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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受一廛而爲氓。』文公與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履、織席以爲食。」其語陳相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惡得賢?」

    今按:受廛爲氓,卽墨翟「比於賓萌,未敢求仕」之意也。許行爲墨翟之再傳弟子,說已見前。許行蓋亦一南方之墨者也。

    陳仲主「不恃人食」之義。

    韓非子內儲說上:「屈轂見仲子曰:『聞先生之義,不恃人而食。』」

    孟子滕文公:「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祿萬鍾,以兄之祿爲不義之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爲不義之室而不居也。避兄離母,處於於陵。身織屨,妻辟纑,以爲生。」

    按:陳仲之意,非僅以其兄爲不義,凡貴族階級之不自勞作恃人而食者,皆不義也。此與許行以倉廩爲厲民自養一意。墨翟嘗遊齊,陳仲蓋聞其遺風耶?

    此徹底反對貴族階級之生活,傳墨學之眞精神者也。

    墨子之反對禮樂,僅求王公大人之強力聽治,一意政事,未嘗明白反對政治之生活也。至許行倉廩厲民,與陳仲不恃人食之議,乃始確論人類當普遍勞作,而不認有專賴政治爲生活之一級。然人類旣不能無治,則政治生活,亦不可遽廢。孟子卽以此難許、陳,許、陳無以解釋也。莊周、老子書,倡無治之論,乃更爲許、陳進一解矣。故道家之論,實源於墨。此非深辨先秦諸子學說流變之眞相者,不能知也。

    如淳于髡,

    史記孟荀列傳:「淳于髡見梁惠王,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謝去。於是送以安車駕駟,束帛加璧,黃金百鎰,終身不仕。」

    田駢,

    齊策:「濟人見田駢曰:『聞先生高議,設爲不宦,而願爲役。』田駢曰:『子何聞之?』對曰:『臣聞之鄰人之女。』田駢曰:『何謂也?』對曰:『臣鄰人之女,設爲不嫁,行年三十而有七子。今先生設爲不宦,資養千鍾,徒百人。』」

    稷下先生一派,

    劉向別錄:「齊有稷門,城門也。談說之士,期會於稷下。」

    史記田敬仲世家:「宣王喜文學游說之士,自如淳于髡、田駢、接予、愼到、環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爲上大夫,不治而議論。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百千人。」

    今按:稷下養士始齊威王,下歷宣、湣、襄王不衰。

    外收不仕之高名,內慕祿養之實利,較之田子方、段干木而地位益尊者也。

    儒家無鄙薄仕進之論,此必當時墨家如許行、陳仲一派,深動社會視聽,故田駢、淳于髡之徒,遂亦藉不仕爲名高耳。

    外此如孟軻爲儒家宗,然專論仕禮,與孔子所謂禮者不同,

    孟子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爲衣,犧牲不成,粢盛不潔,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此言仕意與孔子「不仕無義」之說亦不合。其他如陳臻問齊、宋、薛餽金或受或不受,周霄問君子之難仕,而曰:「丈夫生而願爲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爲之有家,不由其道而仕者,鑽穴隙之類也。」又如不見諸侯、不託諸侯諸論,皆專論士禮。

    蓋當孟子時,蘇、張一派,專騖仕進,獵祿利,其行誼最卑鄙。陳仲之徒,以苦行不仕驕世,亦僅止於獨善,未足拯斯民於水火。稷下諸先生,則逞談辯,溺富貴,名實兼營,而實無心於世局。獨孟子志切救世,又不願屈節枉尺以求合,其志行殆庶幾於孔子之所謂中道。用行捨藏,知我者誰。故於士之出處進退之禮,獨詳哉其言之。故孟子所謂禮者,已非孔子之禮,而其意則猶是孔子之意也。若其薄桓、文而言王道,斥獨夫而言民貴,皆非孔子尊王正名之旨。然正可以見學術之隨世運而轉變。惟其對於政治生活之意見,國君好貨好色,則曰「與民同樂」,後車數十乘傳食諸侯,則曰「不足爲泰」,固猶是儒家傳統本色耳。同時有莊周,卻聘不仕,迹近陳、許。

    莊子秋水篇:「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內累矣。』莊子持竿不顧。」

    倡無治之論,足爲「並耕」張目。

    許行倡並耕之說,孟子詰之曰:「治天下可以耕且爲乎?」今莊子曰:「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無治則可以並耕也。

    稱神仙之術,足爲「蚓操」解嘲。

    陳仲主不恃人而食,孟子譏之曰「蚓操」,「必上飲黃泉,下食槁壤而後可。」今莊子謂神人「不食五穀,吸風飲露」,則可以無恃乎世也。莊子書中論精神生活及神仙出世事,皆可以此意觀之。宋鈃云:「人之情欲寡。」亦爲蚓操解嘲之論也。

    此亦聞墨家之遺風,故非禮樂,棄政治,而流入於冥想者也。

    莊子書雖儒、墨均譏,然論其學派,實歸墨家一路。平章學術,當具隻眼,學者勿以未經人道疑之。又莊子與惠施交遊,施亦墨徒,莊子當受其影響。

    此皆就其對於生活之見地而言。若就其對於階級之思想論之,則惠施承墨學之緒風,而言「氾愛萬物,天地一體」。

    莊子天下篇:「惠施歷物之意,曰:『氾愛萬物,天地一體也。』」

    莊子齊物,亦曰:「萬物與我爲一。」孟子道性善,則曰:「人皆可以爲堯、瞬。」故推不忍一牛之心而可以保四海。許行、陳仲以自食其力爲人類普遍之義務。則皆不認有上天下澤之分也。卽等而下之,如稷下之先生,蘇、張之舌士,談笑以取富貴,初不知人類當百數十年前猶有貴族、平民劃然判分之一界矣。自此迄於四公子養士,而平民學者之地位益高,其生活益侈,於是而當時學術界之論點,亦遂一轉其方向。蓋儒、墨之興,以抨擊貴族階級之生活,而爲士階級之崛起者;今則士階級之生活,亦復同化於曩昔之貴族階級而與之一例。乃復有起而抨繫士階級之生活者,則戰國晚年學風之趨勢也。故先秦諸子,截而言之,可分三期:

    孔、墨之興爲初期。當時所討論者,質言之,卽貴族階級之生活,究當若何而始得謂之正當是已。

    陳、許、孟、莊爲第二期。當時所討論者,質言之,卽士階級自身對於貴族階級究應抱若何之態度是已。

    此以下爲第三期,當時討論之中心,厥爲士階級之氣燄與擾動,若何而使之漸歸平靜與消滅是已。

    故初期之問題中心爲「禮」,中期之問題中心爲「仕」,末期之問題中心爲「治」。此雖未可一概而論,而統觀諸家學說思想之流變,要亦不離於此矣。今次述末期思想,亦得三派:一老子。老子史實之不可信,昔人已多言之。

    崔述洙泗考信錄:「老子文似戰國諸子,與論語、春秋傳之文絕不類。孔子稱述古之賢人,及當時卿大夫,論語所載詳矣。何以不載老子一言?孟子但距楊、墨,不距黃、老。果老聃在楊、墨前,孟子何以反無一言闢之?」

    汪中述學老子考異:「老子楚人,周守藏室之史也。按:周室旣東,辛有入晉(左昭二十年),司馬適秦(太史公自序)史角在魯(呂氏春秋當染),王官之族,或流播於四方。列國之產,惟晉悼嘗仕於周,其他固無聞焉。況楚之於周,聲教中阻,又非魯、鄭之比。且古之典籍舊聞,惟在瞽史,其人並世官宿業,覊旅無所置其身。」

    梁啟超評胡適之中國哲學史大綱:「老子書中用王侯、侯王、王公、萬乘之君等字樣者凡五處,用取天下字樣者凡三處,不似春秋時人語。」又云:「『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官名均出戰國。」

    今按其思想議論,實出戰國晚世。大要在於反奢侈,歸眞樸,承墨翟、許行、莊周之遺緒,深言奢侈之有害無益。

    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此由生理之享用,指點奢侈之無益有害,與孔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之意絕異,卽與墨家之天志、兼愛,許行、陳仲之倉廩厲民,義不恃人而食,宋鈃之情欲寡淺,說各不同。要之同爲反對貴族階級奢侈之生活。孔子以禮言,墨翟、許行、陳仲以義言,宋鈃以情言,老聃以利害言。世風愈變,而所以爲戒者愈切也。惟莊子以出世理想言,別成一格。

    及其不可久。

    老子:「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此明指遊仕得志者言。使老子生春秋貴族階級未壞之世,烏有功成身退之想?

    重農耕,棄聖智,而覬無治。

    老子:「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綵,帶利劍,飫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夸。」此亦戰國晚年遊仕食客之風旣盛,乃有此象。當孔子時,至於「陪臣執國命」而極,庶民無參預政治之活動,則亦無所謂「朝甚除,田甚蕪」也。故孔子主張「正名」,而老子則主「歸農」。一爲春秋時之思想,一爲戰國時之思想,甚顯。

    又:「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鷄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此亦戰國晚世之言。春秋時,天下之亂,由於貴族之僭越。至於戰國晚年,則患在平民階級之擾動。春秋記二百四十年事,絕少以民之好動難治爲患者。又小國寡民之想,亦七國兼倂後乃有之爾。

    又:「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僞。」「古之爲治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之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爲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此卽莊周無治之主義也。其著眼所在,專注治民,與孔子所謂「君君臣臣」精神僅限於貴族階級自身內部之整頓者不同。學者猶認老子爲春秋時代之作品,正緣縛於傳說,未能於學術思想與世變之關係深參之耳。

    皆針對當時學者階級之擾動,而謀所以爲寧靜整頓之方也。

    其次爲荀卿,重倡禮治之論。其言禮之起源,本於人類生活之需要。而曰「禮者養也」,則禮之範圍,已普及人類全體,較之孔子之僅言貴族禮,與孟子之僅言仕禮,所謂「禮不下庶人」者,荀卿之意,特爲博大精深。

    荀子禮論:「禮起於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而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也。」  今按:此見荀子論禮,已受墨家重勞作、主歸農之影響。又如孟子闢墨,而其罪戰、民貴諸說,實亦淵源墨氏。故論學術流變者,貴能得其會通,不當一家一派分殺死說也。

    然荀卿論禮,旣言「養」,又言「別」,

    禮論:「故禮者,養也。君子旣得其養,又好其別。曷謂別?曰: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

    今按:此則仍是儒家本色。

    言「分」,

    王制「分均則不徧,勢齊則不壹,眾齊則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而處國有制。夫兩貴之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是天數也。勢位齊而欲惡同,物不能贍則必爭。爭則必亂。亂則窮矣。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使有貧富貴賤之等,足以相兼臨者,是養天下之本也。」

    而分之樞機管於人君。

    富國:「無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大利也。而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樞機也。」

    荀子欲本此而別造人倫,重定階級。其與古異者,則古人本階級而制禮,先有貴賤而爲之分也。當荀子世,則階級之制殆於全毀,乃欲本禮以制階級,則爲之分以別其貴賤也。荀子之分階級之貴賤者,則一視其人之志行知能以爲判。曰「大儒」,爲天子三公。曰「小儒」,爲諸侯、大夫、士。曰「眾人」,爲工、農、商、賈。

    儒效:「人倫:志不免於曲私,而冀人之以己爲公也;行不免於汙漫,而冀人之以己爲修也;其愚陋溝瞀,而冀人之以己爲知也;是眾人也。志忍私然後能公,行忍情性然後能修,知而好問然後能才,公修而才,可謂小儒矣。志安公,行安修,知通統類,如是則可謂大儒矣。大儒者,天子三公也。小儒者,諸侯大夫士也。眾人者,工農商賈也。禮者,人主之所以爲羣臣寸尺尋丈檢式也。人倫盡矣。」

    去世襲之敝,存階級之善。

    王制:「請問爲政?曰:『賢能不待次而舉,罷不能不待須而廢,元惡不待教而誅。雖王公士大夫之子孫,不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庶人。雖庶人之子孫也,積文學,正身行,能屬於禮義,則歸之卿相士大夫。姦言、姦說、姦事、姦能、遁逃反側之民,職而教之,須而待之。勉之以慶賞,懲之以刑罰。安職則畜,不安職則棄。才行反時者死無赦。』」  今按:此與孟子「國人皆曰」之對迥異。正緣荀子時貴族崩壞,又較孟子時益甚耳。後世公羊家竊其說而譏世卿。昧者不知,猶以謂孔子之微言大義。當孔子世,所謂「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孔子方慨歎之不暇,何嘗有譏世卿之意哉?然此非荀卿之必賢於孔子也,學說隨時運而轉移,自有其不可強耳。

    其意亦爲當時平民學者之擾動而謀所以寧靜整頓之方也。然人類生活,爲之明分等級,爲固定之形式,其事終已不可行。則荀子之說,徒足以導獎奢侈,排斥異己,爲專制者所藉口,而荀學遂爲秦政淵源。則學術世變,其交互影響之間,良可深長思也。其論墨子,可以明先秦學派爭論焦點所在。

    富國:「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天下之公患,亂傷之也。墨子之非樂,則使天下亂。節用,則使天下貧。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將蹙然衣麤食惡,憂戚而非樂。若是則瘠。瘠則不足欲。不足欲則賞不行。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國,將少人徒,省官職,上功勞苦,與百姓均事業,齊功勞。若是則不威。不威則罰不行。賞不行則賢者不可得而進,罰不行則不肖者不可得而退,則能不能不可得而官。若是則萬物失宜,事變失應,上失天時,中失地利,下失人和,天下熬然,若燒若焦。墨子雖爲之衣褐帶束,啜菽飲水,惡能足之?故先王聖人爲之不然。知爲人主者,不美不飾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強之不足以禁暴勝焊也,故必將撞大鐘,繫鳴鼓,吹笙竽,彈琴瑟,以塞其耳;琱琢刻鏤,黼黻文章,以塞其目;芻豢稻粱,五味芬芳,以塞其口;然後眾人徒,備官職,漸慶賞,嚴刑罰,以戒其心;使天下生民之屬,皆知己之所願欲之舉在於是,故其賞行;皆知己所畏恐之舉在於是,故其罰威;賞行罰威,則賢者可得而進,不肖者可得而退,能不能可得而官;若是則萬物得宜,事變得應,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天下何患乎不足?」

    蓋囊括而言,先秦學派,不出兩流:其傾向於貴族化者曰「儒」,其傾向於平民化者曰「墨」。儒者偏重政治,墨者偏重民生。法家主慶賞刑罰,原於儒;道家言反樸無治,原於墨。故一主禮,一非禮。一主仕進,一主隱退。一尙文學,一主勞作。此當時學術界分野之所在也。今綜述諸家對於貴族生活之意見,荀子從富力之分配與功效立論,而承認治人階級之貴族生活者也。墨子從富力之消費立論,而反對治人階級之貴族生活者也。孟子、許行、陳仲皆自富力之生產立論,而於治人階級之貴族生活,或贊成或反對者也。宋鈃則自富力之需要立論,莊周、老子則自富力之享用立論,而反對社會一般之奢侈者也。要之自春秋之末,貴族階級一旦崩壞,而社會組織於以大變,此實當時一大事。故自孔子以下學者精神所注,莫非討論人類政治與生活之兩問題。其他論點,則均本此而引伸。必明此乃始可與語先秦學術之眞相矣。

    又其次爲韓非。非本學於荀卿,而好老子書,遂融兩家之說,倡法治之論。於當時學者階級之氣燄,尤深憤慨。

    韓非子詭使:「夫立名號,所以爲尊也。今有賤名輕實者,世謂之高。設爵位,所以爲賤貴基也。而簡上不求見者,世謂之賢。威利所以行令也,而無利輕威者,世謂之重。法令所以爲治也,而不從法令爲私善者,世謂之忠。官爵所以勸民也,而好名義不進仕者,世謂之烈士。刑罰所以擅威也,而輕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謂之勇夫。故下之所欲,常與上之所以爲治相詭。」

    蓋至其時,在上者之政治,幾退處於無權,而社會風尙趨捨,一惟學術界之馬首是瞻。平民學者意氣之發舒,已達極點,而其內部之以膨脹而分裂,與其缺憾之表襮於外者,亦日甚而愈不可掩。於是老子、荀卿皆起爲反抗之論,而韓非之言尤爲激烈,遂有「以法爲教,以吏爲師」之主張。

    五蠹:「夫耕之用力也勞,而民爲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戰之爲事也危,而民爲之者,曰可得以貴也。今修文學,習言談,則無耕之勞,而有富之實;無戰之危,而有貴之尊;則人孰不爲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事力。事智者眾,則法敗,用力者寡,則國貧,此世之所以亂也。故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爲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爲師;無私劍之捍,以斬首爲勇。」

    其疾文學,反聖智,重勞作,驅民歸農之意,與許、陳、莊、老一路。惟許、陳、莊、老意在無治,而韓非則主以法治,此其異也。諸子之興原於儒,王官失職而私學繼起,今韓非則欲統私學於一尊,復古人政教官師合一之制,此則承荀卿之意,而遂爲先秦諸子學派之結穴。自孔子至於韓非,其學說思想之流變往復,大率如此。蓋儒家主禮,尙差級;荀、韓之論,近於柏拉圖之理想國,而無以制獨夫之權。墨家主兼愛,尙平等;莊、老之議,似克魯泡特金之無政府主義,而無以企無治之隆。此其得失之大較也。外是復有陰陽家一派,蓋亦晚出。其著者爲鄒衍,兼綜儒、道以立說。

    史記孟荀列傳:「驄衍後孟子,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尙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先序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遠之,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以謂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爲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爲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皆此類也。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  今按:據此則鄒衍著書,其用意亦主於批評貴族淫侈生活,而歸之仁義節儉。其推至於無垠,卽莊周「出乎涯涘,乃可與語大道」之意。

    其學盛行於燕、齊。

    史記孟荀列傳:「驄子重於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賓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篲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築碣石宮,身親往師之,作主運。其遊諸侯,見尊禮如此。」  今按:騶衍適趙,與公孫龍辨於平原君門,其時梁惠、燕昭皆已死。衍與荀卿略同時,史記之說誤也。然其學說之盛極一時,可以想見。

    今鄒衍之書已不可見,然當時學風推衍,跡象猶多可尋。

    易擊辭傳以陰陽言形上原理,呂氏春秋十二紀及管子幼官諸篇以陰陽言政治,小戴冠義、鄕飲酒儀、樂記諸篇以陰陽言禮樂人生,其他不勝縷舉。

    大抵以自然界現象,比類之於人事,則莊、老之自然,與儒家禮樂,同出一貫。又以陰陽天地表君臣上下尊卑,取形名法家之旨,近於專制,爲在上者所喜。又以陰陽屈伸言鬼神,融鑄俗說。其言順氣自然,長生久視,神仙道術,尤足歆世。立論汗漫,比附圓滑,惝怳謬悠,莫可究詰。遂以並包眾說,兼羅羣好。自人心向倦,百家熸歇之際,荀、韓之說得志於秦廷,而東方學術,惟推陰陽獨步。下迄漢儒,流風愈扇。因逮後世,餘燼不滅。摧陷廓淸,未見其時。先秦絢爛精焊之學派,其歸根結穴所在,上之爲專斷之政,下之爲荒唐之想。學者三復於此,其亦將深慨而不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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