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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之有專史,徵之往籍,不少概見。其近似者,則有若仲洽《流别》之儔,公曾《叙録》之類,雖名高往代,而零落殆盡,千載而下,莫由尋討。其僅存者,厥惟彦和舍人《文心雕龍》,都五十篇,如精金美玉,稱文苑之鴻寶焉。然自蕭齊以下,至於遜清,世逾千祀,人盈百千,綜比撰述,闕焉無聞。雖國史方志之中,有“儒林”、“文苑”之傳,又皆限於時地,局而弗通,不足以考見古人之全,闡發兹事之美。其餘“詩話”、“文談”,率皆師友雅言,隨手記録,縱片言賞會,而條貫靡存,至有挾私誣衊、溢情頌美者,論其品格,又斯下矣。今代學制,仿自泰西,文學一科,輒立專史,大多雜撮陳篇,補苴瑣屑,其下焉者,且稗販異國之作,絶無心得之言,求其視通萬里,心契千載,網羅放失,董理舊聞,確然可信者,尚無其人。夷考其實,蓋由文之爲物,廣博精微,淹貫已艱,通識尤少,而時世悠久,名篇累萬,作者林立,體制盈百,真賞實難,尚友匪易。又或墨守一家,則入主而出奴;研精一體,則是丹而非素;造詣未深,則買櫝而還珠;聞見未廣,則棄真而賞濫。紛紜淆亂,何由折衷?是以古之君子,玄覽所得,莫不默契於寸心;鑽討既深,自能神遇於千古。是則文學史者,直輪扁所謂古人之糟粕已矣。嘗思學術之有史,非以期於天才特出之人,蓋將求教育普及之用。務令區區一卷之中,得收知人論世之效。使覽之者麤明條貫,略涉藩籬,深造者自可渡河棄筏,淺嘗者庶幾窺豹得斑而已。今兹有述,亦本斯旨,先撰叙論,發其旨趣。旨趣既明,然後麤述源流,别爲要略。但期不失當時之體,毋負古人之心云爾。

    欲明旨趣先立四綱。

    (一)曰名義 文之一名,涵義至廣。昔賢詮釋,約有六端:一者,經緯天地也。

    《尚書·堯典》:“欽明文思安安。”馬融注曰:“經緯天地之謂文,道德純備之謂思。”

    又《舜典》:“濬哲文明。”孔穎達《正義》曰:“經緯天地曰文,照臨四方曰明。”

    二者,國之禮法也。

    《禮記·大傳》:“考文章。”鄭玄注曰:“文章,禮法也。”孔穎達《正義》曰:“文章,國之禮法也。”

    《國語·周語》:“有不享則修文。”韋昭注曰:“文,典法也。”

    三者,古之遺文也。

    《論語·學而》(第一):“行有餘力,則以學文。”馬融注曰:“文者,古之遺文。”邢昺疏曰:“古之遺文者,則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是也。”

    又《雍也》(第六):“博學於文,約之以禮。”邢昺疏曰:“言君子若博學於先王之遺文,復用禮以自檢約。”

    四者,文德也。

    《論語·顔淵》(第十二):“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孔安國注曰:“友以文德合。”

    《國語·周語》:“夫敬,文之恭也。”韋昭注曰:“文德之總名也。”

    五者,華飾也。

    《論語·雍也》(第六):“文質彬彬,然後君子。”皇侃疏曰:“文,華也。”

    《荀子·禮論》:“貴本之謂文。”楊倞注曰:“文謂修飾。”

    《莊子·繕性》:“文滅質,博溺心。”郭象注曰:“文博者,心質之飾也。”

    六者,書名也,文辭也。

    《禮記·中庸》:“不考文。”鄭玄注曰:“文,書名也。”孔穎達《正義》曰:“不得考成文章書籍之名也。”

    《國語·晉語》:“吾不如衰之文也。”韋昭注曰:“文,文辭也,書名也。”

    又《楚語》:“則文詠物以行之。”韋昭注曰:“文,文詞也。”

    《荀子·非相》:“文而致實。”楊倞注曰:“文謂辨説之詞也。”

    綜上六端,文之涵義,可得而論矣。蓋文之爲訓,本於交錯,故有經緯之義焉;文之爲物,又涵華采,故有修飾之説焉。以道德爲經緯;用辭章相修飾,在國則爲文明;在政則爲禮法;在人則爲文德;在書則爲書辭;在口則爲詞辨。五者大小不同,體用無二,所以彌綸萬品,條貫群生者,胥此物也。故彦和稱文之爲德,與天地並生,亦言其圍範之廣而已。今兹討論,若本斯旨,則舉凡天文地理,物曲人官,胥應涵蓋無遺,遑論體例太寬,亦非理勢所許。正名定義,要以第六爲體,以前五爲用,庶幾約而無漏於義,要而不違乎本,實文家之首務,而著述之大綱矣。

    (二)曰體類 文無類也,體增則類成。體無限也,時久而限廣。類可旁通,故轉注而轉新;體由孳乳,故迭傳而迭遠。旁通之喻,如琴瑟異器,而音理相貫;孳乳之喻,如祖孫共系,而骨相漸乖。自來論者,鮮明此理:知别者忘通,見同者失異,是以每涉體類,乖異殊甚。昭明選文,列目四十:

    按梁昭明太子蕭統《文選》有賦、詩、騷、七、詔、册、令、教、文、策問、表、上書、啟、彈事、牋、奏記、書、移書、檄、難、對問、設論、辭、序、頌、贊、符命、史論、史述、贊論、連珠、箴、銘、誄、哀文、碑文、墓誌、行狀、弔文、祭文,共四十目。

    舍人論藝,稱類六三。

    按梁劉勰《文心雕龍》論及之文有經、緯、騷、詩、樂府、賦、頌、贊、祝、盟、銘、箴、誄、碑、哀、弔、對問、七發、連珠(此三品總稱雜文)、諧、讔、史、傳、諸子、論、説、詔、策、檄、移、封禪、章、表、奏、啟、議、對、書、記,共三十九品。而《書記》一篇附論有譜、籍、簿、録、方、術、占、試、律、令、法、制、符、契、券、疏、關、刺、解、諜、狀、列、辭、諺,共二十四品。

    而仲洽《流别》,已無以窺見其全;彦昇《緣起》,又非是當時之舊。揆其别類,諒不異於蕭、劉,此總集文章,兼明體制之作也。

    按晉摯虞《文章流别》已佚,殘文見諸書稱引者約有十二品,曰詩、頌、賦、樂府、七、箴、銘、誄、哀辭、對問、碑、圖讖。

    按梁任昉《文章緣起》一卷,隋時已亡,今本殆唐張績所補,其書論文章名類所始,自詩賦離騷至勢約,凡八十五類,所列頗疏。

    至李昉等之《文苑英華》,姚鉉之《文粹》,吕祖謙之《文鑑》,蘇天爵之《文類》,程敏政之《文衡》,黄宗羲之《文海》,大多祖述蕭選,體尤踳駁。

    《四庫全書總目》,宋李昉、扈蒙、徐鉉、宋白等奉敕編《文苑英華》一千卷,起於梁末,上續《文選》,分類編輯,體例略同,而門目更爲繁碎。

    按《唐文粹》一百卷,宋姚鉉編,分目有古賦、古調、頌(雅附)、贊、表、奏、書、疏、狀、檄(露布附)、制策、文、論、議、古文、碑(碣記碑陰附)、銘(銘陰誄表版文述附)、記、箴、誡、銘、書(啟牋命附)、序、傳、録、記事,共四十品。賦有古體,無四六,詩歌亦取古調,不取近體,其餘類别,亦嫌繁碎。

    按《宋文鑑》百五十卷,宋吕祖謙編,分目有賦、律賦、四言詩、樂府歌行(附雜言)、五言古詩、七言古詩、五言律詩、七言律詩、五言絶句、六言絶句、七言絶句、雜體、騷、詔、敕、赦文、哀册、御劄、批答、制誥、奏疏、表、牋、箴、銘、頌、贊、碑文、記、序、論、義、策、議、説、戒、制策、説書、經義、書、啟、策問、雜著、對問、移文、連珠、琴操、上梁文、書判、題跋、樂語、祭文、謚議、行狀、墓誌、墓表、神道碑、神道碑銘、傳、露布,共六十一品,亦不免冗雜。

    按《元文類》七十卷,目録三卷,元蘇天爵編,分目四十三。

    按《明文衡》九十八卷,明程敏政編,分目三十八。

    按《明文海》四百八十二卷,清黄宗羲編,分體二十有八,每體之中,又各爲子目:賦之目至十有六,書之目至二十有七,序之目至五,記之目至十有七,傳之目至二十,墓文之目至十有三,分體繁碎,而編類亦錯亘不倫。

    惟真景元《文章正宗》,立意謹嚴,析體宏大。然主理而不主文,矯枉未免過直,後賢病之,不相尊用。

    按《文章正宗》二十卷,《續集》二十卷,宋真德秀編,分辭令、議論、叙事、詩歌四類。

    明代文家,喜辨文體。雖立意可嘉,而於體類分合之故,未盡窺其本源,故來治絲而棼之誚。

    《四庫全書總目》,明徐師曾取明初吴訥之《文章辨體》,損益成《文體明辨》八十四卷。訥書編五十四體,外編五體,師曾廣之,正集之目一百有一,附録之目二十有六。如詔誥分古俗二體,書表古體之外添唐體宋體,碑則正體變體之外,又增别體,甚至墓誌以銘之字數分體,其餘亦莫不忽分忽合,忽彼忽此,體例無定,可謂治絲而棼。

    迨至遜清,姚氏姬傳倡導古文,《類纂》一書,號稱精審,列類一十有三。

    姚鼐《古文辭類纂·序目》曰:於是以所習聞編次論説,爲《古文辭類纂》。其類十三,曰:論辨類,序跋類,奏議類,書説類,贈序類,詔令類,傳狀類,碑誌類,雜記類,箴銘類,贊頌類,辭賦類,哀祭類,一類内而爲用不同者,别之爲上下編云。

    李氏申耆,别鈔《駢體》,與之抗衡,分目三十有一。是則各專一類,以相詮别,圍範所及,隘而不周。

    按《駢體文鈔》分三編,上編列目十八:爲銘刻、頌、雜颺頌、箴、謚誄哀策、詔書、策命、告祭、教令、策對、奏事、駁議、勸進、賀慶、薦達、陳謝、檄移、彈劾,皆廟堂之制,奏進之篇,垂諸典章,播諸金石者也;中編列目八:爲書、論、序、雜頌贊箴銘、碑記、墓碑、誌狀、誄祭,皆指事述意之作也;下編列目五:爲設辭、七、連珠、牋牘、雜文,皆緣情託興之作也。

    其後曾文正公,雜鈔經史百家之文,分類别體,至爲矜慎。其三門十一目,以較彼二氏,已條理可觀,而包羅尤富。

    〔附表一〕曾國藩《經史百家雜鈔》文體分類表(據序例編)

    而近人章氏太炎,務恢弘文域,考其論列,一切皆文。頗亦遠師舍人,可謂文家至大之域矣。

    〔附表二〕文學各科表(謝无量據章太炎論文編)

    凡此諸家,因其用意不同,研究各異,故其分别,懸殊若此。大抵求通者不免於雜;務要者易失之隘;循名者鮮責諸實;得貌者常遺其神。蓋文學之事,流動不居,作者隨手之變,世風習尚之殊,息息與體制攸關,故漢代崇辭賦,則《過秦》以敷布成論。

    項安世《家説》:“予謂賈誼之《過秦》,陸機之《辨亡》,皆賦體也。”

    江左貴黄老,則孫、許以平典爲詩;

    鍾嶸《詩品·上品序》:“永嘉時,貴黄老,稍尚虚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左,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

    子瞻才高,則其詞如詩;少游質秀,則其詩如詞。

    王直方《詩話》:“東坡嘗以所作小詞示無咎、文潛曰:‘何如少游?’二人皆對曰:‘少游詩似小詞,先生小詞如詩。’”

    且有韻者,不必皆吟詠風謡、流連哀思之文;散行者,不必定褒貶是非、紀别同異之作。若必執名鑒貌,求其毫髮無爽,則雖神禹,無以爲功。然人心自然之文,不外情理兩端;文學固有之界,亦分虚實二境。抒情者淩虚,明理者蹠實。抒情者以感化性靈爲用,明理者以增進知識爲歸。縱曰變化萬千,要不離此四事矣。

    (三)曰斷限 歷史之有斷限,所以紀一朝之興廢也。文學風會,亦有盛衰,故自來論者,恒以時代爲標目:兩漢以前,題品猶少;建安而後,名目漸多。蓋作者日衆,則同氣有相求之雅;文體日新,則微尚有相感之力。窮變之會,則先後異趣;偏安之朝,則南北分鑣;國勢消長,則有初晚之不同;外力潛滋,則有新舊之互異。譬春秋之代謝,比寒暑之潛移,此中若有天焉,人力莫如何也。然而有三義焉,承學之士,不可不知:一者,文學者,情性風標,神明律吕,靈秀之所孕毓,材智之所發揚。雖時當叔末,未嘗無特達之材;運際屯邅,豈可絶天地之秀。是以宏才碩彦,異代間生;麗製巨篇,後先輝映。而世俗之見,多貴古賤今;輕躁之夫,或是今非古。則斷限之説,尤易生人疑障。二者,斷限云者,特指目風尚相同之時,而爲辜較概括之論耳。究之此中盈虚之數,消息甚微,豈必釐然若白與黑。譬之寒温異候,不無半冬半春之時;東西别向,亦有可東可西之地。故唐代分三四,詩家之諍論不休。

    按宋嚴羽《滄浪詩話》論唐詩有盛唐、大曆、晚唐之分,後人謂之“三唐”。至元揚士宏編《唐音》,於盛唐以上增初唐,於是又有“四唐”之目。明高棅選《唐詩品彙》用其説,然分之過碎,反致界限不清。故錢謙益非之曰:“燕公、曲江亦初亦盛,孟浩然亦盛亦初,錢起、皇甫冉亦中亦盛。”王世懋亦曰:“唐律由初而盛,由盛而中,由中而晚,時代聲調,故亦必不可同。然亦有初而逗盛,盛而逗中,中而逗晚者。何則?逗者,變之漸也,非逗故無由變。”又曰:“唐律之由盛而中,極是盛衰之界。然王維、錢起實相倡酬,子美全集,半是大曆以後,其間逗漏,實有可言,聊指一二:如右丞明到衡山篇,嘉州函谷磻谿句,隱隱錢、劉、盧、李間矣。至於大曆十才子,其間豈無盛唐之句,蓋聲氣猶未相隔也。學者固當嚴於格調,然必謂盛唐人無一語落中,中唐人無一語入盛,則亦固哉其言詩矣。至馮班作《嚴氏糾繆》,以劉長卿亦盛亦中之類,力詆嚴氏之謬。然斷限之説,原只論其大概,故嚴氏亦曰:“盛唐人詩亦有一二濫觴晚唐者;晚唐人詩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是嚴氏未嘗不知也。

    宋金判南北,詞壇之辨析匪易。

    況周頤《蕙風詞話》:“自六朝以還,文章有南北派之分,乃至書法亦然。姑以詞論,金源之於南宋,時代正同。疆域之不同,人事爲之耳,風會曷與焉,如辛幼安先在北何嘗不可南?如吴彦高先在南何嘗不可北?顧細審其詞,南與北確乎有辨,其故何耶?或謂《中州樂府》,選政操之遺山,皆取其近己者。然如王拙軒、李莊靖、段氏遯庵、菊軒,其詞不入元選,而其格調氣息,以視元選諸詞,亦復如驂之靳,則又何説?南宋佳詞能渾至,金源佳詞近剛方;宋詞深致能入骨,如清真、夢窗是;金詞清勁能樹骨,如蕭閒、遯庵是;南人得江山之秀,北人以冰霜爲清;南或失之綺靡,近於雕文刻鏤之技;北或失之荒率,無解深裘大馬之譏。善讀者抉擇其精華,能知其並皆佳妙,而其佳妙之所以然,不難於合勘而難於分觀,往往能知之而難於明言之。然而宋金之詞之不同,固顯而易見者也。”

    三者,杜陵論詩,特重當時之體。

    杜甫論詩絶句:“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爲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亭林談藝,務明代降之勢。

    顧炎武《日知録》:“三百篇之不能不降而楚辭,楚辭不能不降而漢魏,漢魏不能不降而六朝,六朝不能不降而唐也,勢也。用一代之體,則必似一代之文,而後爲合格。”

    曰體曰勢,樹義顯然。蓋可變者體格,而變之者勢也;不可變者精神,而通之者理也。可變者,一代之中不妨胡越之分;不可變者,萬世之後自可旦暮而遇。可變,故漢魏不可爲戰國;不可變,故李杜可以配風騷。知其可變,故古不必定勝今;知其不可變,故今非不可以復古。是以名世之作,雖用一代特著之體格,必具萬古不磨之精神也。

    (四)曰宗派 自講學之風既盛,門户之争亦烈,流風及於文學,而宗派之説生焉。是故宗派非古也,成於後世;非本也,出於末流;非公也,生於私門;非通也,起於褊見。蓋古者學在王官,人守世業,百家衆技,異職同功,本數末度,百慮一致。東遷以後,大道始裂,諸子並出,異派分流。然漆園著論,尚無九流十家之目;韓非立説,漸有八儒三墨之名。

    按《莊子·天下篇》論諸子學術,但曰某某聞其風而悦之,不稱家數。《韓非子·顯學篇》,始有儒分爲八,墨離爲三。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孔墨之語。

    漢世崇儒,尤重師説,故天禄校書,獨明流别。

    按班固《漢書·藝文志》,乃删取劉歆《七略》而成,如稱六藝一百二家,諸子百八十九家。又曰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詩賦百六家之類,而九流十家,又特著其出自王朝何官,皆所以明流别也。

    魏晉之間,人競品題,俗尚臧否,文人相輕,於斯爲盛;宗派之漸,其在此乎?是時厥後,其風不衰。大抵黨同伐異,崇己抑人,而學亦衰矣。故曰非古也,成於後世。昌黎文成破體,餘波衍爲奇詭之習。

    李肇《國史補》:“元和以後,爲文則學奇詭於韓愈。”

    西崑瓣香玉谿,當時即有撏撦之譏。

    《古今詩話》:“楊大年、錢文僖、晏元獻、劉子儀爲詩皆宗李義山,號西崑體。後進效之,多竊取義山詩句。嘗内宴,優人有爲義山者,衣服敗裂,告人曰:‘吾爲諸館職撏撦至此。’聞者大噱。”

    詩派之圖成,山谷遂領宗主之號。

    按吕本中作《江西詩社宗派圖》,列陳師道以下二十五人,皆詩法出自黄庭堅者。蓋自宋初楊億、劉筠輩尊崇義山,末流遂至雕縟。歐陽修起而矯之,至蘇軾、黄庭堅而益大。庭堅弟子陳師道最著,故列爲首,而以己殿其末,推庭堅爲宗主,遂成一時風氣。

    八家之名立,班、韓乃分奇偶之疆。

    曾國藩《送周荇農序》:“自漢以來,爲文者莫善於司馬遷。遷之文,其積句也奇,而義必相轉,氣不孤伸,彼有偶焉者存焉。其他善者:班固則毗於用偶,韓愈則毗於用奇,蔡邕、范蔚宗以下,如潘、陸、沈、任等比者,皆師班氏者也。茅坤所稱八家,皆師韓氏者也。轉相祖述,源遠而流益分,判然若黑白之不類,於是刺議互興,尊丹者非素。”

    凡此或出後學之變衰,或由異代之推許,非作者始料所及也。故曰非本也,出於末流。夫文,無難易也,惟其是,見於昌黎之答正夫。

    韓愈《答劉正夫書》:“又問曰,文宜易宜難,必謹對曰,無難易,惟其是爾。”

    無古今也,惟其當,聞於惜抱之序《類纂》。

    姚鼐《古文辭類纂·序》:“夫文無所謂古今也,惟其當而已。”

    習之立言,則以文工爲極。

    李翱《答王載言書》:“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詞之對與否易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愠于群小。’此非對也;又曰:‘遘閔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朕塈讒説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採其劉,瘼此下民。’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詩曰:‘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旋兮。’此非難也。學者不知其方,而稱説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敢聞也。”

    東坡論文,則以詞達爲歸。

    蘇軾《答謝民師書》:“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遠。’又曰:‘詞達而已矣’。夫言止於達,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繫風捕影,能使了然於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能使了然於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詞達,則文不可勝用矣。揚雄好爲艱深之詞,以文淺易之説,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物也,而獨悔於賦,何哉?”

    是則艱深之與平易,駢偶之與散行,有韻之與無韻,今體之與古體,一以工與達爲衡,而求其是與當而已。此文家之通識,而藝苑之公言也。然而人莫圓賅,士多阿好:識鑒褊狹者,以一察自好;習染深錮者,以會己爲美。故曰非公也,生於私門;非通也,起於褊見。準兹四義,宗派之説,違理可知矣。雖然,文非一趣,道有多門。其間如天資之禀賦,學術之陶镕,師友之薰習,時境之影響,亦有較然相異者。學者研味既永,衡鑒自明,故相如巧爲形似之言;二班長於情理之説;子建、仲宣以氣質爲體,休文論之詳矣。

    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巧爲形似之言;二班長於情理之説;子建、仲宣以氣質爲體,並標能擅美,獨映當時。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

    而子桓之論七子,標其短長。

    魏文帝《典論·論文》:“王粲長於賦辭,徐幹時有齊氣,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幹之《玄猿》、《漏巵》、《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於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儁也。應瑒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孔融體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至於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儔也。”

    彦和之評諸家,明其體性。

    劉勰《文心雕龍·體性篇》:“若夫八體屢遷,功以學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吐納英華,莫非情性。是以賈生俊發,故文潔而體清;長卿傲誕,故理侈而辭溢;子雲沈寂,故志隱而味深;子政簡易,故趣昭而事博;孟堅雅懿,故裁密而思靡;平子淹通,故慮周而藻密;仲宣躁鋭,故穎出而才果;公幹氣褊,故言壯而情駭;嗣宗俶儻,故響逸而調遠;叔夜儁俠,故興高而采烈;安仁輕敏,故鋒發而韻流;士衡矜重,故情繁而辭隱。觸類以推,表裏必符,豈非自然之恒資,才氣之大略哉?”

    仲偉之撰《詩品》,著其源流。

    按梁鍾嶸《詩品》三卷,所品自漢魏至梁詩人一百有三,皆各著其所自,輒曰某人源出某人。雖未必一一皆然,要自有所見。後人生千載之下,遺篇舊製,什九不存,未可據今之所見,議古人之非也。

    尤能平理若衡,照辭如鏡,雖世遠莫覿其面,而覘文輒見其心。派别之義,若斯而已。過此以往,亦文家之朋黨也。君子周而不比,論文者其可忽諸。

    四綱既立,次明經緯。

    經緯者,取譬於組織,所以繫綱維,貫網目,紀理文心,綢繆藝事者也。夫文章之道,散爲萬殊,執要御繁,當有總術,必使雜而有統,約而不孤,庶幾可以裁量大雅,研閲精微矣。嘗考昔賢傳詩,厥有六義。説之者曰:賦比興者,詩之所用。風雅頌者,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也。推斯義也,實文學之大經矣。昔彦和《詮賦》,謂六義附庸,蔚成大國。

    劉勰《文心雕龍·詮賦篇》:“於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述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斯蓋别詩之原始,命賦之厥初也。”

    實齋《通義》,稱戰代文體,源出《詩經》。

    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上》:“後世之文,其體皆備於戰國,人不知;其源多出於詩教,人愈不知也。”又曰:“戰國之文既源於六藝,又謂多出於詩教,何謂也?曰:‘戰國者,縱横之世也。縱横之學,本出於古者行人之官。觀春秋之辭命,列國大夫,聘問諸侯,出使專對,蓋欲文其言以達旨而已。至戰國而抵掌揣摩騰説以取富貴,其辭敷張而揚厲,變其本而加恢奇焉,不可謂非行人辭命之極也。’孔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奚爲。’是則比興之旨,諷諭之義,固行人之所肆也。縱横者流,推而行之,是以能委折而入情,微婉而善諷也。”

    二君之論,固已發其大凡矣。至其分合流變之間,則亦闕焉弗詳,是有待於後學也。大抵三事之中,比之爲義至明,賦之爲用最廣,興則用精於賦而義隱於比,常感發於不覺,引物連類,以述己志,而不見其端。此毛公述傳,所以獨標興體也。嘗試論之,三事者固詩家之芍藥,亦衆製之規矩也。欲明此義,請陳一隅:孟子之巧譬,莊生之寓言,論宗之用比也。

    趙岐《孟子題辭》:“孟子長於譬喻,辭不迫切,而意以獨至。”

    司馬遷《史記·莊子列傳》:“其學無所不窺,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跖》《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畏累虚、亢桑子之屬,皆空語,無事實。然善屬書離辭,指事類情,用剽剥儒墨。”

    宋玉之《風賦》,賈生之《鵩鳥》,賦家之用興也。

    按宋玉《風賦》,因風以明諷諭之志;賈生《鵩鳥》,見鵩而起生死之情,詩家之興也。

    《過秦》、《王命》、《六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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