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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向巍慢慢地松了手，身子顺着玻璃墙下滑，后背擦出一道水渍。
“他不是一个和我作伴的玩物，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衡南看到的画面。
金耀兰陡然拧头，脖子发出一声巨响。
但事已至此，他恳求：“明天我们出发。你——冷静一下吧，阿行。”
“砰——”最后炸掉的是灯。
空气中似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愤怒的声嘶“咔嚓”一声，玻璃隔间绽出狰狞的蛛网，随即隔间倾塌，无数片碎玻璃如雨砸下，姜行弯腰将黎向巍护在身下。
“我恨死你了。”她沙哑的一把嗓音像刀划过金属，喉咙里含了一只哨，半是尖锐半是破音，谁也不知道她是在没有眼泪地哭，“我恨死你了。”
镜子上的报纸也被撕开，“嚓”打火机的火苗扭动亮起，镜子里高大的男人举着火机，眼睫在眼底生影，男人背后有一袅宝蓝旗袍的影子，背对着他。
比阿凡达还浅一点。
领带歪斜着浸泡在血泊里。
“吃点东西吧，阿兰。”他说，“就算你不是我的太太，你也是小江和小浚的妈妈，我不能看着你……”
心脏疼痛转移了心理上的恐惧。这是她第一次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一个死了的人。
而她深爱的这些品质，她为之赴汤蹈火奉献一生的一切，加起来却是他绝不可能爱她的证明。
丰盈的两颊凹陷下去，曾经顺滑的头发枯黄，使人想起搁浅的鱼。
黎向巍认为这样更有安全感。
黎向巍明明被他挡住，那些碎片却脱离重心引力斜着向上，像是无数铁钉吸在磁铁上。
“给你，平安果。”
细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繁复的绑带系好，拉出一个蝴蝶结。
“给我吧。”衡南向前一步。
“因为他们阵仗太大，会牵涉无辜。”盛君殊大步将她提进房间，门被踹开的同时，他的声音也落在耳畔，“谨慎，姜瑞的命在她手里。”
黑暗中，姜行眼中的一点泪在光下闪亮：“盛总？”
这段关系已经不能用复杂和混乱形容。
黎向巍将苹果放在一边：“她最想报复的不是姜瑞。我们先脱身，后面的事情才有转机……”
仰头的瞬间，头发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猛地攥紧，向后拉扯头皮，发出了“嗤”的声音，惨白的灯晃眼而过，他重重撞在淋浴间的玻璃墙上，发出一声哀嚎。
金耀兰眼底一轮白，但衡南知道，她正与她对视
金耀兰尸体僵直，生了锈一样，一格一格地低头。
手仿佛伸进冰柜取物，直直抓住了姜瑞的魂魄。
他私心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陪伴姜行，却没有想过后果。
“我爸死了，金家倒了，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嗓音沙哑，背对着他蜷缩，“你不用再惺惺作态。”
悬在空中的领带陡然一动，打了个转，似小蛇一般迅速甩尾，层层缠上他的脖颈。
他不忍心她呆在那里受折磨。还是把她接回了家，即使医生告诉他病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和自残倾向。
他超常的细致和审美，他送的礼物永远切中女人心意。
酒店的走廊光线很好，落地窗台上搭了一只黑色马丁靴。
领带挂得很高，下段在眉心摇晃。
光亮照见浴室的红色铺了薄薄一层，黎江吓了一跳，黏腻的血液被皮鞋划出一道嘶哑的印子。他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来，不慎撞掉盛君殊手上火机：“爸！”
姜行头昏脑涨，他发间血肉模糊，脖颈上竖起一排尖刺，坐在地上的黎向巍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姜行的青筋暴出：他在他衣襟上摸到什么——
只有小孩子似的瘦小的手，指甲上的丹蔻是熟悉的鲜红。
他也听多了这样的谩骂，麻木地放下碗出门。
盛君殊双肩灵火陡然现世，摇曳的火光点亮了浴室，猛然回头，哪还有金耀兰和衡南的影子？
全都是他的错。
姜瑞才二十一岁，谈恋爱谈进ICU。
“房间已经布置好了。”
牧棘刀出手，盛君殊转瞬不见。
她胸前挂着一团萤火虫一样的白光。活人和还未尸化成怨鬼的冤鬼，体内都有这样的白光，这是所谓三魂七魄，或叫精元。
慌乱中衡南紧抓着那团光不放，一双鹰爪一样的手猛地勾住她的双肩。
这是怎样的一个玩笑。
黑暗封闭的浴室内隐约传来人的呜咽，门被推开的刹那，匕首也飞掷而来，被盛君殊一把挟住：“刀不要乱扔。”
在怪他吗？
从年少时代一起玩开始，他永远表现得温柔而忠诚，二人从没红过脸，更别说这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衡南。”盛君殊立在一旁提醒，“差不多了，走了。”
“这么多年，姜瑞都是你养着，跟你最亲。怎么也应该带着……”
从埋下金耀兰尸骨第一日起，姜行照料柿树，如对待亲儿女，他所有的愧怍、懊悔和难言的沉重，全部送给了柿树。
她脖子上挂的是姜瑞的精元。
灵魂伴侣，上天眷顾。
他的眼抬起，一如往日隐忍平和。
柿树一日一日成熟，柿果二度诞出金耀兰，柿树是母，姜行就是父。
“我对不起姜瑞。”他轻不可闻地说。
衡南跺了跺脚，换了一只鞋尖踩在窗台，继续系鞋带。
修长的脖颈断裂，眼球凸出，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舌头。细心保养的皮肤鼓涨青紫，她生前迈脚步步生莲，死后地下却满是不堪的秽物……
他应该很想活。
门被撞开。
黎向巍睁开眼，眼前悬挂着一截他洗澡前摘下的领带。
从她掌心荡开的虚弱的温暖，竟沿着手臂向上，压制住了天书。
男人颔首。
姜行喘息着，目光惊恐，慌乱后退几步。
黎向巍扶住他肩头的手加力：“姜瑞是我的孩子，要说错也是我错，你养他这么多年供他上学，你哪里对不起他？”
黎向巍脱解开衬衣，心烦意乱。
领带抖动两下，却瘫软下来，像是被人丢弃，黎向巍咳呛着大口喘息。姜行虚脱，一把扶住了墙，热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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