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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孙子章句训义最新章节!

小协约诸国,援捷克而制德。假令英人仗义执言,起而为之主盟,以声罪致讨于德;而法对捷,有条约之义务;小协约诸国对捷,有条约之义务;苏联对捷,有条约之义务;以此而战也,法助之,南斯拉夫助之,罗马尼亚助之,波兰助之,苏联亦助之;此外爱好和平之国家,当无不向风慕义,而从英人之后矣!义问昭宣,天下归心,高名厚实,孰有大于此者乎!顾英相张伯伦尸居余气,谓实力不足也。且曰:“捷克,乃远方不知谁何之小国耳!”于是协商于法,以有一九三九年慕尼黑之会议,而委捷克于德!然德之大欲未餍,而苏联之心大伤!英以此失列国之心,而背盟弃信以拆散集体安全,英之交尽伐,而德之势益张!苏联以捷克为西门,而英嗾法以卖同盟,此苏联之所以深怨极恫也!苏既伤心怨英,德遂乘机媾苏,而柏林报纸无不载威廉一世之遗言曰:“勿与俄失和!”所以为秋波之送也。未几而苏联大使至柏林。继之里宾特洛甫赴苏报聘,将行,希特勒送之曰:“此一行也,岂特公政治生命之荣替攸关,抑亦德意志国命之所系焉!”郑重诏告。而英、法亦悔祸于厥衷;苟德不得解于苏以纾东顾之忧,必不敢逞兵以肆志英、法;此英、法之所熟知也,亦遣使焉。苏亦有虞于德,而不能忘情英、法;乃英、法、苏谈判四十五日,而不得要领。莫洛托夫曰:“英、法之来,其果出于诚耶!事未可知!”迄七十日而依然如故;而求症结所在:一为波罗的海诸小国保障问题。一为远东问题。波罗的海诸小国之有系于苏联国防,犹荷兰、比利时之于英伦三岛。拿破仑尝言:“比利时者,针对英国之一利剑也。”则波罗的海诸小国与奥兰岛之形势,亦无异于针对苏联之两柄霜刃矣!米美尔港,已为德有;而但泽港,旦暮归德;德之海军,如占奥兰岛,则波罗的海为德国之内湖;而苏联为所封锁,虽有雄伟之克隆斯达军港,将何所用之!德人之国际信义,久已扫地;虽与波罗的海小国,订互不侵犯之约,宁足以保障苏联西北之安全!苏联对于罗马尼亚、土耳其及波兰等东南欧国家之安全,既予英法以支援之诺言;则英法对于波罗的海之安全,独不予苏联以保障乎!然波罗的海小国及芬兰,亦自矜重其国家之独立;一九三四年,缔结波罗的海协约,虽无大效;而两大国之间,事齐事楚,煞费平章,小国亦图所以自全;德之兼并,固所寒心;而遽牺牲独立,以受苏联之保护,亦岂所甘!英如贸应苏联之求,制德之功未见,而先失诸国之心;此英人之所踌躇也!德之与日,协定防共,以为苏联也;今苏联合英法以有事于德,而不能无虞于日人之拊其背!德人之所大患,在英法与苏联携手,而西战英、法,东战苏联,以陷于两面夹攻;得日与协定,则苏联虞日人之拊其背,而不能有事于德。日人之所大患,在中国与苏联携手,而东侵中国,西防苏联,以陷于两面夹攻;与德为协定,则苏联虞德人之伺其后,而可以肆志于我。形格势禁,而苏联之所大患,则在德与日协定,而西抗德,东虞日,以陷于两面夹攻;声请与英订约:“如日人一旦开战,则英必出兵援苏。”英诺其请,惟不欲以明文订约。顾苏联则以口头之保证为不可恃!于是李维诺夫曰:“英、苏谈判之不得当而迟延,我不能无疑于英人之用心,果为保障和平来也,抑别有所图?”顾张伯伦之所以策苏者曰:“希特勒以反共涣然大号,而德、苏之仇隙已深;苟苏联不联英、法,抑亦无路可走;何患不得当也!”盖所以授使指者如此!使者奉以周旋,多方迟难。然苏联未得当于英,亦不遽绝德;而英人欲得苏以御德;顾不欲以重伤日人之心!谈判至百有四日而苏人大怒!十二年以前,史丹林尝言:“英国资产阶级,不爱出身犯难以与人战,往往假手于人!”及是而回忆一九一四年七月,英人尝告于德曰:“如不攻法,而移兵东向;英人愿守中立!”惧英之相卖也,于是进德使而订互不侵犯之约!英、法使者失色而归!希特勒亦既无虞于俄,则亦何惮英、法;进兵波兰,而欧洲第二次大战轩波起矣!则是希特勒之“伐交”有成功,而后动于“伐兵”;抑亦英、法之自伐其交,而后来希特勒之“伐兵”也!苟英人而不虞法以扶德,斯德亦无力以自振!使法苏协定而有效,形格势禁,而捷克不亡,斯希特勒亦不敢动于恶;何来此后之“伐兵”以偾军覆国乎!希特勒以间谍战“伐谋”,以外交战“伐交”,以闪电战“伐兵”,而以心理战弥缝其阙,神明其用,喑呜叱咤,求所大欲;是则慕尼黑德意志地理政治学院院长霍斯浩佛有以教之也!希特勒之有霍斯浩佛,犹汉高祖之有张良!史称良多病,未尝独将,常为画策臣,时时从汉王;而霍斯浩佛姓名不见于报纸,纽纶堡每年一次之国社党年会,亦未见其出席,从未公开演说,然而无一日不与希特勒以电话接谈,无一星期不赴希特勒勃许塔斯伽登山居别墅以盘桓作座上宾;希特勒所著之《我之奋斗》一书,无一言一行不根据霍斯浩佛之著书!史又称张良貌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而霍斯浩佛亦身长不逾中人,举止安详,皤然一老儒,发已斑白!霍斯浩佛为一退职之少将,三十余年前,任德国驻日使馆随从武官,尝建议联日以抗盎格罗撒逊民族,而力斥不可一世之威廉皇帝黄祸论;德国陆军参谋本部传为笑柄,使馆同寮目为疯人;而孰知希特勒身体力行,以传授心法于三十年后之今日也!希特勒之未得志也,尝以霍斯浩佛之介,而得见德之军阀财阀,资多金以支国社党。霍斯浩佛尝倡地理政治学,而阐论地理政治之演进,以谓:“合小以成大,兼弱而为强,盖世界政治之加速度前进;而《凡尔赛和约》用民族自决以成立诸小国,只开倒车而已!诸小国之独立,只有求助于大国,屈服于大国;而在大国领导之下,以协约联盟,合而为一;何尝为世界政治之真实独立国!盖小国之所愿欲者有二;小国固欲保其独立;而尤愿得所依附;必觅取较强之国家,而依托所缺之力量,然后可以自保;其为独立也仅矣!民族自决之运动,其初不过造谣撒谎以瓦解德意志帝国;今则俨成真理,而英、法所属领土之民族,迅速宣传,洋洋盈耳,而摧毁其殖民地之统治权矣!英国之统治本能,已退化而成又老又钝之器官。一九二六年,英国规定帝国之与属地,以平等为基础;此不过统治者之降服,而以放弃世界权威之地位尔!世界莫不以极权巩固其领土及人口之时,而不列颠帝国之体制,日松日弛,而渐成联合之王国!年迈之帝国,老至耄及,而无力以自运其肢体矣!精疲力尽,而无法以自振其意志矣!英国之自动裁军,是则意志衰弱之表现!在新兴之强国方振军经武之时,而自动放弃其强国之具;则是愿甘伏输,而强国之意志已熄;尚望其发愤为雄以与我作殊死战乎!何难取而代也!法亦垂死之民族也!其人妖娆而颇得人欢;然好乐不事事,政弛民散,精神委靡,已无从前法国人之野心与庄严,闭户自守,亦何能为!吾人不可不坚强有统治外国领土及外国人民之意志!世界使命之神秘信仰,时断时续,而锻炼吾德人内在之力量,以臻空前之强劲,应运而起以建盖世之功!民主国家,如一盘散沙,无一定之信念,无真实之信念,可以使人民为国舍身!而无信念之人民,必为失败主义者,彼以抵抗为无用也!如欲在民主国家,而欲发展德国政治之运动,人才不难物色,而各阶层,各级教育程度之人,应有尽有;多多少少,惟吾所欲!东欧与西欧之别,只是西欧不能不多用钱而已!然所用之钱,真可谓一文不落虚空地;异日可以少派几军团之兵也,民主国家之破残,亦何待于用兵;苟引诱其官吏腐化,促成其政治分裂,而鼓动不逞,煽惑内战,众志既涣,其何能国!民主国家,于此无措!而欲抟壹其民以不分化,只有国家专制之一法;政制苟能独裁,人民何法分化!兵力可以威胁,而战端不可轻开;慎毋以所有争取前途之大计,孤注一掷!在各国和平斗争之中自政治运动以迄武力解决,吾德有崭新之方式;而扰乱民心之道德战,亦有崭新之武器与前人梦想不得之宣传方法;然后相机而动,出人不意以为袭击!”其论具见所著《地理政治学》、《德国之未来道路》、《太平洋之地理政治》、《世界列强以外解放之挣扎》等书;盖始于攻心,而终以“伐兵”,无不与希特勒之国际行动符合!然希特勒大放厥辞以诋共产主义,而骂苏联领袖为浸透血液之亚洲蛮人;霍斯浩佛著书,曾无片语只字以指斥苏联,而于希特勒之狂言丑诋,则亦任之!霍斯浩佛明知希特勒之衷心反苏,而意则别有作用,阳以斥苏联之悖,而阴以安英、美之心,若曰:“德之扩军,为苏联耳”;而英、美可以不戒备!方希特勒咆哱谩骂之时,而霍斯浩佛则在地理政治学院,与其徒从容讲论,以计议德苏条约之签订;以谓:“苏联共产主义足以倾覆世界之自由资本主义经济;而尤以英、美为甚;苟有可以覆灭盎格鲁撒逊之世界强国者,何惮不用也!”然而联苏,霍斯浩佛之意也;用兵波兰,非霍斯浩佛之意也!霍斯浩佛尝向希特勒建议,谓:“波兰之施压力也以渐,刚柔迭用,必有低头之一日!可忍耐而不可暴躁!战争必须避免!”而希特勒则以一九三九年三月,向波兰提出条件时,波外长柏克不予考量,断然拒绝;以为蔑我甚矣!忿不思难,而滔天之战祸以起!然张伯伦误估苏联之必不合德,而不虞苏联之铤而走险!希特勒误估英法之必不用兵,而不图英法之穷而挺刃!阴差阳错,天开杀劫!希特勒之意,以谓:“德既得苏,英、法失措,志沮气丧,必不敢战;而坐视德之进兵,充极其量,不过抗议而已;并奥吞捷,已成事实,无不承认;波兰如为德并,而得承认于英、法,亦何难焉!假令英、法今日,能于波兰问题而开战,曷不于捷克问题而开战!”此所以不惮倾国之师以东向,而无虞于西境之法,只留少兵以相持也!英、法宣战,已非所料;而苏联与德互约不犯;然不犯德而犯波兰以进兵,胁波罗的海诸国以订约互助;此亦希特勒之所不意!蝮蛇螫手,壮士断腕,不得不放弃波罗的海诸国,以安苏联之心;而波兰之攻,德人徒受首祸之名,苏联乃享分利之实,得不偿失,已以隐恫;而窥苏联之用心,又不止此!苏联当日必以为德军攻波,英、法将捣其后;英、法出兵以东,德必回师迎战;然后苏军乘虚以入波,不独囊括波兰以为己有;而伺德人之不虞,以拊其背;德必不支,所获益大!幸也英、法仓卒宣战,而未成军,日望德军之东,以争波兰而与苏联冲突,冀收渔人之利,而按兵不动以观其后;于是希特勒得收波兰之功;而睹苏联之雄师乘边,虎视眈眈;乃有虞心而大不安!计西不得英、法之谅解,而东何以解苏联之威胁,于是思霍斯浩佛之言而呼吁和平!英、法不理;引为大恨,以为蔑我甚也;于是广播演讲,大放厥辞,抒其忿郁;然而不即肆毒于法以逞兵者,盖欲以心理战救其穷,而霍斯浩佛亦自有法教希特勒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德国鲁许尼格博士者,尝任但泽会议主席,而国社党要人之一也,既意有不慊,而脱党焉;尝著《德国之虚无主义革命》一书,而于一九四〇年三月再版,重以弁言,中谓:“波兰之亡,亦且半年;何以英、法不攻希特勒,而希特勒亦不进攻英、法欤?盖在不和平之和平状态,而出以心理战焉;何必堑濠战,而后为战乎!钩心斗角,破坏国内政治之团结,摧毁人民抵抗之意志,阴阳捭阖,所以为心理战也!战争已采取一种消耗战略之特殊形式,旧日之军事理论,不适于用;而封锁战,亦不如心理战之有效也!有人言:‘大战方在准备之时,而大战之至,将出双方意料之外!现代之战争机械,极深研几,几乎倾一国所有之人材物质,以罢精竭力于此;苟无绝对胜利之把握,而贸然一战,危孰大焉!’然一战而胜,又将何如!战争之结局,非可以战争决之!盖审己而量敌,于我乎,于彼乎,曾无一焉以跻于绝对之优势;此希特勒之所知也!希特勒之意,假定以为我不进攻西欧;西欧列强,决不进而相攻;而在西线相持之下,继续进行全民动员,人力物力,予取予求。于是西欧列强,亦予取予求以动员其人力物力,广土众民,源源不竭,德固相形以或绌;然而不能跻绝对之优势,则亦无绝对胜利之把握,而不敢贸然以相攻;只有继续不断以扩张军备,迄至精疲力尽而止耳!然而德则何如?相持之日久,以物力言,或德更不给;而在心理论,则德为有利!夫以德意志帝国之统治,人民久习于铁之纪律,唯命是听,予言莫违;以视民主国人民,平日之安于社会自由,欲争政治自由,而不惯拘管者,孰能堪全民动员之负担,而以久不敝乎!人民不惯拘管而厌兵,谣言,煽动,恐吓,引诱,在此战而不战之日,而以施之习于太平佚乐之英法人民,岂不足以摇动斗志,而思家回乡乎!德国人民,如从西线归家,将何得哉!纪律,命令,拘管,不自由,岂有异于从军乎!不过由排长拘管,而易之以地方党部行政官而已!德国人可静守西线以至发白,而自由国家之人民则不能!自由,欢笑,只有在家;而以前线之生活相较,何能忍此终古,而不叛乱乎!抑自由国家以全民动员,而不得不放弃其以往之社会秩序与经济秩序,由自由而集体化。然集体化者,德国极权之政制也;徒以德国之全民动员,而迫使民主国家,亦步亦趋,以追随集体化之政制;向也反对集体化,仇视德国,而卒不得不集体化其机构,以自动摧毁其自由组织,狐埋狐抇,独立之工商业,无不隶中央统制之下,此尤自由人民之所不惯与不解者也!然则德国之物力,即或支绌;而英、法之心力,必先耗竭,久之又久,人民畔涣,然后大举而乘之以闪电战。”此希特勒之所处心积虑,而欲以不战而屈英、法之兵者也!然而可以溃自由国家之法,而不能以遽破自由国家之英;则亦有效有不效也!呜呼!“国必自伐,而后人伐”;孟子之论,岂欺我哉。

    下政攻城。

    (训义)李筌曰:“若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卒惰,攻守势殊,客主力倍,攻之为下也。”

    基博按:“攻城”者,求战而不得也;敌坚壁以老我师,顿兵挫锐,而力屈矣!故曰“下政”。古之“伐兵”者,以“攻城”为“下政”;今之为闪电战者,以阵地战为大戒!盖闪电战之所长,在速,在动;动则我之兵力得展而极其用;速则乘人之不备,而敌之兵力,不得施展;如遇阵地战,而相持不动,顿兵挫锐,以失闪电之用;斯敌之备御有所施,而予我以反攻矣!希特勒之攻苏联,亶不然乎!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训义)张预曰:“攻城,则力屈。所以必攻者,盖不获已耳!”

    修橹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又三月而后已。

    (训义)曹操曰:“修,治也。橹,大楯也。辒者,床也;床,其下四轮,从中推之,至城下也。具,备也。器械者,机关攻守之总名,蜚楼云梯之属。距者,踊土积高而前,以附其城也。”杜佑曰:“辒,上汾下温。修橹,长橹也。辒,四轮车,皆可推而往来,冒以攻城。器械,谓云梯、浮格冲、飞石、连弩之属,攻城总名;言修此攻具,经一时乃成也。距者,壅土积高而前,以附于城也。积土为山曰,以距敌城,观其虚实。《春秋传》曰:‘楚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也。”陈皞曰:“盖言候器械全具,须三月,距又三月,已计六月;将若不待此而生忿速,必须杀士卒;故下云‘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灾’也。”张预曰:“三月者,约经时成也。器械言成者,取其久而成就也。距言已者,以其经时而毕工也。皆不得已之谓。”

    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

    (训义)曹操曰:“将忿不待攻城器械,而使士卒缘城而上,如蚁之缘墙,杀伤士卒也。”张预曰:“攻逾二时,敌犹不服,将心忿躁,不能持久,使战士蚁缘而登城,则其士卒为敌人所杀三分之一,而坚城终不可拔,兹攻城之害也已!或曰:‘将心忿速,不俟六月之久,而亟攻之,则其害如此。’”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

    (训义)杜佑曰:“言伐谋伐交,不至于战。故《司马法》曰:‘上谋不斗。’”

    拔人之城而非攻也;

    (训义)张预曰:“或攻其所必救,使敌弃城而来援,则设伏取之;若耿弇攻临淄而挠西安,胁巨里而斩费邑,是也。或外绝其强援,以久持之,坐俟其毙;若楚师筑室反耕以服宋,是也。兹皆不攻而拔城之义也。”

    毁人之国而非久也;

    (训义)杜牧曰:“因敌有可乘之势,不失其机,如摧枯朽。”贾林曰:“兵不可久,久则生变。”}h6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训义)梅尧臣曰:“全争者,兵不战,城不攻,毁不久,皆以谋而屈敌,是曰谋攻;故不顿兵,利自完。”张预曰:“不战,则士不伤;不攻,则力不屈;不久,则财不费;以完全立胜于天下,故无顿兵血刃之害,而有国富兵强之利,斯良将计攻之术也。”

    右第一节论攻之不可不出以谋,而谋之不可不蕲以全为谋攻正文。

    基博按:《孙子》之所谓“谋攻”者,非“谋攻”也,谋不攻也。攻城则力屈,斯“下政”矣!岂惟谋不攻,抑且谋不战!盖“全国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故上兵伐谋。”读近代战史,而知孙子老谋胜算之为不可及也!何以言之?(一)近代战役之决胜日以少!盖一战之为胜,而不必即以决胜;自十七世纪三十年战争以后,此义渐为人知;而迄一九一四年,第一次欧洲大战,而益以征信!试思德人之战,几乎无役不胜;此德军人之所自豪,而英大将海格亦以承认者也;然而无救于德之败!日本之攻我也,亦几无役不胜;然胜而未能决胜,连兵不解以有今日,我之力未屈而彼之师已老矣!(二)战术之胜利,转而变为战略之胜利,迄近代而日以难!此以法国革命战争之战线,变而为长方形始;而至第一次欧战之变战线为战面及战体,乃以大定!观于德奥同盟,与英、法协商,殚精竭锐以出奇制胜,不下数十百战;曾无有一焉战术之胜利,可以转而变为战略之胜利者也!况以战略之胜利,而欲成为政略之胜利,得乎!盖政略可以主持战略之胜利,而战略不能支配政略之成功;此“百战百胜”,所以“非善之善”,而“上兵”之为“伐谋”也!《孙子》之所谓“伐谋”者,盖欲善吾政略之运用,“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免于“伐兵”耳!然而德大将鲁登道夫,著《全民战争论》一书,乃谓:“政略不过战略之侍婢,而备战之外无政略。”其然,岂其然,抑亦异于《孙子》已!亦以见纠纠武夫之卤莽灭裂耳!近世之所谓“制空权”、“闪电战”,皆战术之奇,可以为一战之烈,而无当于战略之决胜者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

    (训义)曹操曰:“以十敌一,则围之,是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不用十也;操所以倍兵围下邳,生擒吕布也。”杜牧曰:“围者,谓四面垒合,使敌不得逃逸。凡围四合,必须去敌城稍远,占地既广,守备须严;若非兵多,则有阙漏,故用兵有十倍也。吕布败,是上下相疑,侯成报陈宫,委布降,所以能擒,非曹公力能取之。若上下相疑,政令不一,设使不围,自当溃叛,何况围之,因须破灭。《孙子》所言‘十则围之’,是将勇智等而兵利钝均,不言敌人自有离叛。曹公称倍兵降布,盖非围之力穷也;此不可以训也。”王晳曰:“此以下,亦谓智勇利钝均耳。”

    五则攻之;

    (训义)曹操曰:“以五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杜牧曰:“术,犹道也。言以五敌一,则当取己之三,分为三道,以攻敌之一面;留己之二,候其无备之处,出奇而乘之。西魏末,梁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不受代,魏将独孤信率兵讨之,仲和婴城固守;信夜令诸将以冲梯攻其城东北,信亲帅将士袭其西南,遂克之也。”张预曰:“吾之众五倍于敌,则当惊前掩后,声东击西,无五倍之众,则不能为此计。曹公谓‘三术为正,二术为奇’,不其然乎!若敌无外援,我有内应,则不须五倍,然后攻之。”

    倍则分之;

    (训义)曹操曰:“以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李筌曰:“夫兵者,倍于敌,则分半为奇。我众彼寡,动而难制;苻坚至淝水,不分而败;王僧辩至张公洲,分而胜也。”杜牧曰:“此言非也,此言以二敌一,则当取己之一,或趣敌之要害,或攻敌之必救,使敌一分之中,复须分减相救,因以一分而击之。夫战法非论众寡,每阵皆有奇正;非待人众,然后能设奇。项羽于乌江,二十八骑,尚不聚之;犹设奇正,循环相救;况于其他哉!”张预曰:“吾之众,一倍于敌,则当分为二部,一以当其前,一以冲其后;彼应前,则后击之;应后,则前击之;兹所谓‘一术为正,一术为奇’也。”

    敌则能战之;

    (训义)曹操曰:“己与敌人众等,善者犹当设伏,奇以胜之。”杜牧曰:“此说非也,凡己与敌人兵众多少,智勇利钝,一旦相敌,则可以战。夫伏兵之设,或在敌前,或在敌后,或因深林丛薄,或因暮夜昏晦,或因隘厄山阪,击敌不备,自名伏兵,非奇兵也。”梅尧臣曰:“势力均则战。”王晳曰:“若设奇伏以取胜,是谓智优,不在兵敌也。”张预曰:“彼我相敌,则以正为奇,以奇为正,变化纷纭,使敌莫测,以与之战,兹所谓设奇伏以胜之也。杜氏不晓凡置阵皆有扬奇备伏,而云伏兵当在山林,非也。”

    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训义)杜牧曰:“兵不敌,且避其锋,当俟隙,便奋决求胜。”

    基博按:“能”字须注意;不惟“战”不易,须有本领“能战”;即“逃”与“避”,亦须有本领“能逃”“能避”也。然亦有不逃不避,而视敌人以不测,转败为胜者!拿破仑大帝言:“我之进攻兰兹胡特也,道遇柏舍耳,方率兵退。我命之曰‘进’!柏不可,曰:‘敌军甚盛!’我固命之曰‘进’!于是柏返兵以进。敌见其退而骤进,以为柏之兵必增强,未易以敌;乃遁也。战之为术,就是如此!凡战之制胜,往往在刹那间一念之一闪!方开战之初,聚精会神,无论何事,慎不可忽!及临阵之时,因利乘便,如有机会,亟勿放失!机会,即好运也;好运如好女,汝今日追逐而不见,慎毋以为来日有再见之缘也!战之为术,在乎见之明,而审慎以自守;又必勇于决,而迅速以进攻!”运用之妙,在乎一心!凡事有宜,不得尽言!

    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训义)曹操曰:“小不能当大也。”杜牧曰:“言坚者,将性坚忍,不能逃,不能避,故为大者之所擒也。”

    基博按:汉李陵《答苏武书》,自称:“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迹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可谓“小敌之坚”矣;然而军歼身降,卒以不免,则“大敌之擒”也!一九一四年十月,德大将兴登堡以第九路军军长,率德军十八师以进攻波兰,欲渡外悉塞尔河。俄尼古拉夫大公方驻波兰之首都华沙,以俄兵六十师迎战,分为两军,以一军缘外悉塞尔河,与德人相持;而大兵从华沙侧出,突击以袭其后;欲图围而歼之也。兴登堡曰:“不如战也!我坐而待困,将先发制之!”于是乞奥匈同盟军以固守外悉塞尔河,而集中德军,欲乘俄之大军未集,歼集华沙南方之俄军以挫其锐。不意奥匈败退,外悉塞尔河不守,而俄军大至,向西延展,以包德之左翼。兴登堡曰:“彼众我寡,而我两翼,已为所扼,不退,必为所围!”引兵疾退,毁道路以阻俄兵之进;仅乃得免!不退,则“小敌之坚”矣!此所谓“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也。然兴登堡之进兵波兰也,奉诏以解波匈之危;兴登堡退,而俄军四面至,长驱深入以攻细勒西亚;是则第九路军司令部之所在也。于是兴登堡曰:“惟反攻可以阻俄军之势。然俄军数倍于我;如推锋而进,以寡击众,徒为擒耳,不如蹈俄军之瑕以包其北翼,而横击以出其后;俄人势必反顾,则我无虞矣!”乃广布疑阵以与俄人相持,而引大军北出。俄人亦引兵北以御兴登堡;而细勒西亚之围以解!则知“少”与“不若”,亦非“逃”与“避”之为能,杜牧所谓:“兵不敌,且避其锋,当俟隙,便奋决求胜”;正谓此也。兴登堡善以寡击众,往往不“逃”不“避”而以“攻”。先是一九一四年八月,俄大将三索诺夫,驱八十万人,大炮一千七百尊以进攻东普鲁士;而兴登堡将德兵二十一万人,持炮六百尊以拒之;知寡之不可以敌众也,然而不“逃”不“避”;则以疑兵当中坚,而厚集其势于两侧以抄俄军之左右翼,而直出其后,反击之。俄军不知所为,遂大败,俘虏者六万人;所谓泰伦堡之役也。一九一六年三月,德军之攻凡尔登也,方倾全力以猛攻掠取阵地。法军惟取“能逃”“能避”之原则,决不耗其主力以求原阵线之维持;而故控其力,取攻势于敌人既得阵地以后,以我之力有余裕,乘彼之攻坚力屈,则是非以“逃”与“避”为“能”;而暂“逃”暂“避”,“俟隙便奋”之为“能”。以“逃”与“避”始者,何可以“逃”与“避”终也!抑亦有“逃”与“避”不足以自全,而惟攻为能自全者,如兴登堡之在波兰退兵是也。兵无常势,惟不可为“小敌之坚”耳!坚者,只是蛮打而已;如李陵之于匈奴,是也,卒为“大敌之擒”耳!

    右第二节,承上节谋攻,申言“五则攻之”,而因详论众寡之用。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

    (训义)李筌曰:“辅,犹助也。”何氏曰:“周,谓才智具也;得才智周备之将,国乃安强也。”

    辅隙,则国必弱。

    (训义)李筌曰:“隙,缺也。”杜牧曰:“才不周也。”何氏曰:“言其才不可不周用,事不可不周知也。故将在军,必先知五事六行五权之用,与夫九变四机之说,然后可以内御士众,外料战形。苟昧于兹,虽一日,不可居三军之上矣。”

    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

    (训义)张预曰:“下三事也。”

    基博按:所患三事,只是一事,曰:“君从中御,将无专任。”盖“君”者,谓一国之最高政治当局;可以领导军事,而不可以干扰作战。作战者,将帅之职也。说具《计篇》按语。

    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

    (训义)曹操曰:“縻,御也。”李筌曰:“縻,绊也。如绊骥足,无驰骤也。”杜牧曰:“犹驾御縻绊,使不自由也。”贾林曰:“军之进退,将可临时制变,君命内御,患莫大焉!故太公曰:‘国不可以从外治。军不可以从中御。’”

    基博按:军之从中御者,无不覆!战国之世,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上党民走赵。赵军长平以按据上党民。龁因攻赵。赵使廉颇将赵军,数战不利;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赵王数以为让,而使赵括代将。秦闻括将,乃阴起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射杀赵括,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秦复发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赵邯郸,少利。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将。武安君言曰:“邯郸未易攻也;且诸侯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今秦虽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虚,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不可!”秦王自命;不行,遂称病。秦王使王龁代陵将,八九月围邯郸,不能拔。楚使春申君及魏公子将兵数十万攻秦军;秦军多失亡。武安君曰:“不听臣,今如何矣!”其他如唐明皇时,安禄山反,长驱河洛;而哥舒翰以贼锐难与争锋,严兵守潼关。贼不得逞,而羸兵以诱其出战。哥舒翰不应也。明皇不察,亟令进兵,督战急;不得已涕泣而后出,一蹶不振,潼关失守,而长安陷矣!明崇祯帝时,李自成以剧寇纵横豫鄂,欲窥关中;而孙传庭力主固守潼关,控扼上流,缮器积粟以蓄士气,伺贼间而击之。崇祯亦屡诏趣战。传庭不得已率师东出,先胜而后败。自成遂入关以据长安,而势不可制矣!凡此皆“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也。一九〇四年,日俄之战,俄皇尼古拉二世以陆军大臣苦鲁伯坚为满洲军总指挥。及苦鲁伯坚以四月一日至营口;而俄国驻在满洲之海陆军,一再挫败;旅顺势已坐困。苦鲁伯坚知日军之及锋而试,未可以犯其锐也;欲以旅顺委日本,而厚蓄其势以集大军数十万于辽沈,以俄兵之运调较迟,非更数月,不能大集;而数月之后,日兵必已再衰三竭,欲徐起而承其弊以转败为胜也,不肯浪战。而旅顺告急,朝议多主速援;其参谋部为所动,请俄皇电命出师。苦鲁伯坚不得已而出,再战再北,于是营口、海城、牛庄皆不守;辽阳亦陷。然苦鲁伯坚,良将也;度辽阳之不可守也,则下令进攻,而于攻势之中,下退却之令,严阵以退;日军不敢逼;虽挫退而主力未损也,抑亦可谓“能逃”“能避”者矣!法大将霞飞之寓攻于守,苦鲁伯坚之以进为退,皆善用兵,而尽“逃”与“避”之能者也。然苦鲁伯坚自始不主战,方其为陆军大臣,据所估计,若满洲用兵,日本可调兵四十万人,以旬日之内,渡海作战;而俄国远东驻军,不过八万人;国内军队虽多,然以西伯利亚铁路未成,运兵远东,旷日持久,远水不救近火,必为日本所乘,而无以自振。卒如其言!是亦“縻军”之咎也!

    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

    (训义)梅尧臣曰:“不知治军之务,而参其政,则众惑乱也。”

    基博按:“同”与《墨子》“尚同”之“同”同,有统制之意焉;不仅如梅氏之所云“参其政”也。下仿此。

    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

    (训义)陈皞曰:“将在军,权不专制,任不自由,三军之士,自然疑也。”梅尧臣曰:“不知权谋之道,而参其任用,其众疑贰也。”

    基博按:“权”当作“权谋”解,非权柄也。“任”作“责任”解,非任用也。“三军之权”,与“三军之政”不同。“三军之政”,属于军政;“三军之权”,属于战略战术。

    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

    (训义)曹操曰:“引,夺也。”孟氏曰:“三军之众,疑其所任,惑其所为,则邻国诸侯因其乖错,作难而至也。太公曰:‘疑志不可以应敌。’”杜牧曰:“言我军疑惑,自致扰乱,如引敌人使胜我也。”梅尧臣曰:“君徒知制其将,不能用其人,而乃同其政任,俾众疑惑,故诸侯之难作;是自乱其军,自去其胜。”

    故知胜有五:

    (训义)李筌曰:“谓下五事也。”

    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

    (训义)杜牧曰:“下文所谓‘知彼知己’是也。”王晳曰:“可则进,否则止,保胜之道也。”

    基博按:可以战与不可以战之所以知者有二:一曰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之计;《计篇》所云“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是也。一曰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之机。战之为事,须有计,尤须得机!苟得机以决战,斯力全而不耗!方当列国争雄之日,势已不能免于一战;得可以战之机而善为之计,斯可以不劳而定!盖欧陆之大患在德;而自第一次欧战以来,英、法有可以战之机者三,而不战;希特勒遂以坐大,而成滔天之祸!方一九三三年,希特勒挟国社党以篡政,然民未亲附,得政而未得势;于是为德人之所欲为而未敢为者以得其民而尝于英、法,退出裁军会议,宣告退出国联。而英、法瞠目相视;波兰执政毕苏资基向法建议,请联兵以伐德。使法人而从其言,波兰攻其东,法军其西。于时德之军备未实,而人民之操兵者寡,势必不支,而希特勒之政权必以仆,而国社党亦以瓦解!此可以战之机也;而法人不应!波兰疑其欲相卖;乃与德订十年友好协定;而希特勒公开扩军!及一九三六年三月,下令进兵莱因;德军人尝以警告希特勒曰:“如法亦进兵,则德亡无日!”然而希特勒不顾!使英、法果执《凡尔赛和约》以声罪致讨,予以当头之击;德亦必败!此可以战之机也;而英法不为!于是一九三六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必发之预言,居然无验!语曰:“为虺勿摧,为蛇奈何!”于是希特勒之雄心勃发,睥睨四海!及一九三八年而进军苏台以欲肆志于捷克,陆军总司令白鲁希兹告之曰:“元首!如欲用武,吾军人责无旁贷!而今尚非其时!军实未充,计划未就,不敢不告!”然希特勒一意孤行!于时,英、法亦知德之未可以再姑息,而苦于整军经武之落德后;然使英、法果联兵援捷以声罪致讨于希特勒;而苏联及其他中东小协约国,无不与捷有相援之约,义声所播,必起相应;四面楚歌,德势甚孤,既骛于东,又罢于西;而希特勒之德国,必蹈威廉二世之覆辙,而同其倾覆!此可以战之机也;而英、法又不为!于戏!方其初,德人无可以战之力而欲战,英、法有可以战之机而不战;及其既也,德人有可以战之机而亟战,英、法失可以战之机而亟败!时乎时乎不再来!可不为之大哀乎!然一九三九年九月,欧洲大战之既起也,法人犹有可以战之机者一,而不战;于是兵败焉,国降焉,蹶以不振!苏联有可以战之机者一,而不战,于是国破焉,民歼焉,危而仅存!方希特勒之攻波兰也,倾国殚锐以事东征;而守西境者,只三师耳!或曰十一师焉!而法大将甘末林以三十五师之兵,雄踞德边,使其推锋直入,批亢捣虚,以拊德军之背,而与东方之波兰军相应;东西夹攻,德何以支!此可以战之机也;而甘末林不为,波兰不救,法亦以败!此甘末林之失机也!希特勒虽与史丹林成互不侵犯之约,而不能无虞于苏。史丹林亦以申儆于国曰:“吾人宜时戒备以防不虞!狡焉启疆,何国蔑有!毋俾逞志于我也!”弦外之音,人皆知其虞德!然当希特勒骋兵东南欧,进占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殚锐竭力以攻英、希及南斯拉夫联军,而深入阿尔巴尼亚、马其顿,连兵不解之时;使史丹林挟其久蓄不用之威,而以雷霆万钧之势,进兵波兰,批亢捣虚以直趋柏林;则英、希两军,堵击正面;南斯拉夫及土耳其之军,夹攻两旁;而苏联之军,以拊其背;则丹、挪、荷、比、法、卢以及其他诸征服国,叛者四起,乘势响应,有可必胜之势!此可以战之机也;而史丹林不为!南、英、希联军溃败;希特勒反兵以东,乘胜远斗;而史丹林亦猝不知措手足,损军折将,蹙地数万里!此史丹林之失机也!夫失机者失势,而得机者得势。然希特勒独往独来,纵横欧陆,而能得机以得势者,皆英、法、苏三国之当国者,不能当机立断,而迟回周章以成之也!呜呼!《传》不云乎!“需者事之贼也!”昔唐甄论兵,尝妙设一喻;以谓:“鼠之出也,左顾者三,右顾者再,进寸而反者三,进尺而反者再,吾笑拙兵之智类出穴之鼠也!人之情,始则惊,久则定;惊者可挠,定者不可犯。善用兵者,乘惊为先。敌之方惊,千里非远,重关非阻,百里非众;人怀干面,马囊蒸菽,倍道而进,兼夜而趋,如飘风,如疾雷。当是之时,敌之主臣失措,人民逃散,将士无固;乘其一而九自溃,乘其东而西自溃,乘其南而北自溃;兵刃未加,已坏裂而不可收矣!凡用兵之道,莫神于得机!离朱之未烛,孟贲之甘枕,此机之时也。伺射惊隼,伺射突兔,先后不容瞬,远近不容分,此机之形也。机者,一日不再,一月不再,一年不再,十年不再,百年不再;是故智者惜之!古之能者,阴谋十年,不十年也;转战千里,不千里也;时当食时,投箸而起,食毕则失;时当卧时,披衣而起,结袜则失;时当进时,弃家而进,反顾则失。不得机者,虽有智主良将,如利剑之击空;虽有累世之重,百万之众,如巨人之痿处;虽有屡战屡胜之利,如刺虎而伤其皮毛。机者,天人之会,成败之决也。唐子之少也,从舅饮酒,坐有壮士秦斯,力举千斤,战必陷阵,尝独行山泽间,手格执杖者数十人。舅指一客,戏之曰:‘客虽羸也,然好拳技,尝欲胜君。君其较之!’斯笑曰:‘来!’遂舍卮离席,方顾左右语而立未定也;客遽前击之,触手而倒。坐客皆大笑!夫以客之当斯,虽百不敌也;然能胜之者,乘其未定也!善用兵者,如客之击秦斯,可谓智矣!”呜呼!希特勒其知之矣!而惜乎英、法、苏三国之当国者,周章瞻顾,不为击斯之客,而类出穴之鼠也!可不为大戒乎!特是日人之于我也,知可以战之机,而未尝为可以战之计!盖日人之所虞于我者,我之军备日以扩,军实日以充也;苏联与我为援以相犄角也;英美之仗义执言也!及一九三七年七月,而苏联史丹林清党肃军,自杜嘉契夫斯基元帅以下,大将诛戮者八人;方虞内难,奚暇外略!英相张伯伦有虞于德之希特勒,日事绥靖,又汲西忧,不遑东顾!我则军备甫扩而未充,军实亟筹而未足;失此不图,日且旰食,此可以战之机也;顾轻心以掉,欲以摧我于一击,而未能悉力以赴,知我之援寡力薄,可以亟胜;而未虞我之地广民众,能为持久;一发不中,兵顿锐挫,而又欲罢不能,师老财匮;此知可以战之机,而失之于可以战之计也!然而能制机者,必占先着。既失机先,而挽颓势,惟有相机,以争主动。苏联驻英大使迈斯基,以一九四二年三月,在伦敦呼吁,谓:“应早取决定性之行动!吾人纵有预定之方略;然吾人非能得预期之情势以作战,而常迫我以不得不战之势;吾人亟宜变计,因时因地,而求所以决胜之方策。一九四二年,必可以见战局之转捩;而战局之转捩,在吾人有决定性之行动!凡我同盟,尤当深知:(一)今日之战,乃高速度之机器战,利于攻而不利于守。现代化坦克车之进攻,飞行绝迹,普通炮兵之力,固不足以制止;而其为守者,纵有多数之坦克车,亦无以御敌人之坦克车;苏德之役,亦有明证。(二)人口、土地、自然富源及工业资源之数字对比,未能以保胜利之必然!盖资源之雄厚,无预于胜负之数;而应以其实际动员之程度为准也。夫不动员,不能成力量;而制胜之诀,乃在决胜之时机,决胜之地点,而有决胜之力量,以压倒敌人也。(三)孰能掌握主动,孰即决胜!(四)时间为吾人之友,非真实也!今敌我两方之时间,莫非竞赛;惟勇决,惟迅速,乃可以胜!而今机已至矣,何可不急起直追!”失之东隅,而欲收之桑榆,亦以明无失可以战之机而已矣!

    识众寡之用者胜。

    (训义)梅尧臣曰:“量力而动。”王晳曰:“谓我对敌兵之众寡,围,攻,分,战,是也。”

    上下同欲者胜。

    (训义)张预曰:“百将一心,三军同力,人人欲战,则所向无前矣!”

    以虞待不虞者胜。

    (训义)孟氏曰:“虞,度也。《左传》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待敌之胜可也。”陈皞曰:“谓先为不可胜之师,待敌之可胜也。”

    基博按:备预不虞,军之善政;而“以虞待不虞者胜”,征之甲午中日之战而可知也!方事之起,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实主军事外交之全局;乃日本盛兵渡朝鲜;而我则始请英使调停,后请俄使劝阻,其间复邀英舰以制日,又虞英、俄之互忌,终且倚英、俄合力以言和,而专制于英;俄以外,更告法,告德,告美以求息肩;转以兵备为大忌。而日使之驻朝鲜者,亦时时示我以可和之情以愚我耳目。我乃一误再误,游移前却,入其彀中而不之觉也!我方以口舌文告,敝精神于英、俄、德、法、美五国之交,垂五十日,不得要领;而日本则乘其间以渡兵朝鲜,争我先着,欲以战乘我,而姑以和饵我。虽以牙山诸将之乞援,驻朝道员袁世凯之告急;而鸿章答之,辄曰:“静守勿动”也,“已付各国公论”也,“英、法刻已出场”也;虽奉严旨备战,而鸿章仍固持和局,直于言款之外无措置。而日本遂攻我之无备,薄陆师于成欢,袭海军于丰岛。我始仓卒以应战;然而师徒不戒,士气已堕!太公曰:“疑志不可以应敌”,我之所以大败也!《孙子》曰:“以虞待不虞者胜”,日之所以制胜也!日本之攻俄也亦然!两国既绝交,其联合舰队司令东乡平八郎即率舰队出发,以一九〇四年二月八日,袭击俄舰于旅顺口外,败之;俄舰悉走港内,自是不敢出;明日,其所分遣之舰队又击败俄舰于仁川;日本之陆军,遂得安渡朝鲜以进兵满洲矣!是故日之制胜,在于神速;而俄则失于迟滞!宣战后七日,乃以马哥罗夫为东洋舰队司令;又四日,以苦鲁伯坚为满洲军总指挥。马哥罗夫以三月一日至旅顺;苦鲁伯坚以四月十一日至营口;而驻满洲之海陆军,一再挫败;旅顺势已坐困。方日军之陆续运朝鲜也,而俄之陆军在满洲者已四万五千人,何难先发制人,乘日军之未集,取平壤以与相持于朝鲜境内!乃日军从容尽渡,进兵义州;而鸭绿江西岸之俄军,尚未大集;而予日军以先发制人之机;正与我甲午之战,同一覆辙!《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志,薄之也!”日人之善为薄,一施于我,再施于俄,无不争先着而以制胜!我与俄之不虞,乃以成日人之虞!今日人又以施之于英、美而争先着,阴备战以欲乘人于卒,阳媾和以姑饵之于先;野村来栖,连翩使美,虚与委蛇;赫尔之声明未复,罗斯福之书墨未干,而夏威夷之空袭,菲律宾、马来亚半岛之登陆,如晴天霹雳;英、美措手不及,毁舰折将,师徒挠败,堕军实而长寇仇;亦“以虞待不虞者胜”,而与我甲午之战,同一覆辙也!呜呼!史例具在,殷监不远,而世多善忘,不知监观,故技不妨屡肆,覆辙依旧相仍!以美总统罗斯福、英相丘吉尔之高掌远蹠,而为日人所饵,所乘以不及措手,则与老至耄及之李鸿章同其不智,狡谋得逞,历史重演;使李鸿章地下有知,当掀髯而以自解嘲矣!推之而希特勒之纵横欧陆,败英降法,岂必闪电战之奏奇绩;毋亦以德之虞,而乘英法之不虞尔!有国者可不戒哉!

    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训义)张预曰:“将有智勇之能,则当专任以责成功,不可从中御也。故曰:‘阃外之事,将军裁之。’”郑友贤曰:“或问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后魏太武命将出师,从命者无不制胜,违教者率多败失。齐神武任用将帅出讨,奉行方便,罔不克捷;违失指教,多致奔亡。二者不几于御之而后胜哉?曰:知此而后可以用武之意。既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则其意固谓将不能而君御之,则胜也。夫将帅之列,才不一概,智愚勇怯,随器而任。能者,付之以阃寄。不能者,授之以成算。亦犹后世责曹公使诸将以《新书》从事;殊不识公之御将,因其才之大小而纵抑之。张辽乐进,守斗之偏才也;合淝之战,封以函书,节宣其用。夏侯惇兄弟,有大帅之略,假以节度,便宜从事,不拘科制,何尝一概而御之也耶!《传》曰:‘将能而君御之,则为縻军。’将不能而君委之,则为覆军。惟公得武之法深,而后太武、神武,庶几公之英略耳!”

    基博按:将能而君不御,则君之所以患于军者去矣。然所谓“君不御”者,不过政治不得干扰作战而已!非谓放弃一切军事领导之权任也!

    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训义)曹操曰:“此上五事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训义)王晳曰:“殆,危也;谓校尽彼我之情,知胜而后战,则百战不危。”

    基博按:校之以计而索其情,“知彼知己”,则知可以战与可以不战。见可而进,则必胜。知难而退,夫何殆!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训义)梅尧臣曰:“自知己者,胜负半也。”张预曰:“唐太宗曰:‘今之将臣,虽未能知彼;苟能知己,则安有不利乎!’所谓知己者,守吾气而有待焉者也。故知守而不知攻,则胜负之半。”

    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训义)王晳曰:“全昧于计也。”

    基博按:“知彼知己”云云,仍是推阐《计篇》之意,郑重以丁宁之。

    右第三节承上节论众寡之用,申言“识众寡之用者胜”,而因详论任将制胜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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