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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固,惟恐不能收口,只好顺着风头飘了。”唐敖听罢,朝外一看,只见日朗风清,毫无起风形象,惟见有块乌云微微上升,其长不及一丈。看罢,不觉笑道:“若说这样晴明好天,却有暴风,小弟倒不信了。难道这块小小乌云能藏许多风暴?那有此事!”林之洋道,“那明明是块风云,妹夫那里晓得!”言还未了,只听得四面呼呼乱响,顷刻间狂风大作,波浪滔天,那船顺风吹去,就是乌骓快马也赶他不上。越刮越大,真是翻江搅海,十分厉害。唐敖躲在船舱中,这才佩服多九公眼力不错。

    这个风暴再也不息,沿途虽有收口处,无奈风势甚狂,哪里由你做主。不但不能收口,并且船篷被风鼓住,随你用力,也难落下。一连刮了三日,这才略略小些,费尽气力,才泊到一个山脚下。……唐敖因风头略小,立在舵楼四处观望。只见船旁这座大岭,较之东口麟凤等山,甚觉宽阔。远远看去,清光满目,黛色参天。望了多时,早已垂涎,要去游玩。林之洋因受了风寒,不能同去,即同多九公上岸。喜得那风被山遮住,并不甚大,随即上了山坡。多九公道,“此处乃海外极南之地,我们若非风暴,何能至此!老夫幼年虽由此地路过,山中却未到过。惟闻人说,此地有个海岛,名叫小蓬莱,不知可是。我们且到前面,如有人烟,就好访问。”又走多时,迎面有一石碑,上镌“小蓬莱”三个大字。唐敖道,“果然九公所说不错。”绕过峭壁,穿过崇林,再四处一看,水秀山清,无穷美景。越朝前进,山景越佳,宛如登了仙界一般。

    二人游玩多时,唐敖道,“我们前在东口游玩,小弟以为天下之山无出其右,那知此山处处都是仙境。即如这些仙鹤麋鹿之类,任人抚摩,并不惊走,若非有些仙气,安能如此?到处松实柏子,啖之满口清香,都是仙人所服之物。如此美地,岂无真仙?原来这个风暴却为小弟而设。”多九公道:“此山景致虽佳,我们只顾前进,少刻天晚,山路崎岖,如何行走?今且回去,明日如风大,不能开船,仍好上来。林兄现在有病,我们更该早回才是。”唐敖正游的高兴,虽然转身,仍是恋恋不舍,四处观望。多九公道,“唐兄,要像这样,走到何时才能上船?设或黄昏,如何下得山去?”唐敖道,“不瞒九公说,小弟自从登了此山,不但名利之心都尽,只觉万事皆空。此时所以迟迟吾行者,竟有懒入红尘之意了。”多九公笑道,“老夫素日常听人说,读书人每每读到后来,入了魔境,要变成书呆子。尊驾读书虽未变成书呆子,今游来游去,竟要变成游呆子了。唐兄,快些走罢,不要斗趣了。”(《镜花缘》三十九回到四十回)

    我们在这一小段描写蓬莱岛的文字里就可见到“渐渐”、“微微”、“小小”、“明明”、“呼呼”、“略略”、“远远”、“处处”、“恋恋”、“迟迟”、“每每”等许多叠字。又如:

    我望这几家沿河的楼窗,都是紧紧地关着,窗上的明瓦零落了,有的糊着新闻纸,已是破碎,经了风只管望里吹,更看不见别的。但是我的想象力可以看见他们的屋内。那发出胡琴声音的一所屋里,有一个女孩子执着生疏而可怕的胡琴在那里练习。伊或者因为没有好好儿睡眠,困乏极了,或者因为手指寒冻,不能灵动自如,或者因为对于教者的威权恐惧而希望避免,使伊的琴声更为恶劣,几乎不成音调。咿咿埃埃的声音连续送到我的耳官里,我如听疲者的呵欠,冻者的抖颤,和弱者的心跳。而我心底的眼睛里更见伊朦朦欲睡的倦态,索瑟不堪的蜷缩,和惊惶无奈的神情————一幅难以描绘的图画。(叶圣陶《隔膜·寒晓的琴歌》)

    我们在这一小段描绘歌女的图画里也可以见到“紧紧”、“好好”、“咿咿”、“埃埃”、“朦朦”等叠字。至于口头上用得更多,而且更奇。例如

    随便————随随便便

    许多————许许多多

    几何————几几何何

    不少————不不少少(杭州话)

    写意————写写意意(上海话)

    吃力————吃吃力力

    客气————客客气气

    高兴————高高兴兴

    大方————大大方方

    转弯————转转弯弯

    简直举不了许多。而采用此类叠字的用意却同笔头上一色无二,大致不外:(一)借声音的繁复增进语感的繁复;或(二)借声音的和谐张大语调的和谐。

    叠字未必就是副词、形容词,却是用做副词形容词的居多。所以《文心雕龙·物色篇》说:

    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果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虽复思经千载,将何易夺?

    这在文言中只有独用,在口语中却还可以镶用。在口语中每每把一个叠字镶在一个单字副词或形容词之后,来构成一个繁复的副词或形容词。如“乱纷纷”“冷清清”“寒森森”“羞答答”等是。这种叠字,一小部分是抽出本来相连的一个字来做重言,看去似乎还有意义,如“乱纷纷”的“纷纷”,“冷清清”的“清清”之类;一大部分是,单借对于声音的感觉来表现当时的气氛,乃是一种摹感的摹声辞,实际只取声音,不取意义。故“黑”有时说“黑蜮蜮”,有时说“黑魆魆”,也有时说“黑突突”“黑漆漆”,而“喜”有时说“喜孜孜”,“苦”也有时说“苦孜孜”,“白”有时说“白澄澄”,“黄”也有时说“黄澄澄”。多是随感而用,并无一定(参看本书第五篇论摹状辞)。

    再叠字有时这样做镶用,复辞也有时做嵌用。如:

    居止次城邑,逍遥自闲止。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

    好味止园葵,大欢止稚子。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

    暮止不安寝,晨止不能起。日日欲止之,营卫止不理。

    徒知止不乐,未信止利己。始觉止为善,今朝真止矣。

    从此一止去,将止扶桑涘。清颜止宿容,奚止千万祀。

    ————陶潜《止酒》诗

    就每句嵌有一个“止”字。但这种嵌复的运用也大不及镶叠的自然。虽然有人赏识它,说“渊明会心在止字,如人利有所嗜,言之津津不置口也”,其实不过是渊明“暮止不安寝,晨止不能起”时候的一种小玩意而已。下列一个是镶叠与嵌复连用的例:

    齐臻臻珠围翠绕,冷清清绿暗红疏。但合眼梦里寻春去:春光堪画,春景堪图;春心狂荡,春梦何如?消春愁不曾两叶眉舒,殢春娇一点心酥。感春情来来往往蜂媒,动春意哀哀怨怨杜宇,乱春心娇娇怯怯莺雏。春光怎如!绿窗犹唱留春住。怎肯把春负,长要春风醉后扶,春梦似华胥。(马致远《惜春曲》)

    六 节  缩

    节短语言文字,叫做节;缩合语言文字,叫做缩。节缩都是音形上的方便手段,于意义并没有什么增减。如将五月四日节短为五四,三十缩合为卅,五月三十日节缩为五卅,意义仍然是五月四日、三十、五月三十日,并没有什么增减。不过字音字形比较地短少,说起来写起来比较地简便些,听起来看起来也比较地简洁些罢了。虽然意义并无增减,却可避免繁冗拖沓,可把常说共喻的词语来省言简举,达到我们得省便处且省便的目的。但在古文中,却有利用它来凑就对偶音节或者形成错综的。今将比较常用的略举于后:

    甲 缩合

    (一)不可有时缩合为叵。如《后汉书·吕布传》:

    布目备曰,“大耳儿最叵 信。”

    《说文》说:叵,不可也。

    (二)何不有时缩合为盍。如《论语·公冶长》:

    子曰,“盍 各言尔志。”

    《朱注》说:盍,何不也。

    (三)奈何有时缩合为那。如《左传·宣公二年》:

    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 ?

    顾炎武《日知录》(三十二)说:直言之曰那,长言之曰奈何,一也。

    (四)之于或之乎有时缩合为诸。如《论语·卫灵公》:

    子张书诸 绅。

    马建忠《文通》说:之合于字,疾读之曰诸。《孟子·梁惠王》下:

    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 ?

    王引之《经传释词》说:诸,之乎也;急言之曰诸,徐言之曰之乎。

    (五)不要有时缩合为别。如《红楼梦》第四十回:

    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别 叫拔去了。”

    (六)勿曾有时缩合为赠。如《吴歌甲集》:

    吃爷饭,着娘衣。 吃哥哥窠里米, 着嫂嫂嫁时衣!

    此外,如不用缩成“甭”,勿要缩成“ ”,二十缩成“廿”,四十缩成“卌”,也颇常用。这类缩成字的声音,通常就是被缩字的合声。如“ ”音“粉”,“卅”音撒,“卌”音锡。除非声音转变了,才会读成不是被缩字的合声,如“廿”今读若“念”。俞樾《茶香室丛钞》(九)说:“廿音聂,转音为念,亦犹捻之有聂音也。”所有合声都由急说急读被缩的字而成。

    乙 节短

    节短普通也是急说急读的结果。俞樾《古书疑义举例·语急例》说:“《论语·先进》篇:由也喭。郑注曰:子路之行,失于畔喭。然则喭即畔喭也。《雍也》篇: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畔,亦即畔喭也。畔喭本叠韵字,急言之,则或曰喭,由也喭是也,或曰畔,亦可以弗畔矣夫是也。”这就是说:喭和畔都是畔喭的节短,而节短的缘故,则由于语急。但古来节短的例很多,其中也有不为语急而节的。我们常见的,有书名的节短。如

    (一)挚虞《文章流别论》,李充《翰林论》,有人节为《流别》、《翰林》。《文心雕龙·序志》篇:

    仲洽《流别》,宏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

    有书名带篇名的节短,如

    (二)《吕氏春秋》内含六《论》、八《览》、十二《纪》,有时节为《吕览》。《太史公·自序》及《报任少卿书》: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篇名的节称如《学而》、《述而》之类更是常见,可以不必举例。又有地名的节短,如

    (三)勃海碣石有人节为勃碣。《史记·货殖传》:

    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

    注云:勃海碣石。

    (四)巴郡宕渠县有人节为巴宕。《汉书·王莽传》:

    成命于巴宕。

    注云:巴郡宕渠县。这同现在节江苏浙江为江浙,浙江义乌县为浙义,完全一样。又有官名的节短。如

    (五)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常节作黄散。《晋书·陈寿传》:

    杜预复荐之于帝,宜补黄散。

    (六)中书、秘书常节作中秘。《魏书·礼志》:

    所论事大,垂之万叶。宜并集中秘群儒,人人别议。

    这在现在也有相仿的例。此外还有年号的节短。如节称宋神宗的年号熙宁、元丰为熙丰,宋徽宗的年号政和、宣和为政宣之类。这颇有人排斥,而排斥的理由,却是因为“不敬”(看《日知录》二十)。至于人名则节短的更多,排斥者也更多,可说是节短方式上意见最纷歧的一项。我们且把它们分做节姓、节名两项,来举例子。节姓的,有

    (七)韩愈《读东方朔杂事》诗节东方朔为方朔:

    方朔乃竖子,骄不加禁诃。

    本诗中方朔出现了三次。有

    (八)刘知几《史通·六家》篇节司马迁为马迁:

    马迁撰《史记》,终于今上。

    本篇中马迁也出现了好几次。有

    (九)《晋书·诸葛恢传》节诸葛为葛。该传载荀闿、蔡谟与诸葛恢,俱字道明,人为之语曰:

    京都三明各有名,蔡氏儒雅荀葛清。

    本书中诸葛的节称也出现了好几次。如《王濬传》中便有节诸葛亮为葛亮的例。至于节名的例更多。单举比较熟悉的来说,便有

    (十)王勃《滕王阁序》节杨得意为杨意,钟子期为钟期: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十一)嵇康《琴赋》节荣启期为荣期,王昭君为王昭:

    于是遁世之士,荣期绮季之畴,乃相与登飞梁,越幽壑,援琼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下逮谣俗,《蔡氏五曲》、《王昭楚妃》、《千里别鹤》,犹有一切承闲簉乏,亦有可观者焉。

    等等。这大约因为《左传·定公四年》曾节称晋侯重耳为晋重,昭公元年又曾节称莒展舆为莒展,节名早就有了先例,所以循例节称的特别多。

    节名节姓通常也是为了简便起见,用在种种不必繁说详举的时候。如例(九),是当时大家知道的;如例(七),是题目上已经标明的;如例(八),也是从那篇文章的上下文便可推知的。但也有时好像只是字面上音节上的经营。或是为要形成错综而节的,如《史记·陈 世家》:

    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皆通于夏姬。……灵公与二子饮于夏氏。公戏二子曰,“征舒似汝。”二子曰,“亦似公。”征舒怒,灵公罢酒出,征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孔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征舒自立为陈侯。征舒,故陈大夫也。夏姬,御叔之妻,舒之母也。成公元年冬,楚庄王为夏征舒杀灵公,率诸侯伐陈。谓陈曰,“无惊,吾诛征舒而已!”

    文中将夏征舒、征舒、舒错杂着用,除有几处可以有别种解说外,像“舒之母也”只用一舒字,而直前的一句“征舒,故陈大夫也”,却用征舒两字,那就只能说它是为形成错综而节的。至于为凑就对偶音节而节的,例子更多。如陆机《辨亡论》有两句,《晋书·陆机传》作:

    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钟离斐以武毅称。

    而《文选》却作:

    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离斐以武毅称。

    使丁奉离斐与施绩范慎相对,便是节名凑音就对的一个极显明的例。钱大昕《养新录》(十二)说:“汉魏以降,文尚骈俪,诗严声病,所引用古人姓名,任意割省,当时不以为非。如皇甫谧《释劝》:荣期以三乐感尼父。庾信诗:惟有丘明耻,无复荣期乐。白乐天诗:天教荣启乐,人恕接舆狂。谓荣启期也。《费凤别碑》:司马慕蔺相,南容复白圭。谓蔺相如也。……”单是《养新录》已经举出的,便有几十个例。这种割名凑对就音的倾向,容易使文字离开了内容上的需要,专去玩那形式上的花样。不顾内容上是否可以节,而只计较形式上需要不需要节。于是内容往往会晦到非注不明,甚至晦到了只有作者自己能够注。这便犯了以先文人最容易犯的所谓削趾适屦的拙病,自然是应该批评的。过去批评得最厉害的似乎要算顾炎武。他简直骂剪截名字为“不通”(看《日知录》二十三)。但他没有将是非说清楚,也没有将成败辨清楚。别的批评的人也差不多是如此。所以难以折服人心,要引起拥护节短的人反骂他们为浅陋无知(看俞正燮《癸巳存稿》十二)。而这个问题就一直在这样叫通骂陋的叫骂声中搁了下来,一向不曾有过什么切合实际的解决。

    我们认为批评节短形式的玩弄是正确的,不过批评也不应只注意形式,不注意实际的情况。因为该批评的不是节短本身,而是节短的滥用。这一定要看情境看内容是否可以节短。说得明确点,就是要看内容是否可以节短,以及节短了是否仍旧看得懂,或者更加简洁有力。要是只要看见节短的形式便批评,那就同专把节短的形式来玩弄的一样要陷于形式主义的泥坑,对于节短不会有同情境联系和内容联系的认识,也就不会有同情境联系和内容联系的运用。

    七 省  略

    话中把可以省略的语句省略了的,名叫省略辞。有积极的省略和消极的省略两种。凡属可以省略的简直不写,如绘画上的略写法,或虽写只以一二语了之,如唐彪所谓“省笔”,这是积极的省略。积极省略中的前者,我们可以举《左传》、《榖梁传》、《国语》、《礼记》、《史记》、《说苑》等书所载骊姬向晋献公谮害太子申生一件事为例,互相参证。

    (《左传》)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寘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曲沃),公杀其傅杜原款。或谓太子,“子辞,君必辨焉。”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僖公四年)

    (《榖梁》)骊姬又〔谓君〕曰,“吾夜者梦夫人趋而来,曰‘吾苦饥’;世子之宫已成,则何为不使祠也?”故献公谓世子曰,“其祠!”世子祠。已祠,致福于君,君田而不在。骊姬以酖为酒,药脯以毒。献公田来,骊姬曰,“世子已祠,故致福于君。”君将食,骊姬跪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覆酒于地而地贲;以脯与犬,犬死。骊姬下堂而呼啼曰,“天乎天乎!国,子之国也;子何迟于为君!”君喟然叹曰,“吾与汝未有过切,是何与我之深也!”使人谓世子曰,“尔其图之!”世子之傅里克谓世子曰,“入自明!入自明则可以生;不入自明则不可以生。”世子曰,“吾君已老矣,已昏矣。吾若此而入自明,则骊姬必死,骊姬死则吾君不安。所以使吾君不安者,吾不若自死;吾宁自杀以安吾君。”(僖公十年)

    (《国语》)骊姬以君命命申生曰,“今夕君梦齐姜,必速祠而归福。”申生许诺。乃祭于曲沃,归福于绛。公田,骊姬受福,乃寘鸩于酒,寘菫于肉。公至,召申生献。公祭之地,地坟。申生恐而出。骊姬与犬肉,犬毙;饮小臣酒,亦毙。公命杀杜原款。申生奔新城。……人谓中生曰,“非子之罪,何不去乎?”申生曰,“不可。去而罪释,必归于君,是怨君也;章父之恶,取笑诸侯,吾谁乡而入?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去罪,是逃死也。吾闻之:仁不怨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若罪不释,去而必重;去而罪重,不智;逃死而怨君,不仁;有罪不死,无勇:去而厚怨。恶不可重,死不可避,吾将伏以俟命。”(《晋语》二)

    (《礼记》)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申生异母弟〕谓之曰,“子盖〔当为盍〕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心也。”曰,“然则盖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谓我欲弑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吾何行如之?”(《檀弓》上)

    (《史记》)骊姬谓太子曰,“君梦见齐姜,太子速祭曲沃,归釐于君。”太子于是祭其母齐姜于曲沃,上其荐胙于献公;献公时出猎,置胙于宫中。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居二曰,献公从猎来还,宰人上胙献公,献公欲飨之。骊姬从旁止之曰,“胙所从来远,宜试之。”祭地,地坟;与犬,犬死;与小臣,小臣死。骊姬泣曰,“太子何忍也!其父而欲弑代之,况他人乎?且君老矣;旦暮之人,曾不能待,而欲弑之!”……太子闻之奔新城。献公怒,乃诛其傅杜原款。或谓太子曰,“为此药者乃骊姬也,太子何不自辞明之?”太子曰,“吾君老矣,非骊姬,寝不安,食不甘;即辞之,君且怒之。不可。”或谓太子曰,“可奔他国。”太子曰,“被此恶名以出,人谁内我?我自杀耳!”(《晋世家》)

    (《说苑》)晋骊姬谮太子申生于献公,献公将杀之。公子重耳谓申生曰,“为此者非子之罪也,子胡不进辞?辞之必免于罪。”申生曰,“不可。我辞之,骊姬必有罪矣。吾君老矣;微骊姬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如何使吾君以恨终哉?”重耳曰,“不辞,则不若速去矣。”申生曰,“不可,去而免于死,是恶吾君也。夫彰父之过而取笑诸侯,孰肯内之?入困于宗,出困于逃,是重吾恶也。吾闻之,忠不暴君,智不重恶,勇不逃死。如是者吾以身当之。”(《立节》)

    例中如骊姬请献公试胙一节,《左传》完全不写,便是这组的省略法;其余这里写那里不写的也还有,也同样是这组的省略法。至于后者的积极省略法,则常用在不能如上述这样略了不写,而上文却又已经详写过了不必再加详写的地方,就是吴曾祺所谓“于上文所有者,以一二语结之”的省略法(《涵芬楼文谈·省文》)。这“有省文省句之不同:如‘其他仿此’,‘余可类推’,乃省文法也;‘舜亦以命禹’‘河东凶亦然’之类,省句法也”(唐彪《读书作文谱》卷七)。

    以上所说的积极省略法,都是省句的省略法:省句到极,简直不写,便是前者;省句不到这样程度,不是不写,只是略写,便是后者。消极的省略,却不是省句而是省词。省词的消极省略法,也可分作两组。

    甲 蒙上省略————上文有过的词,下文便省略了。

    (一)多闻择其善者 而从之,多见〔择其善者〕而识之。(《论语·述而》)

    (二)楚人 为食,吴人 及之。〔楚人〕奔,〔吴人〕食而从之。(《左传·定公四年》)

    (三)若是 死时,我与你们 同死;活时,同活。(《水浒》第二回)

    (四)我走 我底路;你,你底。(《冬夜·风底话》)

    这样凡是上文点出处,下文都已略去。

    乙 探下省略————这同前类相反,上下同有的词不留上文却把上文先省略了。如:

    (五)七月〔蟋蟀〕在野,八月〔蟋蟀〕在宇,九月〔蟋蟀〕在户,十月蟋蟀 入我床下。(《诗经·豳风·七月》)

    (六)夏后氏五十〔亩〕而贡,殷人七十〔亩〕而助,周人百亩 而彻。(《孟子·滕文公》上)

    这两组的省略法比较起来当然是前一组比较的普通,后一组比较的少见,因此就有人以为后一组的省略,非深于文章者不能为。如张文潜说,“《诗》三百篇……要之非深于文章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至‘入我床下’,于‘七月’以下皆不道破,直至‘十月’方言‘蟋蟀’,非深于文章者能为之邪?”(胡仔《渔隐丛话·前集》卷一所引)

    八 警  策

    语简言奇而含意精切动人的,名为警策辞,也称警句,以能像蜜蜂,形体短小而有刺有蜜,为最美妙。文中有了它,往往气势就此一振。

    警策辞约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将自明的事理极简练地表现出来,使人感到一种格言味的,如:

    (一)事实是事实。(鲁迅译《日本现代小说集·与幼小者》)

    (二)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左传·宣公十五年》)

    第二种是将表面上两两无关的事物,捏成一句,初看似不可解,其实含有真理的,例如:

    (三)墙有耳,伏寇在侧。(《管子·君臣》)

    (四)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史记·白起王翦传赞》)

    第三种是话面矛盾反常而意思还是连贯通顺,可以称为“奇说”“妙语”(paradox)的一种警策辞。这是警策辞中最为奇特,却又最为精彩的一种形式。例如:

    (五)善游者溺,善骑者堕。(《文子符言》)

    (六)不塞不流,不止不行。(韩愈《原道》)

    (七)打是疼,骂是爱。(《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七回)

    九 折  绕

    有话不直直截截的说,却故意说得曲折,缴绕的,名叫折绕辞。用这类辞的目的约有下列四种:

    一、求语言婉转

    (一)“小栓的爹 ;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呐喊·药》)

    所谓“小栓的爹”就是华大妈叫的丈夫老栓。

    (二)(吴王夫差赐伍子胥死。子胥)将死,曰,“树吾墓槚,槚可材也 ,吴其亡乎 ?”(《左传·哀公十一年》)

    所谓“槚可材也,吴其亡乎”就是说吴不久将亡。

    二、为讽刺戏谑

    (三)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 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论语·八佾》)

    注里说:“孔子自少以知礼闻,故或人因此讥之。”所谓“鄹人之子”就等于现在说什么老什么老一类的话。

    (四)扛丧鬼看见,吓得面如土色,忙问道,“这是什么鬼?为着何事?被谁打死的?”有认得的说道,“这是前村催命鬼的酒肉兄弟,叫做破面鬼。正诈酒三分醉的在戏场上耀武扬威,横冲直撞的骂海骂山,不知撞了荒山里的黑漆大头鬼,恰正钉头碰着铁头,两个牛头高,马头高,长洲弗让吴县的就打起来了。可笑这破面鬼枉自长则金刚大则佛,又出名的大力气,好拳棒,谁知撞了黑漆大头鬼,也就经不起三拳两脚,一样跌倒地下 ,想拳经不起来了 。”(《何典》二)

    所谓“跌倒地下,想拳经不起来了”,就是说死了。

    三、为增强语意

    (五)心理的东西、意识等等是物质的最高产物,是叫作人的头脑的一块特别复杂的物质 的机能。(列宁《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第四章)

    所谓“叫作人的头脑的一块特别复杂的物质”的机能,就是说“人脑”的机能。

    (六)杞子自郑使报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使谓之曰,“尔何知 ?中寿 ,尔墓之木拱矣 !”(《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所谓“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就是说他老昏。

    四、为文饰辞面————这在曹靖华译班珂作的《白茶》一剧里面一个穷开心的大学生巴利克的说白里便有很多例子。现在举几个比较自然的在下面:

    (七)“画饼”就是我们的午餐。

    就是说午餐无着。

    (八)让你睡下去梦见古来一切的饿死鬼罢。

    就是说让你睡下去饿死罢。

    (九)这是化学上的玩意:是H2 O烧到列氏表八十度就得了。别名又叫做————白茶。

    就是说:这是白开水。

    十 转  品

    说话上把某一类品词移转作别一类的品词来用的,名叫转品。汉语从《马氏文通》以来普通分词为九类,就是:(1)名词;(2)代词;(3)动词;(4)形容词;(5)副词;(6)介词;(7)连词;(8)助词;(9)叹词。这是现在一般的分法,将来研究更加深入,可能有另外的分法;分类的标准也可能用另外的标准。我们以为可以依据词的组织功能分,这里且不详说;但可断言:词可以分类,词也必须分类,某词属于某类或某某类,也都可以一一论定。修辞上有意从这一属类转成别一属类来用的,便是转品辞。转品有可以从情境上判别的,也有可以从习惯上判别的。例如《庄子·秋水》篇: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 ,子知之乎?夫鹓 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 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 我邪?”

    这里第一个“吓”字是叹词,第二个“吓”字是动词,而第二个“吓”字却是从第一个“吓”字带出来的,这第二个“吓”字便是一个转品辞。又如《论语·公冶长》篇“斯焉取斯”句朱熹注:

    上斯斯 此人,下斯斯 此德。

    这里第一第三两个“斯”字是代词,第二第四两个“斯”字是动词,而第二第四两个“斯”字也是从第一第三两个“斯”字带出来的,也是转品辞。再如《孟子·告子》篇:

    彼白而我白 之。

    这里第二个“白”字也是从第一个“白”字带出来的,而第一个“白”字为形容词,第二个白字为动词,这用为动词的“白”字也是一个转品辞。像这些拈连带用的转品,是可以从用词的情境上判定的。此外不能从情境上判定,但从用词的习惯上仍可判定它是转品的也很多,现在略举几个例在下面。例如

    《左传·定公十年》:

    公若曰,“尔欲吴王 我乎?”

    “吴王我”意思是说教我做吴王,是把名词转作动词用。如《孟子·万章》下:

    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 畜伋。”

    “犬马畜伋”是说喂狗喂马一样地喂子思,是把名词转作副词用。再如韩愈《原道》:

    人 其人,火 其书,庐 其居。

    点出的“人”字、“火”字、“庐”字也是习惯上作名词用,而在这里却是作动词用的。这些都是转品辞。

    这类转品辞如果运用得当,颇可使语辞简洁生动(自然用得不得当,也会使语辞生涩费解),使人对它发生一种特殊的兴趣。如《太平广记》二百四十五引《启颜录》:

    晋王戎妻语戎为卿。戎谓曰,“妇那得卿婿?”答曰,“我亲卿爱卿,是以卿 卿;我不卿 卿,谁当卿 卿?”

    这里的三个“卿卿”中间,下面一个“卿”字都是代词,上面一个“卿”字都是转品的动词。用法也极寻常,但因用得合拍,便觉异样生动,终至历代流传作为亲昵的称谓。所以转品辞法向来受人注意,甚或将它硬用。如明张岱著的《陶庵梦忆》一书里面便不知有多少处是硬用这种辞法的。

    这类转品用法,一向叫做实字虚用,虚字实用。有时也简称虚实。如《覆李眉生书》中说:

    虚实者,实字而虚用,虚字而实用也。何以谓之实字虚用?如“春风风人,夏雨雨人”(《说苑·贵德》)。上风雨,实字也。下风雨,则当作养字解,是虚用矣。“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史记·淮阴侯传》)。上衣食,实字也。下衣食,则当作惠字解,是虚用矣。“春朝朝日,秋夕夕月”(贾谊《论时政疏》;“秋夕夕月”原为“秋暮夕月”)。上朝夕,实字也。下朝夕,则当作祭字解,是虚用矣。“入其门,无人门焉者;入其闺,无人闺焉者”(《公羊传·宣六》)。上门闺,实字也。下门闺,则当作守字解,是虚用矣。后人或以实者作本音读,虚者破作他音读,古人曾无是也。何以谓之虚字实用?如步,行也,虚字也。然《管子》之“六尺为步”,韩文之“步有新船”,舆地之瓜步、邀笛步,《诗经》之国步(《桑柔》)、天步(《白华》),则实用矣。薄,迫也,虚字也。然因其丛密而林曰林薄(张衡《西京赋》),因其不厚而帘曰帷薄(《礼记·曲礼》),以及《尔雅》之“屋上薄”(《释宫》),《庄子》之“高门悬薄”(《达生》),则实用矣。覆,败也,虚字也。然《左传》设伏以败人之兵,其伏兵即名曰覆;如郑突“为三覆以待之”〔隐九〕,“韩穿帅七覆于敖前”〔宣十二〕,是虚字而实用矣。从,顺也。虚字也。然《左传》于位次有定者,其次序即名曰从。如“荀伯不复从”〔成十六〕,“竖牛乱大从”〔昭五〕,是虚字而实用矣。

    这里所谓虚实,都就是动词和名词;所谓实字虚用,虚字实用,就是名词用作动词,动词用作名词,就是名词和动词的转品。实际转品并不限于名词和动词之间。又转品,也不止是文言中可以用,语体文及口头语上也是可以用的。如:

    胡国光只“哼 ”了一声。(茅盾《蚀·动摇》)

    那汉子光 着眼只管打量胡国光。(同上)

    这两句中的“哼”“光”等字便也是转品词。语体文及口头语上的转品,有时不能单纯地转用,需要另外添上转成词经常连用的配合成分。如“看”“想”等动词要转成名词,便要加上名词经常连用的“头”“子”等字,作“看头”“想头”等等。又如“车”“袋”等名词要转成动词也要加上动词经常连用的“起”“开”“着”“了”等字,作“车起”“车开”“袋着”“袋了”等等。像这里所引的两个例,便是一个加上“了”字,一个加上“着”字的例。

    十一 回  文

    回文也常写作迥文,是讲究词序有回环往复之趣的一种措辞法。《诗苑·类格》载唐上官仪曾说“诗有八对”。其“七曰回文对;情新因意得,意得逐情新,是也”。这样的回文,无异于近年所谓“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及“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除了词序随从内容的特点略作适当的往复回环之外,更无什么做作。在散文中,也常可以见到。而且出现得颇早。单单《老子》一部书里,便有不少的例。如:

    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二十七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五十六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八十一章)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同上)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同上)

    后来有人好奇,定要做到词序完全可以不拘,无论顺读、倒读,都可成文,这便成了一种稀奇的文体。这种稀奇的文体,总名叫做回文体。诗、词、曲都曾经有过。诗就叫做回文诗;词就叫做回文词;曲就叫做回文曲。如《王临川集》中,便有《碧芜》、《梦长》等回文诗好几首。

    《文心雕龙·明诗》篇说:“回文所兴,道原为始”,但道原姓什么,什么时代人,都无从查考,大概刘勰说的也不一定对(参看赵翼《陔余丛考》二十三),看来还不及清朱存孝说的确实而简括。存孝说:

    诗体不一,而回文尤异。自苏伯玉妻《盘中诗》为肇端,窦滔妻作《璇玑图》而大备。(见《回文类聚序》)

    原来是几个太太创造出来的文体。创造的原因,大体相同,都是因为同男人分离得太久了,思念男人,造这玩意儿寄给男人看的。苏伯玉的太太,我们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是汉代人不是。只知《盘中诗》的本事是“伯玉被使在蜀,久而不归;其妻居长安,思念之,因作此诗”。《盘中诗》云:

    山树高,鸟鸣悲。

    泉水深,鲤鱼肥。

    空仓雀,常苦饥。

    吏人妇,会夫稀。

    出门望,见白衣。

    谓当是,而更非。

    还入门,中心悲。

    北上堂,西入阶。

    急机绞,杼声催。

    长叹息,当语谁?

    君有行,妾念之。

    出有日,还无期。

    结巾带,长相思。

    君忘妾,未(一作天)知之。

    妾忘君,罪当治。

    妾有行,宜知之。

    黄者金,白者玉。

    高者山,下者谷。

    姓者(一作为)苏,字伯玉。

    (一有作字)人才多,智谋足。

    家居长安身在蜀。

    何惜马蹄归不数?

    羊肉千斤酒百斛,

    令君马肥麦与粟。

    今时人,知四(一作不)足。

    与其书,不能读。

    当从中央周四角。

    《盘中诗》“从中央周四角”的排列如下图:

    相传是伯玉出使在蜀,久不回家,太太把这诗写在盘中寄给他的,所以叫做“盘中诗”。诗的写法,如图,屈曲成文,从中央以周四角,含宛转回环的意思。据说伯玉看了以后,就感悟而回来了。

    (从宋桑世昌编《回文类聚》卷二)

    但《盘中诗》实际还不是正式的回文,因为它还不能回读。不过词序上的经营,也同后来的回文有些相似,故也不妨说是回文的先导,即“肇端”。回文是以窦滔太太的《璇玑图》为最著名。太太姓苏,名蕙,字若兰。所作回文诗,系以八百四十一字,排成纵横各为二十九字的方图,回环反复读起来,可得诗三千七百五十二首。它的本事,同《盘中诗》很相似。据《晋书·列女传》说是“滔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据唐武则天序中说,是由于家庭纠纷的关系,窦滔同苏氏断绝音信,苏氏悔恨自伤,因织锦为回文,五彩相宣,莹心耀目,纵横反复,皆成文章,名叫《璇玑图》,叫人送到襄阳。这时窦滔正留镇襄阳,看了之后,非常感动,就把苏氏接到任上去。这两说说的事实不完全相同,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哪一说是,不过普通大概相信后一说。现在举图中的一个例如下:

    仁智怀德圣虞唐,贞志笃终誓穹苍,钦所感想妄淫荒,心忧增慕怀惨伤。

    伤惨怀慕增忧心,荒淫妄想感所钦,苍穹誓终笃志贞,唐虞圣德怀智仁。

    苏蕙的《璇玑图》在回文中几乎可说是空前绝后的巨制(《镜花缘》四十一回曾经标题为“奇图”,加以高度的赞扬),但其内容被形式牵制,即所谓“窘缚刺促”的形景,也还是了然可指。出奇的造作的回文,实在是难能而并不怎么可贵的东西。不过它也是汉语文的可能性————词序方面一种有意的尝试,其成就如何,也像意大利未来派的自由语运动似地,颇可供我们借鉴。

    回文除了种种词序上的经营之外,也曾发展到墨色的运用和字形的离合的运用。但大都不脱词序的运用。其脱离词序的运用的便是另外一种文体。从前有人把所谓“以意写图,使人自悟”的“神智体”也混同作为回文体(见《回文类聚》卷三)。其实神智体是字形大小,笔画多少,位置正反,排列疏密等等的利用,不是词序的利用,同回文其实不同。宋苏轼(东坡)有过神智体《晚眺》一首。诗是:

    长亭短景无人画,老大横拖瘦竹筇。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侧山峰。

    却写作

    (据《东坡问答录》)

    据说是他写了去为难人的:

    神宗熙宁间,北朝使至,每以能诗自矜,以诘翰林诸儒。上命东坡馆伴之,北使乃以诗诘东坡。东坡曰,“赋诗,亦易事也;观诗稍难耳。”遂作《晚眺》诗以示之。北使惶愧莫知所云,自后不复言诗矣。(据《回文类聚》卷三)

    这种神智体诗,现今民间也还有流传,而且也还带有为难人的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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