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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魏晋玄学论稿最新章节!

    今之论者以为各民族文化各有其文化之类型,一代哲学思想各有其思想之方式。盖谓各种文化必有其特别具有之精神,特别采取之途径,虽经屡次之革新与突变,然罕能超出其定型。此实源于民族天性之不同,抑由于环境之影响,抑或其故在兼此二者,或别有故,兹姑不论。而观察往昔之哲学思想而归纳之称为属于某时代者,固因其有特殊之方法、态度,因而较之前代有新异之理论,故在此一文化史中占显明之分野,而此一时代之哲理家(思想家)亦罕能超出其时代之定式,其故何在兹亦不论。但此一时代各种文化活动靡不受此新方法、新理论之陶铸而各发挥此一时代之新型,而新时代之形成即在其哲学、道德、政治、文学艺术各方面均有同方向之新表现,并因此种各方面之新表现而划为另一时代。研求此一新时代欲明了其特点,自必详悉其文化各方面之新动向,而尤须考察此各方面之相互关系也。

    所谓魏晋思想乃玄学思想,即老庄思想之新发展。玄学因于三国,两晋时创新光大,而常谓为魏晋思想,然其精神实下及南北朝(特别南朝)。其所具之特有思想与前之两汉、后之隋唐,均有若干差异。而此一时代之新表现亦不仅限于哲学理论,而其他文化活动均遵循此新理论之演进而各有新贡献。本文所论在指明玄学与其时文学实同为此新时代之出品,而文学受玄学之影响其根本处何在。

    古今持论言玄学影响于文学者多矣,然文学姑分为技巧与思想两方面,而通常所言玄学与文学之关系自在思想方面。此所谓思想,谓文学之内容,如檀道鸾《晋阳秋》曰:“正始中,王弼何晏好老庄玄胜之谈,而世遂贵焉,至过江佛理尤盛”;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曰:“在晋中兴,玄风独扇,为学穷于柱下,博物只于七篇”;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曰:“江左风味盛道家之言。”又如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篇》曰:“自中朝贵玄,江左称盛,因谈余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此疑多就文学之内容受玄学影响而言。然思想方面不限于命意遣辞之依傍老庄,而另有文学理论(或曰文学批评)固亦根源于玄谈。

    文学理论者,即关于文之何以为文,或其诗学者为何谓文学,何为文之特性,此盖为中国“论文”之作,西洋所谓“文学批评”之根本理论。而魏晋南北朝论文之作,如魏文帝曹丕之《典论·论文》,陆机之《文赋》及刘勰之《文心雕龙》等对文学之基本看法均与玄学有多少深切之关系。故魏晋玄学之影响于文学者自可在于其文之内容充满老庄之辞意,而实则行文即不用老庄,然其所据之原理固亦可出于玄谈。《文心雕龙·明诗篇》曰:“老庄告退,山水方滋”,而此其实但就诗之内容言。夫富于老庄辞趣之诗自由于“溺于玄风”,而谢灵运之颐情山水,亦何尝非清谈之表现?盖文学与思想之关系不仅在于文之内容,而亦在文学所据之理论。刘彦和谓江左诗什“嗤笑徇务之志,崇盛亡机之谈”(《明诗》),然其时文学之玄学化实不仅在其所笑所崇,而亦在其时对于文学之所以为文之见解并与新兴之风尚有关系也。兹篇所论不在摘出当时文中所引用之玄理,而在研讨其时文学原理与玄学有若何之关系。盖因此种关系如能明了,则文、玄两者何以同具此一特殊时代之新精神,或可得进一步之了解也。

    汉末以后,中国政治混乱,国家衰颓,但思想则甚得自由解放。此思想之自由解放本基于人们逃避苦难之要求,故混乱衰颓实与自由解放具因果之关系。黄老在西汉初为君人南面之术,至此转而为个人除罪求福之方。老庄之得势,则是由经世致用至此转为个人之逍遥抱一。又其时佛之渐盛,亦见经世之转为出世。而养生在于养神者见于嵇康之论,则超形质而重精神。神仙导养之法见于葛洪之书,则弃尘世而取内心。汉代之齐家治国,期致太平,而复为魏晋之逍遥游放,期风流得意也。故其时之思想中心不在社会而在个人,不在环境而在内心,不在形质而在精神。于是魏晋人生观之新型,其期望在超世之理想,其向往为精神之境界,其追求者为玄远之绝对,而遗资生之相对。从哲理上说,所在意欲探求玄远之世界,脱离尘世之苦海,探得生存之奥秘。但既曰精神,则恍兮惚兮;既曰超世,则非耳目之所能达;既曰玄远,则非形象之域。盖今人之称之为绝对者,即当时之所谓“极”,所谓“宗”,谓曰“宗极”、“宗主”,此“极”或指为“道”、为“玄”、为“无”、为“自然”、为“大化”(道家名词)、为“实相”、为“法身”(佛家名词)。而既为绝对则绝言超象,非相对知识所能通达。人之向往玄远其始意在得道、证实相,揭开人生宇宙之秘密,其得果则须与道合一,以大化为体,与天地合其德也。夫如是则不须言,亦直无言,故孔子曰:“余欲无言”,“天何言哉”,而性道之本固其弟子之所不得闻也。

    夫文者,言也;既实相绝言,则文可废。然凡人既未能证体,自未能废言。然则文之功用何在?而宇宙之本体为一切事物之宗极,文自亦为道之表现。然则文之性质为何?此项文学基本理论之讨论盛于魏晋。盖由文人学士因哲学上之问题,益觉研求文章原理之必要。世谓魏世文艺制作日臻发达,优劣不一,故二曹有批评之制作,此言或合乎事实。然魏晋南朝文论之所以繁荣,则亦因其在对于当时哲学问题有所解答也。

    语言为工具,只为宇宙本体之标识,而其本身自非宇宙之本体,如庾阐《蓍龟赋》所言:“蓍者寻数之主,非神明之所存;龟者启兆之质,非灵之所生”,又谓“神通之主,自有妙会,不由形器;寻理之器或因他方,不系蓍龟”。然语言终出于宇宙本体,故如为充足的媒介(或语言),它既是寻常的物或言,但又不是寻常的物或言。寻常的语言,指示而无余,意在言内;此种充足的语言,指示而有余,意在言外。《庄子·外物篇》曰: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按《周易·系辞》曰:“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王弼以老庄解《易》,于是乃援引庄子筌蹄之言,作《周易略例·明象章》,而为一新解,其文曰:

    夫象也,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然则言者象之蹄也,象者意之筌也。是故,存言者非得象者也,存象者非得意者也。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象;言生于象而存言者,则所存者乃非其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

    “言意之辨”此学说如Occam,s razor[1],用此利刀尽削除汉人之芜杂。汉末名家发现“言意之辨”,由其知人论世,谓观人不能单观其言论骨相,而必须观其全、观其神;知人常不能言传,而只能意会。能言传者如形貌,普通人只注意人的特殊之形貌;能知人之人君则注意人之神识,而神识只可意会。晋欧阳建《言尽意论》亦以此学说为名家所用,曰:“言不尽意,由来尚矣。至于通才达识,咸以为然。若夫蒋公之论眸子,钟傅之言才性,莫不引此为谈证。”盖蒋济有眸子之论,谓观其眸子可以知人,以眼能传神也。钟傅者,钟会、傅嘏也。“论眸子”与“言才性”,皆名实之辨也。故有曰:“天不言而四时行,圣人不言而鉴识存焉”,可见名家讲“言不尽意”乃就鉴识方面说。

    王弼略后于蒋济,与钟会同时齐名。王弼受当时名家论“言意之辨”的影响,亦甚注意此问题。汉人讲象数,象数名言也,非说它能尽意不可,故对《易经》中“言不尽意”未给答复。王弼取庄子意,谓“言所以尽意,得意忘言”。“言”为“意”之代表,最要者为“得意”,故讲《易》不应拘于象数,而应得圣人之意。至是象数之学乃被丢开,可说此为玄学之开始。盖真正的学问不在讲宇宙之构成与现象,而在讲宇宙之本体,讲形上学。此“得意忘言”便成为魏晋时代之新方法,时人用之解经典,用之证玄理,用之调和孔老,用之为生活准则,故亦用之于文学艺术也。

    王弼“得意忘言”之说起于“言不尽意”义已流行之后,然二者实互有异同。盖“言不尽意”所贵者在意会;“忘言忘象”所贵在得意,此则两说均轻言重意也。惟如“言不尽意”,则言几等于无用;而王弼则犹认言象乃用以尽意,并谓“尽象莫若言”、“尽意莫若象”,此则两说实有不同。然如“言不尽意”,则自可废言,故圣人无言,而以意会;王弼谓言象为工具,只用以得意,而非“意”本身,故不能以工具为目的,若滞于言象则反失本意。此则两说均终主得意废言也。王弼唱“得意忘言”,虽在解《易》,然实则无论天道人事之任何方面,悉以之为权衡,故能建树系统之玄学。于宇宙之本体(道),吾人能否用语言表达出来,又如何表达出来?此问题初视似不可能,但实非不可能。盖因“道”虽绝言超象,而言象究竟出于“道”。滴水非海,一瓢非三千弱水,然滴水究自海,一瓢究为弱水。若得其道,就滴水而知大海,就一瓢而知弱水。故于宇宙本体,要在是否善于用语言表达,即用作一种表达之媒介。而表达宇宙本体之语言(媒介)有充足的、适当的及不充足的、不适当的,如能找到充足的、适当的语言(媒介),得宇宙本体亦非不可能。

    如果从另一方面看问题,本来吾人所追求、所向往之超世之理想,精神之境界,玄远之世界,虽说是超越尘世,但究竟本在此世,此世即彼世,如舍此求彼,则如骑驴求驴。盖圣人“常游外以弘内,无心而顺有,故虽终日挥形而神气无变,俯仰万机而淡然自若也”。魏晋时,中国人之思想方式亦异于印度人之思想方式,玄学家追求超世之理想,而仍合现实的与理想的为一。其出世的方法,本为人格上的、内心上的一种变换,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神虽世表,终日域中”,“身在庙堂之上,心无异于山林之中”,盖“名教中自有乐地”也,而非“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具此种心胸本领,即能发为德行,发为文章,乐成天籁,画成神品。不过文章、书画、音乐有能代表理想者,有不能代表者;有能揭开天地之奥妙者,有不能者;有能表现自然者,有不能者。

    本来媒介、语言均形器之物,是有限的,如执著此有限之物而以为即宇宙本体,则失宇宙本体,亦失语言之功用。然从另一方面说,虽媒介、语言为有限的,但执著它是有限,则亦将为形器所限。如能当其是无限(宇宙本体)之所现,而忘其有限,则可不为形器所限,而通于超形器之域。如欲通于超形器之域,则须寻觅充足之媒介或语言,而善运用之。

    刘彦和谓“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盖魏晋南北朝之人所谓“文”者,常即谓为此种表现天地自然之充足的媒介或语言。故而《情采篇》曰:

    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若乃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情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

    此所谓“文”者当不仅限于辞章,且包括音乐、绘画等,兹先述音乐、绘画,而后论文学之理论。

    一、音 乐

    嵇康谓音乐为“自然之和”(“音声有自然之和,无系于人情”),陆机谓为“常音”(“弦有常音,故曲终则改”),陆云谓为“天籁”(cosmic music,“挥天籁而兴音”)。故阮籍《乐论》曰:“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如有充足之媒介,发成音乐,则可合“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以传“天籁”。“若夫空桑之琴,云和之瑟,孤竹之管,泗滨之磬,其物皆调和淳均者,声相宜也,故必有常处。”而“圣人之作乐也,将以顺天地之体,成万物之性也”。故“圣人立调适之音,建平和之声,制便事之节,定顺从之容,使天下之为乐者,莫不仪焉”。而嵇叔夜虽言“声无哀乐”,盖其理论亦系于“得意忘言”之义。夫声无哀乐(无名),故由之而“欢戚自见”,亦犹之乎道体超象(无名),而万象由之并存。故八音无情,纯出于律吕之节奏,而自然运行,亦全如音乐之和谐。

    音乐既为人类所采用“自然”、实在之一种媒介,“自然”可借助而表现自己;美好的音乐是宇宙本体、自然之道的体现,因通过此种媒介,宇宙本体得以表现之。音乐(正因其为音乐的)必再现宇宙之和谐,盖音乐曲调之取得来自宇宙本体之度量也。故如不执著其有限,忘言忘象,而通于言外,达于象表,则可“得意”也。

    二、绘 画

    音乐所以传天籁,岂限于哀乐;绘画亦所以传天工,岂限于形体。汉代人观人之方法,根本为相法,由外貌差别推知其体内五行之不同。汉末魏初犹颇存此风,如刘劭《人物志》,谓人禀阴阳以立性,体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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