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海錯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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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棲霞郝懿行著

    海錯者，《禹貢》圖中物也，故書雅記，厥類實繁。古人言矣而不必見，今人見矣而不能言。余家近海習於海久所見海族，亦孔之多遊子思鄉興言，記之所見不具錄，錄其資攷證者，庶補《禹貢》疏之闕略焉。時嘉慶丁卯戊辰書。

    嘉鯕魚

    登萊海中有魚，厥體豐碩，鱗鬐赬紫，尾盡赤色。〈《詩》言：「魴魚赬尾」，此近似之。〉啖之肥美，其頭骨及目多肪腴，有佳味。率以三四月間至，經宿味輒敗，京師人將冰船貨致。都下因其形象謂之大頭魚，亦曰海鯽魚，土人謂之嘉鯕魚。案許氏《說文》??鯕魚，出東萊。《廣韻》云：??鯕，鯿魚也。謂之鯿魚，亦因其形似耳。其鱗色赤黑者，謂之海??，味不及嘉鯕。許云出東萊者，今茲魚獨登萊有之，〈舊唯出登州，故海人言嘉鯕不過三山，今亦過萊而西矣。〉是??鯕卽嘉鯕，〈讀如基。〉蓋一物二種，或古今異名也。又《水經．江水注》云：江之左岸有巴鄉，邨人善釀酒，邨側谿中有魚，其頭似羊，豐肉少骨，美於餘魚。余謂今嘉鯕頭骨，童兒掇拾插點為羊，其首顱乃偪肖。又豐肉少骨，美於餘魚。酈注所稱疑為一物，唯生於江海為異耳，亦猶魚枕象丁，魚尾象丙之類矣。因感《爾雅》之文，辨證於此。〈此一條丙寅年秋八月讀《水經注》因記之。〉

    魱鮥魚

    《爾雅．釋魚》云：鯦，當魱。郭璞注云：海魚也，似鯿而大鱗，肥美多鯁，今江東呼其最大長三尺者為當魱。余案此卽今之魱鮥魚，海人或謂之鯗魚，非也。〈鯗，音想，俗字也。按《香祖筆記》二云：《山海經》何羅魚，出譙明山譙水中，聲如吠犬，食之已瘧，今登萊海上，三月何羅魚始至，味甚美，卽甯波之鯗也。漁洋此說蓋誤。〉魱，郭璞音胡，一音互。鮥，呂忱音格。今登萊人讀魱音如河，鮥音如洛，蓋胡、河聲轉，格、洛皆古音也。郭云海魚正指此，而近人說《爾雅》者以為今之鰣魚，誤矣。魱鮥、鰣魚雖同類之物，出於江、海則異。今驗魱鮥鱗有異采，入夜光明。鰣魚質微小而鱗采尤殊，婦人用飾花鈿也。形俱似鯿，大鱗而多骨，啖者畏之。又〈釋魚〉鯦，當魱。與鮥，鮛鮪連文。陸德明《音義》於鮥云：《字林》作鯦，巨救反；於鯦云：《字林》作鮥，音格，云當魱也。然則呂忱所見《爾雅》本作「鮥，當魱」與今本異，證以登萊人魱鮥之讀，當由自古相傳以為然，呂所見必是漢魏以來古本也。

    鯔魚

    《吳志．吳範、劉惇、趙達傳》裴松之注引葛洪《神仙傳》曰：仙人介象、吳主共論鱠魚何者最美。象曰：鯔魚為上。吳主曰：此出海中，安可得邪。象曰：可得耳。乃令人於殿庭中作方埳，汲水滿之，垂綸於埳中，須臾果得鯔魚。吳主驚喜。唐慎微《大觀本草》云：鯔魚，似鯉，身圓頭扁骨輭，生江海淺水中。余案：鯔之言緇也，其色青黑而目亦青。又有??魚，其形與鯔魚同，唯目作黃色為異，當是一類二種耳，其肉作鱠，竝美。故吳主云爾而以為出海中，今登萊海上冬春間多有之。《廣韻》云：「鯔，側持切，魚名。」卽此。??魚，出文登海中者佳，以冰冸時來，彼人珍之，呼開凌??。

    老般魚

    老般魚者，老槃魚也。《太平御覽．九百三十九》引魏武《四時食制》曰：蕃踰魚，〈一曰蕃羽魚。〉如鼈，大如箕，甲上邊有髥，無頭，口在腹下，尾長數尺，有節，有毒螫人。《文選．江賦》注引《臨海水土異物志》曰：鱝魚，如圓盤，口在腹下，尾端有毒。余案：此物卽今之土魚，形與老般無異，唯微厚，腹色黃，俗呼為黃裏，大者為黃金牛，頭與身連非無頭也，尾如彘尾而無毛，有刺如鍼，螫人立斃。陳藏器《本艸拾遺》謂之海鷂魚，一名蕃遢魚，〈遢，疑當作羽。〉一名鱝魚，一名荷魚，一名少陽魚。〈少，亦作邵。〉凡有數名，覈其形狀與老般魚皆卽一類，而老般實無毒。其狀如長柄荷葉，故亦名荷魚。又形頗近隸書命字，俗人因呼命魚也。《食制》云如鼈，非也。形乃正圜，如槃般，古音同槃，故知老般卽老槃也。體有涎鮏輭甲，甲邊髥皆輭骨，骨如竹節，正白，然其肉蒸食之美也，其骨柔脃，亦可啖之。

    ??魚

    登萊海中有魚，灰黑色，無鱗有甲，形似鮐魚而背無黑文，體復長大，其子壓乾可以餉遠，俗人謂之鮁魚，然鮁非魚名也。余案：《廣韻》四十禡??紐下有??字，白駕切，云海魚也。是鮁當作??矣。

    海豚

    海豚，登萊間人呼為挺拔，蓋俗音譌轉失真也。古呼為鯸鮐，《玉篇》作鯸?，今人多不識其形狀。唯文選中說之極詳，劉逵〈吳都賦〉注云：鯸鮐魚，狀如科斗，大者尺餘，腹下白，背上青黑，有黃文，性有毒，雖小，獺及大魚不敢啖之，蒸煮啖之肥美，豫章人珍之。是其形狀也。今驗其魚，腹上有刺如鑢物錯，小兒取其皮蒙鼓。自頭至尾全如科斗形，目解開闔，異於餘魚。其性善怒，物觸著之卽氣滿於腹，沈括《筆談》所謂吹肚魚者也。古云其肝殺人，今海人捕去其肝，滌其血盡，肉白而肥，不殊玉鱠，剉蘆根同煮，蓋蘆根汁能解河豚毒也。故蘇軾詩云：蔞蒿滿地蘆牙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又橄欖極解魚毒，陳藏器《本草拾遺》云：其木主?魚毒，此木作檝撥著?魚皆浮出。今案：?當作規。《補筆談》云：浙東人呼河豚為規魚。又有生海中者，名海規是也。而《大觀本草》旣載鯸鮧，〈當作鮐。〉又出?魚一條，蓋不知卽一物也。又其魚子有大毒，不可啖之。今海人取其子薶海岸沙中，經三伏出之，卽無毒，可啖，壓極乾可以餉遠也。

    蟹

    海錯之中，蟹族甚多，不可殫述，大者盈車，細者如豆，狀類難名。其尤異者，甲上有文，作老人面，鬚眉畢具，謂之鬼蟹，蓋《說文》所謂蛫〈過委切〉蟹也。文登海中有蟹，大小如錢，厚踰寸半，宜??炙，連骨啖之，味極脆美，彼人所謂獨鹿者也。〈海人讀鹿為栗。〉別有一種，似蟹而小，其色微黃，??〈俗作螫〉跪俱短，不可食，蔡謨啖之，幾死，本草陶注所謂蟚蜞者也。又海壖間，泥孔漏穿，平望彌日，穴邊有一小蟹，跂腳昂頭，側身遙睇，見人歘入，所謂望潮，此種是也，亦不可食。余聞海邊人有啖蟹遇毒者，或言蟹食鯸鮐子殺人，非也。歲歲春時，海豚大上，卽如是殺人多矣，殊不爾也。舊說蟹食水茛〈《集韻》音建〉草，毒人，如遇其毒，須蘆根、橄欖子解之，本草云。

    鰒魚

    《漢書．王莽傳》云：莽憂懣不能食，亶飲酒，啗鰒魚。顏師古注曰：鰒魚，海魚也，音雹。《後漢書．伏隆傳》云：張步遣使隨隆，詣闕上書，獻鰒魚。章懷注引郭璞注三蒼云：鰒似蛤，偏著石。又引《廣志》曰：鰒，無鱗有殼，一面附石，細孔雜雜，或七或九。《本草》云：石決明，一名鰒魚，音步角反。余案：陶隱居本草注云：石決明是鰒魚，甲附石生，大者如手，明耀五色，內亦含珠。今驗鰒甲，隻而無對，內含光明，善治目盲，故名九孔螺，一名千里光。其肉如馬蹏，用炭灰腌之，經久不敗，可以餉遠。登萊尤多，海人謂之鮑魚，誤也。鮑乃乾魚，《本草》謂之蕭折。蓋鮑、鰒聲轉字隨音譌，俗人不知，遂書作鮑魚耳。又鰒是蠃蛤之屬，非魚族也。自《說文》訓鰒為海魚，諸書皆仍之，今從古。

    ?

    《文選．江賦》云：水母目蝦。李善注引《南越志》曰：海岸間頗有水母，東海謂之?，正白，濛濛如沫，生物有智識，無耳目，故不知避人。常有蝦依隨之，蝦見人則驚，此物亦隨之而沒。?，音 蜡。余案：?，今海人名為蜇，蜇是俗作字，又因聲近譌轉也。〈蜇，讀如哲。按《香祖筆記．十》以鴟夷為河豚，樗庸為海蜇。〉《廣韻．四十》禡?，音除駕切，云水母也，一名蟦，形如羊胃，無目，以蝦為目。今驗?之形狀，惟《南越志》說之極詳，其物大者有如一間屋，體如水沫結成，海人採得之，漬以礬，下盡其水，形如豬肪，或蹙縮如羊胃。人有貨致都中者，用密器收之，經年味不變。柔之以醯，啖之極脆，可以案酒。

    八帶魚

    《文選．江賦》云：踞蠩森衰以垂翹。李善注引《南越志》曰：踞蠩，一頭，尾有數條，長二三尺左右，有腳狀如蠶，可食。今驗此物，海人名蛸，音梢，春來者名桃花蛸。頭如肉彈丸，都無口目處，共口目乃在腹下。多足，如革帶散垂，故名之八帶魚。腳下皆列圜釘，有類蠶腳，其力大者釘著船，不能解脫也。

    昆布

    《爾雅．釋草》云：綸，似綸；組，似組，東海有之。《太平御覽》引《吳普本草》云：綸布，一名昆布。陶隱居注云：今惟出高麗，繩把索之如卷麻，作黃黑色，柔韌可食。又云：今青苔、紫菜皆似綸，昆布亦似組，恐卽是也。余案：登州、高麗壤境??連，中間惟限以海。今昆布出登州者，糾結如繩索之狀，一如陶說也。昆、綸聲相近，是昆布卽綸矣。而海帶則組也，海帶者青色而長，登州人取乾之，柔韌可以束物，人亦啖之。昆布舊以充貢，海帶今以供饌，二物皆消結核，能下水。青苔者，陟釐也，形如亂髮，可為紙。又一種狀如龍鬚，相糾結如亂繩，亦可啖。《爾雅》之組，疑或指此也。紫菜者，劉逵〈吳都賦〉注云：生海水中，正青，附石生，取乾之則紫色，臨海常獻之。而李善〈江賦〉注乃云：紫菜，色紫，狀如鹿角菜而細，其說非也。紫菜乾之乃紫，輕薄若紙，沃以沸湯，細如斷繩，陶云似綸蓋，以此耳。鹿角菜，附石而生，形似鹿角，與紫菜全別，又不似綸組也。又一種鳳頭菜，出海陽南門外，地名老龍頭，亦附石生，拳屈而纖形似蕨苗，瀹以肉湯，鮮美可啖，彼人珍之，謂之鳳頭勝於龍鬚也。又有海青菜，碧青色，薄如紙，煮爛凝之如涼粉，縹色可觀，切而啖之，實以醯。

    郎君子

    李珣《海藥本草》云：郎君子，生南海，有雌雄，狀似杏仁，青碧色。欲驗真假，口內含熱，放醋中，雌雄相逐，逡巡便合，卽下卵如粟狀者，真也，亦難得之物。李時珍《本草》引顧玠《海槎錄》云：相思子，狀如螺，中實如石，大如豆，藏篋笥積歲不壞，若置醋中卽盤旋不已，此卽郎君子也。主治婦人難產，手把之便生，極驗。余案：此物今名相思，石登州海瀕多有之，小兒拾取供玩弄，非難得也。李珣所說得其情狀，其云下卵如粟，今亦未見也。云主婦人難產，其理未詳。

    蜌

    〈依《說文》當為陛。又海蜌，卽淡菜，一名東海夫人，非此。〉

    《爾雅．釋魚》云：蜌，螷。郭注云：今江東呼蚌長而狹者為螷。《說文》云：螷，陛也。脩為螷，圜為蠇。〈旣夕禮〉云：東方之饋有螷醢。鄭注云：螷，蜯也。《本草經》有馬刀。《名醫別錄》云：一名馬蛤。陶隱居注引李當之云：生江漢中，長六七寸，漢間人名為單母。〈母，蘇頌《圖經》作姥。〉亦食其肉，肉似蚌，今人多不識之，大都似今蝏?而非。余案：蝏?，疉韻之字，卽今蟶也。蟶是俗作字，海人呼蜌管蟶，形圜，長如竹管，兩頭開。閩粤人以水田種之，謂之蟶田也。馬刀，卽蜆也，〈海人呼蜆子，音顯。〉形如剉草刀。〈釋魚〉之螷，疑兼此二種。

    土肉

    李善《文選．江賦》注引《臨海水土異物志》曰：土肉，正黑，如小兒臂大，長五寸，中有腹，無口目，有三十足，炙食。余案：今登萊海中有物，長尺許，淺黃色，純肉無骨，混沌無口目，有腸胃。海人沒水底取之，置烈日中濡柔，如欲消盡，瀹以鹽則定，然味仍不鹹，用炭灰腌之卽堅韌而黑，收乾之猶可長五六寸。貨致遠方，啖者珍之，謂之海薓，蓋以其補益人，與人薓同也，《臨海志》所說當卽指此而云。有三十足，今驗海薓乃無足，而背上肉刺如釘，自然成行列有二三十枚者，《臨海志》欲指此為足則非矣。

    石首魚

    石首者，腦中有白石子二枚，瑩潔如玉。《廣雅》云：石首，鯼也。韋昭〈晉語〉注云：石首成??。〈??，音鴨。〉《初學記．三十》引《吳地志》曰：石首魚至秋化為冠鳧，冠鳧頭中猶有石也。然則魚烏可氣，雉為蜃，雀為蛤，亦其類也。魚大者二尺許，小者尺許，京師人名大者曰同羅魚，小者曰黃花魚，皆巨口弱骨細鱗，鱗作黃金色，海上人名為黃姑魚，又名白姑、紅姑、黑姑皆因色為名耳。

    烏賊魚

    烏賊，或作鰞鰂，鰂見《說文》，鰞俗字也，以其體黑故有此名。或云烏鳥所化，又云浮水上，卷取烏食之，恐未然也。《廣韻》二十五德引崔豹《古今注》云：一名河伯度事小史。今萊陽海中多有之，其狀如算袋。《大觀本草》引海人云：昔秦王東遊，棄算袋於海，化為此魚。兩帶極長，墨猶在腹，是其形狀也。今驗其魚，輭甲有肉，口在腹下，多足聚於口旁。其體唯有一骨，正白如雪，觸之則散，細碎如鹽，其味亦鹹，可入藥用，所謂海螵蛸也。其肉炙食之，美。一名墨魚，以吐墨得名，其墨有毒，故大魚不敢啖之。或曰見大魚來，卽噴墨相向，瀰漫如雲霧，大魚皆遠避矣。

    鯧魚

    《玉篇》云：鯧魚，名不言其形。今海人云小者為鏡，大者為鯧。其形似魴而圓，如鏡而厚，豐肉少骨，骨又柔輭，炙啖及蒸食甚美。此魚古無傳者，始見唐《本草拾遺》，今萊陽卽墨海中多有之。

    沙魚

    沙魚，色黃如沙，無鱗有甲，長或數尺，豐上殺下，肉瘠而味薄，殊不美也。其腴乃在於鰭，背上腹下皆有之，名為魚翅，貨者珍之。瀹以溫湯，摘去其骨，條條解散，如燕菜而大，〈燕菜，俗名燕窩。〉色若黃金，光明條脫，酒筵間以為上肴。

    偏口魚

    《文選．吳都賦》云：雙則比目，片則王餘。劉逵注云：王餘魚，其身半也。俗云：越主鱠魚未盡，因以殘半棄水中，為魚，遂無其一面，故曰王餘。今案：王餘，卽偏口也。鱗細而白，體薄如魴，唯一面有鱗為異。其口偏在有鱗一邊，極似比目魚，但比目一目須兩片相合，此魚兩目連生，唯口偏一處耳。又有一種，黑鱗而大，名日呀偏，長三四尺，蒸，啖之美。比目魚，紫黑色，狀如牛脾，又如鞵底，俗名鞵底魚。《爾雅．釋地》注以比目、王餘為一魚，誤矣。今王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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