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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春秋为天子之事,孔子实是无异以一平民,而居天子之位以评论一切,并承以前之文化而删诗书,订礼乐,以教后世。后今文家说孔子为素王,古文家则说孔子唯是一使古代学术由贵族而及于民间,别政与教,而于君道以外建立师道者。今古文家之言虽不同,亦未尝无相通之处。然吾人复须知,孔子之以天子之事自任,而以仁教弟子,即无异于教弟子以王者之德,天子之智慧。天子原须上承天心之宽容以涵育万民,孔子教人以仁,亦即教人直接法天之使四时行百物生之德,而使人皆有同于王者同于天之德。此乃孔子之由继往而下开万世之真精神所在,为生民以来所未有。柏拉图之精神与之相较,诚瞠乎后矣。孔子之真精神,亦中国哲学之真精神所自始也。

    孔子对于周以来之传统文化之精神唯是承继之。孔子所进于以前者,唯是自觉其精神所在。不有孔子之自觉,则传统文化之精神唯存于礼仪威仪之社会文化中,有孔子之自觉,则此精神存于孔子之心,见诸孔子之行事,孔子以之垂教,乃使人人皆可知此精神而实践之。故孔子之智,对一以前之文化是成终,而对闻其教者则是成始,不有孔子,则周之礼文之道,只蕴于周之礼文之中,有孔子之自觉,则周之礼文之道,溢出于"特定时代之周之礼文"之外,而可运之于天下万世,而随时人皆可以大弘斯道,以推而广之。故孔子立而后中国之人道乃立,孔子之立人道,亦即立一人人皆以"天子之仁心"存心之人道。天子之仁心,即承天心而来。故孔子之立人道,亦即承天道。近人谓孔子之学非宗教,且不信古代相传之天神之存在,此实无可徵。可徵者,唯是孔子不重信天之本身,而重信天之所以为天之仁道。孔子信天道,中国人之自觉论天道,亦自孔子始,则信而有徵者。故孔子以前有人有文化,而人与文化之道未真被自觉,人之道未立,自孔子自觉之而后立。孔子以前亦有天,人亦知信天,而敬天学天之仁等;然自觉天之所以为天之道,即是此仁,而唯以仁道言天者,则自孔子始。唯孔子而后真知人文之道与天道,唯是同一之仁道,而立人道以继天道。此即孔子之所以通古今与天人,中庸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孔子之人格之所以通天人,而为天之直接呈现也。

    知孔子之精神在通古今与天人,则知孔子之精神与世界其他伟大人物,及先秦诸子之精神,唯是全足与偏至之不同。世界之一切宗教圣人,皆能归命于天,亦多能知天道之以仁为本,而依之以立人道,如耶稣是也。然彼等恒未能以通古今承古之文化历史,以开启未来文化历史自任。且世界一切宗教家对于天或神,皆重祈祷,而低级之祈祷恒夹杂私求与私意,如犹太教中有上帝选民之观念,此即将偏私自己之民族之心,注入于上帝,使上帝策划能够一偏私之上帝也。祈祷中有私意而求于上帝,及其求不得,则生哀怨之辞,此旧约中之所多有也。治西方宗教史者,皆知犹太教之上帝,乃逐渐由自私之上帝而成一无私之上帝。在耶稣以前之先知如 amos 等固亦有无私之上帝观念,至耶稣起,乃深发其义,并特重人当求上帝于内心,天国在天上,即在内心,而不在地上或外界之义;并教人绝去对上帝之私求,而教人爱敌如友,以绝去以前之自视为选民之意识。后之基督教徒,虽仍保持选民一观念,已改为纯宗教道德上之意义。在中古复加上"上帝之选择何人而对之赐恩,为不可以人意窥测者"一观念。此正所以免人自视为选民,而对他人存敌意。耶稣基督教之思想,在西方宗教文化思想中,乃表示一极高之宗教精神。然后来之基督教中,仍重祈祷,而祈祷之中,总不免求上帝满足其在世间之私求,如战争之祈祷上帝助我胜利,皆恒是依于一私心之祈祷也。然观孔子之教,则孔子盖根本不重人于天于神之祈求,故能"不怨天"。而孔子相传之教,唯言天之道为无私,为使四时行而百物生,为不已,为健行不息,人当承之以立人道。人对天对祖宗之神之情感,恒由人念天与祖宗之神对人有恩德以增益。故祭祀之义,不重祈祷而重报答,所谓大报本复始。夫重祈祷,乃视主动全若在神,不免自居被动。重报恩重报本复始,则纯为承天与祖宗之神之爱与恩德,加以摄受后,自动的引发伸展自己之仁心,以上达于天与远祖,所以使人德上齐于天德与神德,天德神德亦流行于自己仁心人德之中者也。夫然而人亦即更能以天地生物之心,祖宗爱后人之志,以成己而成物,赞天地之化育。基督教之承天心以爱人,虽亦是此义,然因其特重祈祷,或使人易杂偏私之欲,则精神不免卑逊于神之前,而不能极其上达之伸展,因而上帝易显其超越性,人在神前,乃多罪孽深重之感。唯依孔子之教,乃真可由其于天于神无所求之报本复始精神,而摄天心于人心;转天神之恩我,以推恩于世界,而人德可齐天德,由此而后可以见人与天之俱尊。人德齐天,而知人之善性亦齐于天,然后有天命即性之性善论,尽心知性即知天、存心养性即事天之孟子之学。此儒家之教包涵宗教精神于其内,既承天道以极高明,而归极于立人道,以致广大,道中庸之人文精神所自生。故谓儒家是宗教者固非,而谓儒家反宗教、非宗教,无天无帝无神者尤非。儒家骨髓,实唯是上所谓"融宗教于人文,合天人之道而知其同为仁道,乃以人承天,而使人知人德可同于天德,人性即天命,而皆至善,于人之仁心与善性,见天心神性之所存,人至诚而皆可成圣或如神如帝"之人文宗教也。

    (四)孔子之全面的合天与全面的人文精神,与孔子所开启之人文精神与哲学

    至于孔子之立教,与世界其他学者,及中国先秦诸子之教之不同者,亦由于孔子之达天德重人文为全面的。而其他人,则恒皆有所偏。盖孔子所承中国以前之传统文化精神,吾人以前已言其乃由经济而社会、政治、伦理、艺术、宗教、道德次第伸展,而前后互相包摄以成之一整体。故孔子之以六艺设教,即包含人类全部文化精神之品类于其中。六艺原为礼、乐、射、御、书、数,以六经为六艺,乃后来之说。然孔子盖亦实尝以六经之义为教。六经中,书者上古三王之事,多偏于政治经济方面。礼者周之礼,注重在教伦理道德。诗乐为文学艺术。易者古代之宗教精神之所寄託,天道也。而春秋,则孔子之所以本天道之仁,居天子之位,以评论"所见所闻所传闻三世"之社会文化,而开拓未来之世界文化者也。孔子著春秋,在其晚年。其一生之行事,与周游列国,在望得用我者,而兴东周。春秋亦不托空言,谓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中国文化开始即重实践,孔子亦先求行道。及道不行,乃退而与弟子,删诗书,订礼乐,修春秋以教来世。是孔子之精神为全面文化之精神,而又求直接实现之于全面社会之精神。其言教,皆系属于其行事。西方印度之哲人,恒先建立一知识系统,人生社会之理想,先著书论学,聚徒讲学,再求用世,恒未及有实践之行为,而身已殁,或则最初目的,即自限于求真理,与著书讲学。孔子之精神实与之皆不同,观孔子之好学而无所不学,学不厌,其对人文之各方面,由经济、政治、社会、伦理、道德、艺术、文学、宗教,皆一一予以重视,而以本末终始条贯之,亦世界学术之其他派别所罕有。西哲中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得、黑格尔等,在理想上,盖能及此,终不免求知立说之意味重。彼等与西方宗教圣徒,社会革命家之重行而忽知,皆同是一偏,不如孔子之人格所表现之知行合一之精神矣。孔子之人格,表现对人文之全面皆加以重视而无所不学,及知行合一精神,此在原则上,为一神足漏尽而无遗之人格精神。故孔子以后中国之学术文化,无论如何发展,而在人格之典型上,文化之究极理想上,皆不能不归宗孔子。人无论在人类文化中,重某一特殊精神,亦莫不可多少由孔子之言与六经中,得其根据与渊源。因人类学术文化活动止此数种,原不能溢于其外也。夫然故中国后人之归宗孔子,亦未尝真窒息学术文化之发展,后人尽可言孔子所未言,详孔子所未详,而补孔子对人文之认识之所不足,然由孔子人格所显示之学不厌,对全面人文皆加以尊重,及知行合一之精神之本身而言,则为一当下具足之整体,而无可以过之者。中国文化经孔子而文化之大统立,万脉分流,同出昆仑,百家腾跃,终入环内。此非孔子之个人之有何威力,唯因孔子所承之文化,原是全面,而人之精神只能在全面文化中活动也。孔子之伟大处,孔子固未尝自言唯彼有之,后人亦不以唯孔子有之,人人皆可尽心知性而知天,而如神如帝成圣,人人皆可以学孔子作春秋之精神,而居天子之位,以评论世界,而以天下为己任,而如王,如天子,或以延续文化教育为己任而为师,即人人皆可为孔子。自孔子之教立,而人人皆可自觉其有"能行仁道之心",而此心即启示人之有无尽之尊严性、崇高性、广大性。人之可如神,如帝,如天子,为师,为承继阻止文化而发扬之以延续社会生命之孝子,与为圣,为孔子,此数者,实为一事。中国后世之神位之所以有天地君亲师者,盖以必有所敬者在彼,而后有所成就者在我。非以天地君亲师,在我之外,非我所能为之谓也。依孔子之教,正是谓人人皆可体天地君亲师之德之心,而与之同其德同其心。五而一,非五而五。此五者在中国文化之发轫时,唯有天地人,唯有原始宗教思想中之敬天神地祗之心,与人在天地中之劳作。自禹而后始有协和万邦之君。自周行封建严宗法,而后真有亲。自孔子,而后自觉天地君亲之仁德仁心,而有学术之讲习,有教,而有师。孔子之教立,人皆知修德而人德可同于天德,而后有墨子之教,欲人学天之兼爱;而后有庄子、老子之教人知天而同天;孟子明性善,喜言仁政;荀子化性起伪,善言礼制;法家则由礼以言法。自诸子百家分流,而中国哲学之门庭显矣。自孔子而后,士之责任感自尊心增强,于是或敝屣尊荣,不事王公,高尚其志。或游说卿相,取合诸侯,为王者师。孟子、荀子皆言尧、舜禅让,与汤、武征诛。由荀子而有韩非、李斯,乃专以尊君为念。由商鞅、李斯助秦之政,而周之封建诸侯,与周天子俱灭。秦亡而汉高祖以平民为天子,汉儒言五德终始与禅让,有德者应继无德兴,即孔子作春秋以天子之事自任之精神所开启。原始之宗教既经孔子之融化,乃本人德可齐于天之思想,再与庄子游于天地之思想相与合流;而渐有与天地比寿,与日月齐光之神仙思想。而后之佛学之所以为中国人所喜,亦因佛学始于不信超绝之梵天,而信人人皆可成佛,而如神,如梵天,如上帝。则中国以后道佛之宗教精神,亦孔子天人合德之思想之所开,人诚信天人合德,而人德可齐天,则人之敬圣贤之心,敬亲之心,亦可同于敬天之心。此即后来之宗教精神之所以于天帝崇拜之外,尤重对圣贤祖先之崇拜之故。孔子信天敬祖,后人则敬孔子如天,而或忘单纯之天。于是原始敬天之宗教精神,若归于减弱。敬祖之教,在西周,原所以支援封建政治者,由孔子之教,而孝之本身,纵不连于事君,亦所以显人之仁德,而有其本身之价值。故敬祖之教,不随原始宗教精神之减弱,不随封建宗法制度之崩坏而消灭,乃反以增强,此乃孔子以后之文化面目,异于孔子以前之最重要者。而其所以致此之故,虽不必原出于孔子一人之力,然要必为孔子之精神之所首先开启者。

    (五)中国文化精神之形成与西方之不同

    吾人以上论孔子以前及孔子与孔子所开启之文化精神,目的在指出中国文化根本精神与西方文化精神之形成之不同。尤重在说明中国文化之所以有统之故,即在中国文化根本精神之形成,依于次第之升进,亦可谓依于层层包涵之环展。故其启后之处,即直接由其承前之文化,而加以自觉以来。故由夏至孔子,以至孔子以后之文化精神之推进,皆未尝经明显剧烈之冲突矛盾。此即养成中国人对历史文化之亲和感,与文化统绪之意识。同时减弱人之求超越现实超越古人,以另造一理想世界或超越境界之超越精神。而人类之超越精神,又大皆由宗教中之神与人隔离,神高高在人之上以引起。中国之天神,因素富于内在性,及孔子发天人合一之义,孟子发性善之义以后,即使人更不复外人而求天。由孔子之重视自天之道之表现于其生物之处,以观天德;及老子、庄子之重由自然以观天观道,更谓道在蝼蚁、稊稗,牛马四足谓之天。更使天神失其超越性。中国古代之文化,又皆由人群之实际生活中所形成,及周而严伦理宗法。孔、孟虽尊个人,然其尊个人即尊个人之能及一切人,而通于一切人之仁性仁心。老、庄精神,虽或忽略人在社会伦理中之责任,而重个人精神之自由。然其所尊之有精神自由之个人,必须是能自个人之意志欲望解脱者。杨朱或不免重个人情欲之放肆,然亦非重意志自由之概念之本身者。墨家重社会之集体生活,法家重政治之集体生活。故西方近代人所重之个体之意志自由,亦非中国文化大统中所重之精神。至于西洋人所重之理智的理性活动之客观化之精神,其为中国所忽亦甚明。吾人上论,中国文化自开始即重实践,孔子亦先求行道而后讲学,故智德居于末德,数居六艺之末。儒道墨之初起,皆唯以论人生政治德性为事。公孙龙墨辩、庄子齐物论篇、荀子正名篇中之知识论、逻辑、科学思想,皆由诸家之论辩而后引起,只为诸家末流所尊尚。则知在西方居哲学科学思想之首位者,正为中国学术思想中之居末位者。西方言哲学者,必先逻辑、知识论,再及形上学、本体论,而终于人生哲学伦理、政治。而中国古代学术之发展,适反其道而行,乃由政治、伦理以及人生之道。而由人生之道以知天道与性,而终于名学知识论之讨论。墨辩及名家兴,而诸家之学衰,而后世中国之学术,亦未尝改而以名学、知识论为哲学科学之首。则为西方文化精神之特殊精神之所在者,如吾人前所谓文化之分殊的发展、超越精神、个体性之自由之尊重,与理智的理性之客观化之四者,皆中国文化精神中之所忽,由上述之中国古代文化精神,已确乎可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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