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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一种代替材料做法。汉代人则用“车渠”琢成各种器物。车渠是一种甲壳极厚的大蚌,琢成器物多作哑白色,切割得法打磨光莹也有闪珍珠光泽的。直到明、清,还流行用来制作带钩和帽顶,并且清代还成为一种制度,官僚中较低品级必戴车渠顶。唐代人喜欢饮酒,又好奇,因此重视海南出产红螺杯、鹦鹉螺杯,诗人即常加以赞美。明、清到近代还继续使用,唯一般多改作水盂和烟灰碟,再也想不到这东西过去就是诗人所赞美的贵重酒器了。又本于印度佛教习惯,举行宗教仪式,常用大玉螺作为乐器,通称“法螺”。敦煌唐代壁画即有反映。后来喇嘛教沿袭使用,且成为重要法器,明、清以来制作精美的,边沿还多包金嵌宝。左旋螺则因稀有难得而格外贵重。由于宗教迷信,和其他几种器物并提,通称“八吉祥”或“八宝”。除实物在宗教界看得十分重要,还反映到千百种工艺品装饰纹样中。又兄弟民族中也有把这种法螺代替号角,用于军事上和歌舞中的,如唐代白居易诗记骠国乐,乐队中就有吹玉螺的。

    贝类商周除天然产外,还有骨、玉、铜和包金的种种。或作为商品交换中最早的钱币,或用于死亡者口中含殓,或作为其他人身装饰品和器物镶嵌使用。古诗中有“贝胄朱綅”语,则显然在周代还有用红丝绳串连装饰在武将甲胄上,表示美观、象征权威尊严的。从近年发现云南滇人遗留文物中大量贝类的发现,又得知,西南地区到西汉时还用它作为货币使用。直到晚清,南方小孩子所戴风帽,用贝作为坠子,也还常见。蒙、藏妇女,则至今还有把小贝成串编排于辫发上,当成难得装饰品的。汉代又流行一种贝制卧鹿形玩具,用大玛瑙贝作鹿身,用青铜作鹿头、脚,大耳长颈,屈足平卧,背部圆润莹洁,且有点点天然花斑,十分秀美。《史记·封禅书》说,汉代方士喜宣传海上三山,上有白色鸟兽,长生不死。乐府诗亦有仙人骑白鹿语。金银错器上还有仙人驾双鹿云车反映。这类用大贝做的鹿形工艺品,可能也即产生于武帝时代,由于仙人坐骑传说而成。

    三国时,曹植和其他文人均作有《车渠碗赋》,文字形容显得光泽明莹,纹理细密,和缠丝玛瑙极相近。近年山东鱼山曹植墓出土文物中除一个金博山冠饰外,还有一套玉佩,一个青精石器,和一个小小圆盏式玛瑙佩饰,和文章形容极相合。可证明前人说车渠为宝石之一种,还有一定道理。用海蚌类作车渠时代必比较晚些。

    玻璃工艺的历史探讨

    中国玻璃或玻璃生产,最早出现的年代,目前我们还缺少完全正确具体的知识。但知道从周代以来,在诗文传志中,就经常用到如下一些名词:“璆琳”“球琳”“璿珠”“珂珬”“火齐”“琉璃”“琅玕”“明月珠”和晋六朝记载中的“玻璃”“瑟瑟”,后人注解虽然多认为是不同种类的玉石,如联系近十年古代墓葬中出土的丰富实物分析,这些东西事实上大部分是和人造珠玉发生关系的。这种单色或复色、透明或半透明的早期人造珠玉,后来通称为“料器”。古代多混合珠玉杂宝石作妇女颈部或头上贵重装饰品,有时还和其他细金工镶嵌综合使用。如同战国时的云乳纹璧,汉代玉具剑上的浮雕子母辟邪、璏和珥、云乳纹镡首等。也有仿玉作殓身含口用白琉璃做成蝉形的。汉代且更进一步比较大量烧成大小一般蓝、绿诸色珠子,用作帐子类边沿璎珞装饰。武帝的甲乙帐,部分或即由这种人造珠玉做成。到唐代才大量普遍应用到泥塑佛菩萨身体上,以及多数人民日用首饰上,和部分日用品方面。至于名称依旧没有严格区分。大致珠子或器物类半透明的,通称“琉璃”,透明的才叫“玻璃”。事实上还常常是用同类材料做成的。又宋代以后,还有“药玉”“罐子玉”或“硝子”“料器”等名称,也同指各色仿玉玻璃而言。外来物,仅大食贡物即有“玻璃器”“玻璃瓶”“玻璃瓮”“碧白琉璃酒器”等名目。而彩釉陶砖瓦,这时也已经正式叫作琉璃砖瓦。《营造法式》一书中,且有专章记载它的烧造配料种种方法。

    在中国西部掘的四千年前到六千年间新石器时代晚期墓葬中,已发现过各种琢磨光滑的小粒钻孔玉石,常混合花纹细致的穿孔蚌贝,白色的兽牙,编成组列作颈串装饰物。在中国河南发掘的约三千两百年前青铜器时代墓葬中,除发现大量精美无匹的青铜器和雕琢细致的玉器,镶嵌松绿石和玉蚌的青铜斧、钺、戈、矛、兵器,同时并发现许多釉泽明莹的硬质陶器。到西周,敷虾青釉的硬质陶,南北均有发现。这时期由于冶金技术的进展,已能有计划地提炼青铜、黄金和铅,并学会用松绿石镶嵌,用朱砂做彩绘。由于装饰品应用的要求,对玉石的爱好,和矽化物烧造技术的正确掌握,从技术发展来看,这时期中国工人就有可能烧造近于玻璃的珠子。至晚到约两千八九百年前的西周中期,有可能在妇女颈串装饰品中发现这种人造杂色玉石。唯西周重农耕,尚俭朴,这种生产品不切于实用,因而在农奴制社会中要求不广,生产品即使有也不会多。到两千四五百年前的春秋战国之际,由于铁的发现和铁工具的广泛使用,生产有了多方面的进步,物质文化各部门也随同发展。襄邑出多色彩锦,齐鲁出薄质罗纨,绮缟细绣纹已全国著名。银的提炼成功和鎏金、鎏银技术的掌握,使得细金工镶嵌和雕玉艺术都达到了高度水平。金银彩绘漆器的大量应用,更丰富了这一历史阶段工艺的特色。在这时期的墓葬中,才发现各种品质纯洁、花纹精美的珠子式和管状式单色和彩色玻璃生产。重要出土地计有西安、洛阳、辉县、寿县、长沙等处。就目前知识说来,内容大致可以分成三大类:

    一、单色的:计有豆绿、明蓝、乳白、水青各式。

    二、复色的:计有蓝白、绿白、绿黄、黑白两色并合及多色并合各式,近于取法缠丝玛瑙和犀毗漆而作。特别重要的是一种在绿、蓝、白本色球体上另加其他复色花纹镶嵌各式。这一品种中又可分平嵌和凸起不同的技术处理。

    三、棕色陶制球上加涂彩釉,再绘粉蓝、银白浅彩的。这一类也有许多种不同式样。

    这些色彩华美鲜明的工艺品,有圆球形或多面球形,又有管子式和枣核式,圆球形直径大过五公分的,多属第三类彩釉陶球,上面常用粉彩做成种种斜方格子花纹图案,本质实不属于玻璃。一般成品多在直径二三公分左右。其中,第二类加工极复杂,品质也特别精美,常和金银细工结合,于金银错酒器或其他器物上,如青铜镜子,做主要部分镶嵌使用。或和雕玉共同镶嵌于金银带钩上,或单独镶嵌于鎏金带钩上。也有用在参带式漆器鎏金铜足上的。但以和金玉结合作综合处理的金村式大罍和镜子,艺术成就特别高。从比较材料研究,它在当时生产量还不怎么多。另有一种模仿“羊脂玉”做成的璧璜,和当时流行的珍贵青铜玉具剑的剑柄及漆鞘中部的装饰品,时代可能还要晚一些;早可到战国,晚则到西汉前期。品质特别精美纯粹,则应数在河南和长沙古墓出土的蓝料喇叭花式管状装饰品。过去以为这是鼻塞或耳珰,现已证明还是串珠的一部分。时间多属西汉。又长沙曾出土一纯蓝玻璃矛头,还是战国矛头式样。广东汉墓又发现两个蓝料碗和整份成串纯净蓝色珠子,其中还有些黄金质镂空小球。

    年来这部门知识日益丰富,两千年前汉人墓葬遗物中玻璃装饰品的出土范围越加普遍。除中原各地,即西南的成都、南方的广州、东南的浙江以及中国东北和西北边远的内蒙古、新疆、甘肃各个地区,都有品质大同小异的实物出土。小如米粒的料珠,也以这个阶段中坟墓中出土的比较多。唯第二类复色的彩料珠,这时期已很少见。至于彩釉陶球则更少。原来这时节中国釉陶用器已全国使用,如陕、洛、河北、山东之翠绿釉,广东、湖南之青黄釉,长江中部各地之虾背青釉,以及长江下游江浙之早期缥青釉都达到成熟时期。并且有了复色彩釉陶,如陕西斗鸡台出黄釉上加绿彩。出土料珠一般常是绿蓝水青单色的。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应数长沙和洛阳出土,长度约三公分小喇叭式的蓝色料器和一九五四年在广州出土的大串蓝料珠子。

    湖南出土的品质透明纯净玻璃矛头和广东出土的二玻璃碗,格外重要。因为可证明这时期工人已能突破过去限制,在料珠以外能烧成较大件兵器和饮食器。

    由于海外文化交流的发展,汉代或更早一些时期,西北陆路已经常有大量中国生产的蚕丝和精美锦绣,外输罗马、波斯和中近东其他文明古国,并吸收外来物质文化和生产技术。这种玻璃生产品,除中国自造外,技术进展自然也有可能是由于外来文化交流的结果。并且还有可能一部分成品是从南海方面其他文明古国直接运来的。因《汉书·地理志》载黄支调斯诸国事时,就提起过武帝时曾使人“入海市明珠璧流离”,又《西域传》也有罽宾国出“璧琉璃”语,《魏略》则称“大秦国出赤、白、黑、黄、青、绿、缥、绀、红、紫十种琉璃”。但从出土器物形式,如作云乳纹的璧,白料蝉、浮雕子母辟邪的剑饰、战国式的矛头等看来,可以说这部分实物,是只有在国内才能生产的。晋南北朝以来翻译印度佛经,更喜欢用“琉璃”“玻璃”等字句。因此,过去中国历史学者受“中国文化西来说”的影响,多以为中国琉璃和陶器上釉的技术,都是外来物,而且时间还晚到汉魏时代。近年来新的殷周有釉陶器的发现,和晚周及汉代大量精美玻璃实物的出土,和数以万计墓葬材料的陆续出土,已证明旧说见解实不正确。

    现在我们可以比较肯定地说,中国工人制造玻璃的技术,由颗粒装饰品发展而成小件雕刻品,至晚在两千两百年前的战国末期已经完成。再进一步发展成日用饮食器物,两千年前的西汉也已经成功。战国古墓中,已发现有玉色琉璃璧和玉具剑柄,以及剑鞘上特有的玻璃装饰物品。汉代墓中并有了死者口中含着的白琉璃蝉,广东汉墓并且已经发现琉璃碗。魏晋时人作的《西京杂记》《汉武故事》《飞燕外传》和《三国志·胡综别传》,如记载还有一部分可靠性,则早到西汉,晚到三国时期,还使用过大片板状琉璃做成的屏风。虽然这时期小屏风做蔽灯用的还不过二尺见方(见《列女仁智图》),用于个人独坐的,也不过现在的三尺大小(见彩筐冢所得彩漆筐上绘孝子传故事)。然而还是可以说明板玻璃已能有计划烧出。换言之,即中国板玻璃的应用,时间有可能也早过两千年前。三国以后诗人著作中,已经常提起琉璃器物,如著名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就说及琉璃榻,傅咸文中曾歌咏琉璃酒卮,其他还有琉璃枕、琉璃砚匣、笔、床各物。又著名笔记小说《世说新语》,内容多是辑录魏晋人杂传记而成,其中记“满奋畏风,在晋帝坐,北窗作琉璃扉,实密似疏,奋有寒色”。又记王济事,称济为人豪侈,饮馔多贮琉璃碗器中。石崇、王恺斗富为人所共知,如为三尺高珊瑚和数十重锦步幛,其实也谈起琉璃碗事。可知西晋以来已经有相当多的产量。唯记载未说明出处,是来自南海或得自西域,抑或即本国工人烧造,未可得知。

    西晋末年,因西北羌胡诸游牧氏族侵入中国汉族文化中心的长安、洛阳,战事并继续发展,中国国土因此暂时以长江为界,分裂成两个部分,即历史中的南北朝时期。在长江以北,游牧民族军事统治者长时期的剧烈斗争,使重要的生产文化成就,多遭受严重破坏。琉璃制造技术,也因此失传。直到北魏跖跋氏统一北方后,才又恢复生产,《北史》称:

    太武时,其国人商贩京师(指洛阳),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澈。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由此可知,彩色琉璃的烧造技术在北方确曾一度失传。到此又能大量烧造平板器物,直接使用到可容百人行动的大建筑物中。这类活动建筑物虽然已无遗迹可寻,但在同时期墓葬中,却有重要实物发现。新中国成立后,河北景县封姓五座古墓掘中,除得到大量具有时代特征的青釉陶瓷外,还得到两个玻璃碗,一个蓝色,一个浅绿色,现陈列于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这种碗当时似为服长生药所用,晋代人有称它作“云母碗”的。

    这时期南中国生产已有进一步发展,绿釉瓷的烧造也达到了完全成熟期。薄质丝绸和新兴造纸,更开始著闻全国。文献记载中虽叙述过用琉璃做种种器物(如庾翼在广州赠人白,似即白色料器),由于制作技术究竟比较复杂,并且烧造技术仅掌握在少数工人手里,成品虽美观,还是远不如当时在江浙能大量生产的缥青色釉薄质瓷器切合实用。又因政治上经过剧烈变化,正和其他文化成就一样,玻璃无法进一步发展,关于实物品质形式的知识我们也知道不多。唯这个时期正是中国佛教迷信极盛时期,统治者企图借宗教来麻醉人民的反抗意识,大修庙宇,照史书记载,北朝统治者曾派白整督工七十万人修造洛阳伊阙佛寺。南朝的首都金陵相传也有五百座大庙,北朝的庙宇则有一千三百多个。此外还有云冈、敦煌、麦积山、天龙山、洛阳、青州、巩县(今巩义市)等石窟建筑群。这时期的佛像以土木雕塑而成,而且都经常使用各色珠玉宝石、琉璃作璎珞装饰物。试从现存洞窟壁画雕塑装饰,如敦煌壁画近于斗帐的华盖、藻井部分边沿的流苏来看,还可想象得出当时彩琉璃珠的基本式样及其应用情形。隋代政府收藏的书画卷轴,照史志记载,也有用各色琉璃作轴头的。隋仁寿时李静训墓中几件水绿色玻璃器,是目前为止出土文物中最能说明当时生产水平的几件实物。《隋遗录》是记载中提及的宫中明月珠,有可能即为如宋人笔记小说所说的一种白色新型大琉璃灯。所不同处,只是隋代还当成宫中奇宝,宋代则已为商店中招徕主顾之物。《隋书·何稠传》称,曾发明绿瓷,历来学者多据这点文献材料,说绿瓷成于何稠。如以近年出土文物判断,则绿釉瓷北方早可到东汉永元,唯白瓷倒只在隋代初次出现,透明绿琉璃也在这一历史阶段达成熟期。

    唐代由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琉璃制作也有了新的发展。庙宇殿堂雕塑装饰更扩大了彩色琉璃的需要,根据《唐会要》和《唐六典》记载,除由政府专设“冶局”主持全国庙宇装饰佛像的琉璃生产外,日用器物中琉璃的使用,也日益增多。唐诗人如李白等,每用豪迈愉快感情歌颂现实生活时,提及西凉葡萄酒必兼及夜光杯或琉璃钟,此外琉璃窗、琉璃扉也常出现于诗文中。唯多近于从《艺文类聚》中掇拾《西京杂记》等文作辞章形容,不是事实。因直到晚唐苏鹗《杜阳杂编》记元载家红琉璃盘,还认为是重要实物,可知珠玑易烧,大件瓶、盘还不多见。

    又《唐六典》卷四说:

    平民嫁女头上金银钗许用琉璃涂饰。

    《唐六典》完成于天宝时代,可知当时一般小件琉璃应用的普遍程度。不过作器物的特种彩色琉璃,依旧似乎不怎么多。直到宋代,真腊贮猛火油和其他外来蔷薇露,还特别记载是用玻璃瓶贮藏,记大食传入中国贡品时,也曾提及许多种玻璃器。可知中国工人还不熟悉掌握这种烧造技术。这问题如孤立地从技术发展上来认识,是不易理解的,甚至于因此会使人对于战国、汉代以来琉璃生产的成就产生怀疑。但是如联系其他部门生产情形看,就可知道这种情况倒十分自然的事。唐代瓷器的烧造,品质已十分精美。河北邢州的白质瓷器和江南越州的绿釉瓷器生产品,不仅具全国性,并且有大量成品向海外各国输出。又中国丝绸锦缎,原来就有一个更久远的优秀传统。发展到唐代,薄质纱罗由汉代的方孔纱到唐代的轻容、鲛绡,更有高度的进步。生产的发展和社会多数应用的要求有密切关系,玻璃和陶器比较,技术处理远比陶器困难,应用价值却又不如陶器高,这是当时透明琉璃不容易向应用器物发展的原因。玻璃和薄质纱罗、和纺织物比较,也是如此。薄纱中“轻容”,诗文中形容或称“雾縠”,显示质地细薄,已非一般人工可比。由于这类轻纱薄绢的生产,既结实又细致,甚至于影响到中国造纸工业的进展。例如五代以来虽有澄心堂纸的生产,在绘画应用上,却始终不能全代替细绢的地位。一般做灯笼,糊窗槅子,用纱罗早成社会习惯,而且在使用时具有种种便利条件,价值更远比玻璃低贱,这是使平板玻璃在唐代不容易得到发展的又一原因。因此直到晚唐《邺侯家乘》称代宗时岭南进九寸琉璃盘,又权臣元载家有径尺红琉璃盘,都认为是难得宝物。唐代重灯节,每到正月元宵,全国举行灯节。当时政府所在地的长安灯节,更是辉煌壮观。据《朝野佥载》叙述,睿宗和武则天时,灯有高及十丈延续百丈的。这种成组列的灯彩,个体多作圆形或多面球形的骨架,用薄纱糊就,画上种种花纹,灯旁四角还点缀种种彩色流苏珠翠。琉璃的使用,是作为灯旁装饰,灯的主要部分还是用纱。借此可知某一部门的生产,常常和其他部门生产相互制约,有些还出于经济原因。唐代镜子工艺可说是青铜工艺的尾声,然而也是压轴戏,许多作品真可说近于神工鬼斧,达到金属工艺浮雕技术最高水平。并且已经大量使用金银薄片镶嵌在镜子背面,制作了许多华丽秀美的高级艺术品外,还曾用彩色琉璃镶到镜子背上,得到非凡成功。可是却没有工人会想到把这种琉璃磨光,设法涂上磨镜药,即可创造出玻璃镜子。这种玻璃镜子直到一千年后才能产生出来,结束了青铜镜子延长约两千三百年的历史使命。仔细分析,还是受条件制约限制,即当时铸镜工艺优秀传统,已成习惯,而且十分经济,才不会考虑到还有其他更便宜的材料可以代替。

    中国马具及对金铜漆镶嵌工艺的影响(1)

    这是一个唐代金银错的马镫复原图。图案组织在唐代应属于“鹊含瑞草”一格,常反映于唐代一般工艺品的装饰中。原物于一九三八年在南西伯利亚哈喀斯自治共和国境内发现,苏联专家叶甫鸠霍娃(吉谢列夫夫人)曾作文介绍于苏联《物质文化史研究所简报》第二十三期一册内。从马镫形式和图案处理看来,是唐代的标准式样,和我国西北各地发现的唐代文物,及中国科学院考古所近年来在西北武威发现的平脱马鞍、平脱饭碗,共同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就是唐代物质文化影响的广泛性,以及和西域各地区民族的相互密切关系。当时这种出自人民的精美工艺品,不仅丰富了中国物质文化的内容,也提高了中国边沿地区各个兄弟民族物质文化的享受,和许多重要发明一样,更影响到世界各国文化的发展。唐代文化一部分,实吸收了西域文化,并印度、波斯文化,例如音乐就是一个好例。即妇女骑马,也显然是由于西北人民生活习惯影响中原。但是中原物质文化成就和生活习惯,却有更多方面影响到西域。这从近五十年来高昌、楼兰、交河城、武威、敦煌各地洞窟遗址和坟墓大量古文物的发现,及南疆石窟有纯粹中原式样的唐代建筑彩绘可知。世界许多国家,如印度、埃及、土耳其都发现过大量唐代越州系青瓷,有的直接生产于浙江,有的又产于福建、广东,更可知祖国劳动人民所创造的物质文化,对世界所做的伟大贡献,和自古以来东方诸文明古国的友谊长存。

    会银平脱工艺,在唐代本属于国家官工业生产。照《唐六典》记载,国家官工业本源于汉少府监,到唐代更分门别类,组织庞大。少府监工人有一万九千八百五十人,将作监工人有一万五千人,还仅指经常宫廷消费和赏赐官僚宗亲物品生产而言。至于特别兴造,如龙门石窟,即另外设官使监督,征调人工常以十万计!工人学习掌握业务技术,各有不同年限。好些种一两年可学成,镶嵌刻镂必四年才满师。唐官工部分采用应差轮番制,从全国各处挑来的,多“技能工巧”,不得滥竽充数,到一定时期又可返籍就业,金银平脱技术,也因此在长安以外得普遍流传。在制作上,它的全盛时期,必在开元、天宝之际。姚汝能著《安禄山事迹》卷上,即载有金银平脱器物许多种,例如————

    银平脱破方八角花鸟药屏帐、金银平脱帐、金平脱五斗饭罂、银平脱五斗陶饭魁、装金平脱函、金平脱匣、银平脱胡平床子、金平脱酒海、金平脱杓、金平脱大盏、金平脱大脑盘、

    金平脱装具、金平脱合子、金平脱铁面碗。

    照唐人笔记叙述,这些东西都是当时特别为安禄山而作的,和当时长安新造的房子一道,经玄宗嘱咐过,“彼胡人眼孔大,不必惜费”而完成的。这些器物虽然已经不存在,我们从近年出土现藏历史博物馆几面有代表性大镜子,及肃宗时流传日本,现在还保存得上好的几面金银平脱大花鸟镜子、七弦琴和天鸡壶及其他漆嵌螺甸乐器、家具等等实物,并近年长安一带唐墓中出土平脱贴银镜子、西北发现马鞍等物看来,还可知道它在工艺上所达到的高度艺术水平。“安史之乱”,中原重要生产和文化成就都遭受严重破坏。事平以后,肃宗即一再下令禁止,如《唐书·肃宗纪》,至德二年十二月戊午诏:

    禁珠玉宝钿平脱,金泥刺绣。

    但从禁令中却反映出,政府虽一时不会大量制造,各个地区还是能够制造。到各地生产稍稍恢复,藩镇军阀势力抬头时,这部门工艺,也自然和音乐歌舞相似,在各个地区,特别是南方各州郡,都逐渐得到发展的机会。《唐书·文宗纪》,即位就停贡“雕镂金筐,宝饰床榻”,可知还有这类器物继续在生产,在进贡。《唐书·齐映传》,贞元七年任职江西观察使,希复相位,因刺史作六尺银瓶,映乃作八尺银瓶呈贡。王播太和元年五月,自淮南入觐,进大小银碗三千四百枚。到唐末五代时,西蜀、南唐、吴越、荆楚、岭南一些割据军阀,除大量制造金银器物、金银棱瓷器和精美丝绸锦绣,作为彼此间结好的礼物外,西蜀统治者甚至于用七宝镶嵌溺器。这种精美尿壶虽不可得见,王建墓中平脱宝函的制作制度,却还留给我们一个印象。岭南刘鋠则用珍珠络结马鞍。天宝时,杨氏姐妹好骑马,并竞选俊秀黄门作导从,马和马具都特别精美。世传《虢国夫人出行图》中骑乘,和《唐人游骑图》,及五代赵岩绘《游骑图》《杨妃上马图稿》等,犹可见骑乘鞍具规模。至于一般乘骑用的金银装鞍镫马具的制作,本于上行下效的风气,自然越来越普遍。这事情从稍后一时统一中国的北宋,把骑乘鞍具当成一种官品制度来加以限制处理,就可以明白。法令的限制,恰恰反映出滥用金银装鞍具,必在稍前一时唐末五代军阀各自称王作霸的时期。

    又《唐六典·卷三》称,襄州贡物有“漆隐起库路真”,又有“乌漆碎石文漆器”。《文献通考》则改称“十盛花库路真二具”,“五盛碎古文库路真二具”,学者多不明白意思何在。史传又有“襄州漆器天下仿效”名“襄样漆器”,值得仿效必有原因。但是“库路真”是什么意义?却难于索解。《南史·卷七十·侯景传》,其部从勇力兼人的名“库真部督”,库真似和武勇相关。东邻学者曾就“库路真”一名辞作比较探讨,推测有“狩猎人”含义,以为它或和金银平脱螺甸作狩猎纹装饰,及犀毗漆制鞍具有关。解释似相当正确。因为鞍具在前桥上作狩猎纹装饰,有武威出土唐代马鞍可证!其实这种装饰图案,还源远流长,有可能从西汉以来就已经使用,反映到工艺各部门,一直延续发展下来的。“隐起”属于技术范围,必和同时代的金银带銙“识文隐起”技术处理同式。照宋李诫《营造法式》“雕琢篇”说明,则为浅浮雕法,从明黄大成《髹饰录》解释,又近于浅“剔红”作法。瓷器花纹中和临汝青瓷的雕法相近。若这类材料值得引证,那“隐起”就正是通考说的“花库路真”!可证剔红法实出于唐代。至于“乌漆碎石文漆器”,明显和“斑犀”相近。一般说“剔红”和“犀毗”起于宋代的,由此却为我们提出了一点新线索,证明《因话录》一书中提起犀皮,系唐代以来马鞍鞯涂漆磨成花纹,并非完全无因。这种做法并且可以由唐代再上溯到更早一些时期。不过通考明说“五盛”“十盛”,一盛是否指一具还是一层?若从唐代实用器物注意,唯两种东西相近:

    一即魏晋以来墓中常见的分格陶器(这种陶器本系仿漆器而作,近江苏已发现一实物,晋人称九子方樏、十二子方樏或即指此物。即元、明之细点盒。清康熙改圆式,内多改成小瓷碟)。

    一即由筒状奁具演进的蔗段式套盒,因此“五盛十盛库路真”,如不是马鞍,或许指的正是平脱漆作狩猎纹装饰和犀毗漆作碎石纹的槅子食盒或分层套奁!

    唐代襄州漆器,至今虽然还少实物出土,唯从敦煌壁画供养人,和《张议潮出行图》侍从行列手中捧的器物看来,还可明白一点规模。或如首饰巾箱,亦即魏武《上杂物疏》中所说的严具,或如捧盒、拜帖匣子,或如花式五撞七撞套奁(如上博元漆奁),胎榡则包括有丝绸、竹、木、革、纸。如系泥金银彩绘,也必然和同时一般器物装饰图案相差不远。如系斑犀漆,则和唐釉陶中的“绞釉”“晕釉”“三彩斑纹釉”,及丝绸中的各种染缬花纹发生联系。这也就是说,从同时期工艺生产花纹上注意,我们还有希望明白理解一些过去不易理解的问题。漆器值得全国仿效,又必然还有发展,宋代器物中也还留下许多和犀毗漆接近的几种瓷器花纹,例如临汝青瓷,水和镇紫褐地黄花,或铁锈黄地黑花瓷,建阳窑“鳖甲”“玳瑁”“银星”诸斑茶盏,可供参考。这些深色釉有花陶瓷,和当时的漆器及纺织物印染图案,必然都有密切联系。正如同漆器中的“刷丝”一格,本源于宋代歙州“刷丝砚”而起,宋代刷丝漆已不易得,我们从歙砚谱几十种刷丝砚材说明中,依然还可以明白《髹饰录》中提起的“罗纹刷丝”“绮纹刷丝”种种不同刷丝漆的色泽和基本纹样。故宫清初漆器还有此一格,有人亦以为犀皮,其实应为“刷丝”,多色的则应当叫作“绮纹刷丝”。

    唐代的马具装饰纹样和使用材料,既不会是孤立忽然产生,实上有所承,下还有发展,我们值得从中国车马应用的历史,看一看装具上的历史发展,对于新的文史研究,应当还有一点用处。

    服牛乘马,照史传叙述,中国人在史前就已发明。不过从出土实物考查,马具的装备,最先是为驾车而作的。安阳出土甲骨文宁,关于马具的名目,虽不怎么多,但出土青铜马具实物,却相当完备。马络头已用许多青铜圆泡密密固定在皮条上,马颈项已悬有小小青铜串铃。虽还未使用衔口铜嚼环,嘴边排沫用青铜镳饰,也有了各种不同式样。控制轮轴的青铜軎、辖,控制马匹行止的辔靷、游环,及人字形车轭,除调节马车行走步骤节奏的銮铃素朴无华,大都印铸有殷商时代流行的精美花纹。马具且有镶嵌孔雀绿石的。算算时间,至少已在三千一百年前!

    又因科学考古的工作日益谨慎周密,比较材料也日益丰富,我们还得以逐渐明白了这些器物的位置和作用,可把它和《考工记》叙车制,古诗文中形容驾驭车马的“两骖如舞”“六辔沃若”文字相互印证。自汉代以来,历史学者从文字注疏中钻研,始终难于索解的,出土实物已为我们提出丰富材料,帮助说明。

    战国时人批评统治者的奢侈时,常说用“珠玉饰狗马”。其实这种风气早从商代就已开始。根据安阳发掘报告,当时殉葬小狗,就有用精美青铜和美玉什件装饰头脸的。并且古代狗的品种,也有了比较具体知识。例如春秋时赵盾故事中所提起的“君之獒不如臣之獒”的短嘴大狗,和秦代李斯和他儿子出猎所牵的“细腰黄犬”,都已经从出土汉代明器中得到证实。从统计字数上考查,还可知道全旧汉墓葬狗形象,大部分属于竖耳卷尾狗。可知这是汉代一种普通狗种。至于供狩猎用的细腰黄犬,唯辉县汉墓发现过一群,此外即山东嘉样刻石、洛阳空心砖上反映较多。

    西周以来,随同封建社会政治组织,车马服章无不有一定制度。车饰什件用铜,木制轮、舆、辕、衡必涂漆绘朱,车盖用帛,并各随爵位等级大小高卑不同。虽然至今还少见完整成分实物发现,但考古所在河南濬县(今浚县)发掘得到的材料,和其他比较材料,已经可帮助我们证明这个时代车乘装饰的特征。西周青铜器中的大卷云纹和鱼鳞纹,就在车器上得到同样反映。车上绘饰,也可从青铜器和漆陶杂器物纹饰,体会出一些基本规律。这阶段社会分散成好几百诸侯封地小单位,各自占有一套工奴,一片封地,近于在自给自足情形中,延续了一个相当长的时期,生产发展比较迟缓。从青铜器花纹的少变化和金属货币的数量稀少,也同样可以看出问题。

    春秋战国时期,在若干诸侯领域中,由于铁的发现,生产工具有了基本改变,生产上有了进一步发展。生产品增多后,交换需要也增多了。周王朝政权日益衰弱,在诸侯竞争霸权掠夺资源大小兼并过程时,技术工人一再集中,社会享乐要求也增多了,对于交通和战事所不可少的车马具和兵器的改进,都明显起着极大影响。诸侯会盟,就常在车马、衣服、器仗上比赛。齐国新兴商业都市临淄,市民阶级平时还以两车相撞“击毂”为乐。诸侯好马,则“食上大夫之禄”。相马有专书,制车有专工,“千金买马骨”更成历史有名故事。车马具的种类和式样,显然都因之丰富和提高。在这时期古墓出土物中,除各式青制镳及车轴外,还新发现了青铜马嚼环和羊角形镂刻彩绘的骨镳,及种种形式不同花纹美丽的青制当颅,和其他车饰。如河南信阳墓中发现套在辔引上的薄银管。更出现了青铜金银加工的马具。主要还是驾车马身和车身的各种附件。诗史中提起的“约軝  凿衡”“金鋄镂锡”,无一不有制作精美的实物出土,可以和文献相互印证。战车的装备,也从出土实物和其他青铜器上刻镂车子、陶俑车子,发现了好些不同式样。至于这种加金钿工技术上的发展,如联系其他器物装饰图案比较,以个人私见,有可能是由于长江流域的生产发展,由吴越金工促进的。因为银子单独的提炼,和南中国的丰富原料发现必有关系。兵器的制作,吴越工曾著名一时。近世出土特别精美的青铜镶嵌金银戈剑,就常有吴工造作文宁。又从图案花纹分析,凡属金银加工车马具,也明显和南方的荆楚漆工艺活泼流利的装饰纹样比较接近,却和同时在淮河以北黄渭流域及燕晋各地流行,用密集式半浮雕,或透雕蟠虬、蟠螭为主纹的青铜器装饰有相当距离。金银加工技术出于南方,这种说法虽还缺少具体证实,我们至少可以那么提出,就是这种新兴的镶嵌艺术,正和同时新起的青铜镜子一样,技术上的提高,和花纹图案的多样化,南方吴越、荆楚金工有特别贡献。它的图案组织比较接近于当时的绘画和刺绣,却和传统的青铜雕刻作风不大相同。(虽然一般青铜车马具的花纹,基本上还是商周以来铜器纹样!)

    这种金银加工青铜车马器,近三十年来出土实物具代表性的,除过去洛阳金村发现一部分,及其他出土地不明白,现藏故宫博物院和历史博物馆的器物以外,应数中国科学院考古所数年前在河南辉县的发掘品特别重要。其中如辕首部分的龙头,和其他管状、片状大小附件,用金银线、片、点镶嵌而成的涡云龙风纹图案,组织上融合秀美与壮丽而为一的艺术作风,充分表现出这部门工艺的高度成就。花纹奔放而自由,更反映在这个历史阶段上,造型艺术各部门,从传统形式束缚求解放的精神。艺术中最先得到解放的是彩绘。彩绘漆和金银错工艺本属于同一系列,因此反映得也格外明白清楚。

    中国人骑马始于晚周,最先从赵武灵王试用于对抵抗游牧民族内侵的军事上。但在中原和长城边沿地带,至今还未闻有战国时骑乘用青铜马鞍镫发现。照《盐铁论》和《急就章》叙述,早期骑乘马具,多用青铜和皮革做成,金银装高桥鞍和绣锦障泥掩汗,似到汉代中期才使用。金属马镫的发明,也不可能早于加金鞍具。现存一个战国晚期错金铜镜子,上面有个刺虎骑士形象,就像是有鞍鞁而无马镫。汉初古墓出土物中,也未闻有金属马镫出土。镜子上骑士虽有鞍鞯,汉石刻中更有许多骑从,鞍鞯形制分明,殉葬明器中又有种种铜、陶、玉、木、马匹出土,去年长安并且出了一个三四寸大青铜骑士,不过除四川汉墓出土那一个残陶马鞍,我们对于汉代马鞍实际知识还是不多。至于马镫有无,却可从四方面推测得出,至晚在西汉中叶已经应用。一从洛阳出土一般大型空心花砖上骑士形象,其次是一般汉代釉陶奁壶狩猎图案,其三是辽阳汉墓彩画骑从,其四是四川汉墓方砖上浮雕骑从。这些骑士的驰骤形象,多两脚向上挟举,必足部有所踏蹬,才能够做成这种姿势。若从那面错金镜子注意,骑士虽系跪于马背,表示十分紧张,障泥前那个环状带穗东西,比例上虽小了些,却有可能就是最早踏镫式样。骑马习惯虽从西域传来,御马附件却为中原人民的发明。较早马镫或者只是一个皮圈套,属于鞍鞯一部分,正和鞍鞯一样,实用必重于装饰。照汉代社会习惯,爵位品级稍高必坐车,只有随从才骑马,即用鞍镫,也不会如何特别讲究。

    《盐铁论》说:

    古者庶人贱骑,绳控革鞮皮鞯而已。今富者耳银镊,黄金琅勒,罽绣掩汗。

    马鞍镫具使用金银加工,表现美术的要求,必然是汉代文景以后,社会生产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才会出现。从政治上分析,到武帝刘彻时代,或者才会更进一步加以制度化。特别是花纹图案的定型化。原因之一是由于封禅郊天,配合政治需要,特别重视仪仗排场,散骑侍从的鞍具,才可能有一定纹样的金银装裹。原因之二是王公贵族游猎,骑马在薮泽中驰骤,追逐飞禽走兽,当成社会上层重要娱乐风气时,实用以外还要好看,鞍镫才会受特别重视。原因之三是在西北和其他区域军事进行中,“楼烦将”和“越骑都尉”一类人的乘骑,也容许把鞍具做得更漂亮一些。工艺上各部门生产品质的提高,主要都是和社会生产发展相适应,同时又必然和社会背景有一定联系,鞍具的进步也不能例外。

    《西京杂记》有关于精美鞍具的种种描写,认为是武帝时创始,长安仿效。这部书的时代虽可怀疑,提出的问题却和大宛天马南来,及社会生产发展情形一致。金银装鞍具,必木漆制作的“高桥鞍”才相宜,制作材料的改变,也必然由于这个时代的应用而开始。乐府诗起于西汉,盛行于东汉,就常有金银鞍具的形容。而且越来越讲究。《三辅決录》记梁冀曾用一“镂衢鞍”讹诈平陵富人公孙奋钱五千万。如不是实物十分精美,是无从用它借口的。

    汉代青铜工艺加工技术约计三种,即金银错、鎏金和细纹刻镂。二、三两种又常似同而不尽同。鎏金有素的,有加嵌杂宝石的,有加细云纹刻镂的。本来多系仿金器而作。一般青铜细纹刻镂的可不一定鎏金。诗歌中提起的金银鞍,加工部分虽仅乐浪汉墓一些镂空银片实物可证,我们却可以推测,如不是用“金银扣参带”法,把带式金银片包裹在木漆制的高桥鞍上,就应当是用“金银平脱”法,把镂空金银片镶嵌在高桥鞍上。前一种还可能加有朱绿彩绘。后一种即川金银片镂花。汉代西蜀广汉武都工官作的漆器,全国著名,特种鞍具生产,除长安少府工官,这些地区也可能有一定生产,因为同是产马地区。如用金铜马镫,总不外前述三种青铜技术加工处理。至于鞍镫的花纹,如和社会信仰联系,必作羽人云车种种形象,如阳高古城堡汉墓出土的金银错器表现。如和社会生活联系,必作骑士山中射猎,虎豹熊罴、鸿雁雀兔骇跃腾骧形象,如朝鲜大同江边汉墓中发现的金银错器表现。又或者如一般釉陶博山炉花纹,把人间现实游乐,和神仙不死愿望,结合而成一体,加以艺术处理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装饰风格,反映于各种器物上,在陶、漆、大型空心砖制作上,都可以见到游猎的图案,我们说同时期的鞍具使用这种花纹,和实际情形相差应当不会太远。这种狩猎纹装饰图案的本来,还可说有可能实起源于鞍具。因为在鞍具上反映畋猎之乐,是比在其他器物上更合主题要求的。这种金银加工鞍具,东汉末曹操父子遗文中均提起过。曹植有《进银鞍表》,又有《玛瑙勒》。又战国以来,已经发现过在铁制器物上作金银加工艺术,到东汉还继续,曹操《上杂物疏》曾提起过好几十面金银花纹铁镜,可以和近年出土错金铁镜实物相互印证。东汉晚期镜纽多加大,即近于由铁镜影响。有铁镜即可能有铁皮马鞍。如《陇上歌》咏陈安事,“铁锻鞍”必非自晋创始。金银装鞍具至今少出土实物,试推测原因,当由于东汉以来,一般殉葬日用器物虽还用实物,其他却多用陶瓦明器,车乘则通用小模型。附属骑从马俑也极少见。

    魏晋以来,统治阶级除战争和狩猎用马,一般代步多用牛车或步辇(即榻式肩舆)。牛车则如《颜氏家训》所形容的式样,名长檐车,出土物有不少反映,石刻也有。步辇也有三式,《女史箴图》上一个具代表性。鞍具在应用上得到更进一步发展,逐渐成为社会上比较多数人使用,实在西晋末羌胡民族内侵期间。由于战争需要,鞍具改良,铜铁质马镫大量出现,也必然是在此期间中。羌胡骑马民族的内侵,历史进入五胡十六国阶段,黄河流域生产和物质文化,大部分都遭受严重破坏。但由于实际需要,漆工艺还是得继续保存下来。在历史文献上常提起两部分器物,和金银加工及漆工艺就关系密切,一是兵器甲仗,二是乐器,都有做得特别讲究的。如“金银装鞍镫辔勒”“金银锁子甲”“金银铠”和“明光漆铠”“金银画饰矛稍驽弓”。

    《世说》称谢玄:

    在寿春败,临奔走,犹求玉贴镫。

    可知最讲究还有用玉作的。《北史·张大渊传》称:

    得赐绿沉漆铠,兽文具装。

    刘义恭启事称:

    金梁鞍制作精巧。

    《南齐书》记庐陵王子卿:

    作银鞍还用纯银作镫。

    何承天有“银装筝”,褚渊有“金镂银柱琵世”。大件器物则数鱼宏家“银镂金花眠床”。色漆中新起的有“绿沉漆”,汉末已出现。曹操用绿漆奁具花纹华美。流行于南方,刘桢元嘉中劾广州刺史韦朗,就提起他在任内作“绿沉银泥屏风”。梁简文帝又有镂银、雕花、卷足、绿漆书案。《邺中记》记石虎时情形,除本人经常一身金光熠耀,还有上千侍从女骑兵,也同样满身金彩。又工人作“彩漆游盘,金银参带,茱萸纹细如破发,上置百二十酒盏”,还可以自由转动。又作“五明莫难扇”,捶黄金极薄嵌入,上画仙人鸟兽。又有种种彩漆,或木兰色,或郁金色,或绿沉色。得知东晋北方彩漆工艺还有极高水平。不过就社会情形说来,主要生产还是军事上用的种种器甲鞍具。至于一般人民生活上应用漆器,金银彩画是被严格禁止的。

    晋令:

    欲作漆器卖者,各先移主史者名,乃得作。皆当淳漆布骨,器成,以朱题年月姓名。

    《晋阳秋》记萧谭因为人私制“银画漆粉碗”而被杀。《南齐书·高祖纪》,也有“禁用金银文画饰漆器”记载。但照《东宫旧事》《南齐书·舆服志》记载说来,却可明白当时对百姓即严禁,宫廷中实有种种金银装彩绘漆器,如《东宫旧事》即载有漆四升杯子四十,尺盘三十,漆注八盒,匕五十,碗子一百,画银带唾壶,书台,三十五子方樏二,沓盖二,马凿书簏,金彩装花簏,又漆注绮织 二十枚。漆要扇……车具舆辇更做得异常精美。这种禁令还一直影响到唐、宋民间漆器的制作制度。

    《唐六典》称:

    民间作器物,必著明作者姓名年月,方许出售。

    历史博物馆发掘河北钜鹿遗址时,得到一件北宋素漆盘,还用朱漆记载当时价钱。杭州新出土一份南宋临安府窦家造的素漆器,上面也有造作店铺和年月,刻在漆器边沿上。可见,直到宋代,民间漆器都还遵守这种古老制度。

    彩绘漆和金银装鞍具,历史文献和诗歌中既常道及。

    又《干宝晋纪》并称:

    泰始以来,中国相尚胡床貊盘,及为羌煮貊炙。贵人富家,必有其器,吉享嘉会,皆以为先。

    胡床是“交椅”,相传因汉灵帝喜好而流行。晋代才相习成风气,使用日多。直到宋代,上至帝王,下及官吏,出行时还特别用一仆从肩扛自用交椅。军营帐幕中的虎皮金交椅,则直沿袭用到明、清。由胡床的应用,中国人方改变了古代的坐法,逐渐养成两脚下垂的习惯,到晚唐,由方榻和直几、曲几相结合,才产生男子用的“直背靠椅”和“圜曲圈椅”。又由另外一种妇女薰香使用的竹制金银画漆衣薰笼,才发展成唐、宋妇女坐的“半圜矮圈椅”和“鼓式绣墩”,及“月牙杌子”,对于中国人生活起居方式,引起完全的变化。“貊盘”则和中国人饮食习惯发生联系。“羌煮貊炙”在当时社会虽流行,吃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我们知识可并不多。“羌煮”可能和“束皙饼赋”吴均“饼说”提及的“馄饨”“罗”“水引饼”“汤饼”“牢丸”面食有关。是中原人民生活采用面食为主食的发轫。“貊炙”也是一种不同传统的菜食。照刘熙《释名》解释,以为是“全体炙之,各自以刀割”,已近于后世烧烤。“胡床”虽已知道是交椅,哪一种交椅更近于早期交椅式样?“貊盘”和普通盘子,形式上又有什么不同?试从这个阶段出土文物,及反映到壁上和纸绢上画迹考查,似乎还有一点线索可寻。绘画中极重要的,是传世《北齐校书图》。这个画卷照《画录》记载,有作顾恺之《文会图》,或《勘书恻》,有作唐阎立本《北齐校书图》,又有截取中间部分,加上树木背景,题作五代邱文播《义会图》的。现存传世卷子可能晚到宋代,本来画稿必传自北朝,因为主要衣着器具都是北朝制度,不能早也不会晚,唯马形已近唐代或更晚式样,和北齐马式不大合。画中一胡床,却可代表早期的胡床,形象极具体。卷中主要部分大榻群像中,除琴砚外,还有个豆式高脚承盘,或可当貊盘称呼。实物则应数河北景县北朝封氏墓出土一个豆黄、浅绿二色混合釉同式高脚盘可以比证。这种式样的器物,汉墓中犹未发现,它的高度又恰好适合游牧民族帐幕中使用。同式承盘到隋、唐还得到不断发展,有印花,有刻花,不作三彩花纹,就作刻画串枝宝相,前者和漆中的“斑犀”漆极相近,后者近于金银器及印染丝绸花纹。如“貊盘”兼指花纹的斑点而言,就应当是“犀毗漆”的前身,是由此发展而成襄州“碎石纹漆器”的。又《东宫旧事》载“漆貊炙大函一具”,可知貊炙中还有方形器。函必有盖。我们试从同时方形器加以注意,同属晋南北朝时期,南方绍兴出土缥青瓷中,曾出现过一种长方形有盖分槅器物,槅数多不相等,北方也出过这种瓦器,基本上都近于从竹篾编织出或卷木作胎而成的漆器。如果“貊炙”不尽如刘熙《释名》所说,却兼对南方近海民族通称,原物本来或者还是绿沉漆做成的!这种食器多分成九槅或十二槅,近于晋人常及的“九子十二子方樏”。貊炙必加盐、蒜,晋人记载中常道及。也可能还包括许多不同品种的蜜饯煎炙杂食,作法则来自岭南或山越方面。

    “胡床”“貊炙”我们只是在这里附带提出,具体说明还有待专家专文商讨。这里主要是说涉及金银加工镶嵌及有色漆工艺,在晋南北朝以来,它的发展和这些事事物物部分不开。这种镶嵌刻镂工艺,从政治风气说,隋代初期不会得到如何特别发展的机会,从社会生产说,却又必然在一定期间后,续有发展。例如装饰纹样,仅从敦煌洞窟壁画藻井、天盖、佛背光布置而言,也反映出这种纹样上的华丽和细致特征。新近河北曲阳、四川绵阳及山西刻石群像的出土,更可证明在这个历史阶段中,时间虽不过二三十年,艺术上的成就和装饰上的特征,十分鲜明,唐代初期工艺上的成就,大都是从这个固有基础上继续发展的!

    唐代重干漆造像,因迎神赛会,便于各地转移。干漆造像法,就是汉代“夹纻”法,和元代的“抟换脱活”法的结合。谈漆工艺史的,多以为传自南方,因东晋雕刻家戴逵就擅长这一道,曾作过夹纻佛菩萨。齐梁均有作夹纻佛菩萨记载。其实如就技术说,战国楚墓中就已发现“布骨”羽觞、饭盘、奁具等等器物。汉代更通行金银扣参带式漆器,就是为增加夹纻漆器坚固而发展的。朝鲜出土汉漆器有好些就是夹纻器。怀安、洛阳、长沙都有出土,不过,转用到佛像造作上,从晋代开始。北朝和南方一样,夹纻法必广泛用于当时佛像塑造上。

    杨衒之作《洛阳伽蓝记》称,宗圣寺像高三丈八尺,节日出游,倾城仕女往看,照情形而言,像高三丈八,是只有用夹纻法做成的涂金布彩漆像,才便于抬出行香的。又遇佛生日,有集中洛阳城中一千多庙宇佛像到三千躯,其中一部分,也应当是夹纻漆作的。这些雕塑虽已无一存在,从新发现麦积山部分塑像和河北曲阳、四川绵阳各地出土的同时期雕塑看来,精美程度必然是和《伽蓝记》叙述情形相差不远的。

    唐代贞观初期,政治上相尚俭朴,不重华侈淫巧。但工艺依然继续相对保存。张彦远《法书要录》记,萧翼帮太宗设计,从辩才和尚赚得兰亭真迹后,即得赐金银镂花瓶各一。到武则天以女主专政时期,社会生产一恢复,风气更日趋变化。官宦贵戚子弟,上承陈、隋华靡享乐习惯,无不在车马、园池、歌姬、舞女衣服装饰上用心,竞富斗美。宫廷重要兴建和宗教迷信铺张处,更加惊人。史传称太平、安乐公主,及诸宠臣亲贵园池第宅华美处,多和天宫景象相近。薛怀义命工造一夹纻佛像,一手指即能容数十人。龙门奉先寺石窟雕凿,动用人工数万,并设一专使督工,现存二天王像还高达数丈。这一面反映社会生产的发展,一面也反映人民在工艺上的伟大成就。

    唐代国家牧养官马,由四十万匹到七十万六千匹。并于全国重要交通大路上,每三十里设驿站一处,共设一千六百三十九处水、陆驿站,陆站经常都各有一定数量的公用马匹。私人行旅,男女多用马代步。唐人喜郊外游山玩水,男女都能骑马,因之鞍具自然也日益华美,当成一种炫耀手段。装饰品和实用器物各部门,金银加工的艺术和漆工艺结台,因之才在开元天宝之际,出现有时代特征的金银平脱,成为国家官工业之一种。这种工艺技术上的基础,我们说它是由于南北朝金银闹装鞍具的制作,和乐器中的琴、筝、琵琶,用器中的奁盒、薰笼、书案等等生产,而得到巩固和提高,才产生唐代精美无匹的金银平脱漆,比较符合历史本来。这种工艺,到宋代还将继续影响马具制作。

    中国写生花鸟画和水墨山水画的发展,在绢素纸张上得到一个确定的特殊重要地位,影响中国绘画史约一千年。这种成就过去人多孤立地认为是五代宋初三五名家高手的成就。这是把绘画和其他方面生产分别开来的一种解释,不够正确的。其实从原料和社会要求两方面看来,花鸟山水画的发展,主要还是当时生产发展所促成。黄筌父子、徐熙祖孙和荆关董巨等人的成就,是由于隋、唐以来,工艺方面先有个花鸟装饰图案的底子,有百千种不同优秀成就,反映于当时的各种日用工艺品上,为人民所熟悉,所喜见乐闻。对于山水园林的爱好,又从晋六朝以来,即反映于诗文中,早成一个单独部门。到唐代男女郊游,看山玩水已习成风气。各州郡生产的颜料,品质又日益提高。特别重要还是唐末五代以来,江南造纸制墨的手工业,不仅品质有了极大改进,产量也普遍提高。西蜀和江南,更因社会比较安定,生产发展,宗教迷信日益薄弱,寺庙中自然也就无从吸收更多艺术家从事于以宗教为主题的人物画。社会现实的要求,对艺术家课以一种新的任务,“接近自然,反映现实”!因此这些花鸟山水画家,才能够在那个历史阶段中,艺术创造得到进一步的成功!

    写生花鸟在工艺上的普遍反映,实成熟于唐代。这个时期,丝绸、瓷器、彩绘、木刻、金铜镶嵌,无不有制作得栩栩如生的作品。特别是青铜加工镜子和平脱镶嵌,花鸟格外精美。丝绸锦缎和乐器、家具装饰图案,都有在小簇花鸟和山水画背景中,作狩猎纹形象。唐人诗文中经常形容过的“金银鞍”“宝马雕鞍”的鞍具制作,既无科学院在武威唐墓发现的平脱马鞍出土,我们也可推测得出,这时装饰花纹,必和同时一般镶嵌工艺花纹十分相近!

    至于马镫的式样和品质,我们目前得到的实物,虽无花纹,但去年长安底张湾出土的大型陶马,曾配有一对鎏金马镫,故宫博物院陶瓷馆陈列一个唐三彩大型陶马,也配有相同鎏金马镫。由此可知,这时代马镫比较精美的,或用金银做成,鎏金却是常见格式。至于马镫的形式,从实物和雕塑、绘画作比较研究,我们对于它的特征,因此也逐渐明确,知道至少有三种基本式样:

    一、如昭陵六骏,踏脚部分多作长条形,整体却比较扁圆。

    二、如传世实物,和《虢国夫人出行图》《唐人游骑图》,虽同样是条子式,上部把柄较长,整体也较高些。

    三、如《张议潮出行图》侍从骑士所见,踏脚部分多作圆盘式,已近于宋、明以来铁作马镫样子。五代以来,铁作器物已日益普遍,大如佛塔,小如钱币,都有用铁做的。马具中的踏镫,更宜于用铁制。这种马镫或在晚唐即已流行。《张议潮出行图》的骑从,用的大致就是铁镫!

    到宋代,政治上因赵匡胤弟兄统一了五代以来军阀割据的局面,社会生产还在继续发展中。由于政治上的新中央集权,兼并了各个偏霸时,虽得到土地和物资,同时也接收了许多官僚,因此官僚组织特别庞大。五代以来,地方各自为政,衣服无制度,金银闹装鞍具的滥用,必须加以整理,才重新加以等第,和官位品级发生联系。必然因为是竞奢斗巧,不合制度,才禁止逾越制度。但是,求台新的制度,另一面也就更发展了这部门生产中的官、私手工业。

    宋王栐著《燕翼贻谋录》称:

    鞍具之别,亦始于太宗,太平兴国七年正月,诏“常参官银装丝绦,六品以下,不得闹装。仍不得用刺绣金皮饰鞯。未仕者乌漆素鞍”。则是一命以上,皆可以银装鞍也。

    《宋会要稿》曾把天禧二年各种鞍辔官价列出,共计约三十种不同式样。最贵者为“金镀银闹装”,值二百二十三两。最贱的为“微窊”和“白成银铰具”,各值十二两。一般高级官僚用“金镀银铰具”分三等,计一百两、八十两及七十两。“漏尘宝相花”八十一两。此外还有“麻叶”“宝相花”“洛州花”(或指牡丹)、“陷墨花凤子金解络促结”“频伽三镮”“孩儿三镮”“鹿儿三镮”“鹦鹉三镮”“白成银陷墨银花瑞草”“龟鹤”“麒麟”“蛮云子”等等名目,价值都不相同。这必然是把五代以来各个地区流行的图样所做的一种新的安排。从《宋史》卷一百五十记载,我们还得知道,这些鞍具除货币价值以外,和官制品级的密切关系。例如赐宰相、亲王、枢密使,必金涂银闹装牡丹花铰具,值八十两,配有紫罗绣宝相花雉子方鞯、油画鞍、白银衔镫。赐使相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宣徽使、节度使等等,金涂银闹装太平花铰具,值七十两,配有紫罗绣瑞草方鞯、油画鞍、陷银衔镫。……皇亲分六等,宗相女婿分二等。赐契丹使值七十两,副使值五十两。因社会情形不同,政令也时有更改。景祐三年,则五品以下不许用闹装银鞍。政和三年,诸王又特赐金花鞍鞯。宋代宗室功臣都是世袭恩荫制,每遇国家有大事,如与契丹订约,郊天,帝王大婚,还另外赠赐一大批官爵,在朝、在野大小官僚达四万余名员。六品以上都可用闹装银鞍,起码小官也可用银花鞍,可知鞍具制造,官、私生产量必然都不小。会要虽提起过许多种不同花纹,这方面实物知识,我们是不多的。只能从部分绘画,和《营造法式》“雕琢”与“彩绘”部门,及反映于其他陶瓷、铜铁杂器等花纹联系,得到一种近似的印象,知道部分必从唐代传来,部分新起,事实上认识还不够具体。又宋代虽一再禁令人民仿效契丹服装和骑乘制度,但是在聘问往还中,却照例要赠送契丹及西夏来使闹装鞍具,因此在辽墓或西夏古墓中,如发现有纯中原风格的精美鞍具,是不稀奇的。(热河辽驸马墓出土闹装银鞍具,即近于宋制。)特别是在西北方面,元昊部属骑士用银装鞍,还极普遍。他们和中原马具的区别,我们还少知识。

    唯北宋以来,一般器物中用铁已成风气,马具中的踏镫,凡说“银衔镫”的,有时另一记载又说是“陷银马镫”,可知是铁嵌银,正和其他器用制度相合。花纹多用“球路”“连钱”“万字流水”作锦地纹,或另留出开光部分,再在上面嵌刻动、植物花纹。由于铜韧而铁脆,材料性能不同,马镫式样因之条子式渐少,圆盘式日多,是必然的发展。宋代马的应用范围虽还广泛,至于和其他生产比较,关于马鞍具的制作,却明显可以看出算不得是生产重点,随同社会生产发展中,人民的创造力,已转移到造纸、造墨、刻书、烧瓷器、制茶、炼矾,从胆矾水中取铜,织锦、染缬、作剔红漆器等等,和其他许多方面去了。宋代妇女已少骑马习惯,这是和唐代大不相同的。

    唯宋代金银细工、漆工,和唐代比较,技术依然还在发展中。宋代特种金属矿的开采,是历史上极兴盛时期。海外贸易送出去的多是丝绸、瓷漆器。进口物除香药外,也吸收了许多金银。金银器和金银胎漆器的使用,数量范围远比唐代更多、更广。当时不仅宫中有大量金银器和金银胎精美雕红漆器,并且部分瓷器也用金银包口。民间还保留大分量金银作种种使用。北宋虽也想继续用神道设教愚弄人民,并减轻外来压力,在开封就很修建了几处大庙宇,以为可吸收人民的信仰,增加统治上的威信。如用六年时间修建玉清昭应宫,集天下名画师用分朋比赛法日夜赶工,共完成一千三百多间的房子装饰画。文人官僚也喜欢阿谀附会,作了许多谈鬼志异的笔记小说。可是人民却日趋实际,已不如六朝、隋、唐对于鬼神的热烈迷信。北宋虽一再禁令人民不许滥用金银,并提起十八九种在服饰上用金的名称,但《东京梦华录》记,开封有七十二店,日夜贩卖酒食,其中二十座大酒楼,都能容纳上千主顾,一般多用金银酒食器。一座樊楼即有过万件酒食器。一二人看座吃喝点什么,上桌的金银酒食器皿,也重过二百两。小酒摊子还用银碗、银杓上酒。汴梁失陷,金人把公、私金银数千万两都搜刮而去。到南宋建立临安行都时,《梦粱录》叙市容极详细,藉此得知烧去不多几年的临安,就已恢复了往日繁荣,各种商业都分门别类,金珠彩帛交易,还是动辄千万。漆器类则分行出售,“金漆行”外还有“犀皮行”,可知生产量之大,和生产上的明确分工。

    宋代除剔红漆器代表特种生产,比一般描金漆、彩绘漆及各式不同犀毗,在技术上的进步,是生产越加普遍。例如犀皮漆就有许多种。“斑犀”“剔犀”“滑地福儿犀”,都成熟于这个时代。就中唯螺甸平脱不及唐。又当时军事上用漆也极多,作器仗常过百万件,铁片甲和稍矛类一般都得上漆。作箭达千万枝,箭杆也有部分得涂漆!契丹辽和两夏都是骑马民族,特别喜好畋猎,契丹骑兵五十万,鞍具当时即著名精美。唯不过在工艺上的特征,我们却少具体知识。契丹多用唐制,马具也近于唐代制度。唯必然有些不同处,宋政府才用法令禁止。如近年热河辽驸马墓出土鞍具,则似属于宋之闹装鞍具,金铃累累,起于北朝诞马,于北朝俑中犹有反映。传世李公麟绘《免胄图》,即唐郭子仪单骑见回鹘故事。骑兵装备有研究价值。因马甲为羌胡民族所惯用,北朝以来骑俑即常着甲,骑士则穿裲裆衫,当颅部分作华饰,向上翘举如金冠。这种马饰在古匈奴族墓葬中就早有发现,应即古所谓“金鋄”。

    蔡邕《独断》记载:

    金鋄,高广各四寸,在马鬣前。

    这种用镂金铜加其他装饰马首之物,宋唯卤簿引驾马有之,《宋史》卷百五十有“铜面插羽”形容,这画上的马头还相近。这类装饰既不会是画家凭空而作,但在万千种历代墓俑和石刻壁画车马形象上均少见到,它的来源,还需要进一步探讨。西北洞窟壁画,又从未发现过这种马头装饰,或者来自中国偏东北部游牧民族,也未可知。

    宋代马具虽有种种不同制作,以名目种类而言,并且比历史上任何时代都多些,唯宋代肩舆已经流行,通称“担子”,先还只是宗室老臣上朝可用,稍后即越加普遍。特别是中层以上妇女出行,唐代骑马风气已完全结束,即出城游观扫墓,能坐轿的也必用轿。到南宋,因东征西伐,道路险阻,带兵大官既多文臣出身,百官于是都用轿了。当时理学家虽有“以人代畜”议论,请求政府用法令限制,还是无从限制。理学家本人出行,大致也还是要坐轿了。另外一个原因,即由于江南马匹不多,军用马就不足数。国家为吸收来自西北的马匹,茶马司还在川蜀特设官锦坊,专织特种锦缎,并掌握茶叶生产,便于每年按期用“和买”制交换西北、西南各属军用马匹。

    明人因笔记常提及元代“戗金”器和技术处理,后人多误以为元代始有在器物上加金习惯,正如把古代金银错认为是夏代发明又通称“商嵌”一样。其实戗金如指用金银片、丝、星点嵌于铜漆器物上,是由春秋战国开始,用于青铜兵器、容器、车马器上。到汉代,更在铁、漆及丝织物上也使用到,并进一步普遍发展了鎏金法和泥金银法。一直使用下来,从未断绝。唐代禁止用金十四种,可知当时至少服饰用金技术即已达十四种。宋代禁止用金十九种,还仅就衣饰上用金而言。元代“戗金”虽使用于铁兵器什件上比较多,从部分遗物看来,也可明白是这部门工艺的继续,而且是技术衰退时期。正和社会各部门重要生产一样,在这个将及一世纪的时间中,游牧民族落后政治统治中,国家适合军事需要的官工业,在组织上虽若更加严密,更加专业化,提高了生产上的品质和数量,例如毛纺织物,和加金丝织物,在技术上也得到一定成就。此外来自人民的戏剧小说,因当时吸收了许多有文学才能人士,生活又面对群众,得到许多新的成就。棉花则由黄道婆从岭南传来种植和加工技术,于长江下游松江一带大量种植后,人民得利极大。至于其他一般生产文化,实际上居多是停顿或后退的。即“戗金”技术,和先前比,也少进展性。游牧民族军事统治者,对于乘骑的爱好和重视,虽由来已久,在欧、亚二洲广大地区进行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更必须靠几十万铁骑来维持。马镫在西方的传播,就有人认为是从这个时期开始,因之改变了世界古代旅行、射猎及战争技术。然而元代马具,却未闻有何特别改进处。日人从传世画马名家任月山的一幅画迹引证,认为元代马镫本于宋制。其实这幅画从马形说来,正和一般传说赵松雪画马情形相同,多从唐代粉本摹写而成,并非元代马式。到目前为止,关于元代鞍具的实际知识,我们也是不够多的。比较可靠还是从明初骑乘注意,能够明白得到一点印象。

    元代漆工艺成就在南方民间。著名的如张成、杨茂,在设计上和制作艺术技法上,都是优秀的。明初由张成儿子张德刚主持的果园厂剔红漆器的成就,基本上还都是从元代两大名家技术得到的。陶宗仪著《辍耕录》,曾提到元代漆器种种生产作法,并叙述及“戗金”漆器。又从元明之际通俗识字读物《碎金》一书中,还可知道在这个时期,漆器中已有如下各种名目:“犀皮”“罽浆”“锦犀”“剔红”“朱红”“退红”“四明”“退光”“金漆”“桐叶色”……一面可知宋元以来有色漆的种类,另一面也也可推想这种多色漆,在宋元以来必然大部分都有机会用到木制高桥鞍具上。至于马镫的制作,我们知道“双虹饮梁”或“二龙戏珠”必流行于元代,而影响到明、清。至于从画迹上来考查这时期的鞍镫,似乎还需要在画迹年代上,先做出正确判断,才可用作根据,不至于错误。因为一般传世《番骑图》,从明代以来绘画鉴赏家,为简便计,在著录上提人名,多一例把它当成“胡虔”“胡瑰”“东丹王”“陈居中”等人遗笔,提主题,总不外“番骑”“射猎”“游骑”等事。其实这些画幅是包括有回鹘、契丹、女真、西夏、蒙古……一系列不同对象的旧画,更包括三四个世纪许多有名、无名作者的成就。对于这些绘画的引证,是应当谨慎一些,详明时代,比较妥当的。

    明代在马具鞍镫工艺问题上,正和明代青铜镜子工艺一样,时代虽然比较近,历史文献也比较详悉,但一到必需联系实物来商讨举例时,特别是从“发展”上有所说明时,我们知识反而越加不具体!从日用铜镜子说,是因为大型镜子制作比较汉、唐简陋,在工艺上多不足保留,却在玻璃镜子兴起以后,把它当成废铜熔化了的。鞍具不易从土中发现,则有两个原因:

    一是殉葬时纸作明器车马,多当场焚化。

    一是坟墓中已无用真实马鞍殉葬的制度。

    但明代鞍具的制作用银风气,从记载上说“鋄银事件”还是可以知道。明代青铜金银加工技术,可分作三个方面来认识:

    第一是基本上发源于金银错,技术上有了进一步突破,因之演进成为一个新的生产部门的,是景泰年中“掐丝珐琅”的出现,“景泰蓝”因此成为中国工艺美术具世界性一个部门。早期景泰蓝属于国家官工业,主要生产品和果园厂漆器相近,是为装点宫廷需要产生的瓶炉圆器。到清代,才作多方而发展,也有用作鞍镫的。由于不切实用,并且容易损坏,虽有鞍具制作,还是缺少发展性。

    第二部分是直接由青铜加金技术演进而出,在仿古鼎炉彝器制作上加嵌金银丝花纹,有署名“石叟”的作品,在明、清两代士大夫玩宣德炉成风气时期,十分流行。不过器物多仿作,因之真伪难分。又有虽同样直接由金银错技术发展,却用“剔红法”“堆花法”做成芝麻地或锦纹地加凸雕龙凤折枝花等等鼎炉瓶壶器物,厚鎏金,还影响到清代造办处制作。在明、清铜工艺成就中自成一格的,有署名“胡文明”制器。数量、种类虽不如石叟作品之多,艺术成就却比较高。但所作器物多属于当时所谓“清玩”一格,马具鞍镫还少见。又云南昆明元、明以来就有“乌铜走银”技术,在继续生产小件日用品,直延续到现代。技术上有用近于唐、宋人说的“识文隐起”法的,也有完全平嵌,如金银嵌和唐银平脱两种技术混合的。不过花纹既多用一般折枝花鸟文字,又多从墨盒等小件应用器物上发展,因之和石叟作品已同源异流,更不大容易看得出他和古代金银错彼此关系了。二十年前,中国偏西南各省区,山地行旅交通,用马力代步需要还相当多,因此马鞍具在这些地区,也还有一定生产量,昆明地方的马鞍,还常有用彩漆绘成精美图案的,因色漆重髹,磨光处红黑斑斓,十分美观,还可证《因话录》说的古犀皮色泽来源。马镫更有种种不同的式样,既可发现长柄把条子唐式铜马镫,也容易见到错金银作“球路”“连钱”“狮子滚球”“双龙抢宝”等花纹的宋、元、明式马镫。其中也有可能就是元、明旧作。重要是它的形制。值得加以收集,因为再过十来年,这些马具恐怕就快要消失了。云南乌铜走银技术的流传,唐式马镫的继续,正和云南槌金箔技术一样,据个人私见,它可能和唐代南诏时军队攻西川,掳掠四百特别技工回滇有密切关系。因此就技术说,它还反映唐代川蜀金工的成就,算得是古代“蜀郡西工”一个分支。

    第三部分是技术保存于长江下游和广东、江西,大至床榻、屏风、衣柜、条案,小如酒盏、茶盘。无不生产的金银嵌螺甸漆工艺,通称软螺甸金银嵌。这是最源远流长一个部门,因为金银嵌较早作品,虽只在春秋战国时墓葬发现,至于螺甸作装饰镶嵌,安阳侯家村彩绘浮雕龙纹残土上,就已有圆泡状蚌片发现。濬县(今浚县)辛村卫墓的螺甸镶嵌长方片,更近于在漆器上的残件。明代以来,因南方生产发展,海外通商贸易范围日益增加,市民阶级中的中产分子生活多比较富裕,特别是寄住在江浙如苏、杭、嘉、松、湖一带城市,直接或间接以靠掠夺劳动人民劳动果实为生的地主官僚商人富户,这些人的爱好,比宫廷中的爱好还更广泛地刺激了这部分生产品质的日新月异。正和其他许多种特殊工艺一样,嘉定、杭州、松江刻竹器,宜兴作陶壶,苏州嘉兴作缂丝,苏州雕玉、刻象牙,都得到发展机会。《髹饰录》在这一类漆器上,提起的名目就有几十种,可见技术上的多样性。这些不同加工技术当时都必然会反映到马鞍上。明人笔记称,江西庐陵富户家中作螺甸漆器,床榻、衣柜当时都是聘请工人到家中定作,不计工本,不问年月。严嵩抄家时,留下一个财产底册,也提起很多这种大件床榻工艺美术品。(历史博物馆收藏漆器家具中,还有一对明代制作高及八尺的大柜,全部用软螺甸金银嵌法,表现元、明人杂剧本事,人物不及二寸大,楼阁、树木全用宋代界画法做成的。)当时还有用同一主题,一生专作小件器物的,例如苏州人江千里,就以作《西厢记》小件酒器茶盘而著名。

    明代金银加工工艺,无论在种类和艺术成就上,虽然都有明显彰著的发展,时代又还近,但马鞍具可没有留下特别精美的东西。除前提两种原因,另外还有两个不同原因:

    一是轿子的流行,因为到明代晚期,不仅官僚富户可以坐轿,照《金瓶梅》叙述,山东一个小县份的妓女,出门也坐轿子。

    二是特别精美的金银装鞍具,多因剥取金银而毁去,想保存也不容易保存!

    * * *

    (1) 本文作于1954年冬,据原稿编入。文中列出的图像未见对应图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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