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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都是搜刮金银、掳掠妇女为主要对象,虽随后把户籍、图书、天文仪器和寿山艮岳一部分石头,也搬往燕京(这些石头最先在北海,明代迁南海瀛台)。作设都北京经营中国的准备。金章宗还爱好字画,和一群附庸风雅的投降官僚文人,商讨文学艺术,其实只是近于笼络臣下的一种手段。整个上层统治心理状态,金帛聚敛和种族压迫实胜过一切。八百年前的金代宫室布置,真实情况已不得而知。唯从《张汝霖传》称用一千二百织锦工人,工作两年的情形看来,却可以想见,当时土木被文绣的奢侈光景。金人始终犹保持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除服饰外,帷帐帘幕使用格外多,建筑中许多彩画部分,在这时节是用丝织物蒙被的。大串枝花丝织物的发展,必然在这个时期。《大金集礼》载文武官服制度,和其他使用织金丝织物记载,都叙述过。元官服制度多据金制,《辍耕录》记载可知。元代的纳石失金锦,就由于承袭了这个用金风气习惯而来。《马可波罗游记》说的,用织金作军中营帐,延长数里,应是事实。

    丝织物加金盛于元代,比金人有更多方面的发展,由许多原因做成。这和当时蒙古民族的文化水准、装饰爱好、艺术理解都有关系。更重要还是当时国力扩张,及一种新的经济策略,用大量纸币吸收黄金方式,统治者因而占有了大量黄金的事实分不开。如没有从女真、西夏和南宋三方面政府和所有中国人民手中及海外贸易,得来的无数黄金,元代纳石失金锦的大量生产,还是不可能的。

    锦类的纹样发展,春秋以来常提起的襄邑美锦、重锦、贝锦,虽不得而知,唯必然和同时期的铜玉漆绘花纹有个相通处。到汉代,群鹄、游猎、云兽、文锦和同时金银错器、漆器花纹就有密切联系,已从实物上得到证明。传玄为马钧作传,称改造锦机,化繁为简,提花方法已近于后来织机。《西京杂记》记陈宝光家织散花绫,由于提花法进步,色泽也复杂得不可思议。唐初窦师纶在成都设计的锦绫样子,和文献上常提及的几种绫锦,从正仓院藏中国唐锦中,犹可见到对雉、斗羊、游鳞、翔凤诸式样。余如盘绦、柿蒂、樗蒲也已经陆续从明锦中发现。从这个发现比证中,得知道它和汉代已有了不同进展,颜色则由比较单纯趋于复杂,经纬错综所形成的艺术效果,实兼有华丽和秀雅两种长处。到宋代,因写生花鸟画的进步,更新的大折枝、大串枝和加金染色艺术配合起来,达到的最高水准,正如同那个时代的瓷器和缂丝一样,是由于种种条件凑合而成,可以说是空前的。时代一变,自然难以为继。

    在金元之际,丝织物的生产,由色彩综合为主的要求,转而为用金来作主体表现,正反映一种历史现实,即民族斗争历史中,文化落后的游牧民族武力一时胜利时,就会形成一种“文化后退”现象。这种文化后退或衰落现象,是全面的,特别属于物质文化和人民生活密切关联的工艺,每一部门都有影响的。也只有从全面看,才容易明白它的后退事实。若单纯从丝织物加金工艺史发展而言,则元代纳石失金锦,依然可以说是进展的,有记录性的,同时还是空前绝后的。因为如非这个时代,是不可想象能容许把黄金和人力来如此浪费,生产这种丝织品,使用到生活各方面去,成为一部分人最高美的对象的!

    谈刺绣

    刺绣出于绘画的加工,使用到纺织物方面,和多数人民生活发生密切的联系。它虽起源于纺织物提花技术发明以前,却在纺织物高度发展后,还能够继续存在和发展,为多数人所爱好。就中国现存有花纹纺织物残余材料分析,约在公元前十二世纪丝绸提花技术已有相当成熟。刺绣应用到服饰及仪仗中旗帜和其他方面,时间显然还应当早些。

    根据中国古文献《尚书·益稷》中记载说来,刺绣和氏族社会结合在政治上的应用,是属于半传说中的著名帝王大舜,嘱咐治洪水的大禹,为在衣服上绘绣十二种图案开始的。十二种图案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通称“十二章”(前六种图案是手绘的,用于上衣;后六种图案是刺绣的,用于下裳。当时衣裳的图案花纹,手绘与刺绣并存)。这种用在古帝王衣服上装饰图案,花纹色彩真实情况虽难于考究,唯公元前十二三世纪以来,青铜器和玉、石、牙、骨等雕刻图案,多还保存下来,许多花纹图案都做得十分精美,彼此之间的关系又极明显。刺绣虽因所用材料性质不尽相同,图案花纹和这些古代工艺品却必然有一定的联系。从当时工艺图案中去探讨古代刺绣十二种装饰图案,总还有些线索可寻。《尚书》在公元前二世纪的西汉,就被当成古代重要历史文献而流传,因此“十二章”旧说,两千年来深入一般学者心中。但究竟是什么样子?却少具体说明。汉代部分锦绣图案,就由于反映这个传统而形成。但是极明显,历史既在不断发展中,新的创作和古代花纹是有距离的。公元前一世纪的时期,有个宫廷官吏史游,贯串前人旧作,用三七言韵语写了个通俗读物《急就章》,曾提起些丝绸锦绣花纹。虽只两千年前事情,经后来学者研究注释,由于孤立地引书、注书,不结合实物分析,还是不容易明白。直到近半世纪,在西北地区发现许多汉代锦绣后,这部门知识,才比较具体。用它和同时期工艺纹样相互比较,又才深一层明白它的成因,大约可分作三部分:一属周代以来旧有样式,二受当时儒家传说影响,三受汉代流行神仙思想影响。至于公元三世纪后帝王服饰种种及十二章图案,却近于二世纪以来学者附会旧说而成,《帝王图》前后延续千余年,累代各有增饰。例如唐人作帝王图所见,除肩部图案日中三足乌、月中蟾蜍,系本于汉代传述旧样,其余花纹多去古日远。至宋《三礼图》所见十二章,则和六朝以来又隔一层了。明程君房《程氏墨苑》玄工卷一下《有虞十二章图》则本于宋《三礼图》。

    还有个历史文献《禹贡》,曾提起中国古代九州物产,若干地区养蚕和生产起花丝织物,每年纳贡。文献产生时代虽可疑,唯说及丝绸主要生产在山东、河南一带,却和公元前三世纪文献说的“锦出陈留,绣出齐鲁”情形相合。

    中国古代文献记载锦绣比较具体可靠的是公元前四、五、六世纪的《诗经》《左传》《国语》《礼记》《考工记》《墨子》《晏子春秋》……或用诗歌描写当时人衣服装饰应用锦绣的情况,或记载当时诸邦国外交聘问用锦绣作礼物的情形。《礼记·月令》曾叙述及周代蚕织染事和有关法令,得知政府曾设官监督生产。又说“画绣共职”,可知自古以来就重视设计。

    战国以来,由于铁工具在若干地区的普遍使用,生产各部门都有了提高,商品贸易的流动,刺激了影响多数人生活的丝绸生产,锦绣在高级商品中,因此占了个特别位置。文学作品中,对于贵族妇女、歌舞使用绣文华美的形容,也日益加多。这时期的实物,虽因年代过久,不易保存本来色泽,却可从其他工艺图案的反映,得到重要启发。特别是这时期流行的青铜镶嵌金银器物的装饰图案,彩色华美的漆器图案,和精美无匹的雕玉图案,都必然和同时的锦绣装饰图案有密切的关系。加之近二十年来,湖南长沙战国楚墓出土大量彩绘木俑和漆器,信阳长台关出土大量重要文物,其中还有一部分提花纺织物发现,直接材料和间接材料相比较,丰富了我们许多知识。比如照《礼记》所说,天子诸侯棺木必加黼绣盖覆,河南辉县出土彩绘朱漆棺,上面图案就是记载中的黼纹形象。另一出土漆鉴花纹,则在公元前二世纪出土锦绣中,还有相似图案发现。燕下都出土花砖的图案,更是标准黼绣纹样。汉儒注黼纹为“两弓相背”,从当时实物比较,才知道原来是两龙纹。

    公元前三世纪末,汉统一大帝国建立后,丝织物统由国家设官监督生产,齐国临淄和陕西长安,都各有千百男女工人,参加特种锦绣和精细丝织生产,供应政府需要,工艺上的成就,并且和国家政治经济都发生密切关系。西汉初年就采用儒家建议,重视政治制度排场,帝王贵族及各级官吏,服饰仪仗,起居服用,各有等级,区别明显。例如当时主持司法的御史官,平时就必须穿绣衣,名“绣衣执法御史”。帝王身边又有一种“虎贲”卫士,也必须穿虎豹纹锦裤。宫廷土木建筑生活起居用锦处甚多,在宫中直宿的高级官僚,照例用锦绣作被面。著名将军霍去病死去时,政府给他的殉葬用绣被,就达一百件。宫廷贵族一般歌妓舞女,服饰更加纹彩炫目。据《汉旧仪》称,武帝时于通天台祀太乙岁皇,即用童男女三百人衣绣衣,于高及数十丈的建筑物上歌舞,通宵达旦。逐渐到豪富商人,除身衣锦绣,出入骑马乘车外,还有用锦绣作帐幔、地衣的,致政府不能不用法令来禁止,直到豪富大商人,鬻卖奴婢的也有用锦绣做衣边,脚穿五色丝履的。正不啻为当时谚语“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作一注解。所以政府有法令“禁贾人不得衣锦绣乘骑”。这种种又反映出另外一个问题,即丝绸产量之大,和它在商品市场上所占地位的重要。特别是对于西北居住各游牧族和海外各古国,文化交流锦绣就占有个重要地位。因为好衣着锦绣的风气,不仅仅是长安和其他大都会贵族和商人的风气,同时远住中国西北部的匈奴族和其他部落胡族,也都喜欢衣着锦绣。文学家贾谊在他的作品中就说过,每来长安,族长必衣绣,儿童也衣锦。大历史学家司马迁著《史记》,还说起政府每年必从长安运出锦绣八千匹,作为对于匈奴统治者的礼物,其他赠予还不在此数内。张骞探索西域交通归来时,得知川蜀方面早已有布匹运往印度诸国,此后长安也有大量锦绣和生丝,由西北运往大秦(古罗马)、波斯和印度,开辟了“丝路”。同时大秦、印度所织的缕金绣、胡绫,及各色毛巾,和中国西北部诸族所特产的毛织品,也到了长安(见《魏略》)。促进了中国和世界文化的交流,促进了中原地区和边沿地区的物质交流,原来首先就是这些出自多数劳动人民生产的成就。

    近半世纪来,科学考古工作者,在中国西北部发掘古墓和居住遗址中,不断发现公元前一二世纪精美丝织物,有些锦绣出土后还色彩鲜艳如新。死尸还有用锦绣缠裹一身的。至于这种特种丝绣价值,有个经济史料名《范子计然》,曾道及当时山东生产的锦绣价值:

    齐细绣文,上等匹值二万,中值一万,下值五千。

    至于普通绸绢每匹价不过六七百钱,比较说来,锦绣约高过一般绸价二十五倍。

    刺绣纹样作不规则云纹和规矩花纹部分还和公元前三四世纪工艺图案相近。在蒙古人民共和国诺因乌拉古墓中发现之锦绣,和在新疆沙漠中出土之锦绣和在关内怀安发现的刺绣图案风格基本上都相同。又在诺因乌拉古墓中发现之毛织物,上有三个匈奴骑士绣像,骑士所披衣衫花纹图案,也是公元前三四世纪金银错图案。

    公元后二世纪到六世纪,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南北分裂政治纷乱的时期,黄淮以北各地区,由于长期战争,生产破坏极大,丝绸的生产已失去汉代的独占性,长江上游的四川蜀锦,因之后来居上,著名全国。又由于提花技术的改进,彩锦种类日益增多,从晋人陆翙著《邺中记》,记载石虎时在邺中织造诸锦名目和衣饰用绣,和新发现汉代锦绣比较,才知道大部分花样还是汉代本有的。从晋人著《东宫旧事》,循复《山陵故事》及其他文献记载,又得知一般提花织物,种类已有增加,刺绣在应用上也得到新发现,显著特征有二类:一即写生花鸟图案,逐渐被采用。其次,即这时期佛教在中国各地流行,由于宗教信仰,产生了许多以佛教故事作题材的大型绣件,精美的还用珍珠绣成,有高及六七公尺的。当时的洛阳和金陵(今南京),都各有数百座大庙宇,也和宫廷一样,使用大量锦绣作为装饰,豪华程度为后世少见。青年男女恋爱,用锦绣互相赠予之事常见于诗人歌咏中。实物遗存虽然不多,反映于云冈、龙门各地重要洞窟石刻装饰部分,却十分丰富。特别重要是在甘肃敦煌壁画中属于藻井、天盖、帷帐及衣饰部分,充分反映出这一时期(约三个世纪)刺绣图案组织壮丽和彩色华美。

    公元后七世纪的隋代,重新建立了统一的帝国,到第二王朝即非常奢侈,音乐歌舞广泛吸收了西域各民族成就,及中印度成就,大朝会日曾集中音乐舞部两万八千人于洛阳,歌舞连月,并悬锦绣于市,炫耀胡商蕃客。又使用人力过百万,建造了贯通南北大运河,乘坐特制大型龙舟由北向南,船上所用帆缆,多用彩色锦绣做成,连樯十里,耀日增辉。隋政权不久即为农民革命所倾覆。

    接着唐大帝国的建立,从各方面都反映出这个时代文化特色,是健康饱满,鲜明华丽,充满青春气息。当时不仅代表宫廷皇权的服装仪仗,大量使用色彩壮丽的锦绣,即一般民间,对于刺绣需要也极广泛。当时锦类配色已极华美,各地生产的花绫品种更多。妇女在花素衣裙上加工的,约可分作四类:

    一、印染。

    二、金银粉绘画。

    三、彩绘。

    四、刺绣。

    普通衣裙刺绣小簇花是常用格式,串枝写生花式也日渐流行,花中还杂有常见到的形态特别轻盈活泼的蜂蝶雀鸟。这种配合使用又多和青年男女爱情喻义有关。政治或宗教上用到的刺绣,有大及十公尺以上的。歌舞上画绣服装更是色彩富丽,排场壮大。有一个宫廷艺术家李可及布置一次“叹百年舞”的舞蹈场面,背景和地面耗费绸绢竟到数千匹。唐代历上一个著名奢侈皇妃杨玉环,个人平时即用绣工八百人,其姐妹共用绣工千人,相习成为风气,反映刺绣在社会上的普遍应用情况。十九世纪末,在中国西北部甘肃敦煌石窟中发现的大量中世纪古文物中,就有一部分这种精美丝织品,包括佛幡和佛像等物。当时帝王为壮观瞻,六军卫士衣甲鲜明,部分多用绣画,男子的衣饰虽然只能照品级着本色花鸟绸缎,但当时男女均习惯骑马,马身装具障泥,必用锦绣做成。中等社会妇女衣裙,刺绣花鸟更是一般风气,在绘画中和诗人作品中都反映得十分具体。

    当时服装部分采用受波斯影响甚多的西域式样,衣多作方斜领沿,上绣彩色花鸟,后来明、清领沿装饰,就是从这个习惯发展而成。唐代以来,在社会各阶层间————特别是上层社会,绣花已被当成一种文化娱乐,画家作的《纨扇仕女图》(《倦绣图》),反映的就是这种生活。

    十世纪的北宋刺绣,在题材上进一步的新发展,最显著的是把著名画家花鸟反映于各种绣件中,使花鸟更趋于写实。其次是技术上的新发展,介于刺绣和编织物的缂丝,反映当时著名的绘画和墨迹,也在社会上当作纯工艺品,而创造得到社会的重视。宋代皇帝为增加政治上的排场,曾组织两万八千人的一个仪仗队,穿着五色锦绣花衣,扛着各种武器、乐器和五色彩绣的旗帜,在皇帝出行时排队护卫,名叫“绣衣卤簿”。某种品级职务的穿某种颜色锦绣,扛某种锦绣旗帜,记载得极其清楚明白。高级文官和武将,于大朝会日,必须穿上政府每年赐予的锦袍,这些华美袍服是各按官品等级作不同花纹的。妇女衣绣更普遍,流行的绣领、冠帻、抹额,有各种不同花样。讲究的还用珍珠络结。宫廷坐具椅子和绣墩以及踏脚的小榻也用珍珠络结。金线绣也极流行。当时在首都汴梁(今河南开封)城中以建筑壁画著名的庙宇大相国寺两廊,售卖绣货的聚集成市,最受欢迎的是庵堂中女尼绣的服饰用品。皇后的衣服上的成双雉鸟,照规矩是五彩线绣成的。坐的椅子靠背,是用彩色丝线和小珍珠绣成的。平民也喜爱刺绣。逢年过节,做母亲的多把小孩子穿戴绣花衣帽,装扮得极其华美。刺绣技法上精细至极的综绣————发绣,虽传说创于唐代卢媚娘,能于方尺绢上绣《法华经》七卷,其实这种细绣技法如联系其他工艺图案分析,到宋代才有可能产生。北宋末又还流行一种本色绣,现称一色绣,曾见于诗人陆游《老学庵笔记》中。宫廷绣虽向纤细精工方面发展,民间绣则布色图案比较健康壮美,这是从同时期陶瓷器铜镜子花纹和其他工艺的花纹反映可以推测的。宋代民间瓷中的“红彩”就是根据刺绣需要发展而成的。这时期由于捻金线技术的进展,织金锦类和金线绣也都盛行,据王栐著《燕翼诒谋录》所记载,当时在妇女衣裙上使用金银加工技术,即已达到十八种。和北宋时占据中国东北部的契丹“辽”政权,就用法令制定金线绣鹅、鸭、水鸟定官职尊卑。占据西北的党项“西夏”政权,统治者不论男女,也多服绣衣。十一世纪后在中国华北建立“金”政权女真族统治者,本于游牧民族习惯爱好,男女仍多喜爱锦绣衣服。当时在北京建都,为装饰一宫殿即用织绣工人两千,经时两年,始告完成。捻金织绣素来为回鹘工人所擅长,十二世纪在继续发展。

    到十三世纪蒙古族统治中国政权百年中,因官制中重要朝会,皇族贵戚及大官吏,都必须衣着金色煌煌的“纳石失”金锦帽,和用金锦织绣做衣领边沿等的袍服,因之这部门技术更有显著进展,几乎丝织物中的纱、罗、绸、缎,都有加金的,金代即已如此。蒙古游牧民族长住沙漠中,喜欢穿强烈的色彩,也影响到一般工艺品的色彩风格,锦绣更加显著。花纹图案一般说来远比宋代强烈粗豪。十四世纪的明代初期,还继续受这个风格的影响极其深切,表现于一般刺绣和缂丝,用色华丽而沉着。但从十一世纪北宋末期以来,北方定州、汴梁等处高级手工艺技术工人多逃往长江以南,雕漆、缂丝很显然对于南方工艺都发生了较大的影响。雕漆工人在嘉兴寄居后,元、明以来即出了几个名家高手。张成、杨茂和漆工艺专门著作《髹饰录》作者黄成,都是嘉兴漆工。

    缂丝工南宋以来也出了几个名手,朱克柔、沈子蕃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两个人。此外还有吴煦等许多人。缂丝得到社会重视后,技术传授日益普遍,因此到明代中期,苏州爱美妇女,有费时经年作一衣裙穿着的。

    中国在长江下游地区大量种棉于公元十二三世纪,棉布生产当成商品普遍流行国内,始于十四五世纪。民间染坊在棉布上印花技术的发展,和民间挑花技术在棉布上的应用,大都也在这个历史阶段中。时间近,文献记载也比较详尽。更重要还是十五世纪一个著名权臣严嵩,因贪污,全部家产被没收时,曾留下个产业清册,记载下数以万计的贵重字画、金银器和工艺品的名目。工艺品部分拍卖时,还有折价银数。其中锦绣丝织物也达数千种。根据这个重要文献,让我们对于当时锦绣丝绸有了初步认识。用它来结合现有数以万计的明代锦绣残余遗物研究,明代锦绣问题,因之更加明确具体。特别官服衣料应用洒线绣法是过去人从文献难得其解,唯有接触实物才明白的。现存材料最完整而重要的,是山东曲阜孔子家中收藏的部分材料,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和历史博物馆藏材料。

    明代是个都市市民阶层抬头的时代,苏州缂丝部分改进发展到妇女费时经年来做衣裙,刺绣自然也日益向普遍方向上发展。除一般衣物用丝绣外,还有两种近于新起的风格产生,在社会上得到一时重视,一种是用细如胎发的材料,如白描画法一般绣故事人物。它出现也不是突然的,产生有个历史渊源的。是由唐、宋以来吴道子、李公麟的白描画,发展到十三世纪的元代王振鹏,明代的丁云鹏、尤求,在绘画技法上就自成一格。这种白描画更因木刻版画直接受它的影响,产生过千百种通俗小说和戏剧精美的插图。又由于制墨需要,产生制墨名家程君房、方于鲁等,作品中千百种精美墨范,在中国版刻史上就占有一个特别的地位(多安徽刻工)。在刺绣部分则产生发绣,当纯美术品而创造。其次是当时文人画中正流行一种重韵味的简单水彩画,如董其昌、陈道复等所绘的条幅,苏州绣工常用来作刺绣底稿,一般多在白绫地上面用错针法或铺绒法绣成,在明代刺绣上也自成一种风格。第二种是明末上海顾氏露香园绣,彩绣写生花鸟屏条册页,有些据宋、元花卉草虫册页画卷,有些用明代画家陆包山等花鸟画稿,间或也有用徐青藤水墨花卉作底本的。用针逼真细密,配色华美而又准确,发展了刺绣中精细逼真特长,在作品中充满生意。本属于一种艺术上的提高,后因爱好的多,于是当成一种高级美术商品而流行,彼此模仿,不免真伪难分。这种刺绣比发绣和仿文人画的水墨绣,更加容易为群众接受,因此特别得到发展,并影响到十八、十九世纪和后来一部分苏州绣法。刺绣本属于中国社会妇女日常课艺,除专工制作的高级美术品和部分美术商品,大多数生产,是处于妇女处理家事之外,或生产工作余暇,自作自用。有些地方,照社会风气,亲友结婚,即常邀约亲友邻伴,置办嫁妆,参加工作的,照习惯也不受物质报酬。作品虽有精粗,都不属于商品性质。例如日用品之一,收藏青铜镜子的镜套,就有各式各样具备,多产生于社会各阶层妇女手中,是美术品而非商品。这种圆形绣花镜套,到十八世纪玻璃镜子流行后,就再无使用的。十七世纪遗物还留下很多精美作品,特别重要是从这部分作品可以明白明代刺绣种种不同古代技法。

    十七世纪末,中国政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以李自成、张献忠等为首的巨大农民革命,虽推翻了腐朽的明代统治政权,居住东北的满族却得到汉族中大地主官僚帮助,统治了全中国。到十八世纪初,社会生产不断发展,刺绣因配合政治制度和社会习惯发展,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社会中层以上,官制中大量使用刺绣。宫廷中的仪仗、车轿、马具,凡利用纺织物部分,都需用刺绣。生活起居日用器物,由床榻、座椅、桌围、幔帐,到挂屏、槅扇心,大小官吏身边携带的烟荷包、香囊、扇套、眼镜盒子、名片盒……更无一不利用刺绣。即一般农村妇女,也无不在工作余暇,制作各种刺绣。工作时最重要的当胸围裙,就各有不同风格的彩绣或挑花绣,此外头巾、手帕、衣袖、裤脚,以至于鞋面,无一处不加上种种花绣。由于民间刺绣花样需要广泛,间接且刺激了民间剪纸的生产,成为乡村手工艺一部门。虽参加这部门生产的人数并不多,却自成一个单独行业,为中国农村中巧手艺人所独占,作品丰富了广大农村人民的生活,花样丰富并且充满地方风格,特别是中国西南地区的成就,更加显得丰富多彩。直到现代,还留下万千种颜色华美的图案,通过八十岁白发如银老祖母的记忆,传给十二三岁初学针线的年少女子。

    这个历史阶段由于戏剧的发展,除全国各都市保有不同数量的剧团,即乡村也常有流动剧团,来往各处,对于戏衣需要的旗帜、衣甲、帷帐道具,数量也相当大,因之又刺激了戏衣刺绣业的发展。北京和苏州是两个主要生产区,西南的成都和广州,也有这个企业的存在。就总的方面说来,全国刺绣需要量之大,在历史上也是空前的。土制印花布的普遍流行,和有花丝绸后起的漳绒大量生产,刺绣在人民生活的需要量,还是无比庞大。除吸收了家庭妇女业余劳动大部分,都市中则为适应这个需要,生产机构还分门别类,例如衣服和佩带绣件,就各自成一种行业,各有专店出售。纯粹作观赏用的美术刺绣,由露香园顾氏绣创始,到十八世纪乾隆时期,有了新的发展。精美的花鸟刺绣,多用当时写生花鸟画家蒋廷锡等画幅作底稿,色彩华美,构图典雅,具有浓厚装饰性。花朵一部分或鸟身某部分,还穿缀小粒珍珠和珊瑚珠子,增加装饰效果。宫廷用三蓝绣配色法,也从这时期确定影响到应用刺绣一般色调和风格约两个世纪。大件如宫殿中的三五丈大毛织物龙凤绣毯,小的如洋绉绸汗巾上绣的小朵折枝花,都采用过这个以三蓝为主调的配色法。彩绣中组织规模宏大可称近三世纪代表杰作的,有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清乾隆大幅缂丝加绣《无量寿尊佛像轴》,宽达307公分,长达620公分。设计之精巧,布色之华美壮丽,都达到了近十世纪以来织绣艺术最高水平。这种织绣品的制作,必须使用大量人工物力,费时数年才能完成。又有在二丈大织金锦上,用珍珠珊瑚等绣成种种图案,作为庙宇塑像披肩的。这时期帝王日常穿着朝服,取材也极精美,刺绣花纹更加华丽炫目。有用孔雀翎毛捻线织成袍服,上缀大小珍珠作云龙花鸟的,可作一时代表。至于美术缂丝绣,则长幅山水卷子的制作,是新发展。到十九世纪晚期,流行通身一枝花妇女长袍料时,也有用刻金银绣法做成的。

    二十世纪初,人民革命结束了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政权,衣服制度一改,因之近三世纪以来的这个庞大刺绣业,自然即衰落下来,全国各地积累下来的万万千千精美丝绣,不是当成废物毁去,也就是当成废物处理,或改作其他用途。最多的是把乾隆以来流行两百年的妇女宽大衣袖部分和裙上装饰集中部分,改成小件方幅,向海外输出。在当时商人眼光看来,即是废物利用一个最有效方法,因此近半世纪中,前三十年,北京手工艺美术品输出品种中,这种改造加工丝绣品,历来都占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还为此产生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改制加工行业,专做这一部门的刺绣输出贸易。一般欧洲人对于中国刺绣的印象,是从这部分作品开始的。在这个时期,京、苏刺绣业和成都、广州及其他省市刺绣业,仅戏衣刺绣业还保留一部分生产外,其余当成商品生产的日用刺绣,由于需要不多,不免一落千丈。加之外来机制印花标布的推销,不仅妨碍中国纺织工业的生产,同时还把大都市仅存的刺绣行业,也大部分打垮了。大都市刺绣业虽一蹶不振,唯因外销刺激,南方又还有千万海外华侨需要,因之广东新刺绣,在出口日用美术手工艺品部门中,还占相当大比例。苏州、上海地区生产刺绣日用品,占相当大比重。枕套和观赏品镜屏类,供新家庭采购作礼品的,在国内逐渐回到一定市场。广东汕头、山东烟台的麻布茧绸单色绣和彩色挑花、贴花等餐巾、台布、睡衣等,由于物美价廉,输出生产数字,因之在逐年上升中。湘绣虽属后起,系从十九世纪末国际展出中引起注意,逐年发展,生产被面和花鸟挂屏,在国内曾有大量供销。广绣本来有个较早的传统,十九世纪以来成品习于用百花杂鸟同置一绣件中,布置设计和中国画传统要求不同,然而用针绣细密而色彩华艳,另具一种风格。到二十世纪后,这个传统风格已失去,新的外销多种多样,有一种在黑白绸地上用红色线绣小折枝满地花的,多供外销做披肩桌毯,绣法也受外来影响较大,和传统广绣风格少相似处。湘绣较先本从写生花鸟着手,唯底稿多取材于一般流行画幅,受晚清上海画派影响相当大。用色较重,针线较粗,写生中有写意底子,花色本宜于观赏挂屏的,多用于日用品中之枕套、被面上,这些都指的是经常有数以千计的绣工在生产有商品性的刺绣而言。至于以新的技法,创造新的美术刺绣,个人中在这时期特别有成就的,应数十九世纪末江南女子余沈寿作的丝绣人像和其他写生花。绣像法本来传说公元前三世纪即已使用到,在蒙古汉代匈奴族贵族古墓中,曾发现在公元前一二世纪丝毛绣人像数种,就中有作三匈奴骑士形的,针线虽简单,神气却极生动。公元三世纪后的晋南北朝时,多用于佛像。《洛阳伽蓝记》曾叙述过这种用珠绣和织成佛像。八世纪后有作四天王等大绣像的。公元后十世纪以来,又有在大和尚所着扁衫上绣作千佛诸神,作法事的,披上表示宗教庄严的。这种方法且沿袭下来,直到十九世纪不废。十四世纪到十八世纪,佛教密宗教佛像盛行,布色浓厚,组织绵密,用刺绣法表现,效果有极好的。十四世纪以来流行的八仙和南极寿星凑成的“八仙庆寿”因道教流行,也得社会爱好,把八仙绣像绣于帐子类作祝寿礼物的,已成为社会习惯,流行直到十九世纪,且使用种种不同绣法来表现。绣法中的堆绫贴绢法,七八世纪的唐代即已盛行,是把杂色绫绢剪成所需要的人物鸟兽花枝形象,下填絮锦,钉绣于红白丝绸底子上,形成一种彩色浮雕的效果。这种绣法用于明、清两代的,多和人像发生关系,和麻姑献寿、八仙或和合二仙等民间通俗吉祥主题有关。又十八九世纪以来,妇女衣裙上绣工加多,即夏天纱衣,也有加工极细上绣团花作麻姑献寿、渔樵耕读、西湖十景,或《西厢》《三国》戏剧小说故事、人物生活形象。虽人物大小不到三寸,也绣得眉目如生,针线一丝不苟。唯这种种多从服装装饰效果出发,极少从人物本身写真艺术出发,因此中国传统的写影法,虽流传千年不废,十五六世纪以来,还留下许多具有高度艺术水平的人物画像,却极少是刺绣表现的。直到十九世纪末,时正流行照相放大炭画法,余沈寿才用人像作题材,绣成几幅重要人像,这种绣像送到国际展出时得到成功后,余沈寿之名才为世人知道。但由于摄影艺术的进展极速,先是在放大照相上加色技术不断进展,其次是天然色彩的发明,同时油画作人像法流行,绣人像艺术,因之近半世纪以来并无发展,余氏绣法也少后继者。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近五年来,才又有上海王氏五姐妹用剪绒绣法作人像,得到新的成功。就题材说为旧传统,就技术说则为新创造。

    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引起世界第二次大战爆发时,中国沿海和内地几个地区的刺绣生产,大部分都被破坏。

    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对于工艺美术的发展,给予特别的重视。刺绣、地毯、烧瓷、景泰蓝、雕漆和刻玉、雕牙等,对外文化交流发生良好作用的手工艺的发展和提高,都十分关心。由调查作有计划的改进工作,近来并且进一步组织工艺研究所来促进这部门工作。就中生产地区分布特别广,种类特别复杂,从业人员数特别多,应数刺绣一项。据手工业管理处和美术服务社初步估计,仅从几个大区初步调查,直接或间接参加生产的妇女,已达十万人。因此企业的发展和生产存在的各种问题,也就格外值得重视。近数年来,由于国内外需要量日益增加,地区部门生产,因之形成一种新的高潮。而生产什么?生产设计部门如何提高?也就是在各方面都成为一个问题。政府在国务院行政系统下特设立一全国手工业管理局,和中央美术学院工艺系扩大为工艺学院,又另设一工艺研究所,就是企图来解决手工艺各部门的问题,而刺绣无疑是一个更加值得重视的问题。如何从现有人力技术基础上,和传统优秀艺术基础上,好好结合起来,组织这部门生产,改进这部门生产,来供应国内外需要,很明显是各方面都十分关心的。

    新的改进工作,有明显进步的,是现代花鸟画家的作品,已在各地区由有经验工人试验中用缂丝法、结子、琐丝法、铺绒通绣法,制作出许多新作品,在国际展出中得到世界万千观众的好评。又把这些多样绣法作日用品刺绣生产,更获得广大人民的爱好。又流行于民间的各种绣法,特别各地挑花绣技法和精美图案,也有一部分开始试用到新的生产上来,供应市场各方面需要。这部分无疑还在日益扩大它生产的范围。总的说来,新的刺绣企业的前途发展是充满希望的。除企业性的刺绣外,还有长江流域及西南兄弟民族广大地区流行的日用刺绣,一般都是妇女工余的非商品性生产,其中一小部分,虽然也在乡镇市集中出售,依然近于交换生活资料形式,和大都市中集中千百工人在一定计划中进行的定量生产情形完全不同。至于农村社会主义合作化后,这些剩余劳动力的生产,是否在短时期内能组织起来,投入有计划生产,还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部分居住比较集中的地区,大致是做得到的。这种新的组织,无疑将可以增加大量生产,但同时也无疑是一个相当烦琐的工作。待从部分重点地区作些试验,来慢慢推动,不宜于过分冒进。

    谈染缬

    丝绸印花古代名叫“染缬”,加工技术种类多,各有不同名称,后来发展成蓝底白印花布的一种,宋、元时就材料说名“药斑布”;就染法说名“浆水缬”。转用到棉布印染,成一般性流行商品时,必然是在明代松江棉布大量生产以后,但其发轫也许会早至公元前,可联系到西南地区织作的白叠、栏杆布上头去。白叠布用木棉织成,栏杆斑布似有织有染,在汉代和西北生产的细毛织物“罽”及“氍毹”“毾?”同样受人重视。印花丝绸现存较早材料是长沙战国楚墓一件被面,花纹不详悉。其次是西北出土的一片晋代成品,上印重叠斑花,如照唐、宋名称,应名“玛瑙缬”。晋缥青瓷作褐斑花的,即和当时染缬纹相通。近于仿染缬而成。

    染缬的缘起,《二仪实录》以为:

    秦汉间始有,陈梁间贵贱通服之。隋文帝宫中者,多与流俗不同。次有文缬小花,以为衫子。炀帝诏内外官亲侍者许服之。

    此书记载史事常多以意附会,不可尽信,唯谈及染缬在六朝流行,隋代宫中受重视,还不太荒谬。《搜神后记》曾提及染缬事。唐人记载称代宗宝应二年,启吴皇后墓,有缯彩如撮染成作花鸟之状。小说则以为,玄宗柳婕妤妹,性巧,因发明花缬。

    《云仙散录》记:

    郭元振落梅妆阁有婢数十人,客至则拖鸳鸯缬群(裙),参一曲。

    白居易诗“黄夹缬林寒有叶”,又说“成都新夹缬”,就实物和文字联系分析,可知染缬盛行于唐代,技术也成熟于唐代。唐代丝织物加工,已使用过种种不同的复杂技术,大致可分成两大类:

    第一类包括色彩复杂的文锦和两色花或本色花的绮、縠、绫、罗以及花纹突起的“剪绒”,薄如烟雾的“轻容”“鲛绡”纱。这些丝织物除剪绒外,其余加工方法,都是在织机提花过程中一气呵成。

    第二类包括各种不同的“刺绣”和“贴绢”“堆绫”“泥金银绘画”“染缬”等等。加工方法都是在丝织物成品上或衣裙材料成品上,另外通过复杂手续完成的。

    唐代中等以上人家妇女的衣裙和家庭日用屏风、幛幔,多应用染缬。现存材料有重要参考价值的,应数甘肃敦煌和新疆发现品,以及日本正仓院部分藏品。从这些材料分析,得知唐代至少已有三种染缬技术普遍流行,即蜡缬、夹缬和绞缬。

    一、“蜡缬”,就是我们常说的“蜡染”。它又分单色染和复色染两种。复色染有套色到四五种的。因不同颜色容易相互浸润,花头多比较大,无论是串枝花或团科花,构图饱满,特别宜于作幛子帘幕。元、明时流行的通俗读物《碎金》中记过九种染缬名目,有檀缬、蜀缬、撮缬(即撮晕缬)、锦缬(当指方胜格子式,如旅大所藏残佛幡,现在历史博物馆陈列)、蠒儿缬、浆水缬、三套缬、哲缬、鹿胎斑(即宋之鹿胎)。内中说的“三套缬”,大致就指这种生产品,名目似乎也是民间通称,因为根据元、明文献记载和明初丝织物分析,元、明人实在已不生产这种高级印染丝绸。近来常听人说现代西南蜡染从唐代蜡缬发展而出,事实或者正相反。西南蜡染原有个更久远的传统,应从木棉织物的栏杆斑布算起。唐代蜡染技术上的成就,绝非某人发明,很可能是从西南兄弟民族方面传入中原加以发展的结果。到宋代中原蜡染技术在应用上已日趋衰退时,西南民间却依旧流行蜡染,名“点蜡幔”,和广西黎、瑶族精美提花棉布“黎单”同为人民爱好。又朝鲜在唐代从中国传去的染缬法,北宋时也还流行,应用到普通幛子类。

    《高丽图经》二十八:

    缬幕,非古也,先儒谓系缯染为文者谓之缬。丽俗今治缬尤工,其质本文罗,花色即黄白相间,灿然可观。其花上为火珠,四垂宝网,下有莲台花座,如释氏所谓浮屠状。然犹非贵人所用,惟江亭客馆于属官位设之。

    染缬由于技术条件限制,图案纹样和锦缎多不相同,即同一种图案,和色效果也不一样。唐代蜡染的图案式样,除实物外,在绘图中还有些线索可寻,例如宋徽宗摹张萱《捣练图》中,有两三位妇女衣裙,就属于染缬中的蜡缬或夹缬。《虢国夫人游春图》中,也有几个骑马人衣服是蜡缬,不是锦绣。史传称:开元天宝之际,杨氏一门得宠,小器易盈,争学奢侈,贵妃用刺绣工七百人,杨氏诸姨则用金、玉、锦、绮工达千人。记载虽容易夸张失实,但由于当时统治阶级的奢侈靡费,形成一种社会风气,染缬的花样翻新,可能和这个时期关系格外密切。此外唐陶俑表现着染缬的也相当多,唐三彩常用的花斑和宋人所说的“玛瑙缬”,技术处理实有相通处。敦煌壁画中佛菩萨的穿着、经变故事和供养人的部分穿着,以及藻井、屏风、幛幔上都还保留下许多重要参考材料,值得我们注意。

    唐代不仅妇女衣裙用染缬,男子身上的袍袄同样有使用它的,如《张议潮出行图》中的兵卫、仪从、骑士,身上穿红着绿,染缬就占相当重要分量。北宋帝王出行,身前有两万多御前步骑队伍护卫,照《宋史·舆服志》和周必大《绣衣卤簿图》记载,其中一部分就必须着某种花鸟兽染缬团衫。这种染缬团花小袖齐膝袄子以及花缬帽,还是根据唐“开元礼”制度而来的,可知开元时就有用染缬做军服的制度。又敦煌晚唐《劳度义斗圣图》中几个举袖迎风的妇女和另外坐在一旁几个披袈裟的罗汉僧徒,也同样有着染缬的。女的身上所着名叫“团窠”缬;罗汉身上披的袈裟,作水田方罫山水绉折纹的,照唐、宋习惯应当叫作“山水衲缬”。水田衣的使用,当时算是一种时髦。

    二、“夹缬”的制法,是用镂空花板把丝绸夹住,再涂上一种浆粉混合物(一般用豆浆和石灰做成),待干后投入染缸加染,染后晾干,刮去浆粉,花纹就明白现出,宋人笔记说的“药斑布”,《碎金》说的“浆水缬”就指这一种。说它是蓝底白印花布的前辈,大致是不错的。这样做成的染缬,花色必浅于其他部分;如用花板夹住,直接于镂空处用颜色刷染,花色就深于其他部分。后者虽也叫染缬,但材料可并不曾入过染缸(三套缬中可能也有用刷染法加工的)。这种染缬必用花板,较早的记载有北宋张齐贤著《洛阳缙绅旧闻记》称:

    洛阳贤相坊,染工人姓李,能打装花缬,众谓之李装花。

    其次是《宋史·舆服志》载政和二年诏令:

    后苑造缬帛,盖自元丰初置为行军之号,又为卫士之衣,以辨奸诈,遂禁止民间打造。令开封府申严其禁,客旅不许兴贩缬板。

    到南宋后已解禁,所以朱熹文集中攻弹唐仲友文即说到假公济私,用公家缬板染私人彩帛事。又《梦粱录》谈临安市容时,说到许多彩帛铺,所谓彩帛,部分即印花缬帛。

    用此法印到布上的名“药斑布”,相传出于宋嘉定中归姓,《图书集成》引旧记称:

    药斑布出嘉定及安亭镇,宋嘉定中归姓者创为之。以布抹灰药而染青,候干,去灰药,则青白相间,有人物、花鸟、诗词各色,充衾幔之用。(《图书集成》卷六八一,苏州纺织物名目)

    这种印花布,明清之际又名“浇花布”,同书松江条称:

    药斑布俗名浇花布,今所在皆有之。

    又夹缬和蜡缬用同一技术加工的,有《岭外代答》所记“傜斑布”:

    傜人以染蓝布为斑,其纹极细。其法以木板二片镂成细花,用以夹布,而熔蜡灌于镂中,而后乃释板取布投诸蓝中。布既受蓝,则煮布以去其蜡,故能受成极细斑花,灿然可观。故夫染斑之法,莫傜人若也。

    傜人……或斑布袍裤。妇人上衫下裙,斑斓勃蔚,惟其上衣斑纹极细,俗所尚也。

    三、“绞缬”,是把成匹丝绸或衣裙成品,照需要把某部分用线缚着、缝着或做成一定襞折,用线钉固,染后晒干,再剪去线结,就自然形成一定图案,有蝴蝶、海棠、蜡梅、水仙等等简单小簇花样。最简便的是唐人所谓“鱼子缬”,比较复杂的则为“撮晕缬”。宋人笔记所谓“撮晕花样”“玛瑙缬”,《碎金》中提起的“鹿胎缬”,大都和这种染缬分不开。一般说来,绞缬做法比较简便,并且能随心所欲做成个人爱好的花样,不受缬板限制,因此在当时人应用上也就相当普遍。不过既然非商品生产,容许个人匠心独运,出奇制胜,又必然有人会逐渐把它作得极其精美。绞缬和其他染缬一样,也可使用套色加工。“撮晕”和“鹿胎”在北宋都特别提出加以法律禁止,反映出这类高级染缬,加工技术必相当烦琐不下于套色蜡染。

    “鹿胎”似以川中生产特别讲究,观史传禁令可知。《宋史·食货志》:

    诏川陕市买场、织造院,自今非供军用布帛,其锦、绮、鹿胎、透背、六铢、欹正、龟壳等段匹,不须买织。

    又仁宗天圣时,诏减两蜀岁输锦、绮、鹿胎、透背……景祐初……其后岁辄增益梓路红锦、鹿胎。庆历四年复减半。

    撮晕虽已知为染缬类,“鹿胎”一名过去却少有人明白是什么。从比较材料分析,可推测属于染缬,花纹属于梅花斑,以紫红为主。

    《洛阳牡丹记》称:

    鹿胎花者,多叶紫花,有白点,如鹿胎之纹。故苏相禹圭宅有之。

    可知鹿胎为紫地白花。《牡丹记》又称:

    鹿胎红者,……色微红带黄,上有白点如鹿胎,极化工之妙。欧阳公花品有鹿胎花者,乃紫花,与此颇异。

    可知也有红地白斑的。

    又宋人著《洛阳花木记》,说芍药中有“黄缬子、红缬子、紫缬子、白缬子”四种。可知有用芍药花样的,至少且有黄、红、紫三色。至于白缬,注明为千叶白花,又可知花是本色,底子染绿。

    又“一捻红”,系“浅红中有深红一点,易作缬”。《芍药谱》说,红色深浅相杂,类湖缬,得知湖缬系深浅红相杂。宋代工艺图案重写实,从这些花的著录中也可得到缬和鹿胎基本纹样若干种面貌。

    又鹿胎紫的花纹,实创于六朝。相传陶潜著的《搜神后记》,就提到这种花缬:

    淮南陈氏于田种豆,忽见二美女著紫缬襦,青裙,天雨而衣不湿。其壁先挂一铜镜,镜中视之,乃二鹿也。

    镜中是鹿,可知身着紫缬即作梅花斑。

    唐代机织工人,已经常能够织造配色华美、构图壮丽的锦缎,达到高度艺术水平。且能织金锦。用小簇花鸟作主题的本色花绫,又因为和当时官服制度相关,更容易得到全面发展的机会。染缬和刺绣虽然同属于丝绸加工,在应用上却相似而不尽同。贵族妇女衣裙、歌妓舞女衣裙,凡是代表特种身份或需要增加色彩华丽效果时,服饰加工多利用五色夺目的彩绣、缕金绣和泥金绘画。这些大量反映在唐人诗歌中。从诗歌描写中考察,我们还可知道这种高级丝织物加工的主题画案,经常用的是什么花、什么鸟和某几种常见的昆虫。这些花鸟昆虫形象和表现方法,现存实物虽不够多,可是另外却留下许多十分可靠的样稿可以参考,最重要的是大量唐代青铜镜子上的花乌浮雕。绞缬法极简便的是十字纹样,明、清有的地方性纺织物中,还采取这种绞缬法加工。图案充分保留唐代风格的,唯西藏人民织造的五色“氆氇”,特别有代表性。

    应用染缬在唐代既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它不会不影响到其他工艺部门。显而易见的是,它和当时三彩陶器花纹彩色的相互关系。有些三彩陶的宝相花和小簇花,都可能是先用于丝绸染缬,后来才转用于陶器装饰的。正如同一般说的搅釉木纹陶,实出于犀毗漆的模仿。

    染缬多宜于用在熟软薄质丝绸上。一般染缬多用青碧地,正如《唐史》所称:“妇人衣青碧缬,平头小花草履”,是某一时期流行制度。从出土三彩俑上还可看到一些青碧缬衣裙的基本式样。但唐人已习惯用红色,由退红(又名“不是红”,和“肉红”“杏子红”相近)到深色胭脂红,红色实包括了许多种不同等级。部分花缬必然是要利用这不同等级的红色形成美丽效果的。古代红色染料主要是紫草和红花,宋代以后才大量从南海运入苏木。红花出西北,所以北朝以来有“凉州绯色为天下最”的记载。但到唐代红花种植已遍全国,四川也有大量生产,所以蜀锦多红地。其实唐代不仅蜀锦著名,蜀中染缬也有一定地位。唐《韦绶传》就称:帝尝过韦绶院,时天寒,绶方寝,帝覆以妃子所着蜀缬袍而去。白居易诗又有“成都新夹缬”句子赞美蜀缬。史称后唐庄宗派宦官白正嗣入蜀监军,还时得文锦五十万匹。后些时期孟昶投降于宋,库入绫锦彩帛数目加倍多。这是大量丝织物中的彩帛,照唐代习惯,是所谓染彩为纹的丝织物,也就应当包括有各种时新花纹的染缬。

    染缬图案不断在发展中,但受材料和技法限制,照例保留下更多更美观简便的花样,到后来继续流行。唐、宋过渡期在五代,陶穀《清异录》称:

    显德中创尊重缬,淡墨体,花深黄。二部郎陈昌达,好缘饰,家贫,货琴剑作缬帐一具。

    由于爱好,甚至把穷书生的琴和剑都卖去,换一顶时新染缬帐子。这一面反映社会风气的影响,另一面也说明染缬的新花样。这种深色的花缬,到北宋时还流行,后来被政府用法令禁止,技术才失传。宋锦中有“紫方团白花”“褐方团白花”等等名目。按锦织不出这种花样;如从染缬去研究,则还有些线索可寻。

    《宋史·舆服志》载天圣三年诏令:

    在京士庶,不得衣黑褐地白花衣服并蓝、黄、紫地撮晕花样。妇女不得将白色、褐色毛缎并淡褐色匹帛制造衣服,令开封府限十日断绝。

    诏令中举的黑褐地白花衣服及蓝、黄、紫地撮晕花样,都明指染缬。一种日用生产品由政府用法令禁止,可知成品流行必相当普遍,生产又相当费工。

    北宋染缬禁令中,还有禁止“跋遮那缬”一项。初步研究知道,“跋遮那缬”指的应当是一种加金的印染丝绸。至于这种高级丝织物加工技术,是否和当时新疆金绮工有关,或者直接和隋代西域名画家“尉迟跋质那”尉迟甲僧、乙僧之父有关?我们一时还难解决。这里已涉及北宋染缬问题。前边曾提到北宋在某一时期中,曾禁止民间使用染缬,市上出售装花缬板的商人也算犯罪。这种创于五代,流行宋初,深色地黄白花的染缬,因受禁止而断绝,我们是否可从别的线索得知它的花纹图案基本调子?新出土材料特别重要的,是虎丘塔中经函中发现那几片三凤团花碧罗缬经袱。因为一切还具有唐代规格。以个人意见,直接材料虽不多,间接比较参考材料最重要的还是陶瓷,例如北方山西晋阳窑、南方福建建阳窑、江西吉州窑,几种深色黑紫釉印花点碗盏,有作银星斑的,有作黄兔毫斑的,有作玳瑁皮或鹧鸪翅斑的,有作犀皮漆中波罗斑的————特别重要是吉州窑烧造的紫褐釉印黄白花鸟三凤或方胜如意的茶盏花纹,图案组织基本上还是唐代式样,和染缬完全相通。由此启示得知当时的确必有这种深色底子黄白花的染织物存在而且流行,才同时或稍后能具体反映到陶瓷制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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