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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妾无良最新章节!

    轻推开车窗往外看,这会儿街面上有些冷清,夜市的小摊贩打着瞌睡,拾掇着没有卖完的旧衣裳和便宜首饰,花农拉着满车的鲜花,急匆匆地往各豪贵人户送去。

    不远处有家食肆,笼屉冒着纯白的雾,里头蒸着热腾腾的包子,店主正在煮馄饨,他往碗里舀了十来只,添了香油,端给街面乞讨的肥乞丐。

    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刚来长安的那个清晨。

    我和李昭初见后便在酒楼发生了关系,次日清晨,我在早市摊上吃了碗馄饨,十几年过去,我还记得齿颊间那份独有的肉香,那是我谋算得偿的时刻,是我新生命开始的起点。

    有时候我在想,张韵微和当年的如意真的太像了。

    只可惜她的李璋不似我的李昭有魄力。

    我的王爷最终拉了把妍华,而她的王爷,任由她赤着足,从象姑馆路狂奔回澄心观,最后连马车都不敢下。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车帘被云雀从外头挑开,我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朝前望去,此时我身处条宽拓长路上,道两旁栽种了数棵槐树,如今正值五月初,满树槐花尽数开放,清芬徐徐袭来,风吹,槐花如白雪般纷纷扬扬落下。

    路面瞧着很干净,早都被人清扫过了。

    前方左边的巍峨衙门是北镇抚司,素日里差务繁忙,人声鼎沸,卫军、车马进进出出,这会儿空无人,鸦雀无声,全都在回避;

    前方右边则是抚鸾司,比起北镇抚司要小多了,只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外站着二十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卫军,腰间挎着绣春刀,见我来了,忙向我行礼。

    抚鸾司长官黄梅疾步匆匆向我走来,她身穿飞鱼服,长发用紫金冠束起,身量修长健美,许是多年来的风吹日晒,这姑娘脸上染上了风霜,眼角生了些许皱纹,不过模样仍俏丽,目光坚毅犀利,手里拿着把半人来长的绣春刀,她单膝下跪,双手抱拳给我见礼:

    “臣黄梅,见过元妃娘娘,娘娘万安。”

    我正要虚扶起黄梅,忽然被她手里的绣春刀吸引住。

    刀柄系着只旧平安结,上头有颗龙眼般大小的明珠,这正是当年我和李昭赐给大福子的,怎会在黄梅的刀上?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胡马忙上前来,笑着提醒我:“娘娘,黄大人在给您行礼呢。”

    “啊。”我虚扶了把黄梅,柔声问:“今儿本宫来此处,没打扰黄大人办差罢。”

    黄梅起身后,恭顺地跟在我后头,笑道:“娘娘来抚鸾司,便是臣最大的差事,怕惊扰了您,臣已经让下属将牢里犯妇并转移到北镇抚司,单放张氏人在此处,所留的女卫军,皆是臣的心腹,口风严谨,绝不会往外传半个字。”

    “你办事,本宫向来放心。”

    我微笑着点点头。

    正往前走着,忽然瞧见树坑里有什么反光,定情看,是截白花花的东西,掩埋在泥土里,若不细看,压根察觉不出。

    好奇之下,我走过去看了眼,骇然发现竟是只妇人的手指,指上戴着只银戒指,已经开始腐烂,蚂蚁在淡黄的油脂上爬来爬去,指骨已清晰可见。

    黄梅眼疾手快,立马将那根断指挖出来,揣进怀里,她扭头瞪向身边的年轻女卫军,个大耳刮子就扇过去,当即就将那女卫军的鼻血打出来了。

    黄梅厉声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连地都清扫不干净,竟让娘娘看见这污秽玩意儿!去,自领五十鞭子!”

    “无碍无碍。”

    我忙摆摆手,强笑道:“抚鸾司乃刑牢之地,想来这种东西常能见到。只是陛下乃宽仁之主,黄大人也需谨记慎刑之理。”

    “臣谨遵娘娘训导。”黄梅忙躬身行礼。

    就在此时,我感到胃里阵翻滚,恶心直往上冲,到底没忍住,手扶住槐树,弯腰呕吐了起来,惊得秦嬷嬷和云雀等人赶紧过来侍奉,更有宫人急忙呼喊随行的杜仲院判。

    “无事。”

    我摆摆手,让他们别大惊小怪,谁知鼻子忽然感觉发痒,摸,竟流了血,我忙捏住鼻梁,头仰起,从嬷嬷手里接过帕子,按住鼻子擦拭,弄了好会儿,总算才把血给止住了。

    “娘娘,您怎样了?”胡马手里捧着壶漱口香露,躬身立在我身侧,担忧道:“要不……算去了罢,抚鸾司刑狱乃极阴损之地,老奴实在担心您的身子。”

    “没事儿的。”

    我冲胡马摇头笑笑,接过香露漱了下口,稍稍整理了下妆容,抬步往抚鸾司走去,手附上小腹,无奈道:“不过是旧日里的积攒下的宿疾罢了,不妨事的。”

    “呦,那娘娘可得好生将养哪。”

    胡马用拂尘凭空扫了下地面,仿佛要清除去什么阴邪秽物,沉声道:“老奴斗胆问娘娘,陛下可知您凤体不适么?”

    “他还不晓得。”

    我抿唇笑:“他这几日被萝茵的事儿弄得不高兴,没事儿,我先找杜太医瞧瞧,过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同他讲,公公先别告诉他,省得他担忧。”

    其实我并没有得什么病。

    今早小腹刺痛,我便宣太医院院判杜仲过来诊脉,身上有了,还不到两个月。之前怀了两个,李昭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夜宴群臣,兴冲冲地准备了堆小孩儿衣物首饰,谁知都掉了。

    这回我悄悄的,并且嘱咐太医和身边伺候的秦嬷嬷、云雀等心腹,都别往外提个字,好歹等胎稳了再说,旁人问起,就说是我旧病复发,略感不适。

    我见胡马面上凝着担忧,便岔开这个话头,笑道:“对了,昨儿洛阳那边来信,说小木头已经收拾行囊,不日便动身,估摸这个月底就能回来了,这混小子性子野,到处乱跑,怕都快晒成了黑猴儿了。”

    胡马眼里的思念和慈爱遮掩不住,低声笑道:“只要平安就好。”

    此时,胡马眼角红了,指头揩去泪,笑道:“三月三是他的十三岁生辰,往年都是老奴给他做长寿面,今年他在外头过,也不知跟前侍奉的人有没有给他做,他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按时吃骨头汤。”

    “没有大伴在他跟前催促,不用问,肯定是忘了。”

    我摇头笑笑,忽记起事,扭头轻声问胡马:“对了,近日我听说,你和蔡居仿佛发生了争执,他不是你干儿子么?瞧着最恭顺不过了,怎会顶撞你?”

    胡马冷笑,凑近,压低了声音:“他只比老奴小几岁,奴婢可万万当不起此人的干爷。倒不是老奴在娘娘跟前搬弄是非,如今这蔡居是秉笔太监,深得陛下宠爱,与朝臣走得颇近,这倒罢了,若他真敢弄权,老奴定会查证上报给陛下,只是老奴实在看不惯他削尖了脑袋奉承主子。去年咱小木头不过闲话句,说学礼表哥家传的那块玉璧通透好看,蔡居听到耳朵里了,托人从孙学礼那里将玉璧借来,说画个样子,给瑞王去寻块去。”

    胡马脸色越发不好,啐了口:“孙家家传的祖玉,岂是那么轻易寻到模样的?这蔡居命能工巧匠赶制出块几能乱真的假玉璧,送还给孙学礼,将真的给睦儿奉上。

    后头孙学礼私下找到老奴,将假玉拿给老奴看,忧心忡忡地提起此事,真是个明事理的好爷们,说睦儿断不会夺人之美,更不会做出私下替换的丑事,这里边定是有人在偷龙转凤。不过块玉璧,便是送给睦儿也没什么的,要紧的是提防睦儿身边的奸邪。”

    说到这儿,胡马气得甩了下袖子,接着道:“礼哥儿同老奴说,如今蔡居的权势和老奴分庭抗礼,若是将此事告给陛下,蔡居大可把事推给底下承办的人,咱根本落不到什么好儿,还望老奴能盯紧蔡居,约束好门户。”

    我吃了惊:“竟有这样的事?”

    胡马点点头:“至此之后,老奴就开始提防,绝不让蔡居和他的人近睦儿分毫。”

    我眉头不禁皱起。

    蔡居这些年对我和李昭可谓尽心侍奉,是个顶贴心的奴婢,只是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

    人和人到底不样,还记得之前睦儿派人给我和他父亲、兄弟送回来礼物,其中也有大伴胡马的份,是只巴掌大小的玉马。

    其实玉马并不值什么银子,可胡马却没敢接,他在勤政殿外跪了晚来自罚,给李昭请罪,过后让人将玉马给睦儿送到了洛阳,另附信封,说他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不敢仗着伺候了王爷几日,就贪图什么功劳,求王爷收回玉马。

    我长叹了口气,冲胡马点头致礼,挥挥手,让跟着的宫人和黄梅走远些,由衷道:“大伴真是掏心掏肺地为睦儿好,虽说尊卑有别,可本宫母子绝不会忘了公公的恩情。”

    “娘娘折煞老奴了。”

    胡马眼睛红了,拳头攥住,定定道:“老奴心里时时刻刻牵念着小木头,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看着他登上……”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躬身笑道:“蔡居味的钻营奉承,便失了做奴婢的分寸,娘娘放心,老奴绝不会让奸邪靠近小王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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