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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别自存在者,即非可属于一个特殊科学的史学范围内者;然于严正意义的历史科学(即历史理论),亦非能为哲学组织的一部分,非可存于哲学系统中,而当与记述历史等共包括于广义的史学内。从来习例,哲学一语,每致被人泛用;故于历史哲学,亦常有人以广义解之,漠然视为泛称关于历史事实的理论的考察者。如傅林特(Flint)所称的历史哲学,其概念即极其广泛。兹将其为历史哲学所下的定义,抄译于下:

    The philosophy of history is not a something sepa——rated from the facts of history,but a something contained in them.The more a man gets into the meaning of them,the more he gets into it,and it into him;for it is simply the meaning,the rational interpretation,the knowledge of the true nature and essential relations of the facts.

    历史哲学不是一些从历史事实分离出来的东西,乃是一些包蕴在历史事实里边的东西。一个人愈深入于历史事实的意义中,愈能深入于历史哲学中,即历史哲学愈能深喻于其理智;因为历史哲学纯是些历史事实的真实性质与根本关系之意义之合理的解释之智识而已。

    有些史学家则谓历史哲学一语不宜泛用。夫既于自然科学外认心性及人事诸科学存在,而此心性及人事诸科学,纵令与哲学有极密切的关系;而以既已看作为离于严正的哲学而存在者以上,则为指示一个当属于人事科学的研究,而用哲学一语,终不妥当。关于历史事实的理论的研究,若为科学的,则不称之为历史哲学,而当以他名锡之,此说颇有道理。为划清学问的界范起见,似宜限定历史哲学的意义,使与历史科学分开,不相混合,以避误解。

    哲学的考察与科学的考察,本来不同。哲学的考察,是就一切事物达到某统一的见地,由其见地观察诸般事物的本性及原则者;而科学的考察,则限于必要时,假定某原则定理,专本于特殊研究以说明某种特定事物的性质及理法者。二者之间既有区别,则于就历史事实的哲学的考察,即是历史哲学,与就历史事实的科学的考察,即是历史科学间,亦不可不加以区别。

    严正的历史哲学与历史科学间的关系,恰如严正的自然哲学与物理学间的关系。翁特认自然哲学为其哲学系统的一部。此以哲学系统的一部而存在的自然哲学,与以一特殊科学而存在的物理学,自不能不异其趣。历史哲学与历史科学之关系亦然。从前亦有人用自然哲学一语为物理学的别名者,今则无之;而历史哲学与历史科学的界域不清,名辞互用,虽在今日,犹尚有然。

    吾人于科学之外,还要哲学,还要攻究世界的原理就全体而与吾人以统一的智识关于一切事物为根本的说明之哲学。在哲学的完全组织中,基于世界的原理,由统一的见地,特就历史事实与以根本的说明之一部分,亦为不可缺者。故吾人于历史科学之外,承认为哲学组织的一部之历史哲学存在,承认二者不可偏废。研究历史哲学,是哲学家的责任;研究历史科学,是史学家的责任。然二者之间,固有极密切的关系,其互相辅助互相资益的地方甚多。历史哲学,有时要藉重历史科学研究的结果,利用其所供给的材料;历史科学,研究到根本问题的时候,亦要依据历史哲学所阐明的深奥高远的原理,以求其启发与指导。惟以于研究的性质,于考察的方法,有所差异的原故,不能不加以区别。

    傅林特则谓科学与哲学二语互相代用亦无不可,于二者间严立界域,不惟不能,抑且不可;因为区别二者过严,则有泯视科学与哲学的亲密关系的顾虑。夫谓科学与哲学,不能截然分离,固亦未尝无相当的理由;然为研究的便利起见,而限定其性质与范围,似亦科学分类上之所许。

    有一派哲学家,于哲学问题中特别看重智识的批评之问题。这一派人自然要认历史的智识的批评为历史哲学的主要问题。此事曩不为学者所注意,近始注意及之。这批评的论究,即智识学的论究,今后将日益精微,诚为最堪属望之一事;然若以历史哲学的任务,为专在论究历史的智识的批评,即形式的批评,此外更无其他应当研究的问题,则未免强历史哲学的广大范围以纳于狭小的局部,而没却其本来的领域,殆非通论。不错,这种形式的批评的论究,于实行历史哲学实质的建设的论究,亦诚为必要;其应该存在,亦为吾人所承认;但他只是历史哲学之准备的研究,入门的初步,不能说他就是历史哲学的全体。

    历史哲学所当究论的问题,到底是些什么问题呢?大体言之,历史哲学所当究论的问题,应是些比在历史学上所究论的,更普遍,更渊深,更根本的问题。历史学与历史哲学间的差异,如果止于此点,人且疑为这仅是程度上的事;抑知二者之间,尚有更重要的性质上的差别在。原来科学之所穷,即哲学之所始。凡历史事实之非历史科学所能探究、所能解释的问题,都归历史哲学的领域。即凡历史事实之须从哲学的见地基于世界全体的原理以根本的说明其本性及原则者,都为历史哲学所当研究的问题。例如历史事实究竟的本性如何?历史事实的根本原则如何?历史事实或于各个或于全体究竟有如何的意义?这些问题,都是历史哲学领域内的问题。

    史学是研究人生及其产物的文化的学问,哲学亦是研究人生根本问题的学问,二者原有密切的关系。吾人对于人生现象,有时只靠科学的说明,不能满足;则进而求之于哲学,以期得一比较普遍而根本的解决,这亦是自然的要求。例如由统一的见地去看人生果为如何者?于个人、于氏族、于国民、于民族乃至于人类的人生,各为构成全体的部分,果有特定的意义吗?果有特定的天职吗?人类的经历果有一个前定的轨道吗?宇宙间果有一个能预想的大意匠吗?人生果不能说是和作梦一样吗?所谓历史事实,吾人所认识的,果是真实的?还是幻妄的?人事的现象,果真有如吾人所认识的形式与内容吗?人事果然是受一定的主宰者的统制,遵着他的根本大法以为运行的呢?还是乱哄哄的瞎碰一气,漂流在那无计画无方向的运命的海里,“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呢?一个人,一氏族,一国家,一民族,乃至全人类的荣枯,兴亡,盛衰,隆替,果然是命也如此,无可如何呢?还是祸福吉凶,惟人自召呢?茫茫人事,果于不识不知中,由某点进行向某点归宿吗?人生果有目的吗?历史果有目的吗?人事的纷纭变化,果然是依单纯原理的发展而表现出来的吗?所谓历史于世界的进步者,毕竟可认为有何价值有何意义而可理解吗?吾人纷纷扰扰的生话中,少一驰思于物外,凝想于心中,这些问题,必要自然的发生而不能遏止。骤见之虽似空漠无用,其实皆为关于人生最切要的问题,吾人亦安能忍而不思求一解释?关于此等问题的解答。宜先根据认识论上一般的考察,精察其何者为人智所终不能知,何者可试为推论思议到如何的程度。于其终非人智所及知者,则说明其所以不能为人智所及知的理,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于其可试为推论思议到某程度者,则进而为推论思议至于其所能几的程度。这正是哲学家的任务。此等关于历史事实的根本原理原则的研究,应归入历史哲学的范围。被历史哲学的名辞于此等问题的研究,最为稳当。此等属于哲学家范围内的研究,史学家固不必强为包揽,而哲学家则宜引为己任。至若史学家于就历史事实为科学的研究之余暇,亦欲试为历史哲学的研究;或以哲学名世之人,亦欲就历史事实试其科学的考证,皆为无妨,或且必要。不过为明学术分界以图是等研究的健全发展起见,不能不立历史学与历史哲学的区别而已。

    丙、史学与社会学

    史学与社会学有密切的关系,其理至明,无待赘论。现今所要论的,是历史学与社会学是否同物?倘非同物,其异点安在?既有了社会学,历史理论的一学科,还有没有成立的必要?设使历史学(即是历史理论)这一学科一旦完全成立,那与他性质最近的社会学,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某学者说历史不是汇集过去所起的各种类的事件的东西,乃是人类社会的科学。近顷世人虽造出社会学一语,然此与Histoire实为同物。历史是研究社会事实的学问,所以就是社会学。虽然,吾人终认二者之间,有些不同,终以为不可认作全为同物。不错,社会学所研究的对象是社会,历史学所研究的对象亦是社会;社会学的起源,实亦起于历史上理论的考察,是由欲于历史寻出理法的动机自然发生出来的东西。桑西门是寻求理法于历史的一人,所以他又是一个社会学先驱者;孔德是寻求理法于历史的一人,所以他亦是一个社会学先驱者;韦柯亦然,但吾人不能以此而遂不认其间有相异的性质。历史学的目的,在考察人类社会生活的经历及其变革;而社会学乃在人类社会生活的结合及其组织。历史学是就人及人群的生活经历为理论的研究,以寻其理法者;社会学是就人群的共同生存的一切社会现象,为理论的研究,以寻其理法者。简明的说,历史学是把人类社会的生活纵起来研究的学问,社会学是把人类社会的生活横起来研究的学问。吾人若欲把人事现象充分的施行科学的研究,二者悉所必要。自其学问的性质上说,二者有相资相倚的关系,自不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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