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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揖让,而成官天下之美德;华盛顿以血战,而创共和合众之先声。其光明磊落之襟怀,大公无我之伟抱,较诸后世之君主,以天下为一姓之私产,其名义之广狭,相去奚啻霄壤哉。我中国人民,蜷伏于专制政体之下久矣,晚近以来,民智渐开,国家政治之思潮,种族强弱之观念,蓬蓬勃勃,有不可遏止之势……”

    杨度笑道:“段公来电称,李疯子的计划充分抓住了湖北北洋军的最大弱点,才能打北洋军一个措手不及。段公也承认北洋军分散部署京汉铁路线是‘不得不’的事情。所幸目前大股匪团已分崩离析,甚少具有集体威力,即使以小部队进行讨伐,也无任何危险,这正是积极讨伐的大好时机。李疯子的这些事儿且不去说他,眼下湖北地风潮所惹动的一切,还是小事儿。关键是段公后面说的,目前的情况,李疯子的匪团已经分散隐蔽,而致力于巧妙地扩大地下组织,企图进行顽强的革命。对此,我之最大的弱点,不在于兵力之不足,而是在于很难及时获得可靠的情报。陆建章负责的情报、密探,这件事情的责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袁世凯只是含笑听着自己爱子与智囊的激辩,不对谁表赞成,也不对谁表否认。态度很是有点兴味盎然地样儿。

    北京天高气冷,入冬以后寒气难当。白毛风裹着雪粒、雪片,时而如骤沙狂奔,时而如玉龙柱天。这样狂暴的天气,在风雨飘摇的清季,自然少不了好事之人以荒诞怪异之论解释。再联想一下南方汹涌的革命狂潮,以至于京城上至满廷王公,下至贩夫走卒,亦皆认为是天发杀机,乱世之凶兆。满城上下,更加的人心惶惶。

    “我看陆建章情报这块干得挺好,如果撤了他,谁有这个能力接替他?”袁克定极力回护给他负责的陆建章,同时跺脚长叹:“我还是认为段祺瑞在避重就轻,将北洋军湖北治安最大的问题――兵力不足的矛盾一笔带过,转而去谈情报问题。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战线过长、后方空虚的弱点很有可能被李疯子军加以利用,迟早要出事。”袁克定破析起段祺瑞,说得几乎诛心。

    “袁世凯一代伟人,陛下不能用,其心之觖望,非一日矣。一旦事急,畀以全权,相依为命,先不问其心之真伪如何,第观其进退失据,未必能有只手回天之能力。陛下独处深宫,四面楚歌,谁为股肱,谁为心腹,台城之惨,可为殷鉴。为陛下计,与其顾惜宗庙,虚与委蛇,势将生灵涂炭,同胞流血,种族相仇,愈不可解,而终蹈灭亡之危机。何若效法尧舜华盛顿,慨然让位,徇革军之请,改为共和,不但与前圣后先媲美,吾知各省革命同胞,将弃甲曳兵,同声欢颂,而王位亦可永袭于万祀,化汉满为一族,杜外族之觊觎,实行民主立宪,不血刃而天下平,则陛下之圣功,弥天地,亘古今,岂不懿欤。愿陛下三思,非惟四万万汉满同胞之幸,亦陛下之幸也。草莽小臣,泪竭声嘶,罔顾忌讳,冒死谨奏。”杨度念完,还忍不住击掌叫好,“千古奇文,千古奇文!”

    “父亲,父亲,您瞧瞧,又是冯、段二公在湖北惹出的花样儿!”

    袁世凯莫不做声的拿过那叠抄报纸来细细的看了一眼。纸上抄报笔记潦草,估计才把码子翻过来就赶紧送上。他揉了揉眼,觉得这里的光线不甚分明,便快步回书房,对着西洋人的一件叫做“台灯”的玩意儿,仔细的看。对着一看,不禁失声叫道:“李想?这家伙都被民党的人排挤出了汉口,还有力气上串下跳?不愧敢朝洋人开炮的家伙,果真有点胆识……处处都能搅起风雨。这就叫本事!”

    杨度略微思索:“袁公,大公子,恢廓大度,气宇冲和,然往往忧形于色……”这个“忧形于色”,不就是城府不深的好听说法?这个杨度,还真会掉文。但是“恢廓大度,气宇冲和”八字评语,却是让袁世凯老怀大慰。

    “袁公,”杨度认真地说,“大公子与朱芾煌君交最密,余识朱君,亦袁君介绍。而朱君也出死入生于议和。大公子还与汪精卫君义结金兰,汪君在同盟会中地位崇高,计谋金水桥炸摄政王事件,虽然失败,但是更是使他成为青年党人的偶像崇拜。如今因为大公子,然间接维持,婉言几谏,故能收效无形。汪君支持和议,民党中也是影响力巨大……”

    “那个李疯子天不怕地不怕,我真的怕他把天给捅破,和议谈不成,到时候,咱们哭都来不及!一堆白鼠当中,突有黑鼠。这叫事务反常即为妖,父亲大人,咱们走着瞧吧!”说着一拱手,转身就出去了。

    张佩纶从容喝了一口袁世凯使唤下人刚送进来的鲜奶汁,暖暖身子,淡笑:“为着一个李疯子,咱们北洋就大肆讨伐,那实在是太看得起他啦。要是传出去,天下党人还不个个以他为榜样,群起效仿,革命之气,说不定还真被他从新鼓起,之后烽烟四起,咱们的和议大计就真的无法继续啦。那个家伙,希望的不就是把刚刚趋于和平的局面搅个乱七八糟,好完成他‘将革命进行到底’口号?”

    袁世凯目光炯炯,反复猜着这个谜儿。

    “草莽小臣奏疏一篇,已见报章。我也看过。”听到杨度念“袁世凯一代伟人”,袁世凯就彻底的沉醉了,即使看过多遍,也忍不住再重听杨度念一回。

    “段军统又是另一番说辞。”说着,袁克定又抽出另一张,“他说,敌人此次尽用奇兵,专打我们的后方兵站,破坏铁路和铁路桥梁。敌人匪团四处游击,侦察情报准确及时,行动迅速,使我们上下失掉联络,指挥意图无法下达,部队群龙无首,遇有情况无心应战,一味后退,战斗力完全丧失。其罪则,全系陆建章情报不力,以致我们这次如此失误。所幸目前大股匪团已分崩离析,甚少具有集体威力,即使以小部队进行讨伐,也无任何危险,这正是积极讨伐的大好时机……”

    素白的雪,恰如银装素裹,在夜里若明若暗,将宫墙顶、殿角、罘罳、铜马镀上了一层银光,一切都笼罩在影影绰绰、恍恍惚惚,似真似假、似有似无的霭气之中。

    送走客人,天色以暮,风雪也暂时停住。袁世凯又打叠着精神在书房里面看着关于南边儿的公事,民军拿下南京之后,一时平静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看着看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花。袁世凯心里莫名的感到颇不平静,心不能守一,公事也无法办下去,干脆放下手中的活,走出书房,在寂静的天井里散步散心。

    袁世凯拍了拍冰冷的柱子,又踱了几步,心里仍不住翻个儿:冯国璋、段祺瑞这两个奴才,小站哪会儿好得像穿一条裤子都嫌肥,如今却明争暗斗,愈演愈烈――袁世凯倒并不担心他们龃龉,亲信大将之间应该有点距离,互相牵制之余也使他更加放心。但闹得如此水火不容,也是不成体统的!段祺瑞为了配合他的和议大戏,事事冲着主战的冯国璋发飙自是情理中事。但冯国璋极伶俐的一个人,怎么反倒那么热衷主战之事,三番五次拍电报过来请战,演戏也演得太过火了吧?冯国璋不晓得,他老袁真正的心思?

    袁克定犹自跌足,“怎么又扯到陆建章去了?我看是段祺瑞为了推卸责任,拉出来的垫背。段祺瑞对形势的错误判断,使湖北北洋军面临灭顶之灾而尚无知觉。他自己仗打不好,就耐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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