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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立在凉玉身后的鸣夏忽然惊叫一声，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他：“是他！当日奴婢带三小姐洗手，在外面一直盯着我们看的就是他！”
他脸沉了沉：“这是什么话？”
风桐蓦地抬头，刹那间便读出了弦外之音：“你心里想什么呢？”
凤桐默然立在一旁，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我是紫檀殿后人，父君会的折纸成灵，我自然也会。我如今没有半分修为，造不得灵，只能亲手要了他的命。”
凤桐深深看着她，眼里由愠怒变作无奈，他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凉玉垂目不语。沉默这一招，过去的几百年里，她在玉郎和司矩的调|教下用得浑熟。前厅就慢慢安静下来，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都紧张地盯着她，一时间针落可闻。
凉玉等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我气不过，顾不得这许多了。”
凉玉语气温吞地嘱咐：“去清章殿，藏剑阁，看看温玉把华蓉放在什么地方。”
啼春一身劲装，狼狈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抱拳道：“老夫人，那个果农抓着了，我让他们捆了压在外头，老夫人可要知会老爷来审？”
那个疑似给萧氏送了带着夹竹桃粉枇杷的果农，是个四十上下的瘦弱男人，被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活像是只待称斤两的大闸蟹，跪地在地上，一声不吭。
她从一百岁练华蓉剑，一招一式牢记在心，行云流水，可是用剑杀人却是第一次，她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当啷一声将剑丢在地上。
他闻言，轻微哆嗦了一下，却很快镇定下来：“你们敢这样对我，不怕郑家会来报复？”
刚才还一脸生死置之度外的凉玉瞬间垮了脸：“别生气啊凤君。”她伸手够了半天，指尖刚碰到装梨的碟子，凤桐瞬间便将它拿远了，“自己切。”
她这个模样实在熟悉，从前多少次不愿意做功课闹到他跟前，都是这样一幅“恨不得与策论术法同归于尽”的表情。可是这次却没有夸张，她魂魄不全，听引魂曲只会浑身难受，头痛欲裂，百花楼上一曲引魂曲，能要她的半条命。
他只看着她，一张布满风霜的瘦长的脸，露出一种鱼死网破的不在乎来。她微微一笑：“我们应侯府也是武人出身，没那么多耐心，不过有一百种让你开口的方式。”
实在没有办法，这样才能活得长、活得不提心吊胆啊。
他仍旧执着于她语气中泾渭分明的客气，眼里微有冰冷：“非要这么生分吗？”
她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手帕来，手帕沾了斑驳的血迹。她将手帕覆在纸人上面，伸出两指，在桌上飞快地划了几道符咒，口里念了诀，往手帕上一点。
萧氏梳着一丝不乱的灰白头发，脸上阴云密布，多年的威仪尚在，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是事半功倍，凶得令人胆寒。
他瞪着她，半天没吭出声来。
“好好地请你来，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冷眼看着他，声音轻而沙哑。
凤桐看着她的动作，猛然吃了一惊，“凉玉，谁教你的？”
有只小虫在耳边飞舞，剪秋给凉玉打扇，锦冬抱了个盆躲在门口看热闹，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半个脑袋都露了出来，轮廓镀着光，像一颗毛茸茸的梧桐果。
他瞪着她，回头艰难地看了一眼房门，脸色变了变，面容忽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啼春反应最快：“不好，他要咬舌！”
而杀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实在是怕。
“凤君挨雷就不疼了吗？”
啼春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休要胡说，你若不心虚，为何见我就跑？”剪秋也放下扇子，怒道：“我都差人指认过了，你原先是郑家的门客，真是好伪装！我还信了你的鬼话，拿了那害人的玩意儿！”
噗嗤一声，血溅了啼春一手。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面容扭曲了几下，倒在血泊中，身子还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唉。”凉玉冷眼望着风桐袖里那只无暇润泽的玉屏箫，喃喃道，“从前觉得它挺好看的，现在只想帮凤君撅断了。”
神仙一向爱惜羽毛，手不染杀孽。看着人死可以，却不能主动杀人。改变一个凡人的命数是大罪，十有八九要受罚。
“明知道他要自杀，为什么要再出手？”凤桐动手切梨，没有抬头，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怒气，“没挨过雷的小东西，知道受雷刑是什么滋味吗？”
“总比你没受过雷刑的好。”他勾勾嘴角，漫不经心，“来来回回都习惯了。”
那怪谁呢？怪他没有能力护好她。
“怎么，你觉得我不敢？”她抬手吩咐，“锦冬出去，把房门闭上。”门口躲着的锦冬一愣，下意识地呆呆照做了。
话音未落，凉玉瓜也不吃了，整张脸扭成一团，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捂住了耳朵：“不要了吧……”
她怔了怔，实在太满意啼春的聪慧：“攀咬了谁，任他们猜去，要给他们留点糟心事才好。”
凉玉冷哼一声，声音蓦地抬高：“郑家若是跟我们作对，应侯府奉陪到底。郑袖要是对我感兴趣，便让他来找老身。至于你，一颗死棋还妄想他们来救你么？”
几个丫鬟都跪下了，跪在她脚边：“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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