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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希望奇松怪石会相说话。钟会见所见而去,他已竟见其所见,也就是此行不虚了。刘孝标注引《魏氏春秋》说:钟会因稽康不为礼,“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如果如此,钟会真是够不上风流。

    《世说新语》说:“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任诞》)又说:“山公(涛)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与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窥之,达旦忘返。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贤媛》)阮籍与韩氏的行为,与所谓好色而不淫又是不同。因为好色尚包含有男女关系的意识,而阮籍与韩氏直是专从审美的眼光以看邻妇及嵇阮。所以他们虽处嫌疑,而能使邻妇之夫及山涛,不疑其有他。

    《世说新语》又云:“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车骑(谢玄)对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言语》)子弟欲其佳,并不是欲望其能使家门富贵,只是如芝兰玉树,人自愿其生于阶庭。此亦是专从审美的眼光以看佳子弟。

    《世说新语》又说:“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言语》)他养马并不一定是要骑。他只是从审美的眼光,爱其神骏。

    就第四点说,真风流的人,必有深情。《世说新语》说:“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言语》)又说:“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言语》)又说:“王长史(廞)登茅山,大痛哭曰:‘琅琊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任诞》)桓温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八个字表示出人对于人生无常的情感。后来庾信《枯树赋》云:“桓大司马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逢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虽然只有二十四个字,但是主要的还只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八个字。

    桓温看见他所栽的树,有对于人生无常的情感,卫玠看见长江,“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他大概也是有对于无常的情感。不过他所感到的无常,不是人生的无常,而是一切事物的无常。后来陈子昂《登幽州台》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都是所谓“一往情深”。“一往情深”也是《世说新语》中的话。《世说新语》谓:“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桓子野唤奈何,因为有一种情感,叫他受不了。这就是王所以痛哭的原因。他将终为情死,就是他也是受不了。这是对于人生有情的情感。

    真正风流的人有深情。但因其亦有玄心,能超越自我,所以他虽有情而无我,所以其情都是对于宇宙人生的情感。不是为他自己叹老嗟卑。桓温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他是说“人何以堪”,不是说“我何以堪?”假使他说“木犹如此,我何以堪”,他的话的意义风味就大减,而他也就不够风流。王廞说,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他说到他自己。但是他此话与桓温卫玠的话,层次不同。桓温卫玠是说他们自己对于宇宙人生的情感。王廞是说他自己对于情感的情感。他所有的情感,也许是对于宇宙人生的情感。所以他说到对于情感的情感时,虽说到他自己,而其话的意义风味,并不减少。

    真正风流的人,有情而无我,他的情与万物的情有一种共鸣。他对于万物,都有一种深厚的同情。《世说新语》说:“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言语》)又说:“支公好鹤,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言语》)又说:“王子敬(献之)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言语》)这都是以他自己的情感,推到万物,而又于万物中,见到他自己的怀抱。支道林自己是有凌霄之姿,不肯为人作耳目近玩。他以此情感推之鹤,而又于鹤见到他自己的怀抱。这些意思是艺术的精义,若简文帝只见“翳然林水”,不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王子敬只见“山川映发”,不觉“秋冬之际尤难为怀”,他们所见的只是客观的世界。照《世说新语》所说,他们见到客观的世界,而又有甚深的感触。在此感触中,主观客观,融成一片。表示这种感触,是艺术的极峰。诗中的名句,如“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春草无人随意绿”“空梁落燕泥”,皆不说情感而其中自有情感。

    主要的情感是哀乐。在以上所举的例中,所说大都是哀的情感。但是有玄心的人,若再有进一步的超越,他也就没有哀了。一个人若拘于“我”的观点,他个人的祝福成败,能使他有哀乐。超越自我的人,站在一较高的观点,以看“我”,则个人的祝福成败,不能使他有哀乐。但人生的及事物的无常,使他有更深切的哀。他若从一更高的观点从天或道的观点,以看人生事物,则对于人生事物的无常,也就没有哀了。没有哀乐,谓之忘情。《世说新语》说:“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痛。”(《伤逝》)能忘情与不能忘情,是晋人所常说的一个分别。《世说新语》云:“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慧,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涅磐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去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言语》)能忘情比不能忘情高,这也是晋人所都承认的。

    忘情则无哀乐。无哀乐便另有一种乐。此乐不是与哀相对的,而是超乎哀乐的乐。陶潜有这种乐,他的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乐,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诗所表示的乐,是超乎哀乐的乐。这首诗表示最高的玄心,亦表现最大的风流。

    在东晋名士中渊明的境界最高,但他并不狂肆。他并不“作达”。《世说新语》云:“王平子(澄)胡毋彦国(辅之)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德行》渊明并不任放,他习已于名教中得到乐地了。

    宋儒亦是于名教中求乐地。他们教人求孔颜乐处,所乐何事。《论语》曾皙言志:“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宋儒说曾子“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而胸次悠然,上下与天地同流,有万物各得其所之妙,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朱子注)。不管曾皙的原意如何,照宋儒所讲,这确是一种最高的乐处,亦是最大的风流。

    邵康节当时人称为“风流人豪”。他住在他的“安乐窝”里,有一种乐。但是程明道的境界,似乎更在康节之上,其风流亦更高于康节。程明道诗云:“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又说:“年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文集》卷一)这种豪雄,真可说是“风流人豪”。康节诗云:“尽快意时仍起舞,到忘言处只讴歌。宾朋莫怪无拘检,真乐攻心不奈何。”(《林下五吟》,《击壤集》卷八)“花谢花开诗屡作,春归春至酒频斟。情多不是强年少,和气冲心何可任。”(《喜春吟》,《击壤集》卷十)攻心而使之无可奈何的乐,大概是与哀相对的乐。与哀相对的不是真乐。康节有点故意表示其乐,这就不够风流。

    (原载于1944年《哲学评论》第9卷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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