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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无声无息，皇帝接着道：“他死的时候，特意叫了柳桐倚在旁边。特意让柳桐倚告诉朕，让朕烧了他，把灰随便哪里洒一洒算了。我想他现在倘若已在阴曹地府，一定恨朕入骨。不知是否会恨你。”
他话落音，立刻几个声音主动请缨，都甚年轻，景卫邑的侄儿辈居然不少。
他转身离开：“皇上，几时洗尸？”
我有一瞬间的心虚，他那双眼似乎能看透我的本意，我再抓紧他的手，情切切道：“我喜欢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心中唯有然思而已。”
厅中一片寂静，门扇轻轻合拢，闩上。
张萧道：“王爷，是否去正阳府王妃生前安排的那里？”
“王爷，属下来晚了，还好你没事。”
看守侍卫和宦官们叩首请罪。
再然后按理是要更衣，刚刚套上一件遮羞底裤，突然皇帝的声音道：“朕来替怀王更衣。”
何大人的脚步声倒退几步，口中却还中气十足道：“无稽之谈！自尽的谋逆罪徒有何可作祟！”狠狠啐了一口，“他自己要烧掉还算有自知自明，早烧掉早好！”
顿时有人厉声道：“大胆！皇上命你们严密看守尸体，绝不容许闪失！竟敢抗旨偷懒，可知该当何罪！”
景卫邑的后着果然留的周详，这两个人听言语是他王府的仆役，早已安排好过来营救，嘀嘀咕咕商议了一番如何逃脱，明日早上，还有一遍验尸，然后再去火化，替换尸体已经备好，定在那时偷天换日。
一旁有宦官劝道：“玳王殿下请节哀顺变，怀王殿下虽犯下十恶不赦重罪，但已经度化，魂归地府。待罪业全消后，来生可重头做人。”
我竟然真的觉得他很不错，倘若我是景卫邑，定然会只喜欢他一个，把我告诉他的话，变成真心实意。
柳桐倚温声道：“何大人，兴许怀王殿下觉得在许多人面前，尸身被验有失体面。但不验唯恐出差错，不然让他人退下，只何大人与本相两人共验，如何？”
正在此时，我听见柳桐倚的声音道：“何大人，既然如此，还是再验一验尸体妥当。”
我道：“烧尸之前，验尸之后，有人接迎，有替换的尸体，你不用担心。”我低叹，“只是，预备要去的地方，已被皇上查到了。尚不知找何处藏身。”
倘若我是景卫邑，这个倘若，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真。
我便稍微使了些法术，吹起阴风，门扇窗扇咣啷，布幔抖动声猎猎做响。
有一个径直到了近前跪下道：“求皇上恩准臣弟代劳，为皇叔更衣。”声音带着哽咽，听起来颇为恳切。
唇上尚有余味，不知来日是否还能见到他。
厅中顿时安静了，连那位何大人都没了动静。
我把另一只手也覆盖在他的手上：“所以此次是否成功尚不可知。将来也许见不到了。然思，多谢你这次帮我。今生来世，我都会记着你，可惜你我无缘，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但你能让我喜欢你，我已经知足了。”
玳王替景卫邑换上内袍外衫，他的呼吸声渐重，似乎在抽噎。
我假意要小憩一阵，预备先把景卫邑放出来一时，免得他疑心。
大臣这样劝，皇帝坚持，甚至都抓住了景卫邑的胳膊，快把一只袖子套进胳膊内，有人扑上劝阻。到了这个点上，柳桐倚恰到好处地插话道：“怀王毕竟待罪之身，且皇上是君，怀王是臣，皇上为怀王更衣，的确不妥。可由几位王爷代劳。”
其中一个叫张萧的道：“只是，西南那处，已经被皇上的人查了，出来后，要往何处去？”
我合上眼，景卫邑的魂魄在身体中蠢蠢欲动。
云大夫终于开口了，语气极其平常道：“昨日他向臣说，有空再说说话，臣那时只当哄他，便答应了，没想到他也在哄我。”
待到再换上鞋袜，束发戴冠后，被抬回到高台上，身下垫的布已换成了绸缎，头下还垫了一个枕头，应是玉枕。
喊王爷那声音细声道：“按理说，王爷这个时辰该要醒了，难道药没配好？”
我道：“我先小憩一下，这处空宅，关系另一人性命，望二位不要再提起，只管住便可。”
待我再躺回去装尸体时，他替我盖上盖布，低声道：“你，一切保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又有个脚步声迈进了门。
闭上眼躺下时，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柳桐倚。
云大夫没有回话。皇帝道：“你无需再看，的确是他，医官和柳桐倚亲自验过。”
他站着任我亲，少顷后，我才松开他，凑近他耳边低声道：“然思，我喜欢你。”
这话我不算说谎，原本这堆人与我便不相关，如今我惦记的的确只有柳桐倚。成败与否，全在他身上了。
嘈杂之中，我听见柳桐倚的声音道：“皇上，臣微有不适，先行告退，望恩准。”
顿时有个声音长呼道：“谢天谢地，醒了。”
那座寺庙十分安静，我在景卫邑体内被抬进一座大殿。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品着口中玉片的阴寒之气养精神，旁边嘀嘀咕咕的侍卫们突然都没了声息，门扇合上，咔嗒上了闩，有人窸窸窣窣潜到身边，捏了捏景卫邑的鼻孔，在耳边小声喊：“王爷……王爷……”
有几滴眼泪滴在景卫邑脸上，景卫邑死一场，总算有一个人替他哭了，就算做了鬼，也不屈心了，不像我，这么多年，连张纸钱都没收过。
我侧耳仔细倾听，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算快也不算慢，像布履，而非官靴。
我假意沉吟道：“自有去处，明日再说。”
他微微皱眉看着我，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有小宦官上牙打着下牙道：“来~~来了~~又来了~~~怀王殿下~~他怨气难平~~出来作祟了~~”
那声音渐近渐慢，最终到了我身边。
那女子祷祝完毕，一群尼姑诵经的声音大作。
一旁的云大夫终于有了动静：“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