,胡直这种与众不同的兼容态度,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其不因循世俗、独立思考的学术态度。

    胡直思想中另一点值得注意之处,是强调心学与力行不悖的注重践履的精神。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仆以为见今之语心学者,当谪议其力行与不力行,而不当竟诋其学之为非也”(《衡庐藏稿》卷二十《答唐明府书》) 。他认为心学与力行并不矛盾,主张心学不应当受到批评,但语心学而不力行则应受到指摘。他还说,《周礼》中的六德、六行、六艺这“三物”皆不能离心。他在“三疑”之说中对“今之学者”“重内而轻外”的批评、对佛学“逃伦弃物”的批评,都表现了注重践履与讲求实际的精神。

    在知行问题上,他虽然还恪守着王守仁“知行合一”之旨,但在具体论述中则宣称真知必须躬行。《胡子衡齐》中有这样一大段他与弟子论知行的记载,兹抄录于下:

    渭南南大夫谓胡子曰:“昔予伯大夫告马少卿曰:知行一也,唯行乃为真知’。马君曰:‘今夫水溺人、火燎人孰不知之,岂必身经溺燎而后为真知哉!’伯大夫未有以应也,子则谓何?”胡子亦未有以应也。有座客曰:“古人有身亲经虎者,见谈虎而色变,此出于真知固也,然亦有不必尽然者,此不可定拟也。”已而,一客传郭黄门《使琉球录》,群披诵之,见《录》称今琉球与杜氏《通典》载尽异。或曰:“杜氏年久远,与今异者宜也”。已而又读《星槎胜览》,亦多异。《胜览》载其国山形合抱,有翠丽大畸之高耸,今《录》称无之;载田沃谷盛,今称沙砾而不硕;载气候常热,今称雨过遽凉,而亦有霜雪;载造酒以甘蔗,今称以水渍米而谓之米奇,其它不合者更夥。《胜览》所载,出本朝永乐间,今去尚未远,乃不合如此,自非郭君亲历而目较之,鲜不以《胜览》为是也。然则不躬行而云真知者,岂不误哉!……胡子谓南大夫曰:“善乎哉,其言知行者也!”大夫曰:“其若溺燎之辨何?”胡子曰:“夫人者虽未身经溺也,然日有溺者矣,故知溺为真;虽未身经燎也,然日有燎者矣,故知燎为真。且水火昕夕庸之,耳目逮之,安得不为真知?其它未庸未逮而必曰知之皆梦知也。即若兹堂也,吾与子升其中,然后真知斯堂之景物,彼在外者纵工考讯亦徒想象已耳。吾与子若久居斯堂,则所知尤详;若遂有而主之,则何啻详也,而且忘所为知矣。故谓知为行始、行为知终可也,谓真行即知、真知即行亦可也。彼必谓知行异者,梦语也哉,想象也哉!”

    ……弟子曰:“允哉,诸君子之言一也,虽然,《系辞》有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彼日用则行矣,而又不知何也?”曰:“百姓虽日用之,然而冥行多矣,非真行也。”“然则何以为真行?”曰:“真知则无不行,真行则无不知。”(《胡子衡齐》卷七《续问》上)

    这段引文虽然较长,但它再现了胡直与学子们读书讲论的生动场面,其时胡直正以四川按察副使督其学政,从中可以窥见晚明书院讲学之一斑。在胡直与学子的对话中,不仅肯定了直接经验,同时也肯定了间接经验,认为人们要取得知识,不可能什么都要直接经验。他还提出“真知”与“梦知”及“真行”与“冥行”的问题,指出真知是含有行的知,真行是含有知的行,在说法上虽与王守仁相似,而在旨归上却异趣。不过,他把“忘”当作知的最高境界,不免又走入神秘主义。

    胡直注重践履与讲求实际的思想特点,也与他后半生为官三十年的经历相关。他的为官政绩,文献记载不多,但从其文集来看,“经世”的言论却不在少数。例如,他论当时东南沿海“倭寇”事,就向上司提出“审战地”,“严间谍”,“操刑赏”,“简士兵”,“破资格”,“恤内地”等十项建议,其中多是针对时弊而发的(《衡庐藏稿》卷十九《上陈府院论倭寇》) 。他还呼吁反对“虚文”,指出:“今日虚文之甚,其委细者固多而大端则有五:一曰无名杂徭;二曰浮羡供应;三曰宴会多费;四曰借关滥应;五曰奢僭无度”(同上) 。从这些言论中,不难看出他讲求实际的思想倾向。胡直认为,“天下大计有三”,其一正圣功,其二豫人才,其三培元气。他以百姓为国之元气,指出:“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对聚敛、征输、倭患之扰民深表忧虑,感叹道:“使仍以催科为课,则民困不知何所终也”(《衡庐藏稿》卷二十《启江陵张相公》) 。这些都表现出他关心民情的求实一面。

    总之,胡直的思想一方面以“理在心”“心造天地万物”为主旨,同时又表现了独立思考、注重践履与讲求实际的特色。他的思想的最终落脚点,仍然是所谓的“约礼顺则”,即以封建的道德原则征服人心,支配整个社会。他有一段话论及人心的重要:

    仆尝讯鞫大盗,虽刑之不肯服输,及至一二语中其独知,盗不觉服。所以然者,非盗不闲掩饰,以触其独知,若天所管押,虽欲掩不可得也。可见此知不容一毫虚假,乃天下至诚之动者也。在盗且然,而况学者乎?其所谓明德,所谓天下之明命,所谓虚灵,所谓天理、天则、天聪明,所谓仁体,所谓生理,所谓性,所谓人之生也直,皆不能外此,吾人舍此更何所倚。故唯慎其独知则可以诚意而致平天下,可以致中和而致位育。(《衡庐藏稿》卷二十《答程太守问学》)

    在这里,胡直又是从经验出发论证了解决人心问题的极端重要,由此也就透露出他在理论上无限夸大“心”的作用,主张“心造天地万物”之说所具有的社会现实意义。

    * * *

    [1] 刘邦采所说的“命”,指“吾心之流行”,这与宋儒“情者心之用”(陈淳《北溪字义》)的“情”意思大体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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