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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小说网 www.izxs.net,最快更新通鉴纪事本末[标点本]最新章节!

夜擊鼓,大呼於朱雀街,吐蕃惶駭,庚寅,悉眾遁去。高暉聞之,帥麾下三百餘騎東走,至潼關,守將李日越擒而殺之。

    壬辰,詔以元載判元帥行軍司馬,以第五琦為京兆尹。癸巳,以郭子儀為西京留守。甲午,子儀發商州。己亥,以魚朝恩部將皇甫溫為陝州刺史,周智光為華州刺史。

    吐蕃入寇,驃騎大將軍、判元帥行軍司馬程元振不以時奏,致上狼狽出幸。上發詔徵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齒而莫敢發言。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為「犬戎犯關度隴,不血刃而入京師,劫宮闈,焚陵寢,武士無一人力戰者,此將帥叛陛下也。陛下疏元功,委近習,日引月長,以成大禍,羣臣在廷,無一人犯顏回慮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奪府庫,相殺戮,此三輔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只輪入關,此四方叛陛下也。內外離叛,陛下以今日之勢為安邪,危邪。若以為危,豈得高枕,不為天下討罪人乎。臣聞良醫療疾,當病飲藥,藥不當病,猶無益也。陛下視今日之病,何繇至此乎。必欲存宗廟社稷,獨斬元振首,馳告天下,悉出內使隸諸州,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曰:天下其許朕自新改過,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惡未悛,則帝王大器,敢妨聖賢,其聽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請闔門寸斬以謝陛下。」上以元振嘗有保護功,十一月辛丑,削元振官爵,放歸田里。

    吐蕃還至鳳翔,節度使孫志直閉城拒守,吐蕃圍之數日。鎮西節度使馬璘聞車駕幸陝,將精騎千餘自河西入赴難。轉鬥至鳳翔,值吐蕃圍城,璘帥眾持滿外向,突入城中,不解甲,背城出戰,單騎先士卒奮擊,俘斬千計而歸。明日,虜復逼城請戰,璘開懸門以待之。虜引退,曰:「此將軍不惜死,宜避之。」遂去,居於原、會、成、渭之地。

    十二月丁亥,車駕發陝州。左丞顏真卿請上先謁陵廟,然後還宮,元載不從。真卿怒曰:「朝廷豈堪相公再壞邪。」載由是銜之。甲午,上至長安,郭子儀帥城中百官及諸軍迎於滻水東,伏地待罪。上勞之曰:「用卿不早,故及於此。」

    以魚朝恩為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總禁兵,權寵無比。築城於鄠縣及中渭橋,屯兵以備吐蕃。以駱奉仙為鄠縣築城使,遂將其兵。

    吐蕃陷鬆、維、保三州及雲山新築二城,西川節度使高適不能救,於是劍南西山諸州亦入於吐蕃矣。

    二年。僕固懷恩反。秋八月,涇原奏懷恩引回紇、吐蕃十萬眾將入寇,京師震駭。詔郭子儀帥諸將出鎮奉天。辛巳,子儀發赴奉天。九月辛亥,以郭子儀充北道邠寧、涇原、河西以來通和吐蕃使,以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充南道通和吐蕃使。郭子儀聞吐蕃逼邠州,甲寅,遣其子朔方兵馬使晞將兵萬人救之。己未,劍南節度使嚴武破吐蕃七萬眾,拔當狗城。

    邠寧節度使白孝德敗吐蕃於宜祿。冬十月,僕固懷恩引回紇、吐蕃至邠州。庚午,嚴武拔吐蕃鹽川城。僕固懷恩與回紇、吐蕃逼奉天,京師戒嚴。

    永泰元年春三月庚戌,吐蕃遣使請和,詔元載、杜鴻漸與盟於興唐寺。秋九月,僕固懷恩誘回紇、吐蕃數十餘萬眾俱入寇。事見《僕固懷恩之叛》。

    閏十月,劍南節度使嚴武以將軍崔旰為漢州刺史,使將兵擊吐蕃於西山,連拔其數城,攘地數百里。大曆元年春二月己亥,命大理少卿楊濟修好於吐蕃。

    二年夏四月庚子,命宰相魚朝恩與吐蕃盟於興唐寺。

    九月,吐蕃眾數萬圍靈州,遊騎至潘原、宜祿。詔郭子儀自河中帥甲士三萬鎮涇陽,京師戒嚴。甲子,子儀移鎮奉天。冬十月戊寅,朔方節度使路嗣恭破吐蕃於靈州城下,斬首二千餘級,吐蕃引去。

    三年八月壬戌,吐蕃十萬眾寇靈武。丁卯,吐蕃尚贊摩二萬眾寇邠州,京師戒嚴。邠寧節度使馬璘擊破之。九月壬申,命郭子儀將兵五萬屯奉天以備吐蕃。壬午,朔方騎將白元光擊吐蕃,破之。壬辰,元光又破吐蕃二萬眾於靈武。鳳翔節度使李抱玉使右軍都將臨洮李晟將兵五千擊吐蕃,晟曰:「以力則五千不足用,以謀則太多。」乃將千人兼行,出大震關,至臨洮,屠吐蕃定秦堡,焚其積聚,虜堡帥慕容谷種而還。吐蕃聞之,釋靈州之圍而去。戊戌,京師解嚴。

    冬十一月,郭子儀還河中。元載以吐蕃連歲入寇,馬璘以四鎮兵屯邠寧,力不能拒,而郭子儀以朔方重兵鎮河中,深居腹中無事之地,乃與子儀及諸將議,徙璘鎮涇州,而使子儀以朔方兵鎮邠州,曰:「若以邊土荒殘,軍費不給,則以內地租稅及運金帛以助之。」諸將皆以為然。十二月己酉,徙馬璘為涇原節度使,以邠、寧、慶三州隸朔方。璘先往城涇州,以都虞侯段秀實知邠州留後。

    初,四鎮、北庭兵遠赴中原之難,久羈旅,數遷徙,四鎮歷汴、虢、鳳翔,北庭歷懷、絳、鄜然後至邠,頗積勞弊。及徙涇州,眾皆怨誹。刀斧兵馬使王童之謀作亂,期以辛酉旦警嚴而發。前夕,有告之者。秀實陽召掌漏者怒之,以其失節,令每更來白,輒延之數刻,遂四更而曙,童之不果發。秀實欲討之,而辭跡未露,恐軍中疑其冤。告者又云:「今夕欲焚馬坊草,因救火謀作亂」。中夕,火果發。秀實命軍中行者皆止,坐者勿起,各整部伍,嚴守要害。童之白請救火,不許。及旦,捕童之及其黨八人,皆斬之。下令曰:「後徙者族,流言者刑。」遂徙於涇。

    癸亥,西川破吐蕃萬餘眾。

    四年秋九月,吐蕃寇靈州,丁丑,朔方留後常謙光擊破之。冬十月,常謙光奏:「吐蕃寇鳴沙,首尾四十里」。郭子儀遣兵馬使渾瑊將銳兵五千救靈州,子儀自將進至慶州,聞吐蕃退,乃還。

    五年秋九月,吐蕃寇永壽。

    六年夏四月,吐蕃請和。庚辰,遣兼御史大夫吳損使於吐蕃。秋九月,吐蕃下青石嶺,軍於那城。郭子儀使人諭之,明日引退。七年夏四月,吐蕃五千騎至靈州,尋退。

    八年冬十月,靈州破吐蕃萬餘眾。吐蕃眾十萬寇涇、邠,郭子儀遣朔方兵馬使渾瑊將步騎五千拒之。庚申,戰於宜祿。瑊登黃萯原望虜,命據險布拒馬以備其馳突。宿將史抗、溫儒雅等意輕瑊,不用其命。瑊召使擊虜,則已醉矣。見拒馬,曰:「野戰烏用此為。」命撤之。叱騎兵衝虜陳,不能入而返。虜攝而乘之,官軍大敗,士卒死者什七八,居民為吐蕃所虜千餘人。

    甲子,馬璘與吐蕃戰於鹽倉,又敗。璘為虜所隔,逮暮未還,涇原兵馬使焦令諶等與敗卒爭門而入。或勸行軍司馬段秀實乘城拒守,秀實曰:「大帥未知所在,當前擊虜,豈得苟自全乎?」召令諶等讓之曰:「軍法,失大將,麾下皆死。諸君忘其死邪?」令諶等惶恐拜請命。秀實乃發城中兵未戰者悉出,陳於東原,且收散兵,為將力戰狀。吐蕃畏之,稍卻。既夜,璘乃得還。

    郭子儀召諸將謀曰:「敗軍之罪在我,不在諸將。然朔方兵精聞天下,今為虜敗,何策可以雪恥。」莫對。渾瑊曰:「敗軍之將,不當復預議,然願一言今日之事,惟理瑊罪。不則再見任。」子儀赦其罪,使將兵趣朝那。虜既破官軍,欲掠汧、隴。鹽州刺史李國臣曰:「虜乘勝必犯郊畿,我掎其後,虜必返顧。」乃引兵趣秦原,鳴鼓而西。虜聞之,至百城,返,渾瑊邀之於隘,盡復得其所掠。馬璘亦出精兵襲虜輜重於潘原,殺數千人,虜遂遁去。

    初,元載嘗為西州刺史,知河西、隴右山川形勢。是時吐蕃數為寇,載言於上曰:「四鎮、北庭既治涇州,無險要可守。隴山高峻,南連秦嶺,北抵大河。今國家西境盡潘原,而吐蕃戍摧沙堡,原州居其中間,當隴山之口,其西皆監牧故地,草肥水美,平涼在其東,獨耕一縣,可給軍食。故壘尚存,吐蕃棄而不居。每歲盛夏,吐蕃畜牧青海,去塞甚遠,若乘間築之,二旬可畢。移京西軍戍原州,移郭子儀軍戍涇州,為之根本。分兵守石門、木峽,漸開隴右,進達安西,據吐蕃腹心,則朝廷可高枕矣。」並圖地形獻之,密遣人出隴山商度功用。會汴宋節度使田神功入朝,上問之,對曰:「行軍料敵,宿將所難,陛下奈何用一書生語,欲舉國從之乎?」載尋得罪,事遂寢。

    九年春二月,諫議大夫吳損使吐蕃,留之累年,竟病死虜中。

    兩稅之弊

    唐高祖武德七年。初定均田租、庸、調法,丁中之民,給田一頃,篤疾減什之六,寡妻妾減七,皆以什之二為世業,八為口分。每丁歲入租,粟二石。調隨土地所宜,綾、絹、絁、布。歲役二旬。不役則收其傭,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租、調俱免。水、旱、蟲、霜為災,什損四以上免租,損六已上免調,損七已上課、役俱免。凡民貲業分九等。百戶為裏,五里為鄉,四家為鄰,四鄰為保。在城邑者為坊,田野者為村。食祿之家,無得與民爭利。工商雜類,無預士伍。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為丁,六十為老。歲造計帳,三年造戶籍。玄宗開元九年,詔括天下逃移戶口,議定賦役,事見《奸臣聚斂》。

    肅宗寶應元年。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貲產,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征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着」。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谷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澤為羣盜,州縣不能制。

    代宗大曆十四年。舊制,天下金帛皆貯於左藏,太府四時上其數,比部覆其出入。及第五琦為度支、鹽鐵使,時京師多豪將,求取無節,琦不能制,乃奏盡貯於大盈內庫,使宦官掌之,天子亦以取給為便,故久不出。由是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復得窺其多少,校其嬴縮,殆二十年。宦官領其事者三百餘員,皆蠶食其中,蟠結根據,牢不可動。楊炎頓首於上前曰:「財賦者,國之大本,生民之命,重輕安危,靡不由之,是以前世皆使重臣掌其事,猶或耗亂不集。今獨使中人出入盈虛,大臣皆不得知,政之蠹敝,莫甚於此。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歲用幾何,量數奉入,不敢有乏。如此,然後可以為政。」上即日下詔「凡財賦皆歸左藏,一用舊式,歲於數中擇精好者三五千匹,進入大盈。」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議者稱之。

    德宗建中元年春正月,始用楊炎議,命黜陟使與觀察使、刺史約百姓丁產,定等級,作兩稅法。比來新舊徵科色目,一切罷之。二稅外輒率一錢者,以枉法論。

    唐初,賦斂之法曰租、庸、調,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玄宗之末,版籍浸壞,多非其實。及至德兵起,所在賦斂,迫趣取辦,無復常準。賦斂之司增數而莫相統攝,各隨意徵科,自立色目,新故相仍,不知紀極。民富者丁多,率為官、為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戶優而下戶勞。吏因緣蠶食,民旬輸月送,不勝困弊,率皆逃徙為浮戶,其土著百無四五。至是,炎建議作兩稅法,先計州縣每歲所應費用及上供之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為行商者,在所州縣稅三十之一,使與居者均,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征之。其租、庸、調、雜徭悉省,皆總統於度支。上用其言,因赦,令行之。

    貞元三年。時關東防秋兵大集,國用不充。李泌奏:「自變兩稅法以來,藩鎮州、縣多違法聚斂。繼以朱泚之亂,爭榷率、徵罰以為軍資,點募自防。泚既平,自懼違法,匿不敢言。請遣使以詔旨赦其罪,但令革正,自非於法應留使、留州之外,悉輸京師。其官典逋負,可徵者征之,難徵者釋之,以示寬大。敢有隱沒者,重設告賞之科而罪之。」上喜曰:「卿策甚長,然立法太寬,恐所得無幾。」對曰:「茲事臣固熟思之,寬則獲多而速,急則獲少而遲。蓋以寬則人喜於免罪而樂輸,急則競為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實,財不足濟今日之急,而皆入於奸吏矣。」上曰:「善。」以度支員外郎元友直為河南江淮南句勘兩稅錢帛使。

    四年春正月庚戌朔,赦天下,詔兩稅等第,自今三年一定。二月,元友直運淮南錢帛二十萬至長安,李泌悉輸之大盈庫。然上猶數有宣索,仍敕諸道勿令宰相知。泌聞之,惆悵而不敢言。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為家,天下之財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已必豫焉。或乃更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貧不學儉。」夫多財者,奢欲之所自來也。李泌欲弭德宗之慾而豐其私財,財豐則欲滋矣。財不稱欲,能無求乎。

    是猶啓其門而禁其出也。雖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秋九月,元友直句檢諸道稅外物,悉輸戶部,遂為定制。歲於稅外輸百餘萬緡、斛,民不堪命。諸道多自訴於上,上意寤,詔「今年已入在官者輸京師,未入者悉以與民。明年以後,悉免之。」於是東南之民復安其業。

    九年春正月癸卯,初稅茶。凡州縣產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稅一,從鹽鐵使張滂之請也。滂奏:「去歲水災減稅,用度不足,請稅茶以足之。明年以往,稅茶之錢,令所在別貯,俟有水旱,以代民田稅。」自是歲收茶稅錢四十萬緡,未嘗以救水旱也。

    十年夏五月,陸贄又奏請均節財賦,凡六條。其一,論兩稅之弊。其略曰:「舊制賦役之法,曰租、調、庸。丁男一人受田百畝,歲輸粟二石,謂之租。每戶各隨土宜出絹,若綾、若絁共二丈,綿三兩,不蠶之土輸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謂之調。每丁歲役,則收其庸,日準絹三尺,謂之庸。天下為家,法制均一,雖欲轉徙,莫容其奸,故人無搖心而事有定制。乃羯胡亂華,兆庶雲擾,版圖墮於避地,賦法壞於奉軍。建中之初,再造百度,執事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知簡之可從而所操不得其要。凡欲拯其弊,須窮致弊之由,時弊則但理其時,法弊則全革其法,所為必當,其悔乃亡。兵興以來,供億無度,此乃時弊,非法弊也。而遽更租、調、庸法,分遣使者,搜擿郡邑,校驗簿書,每州取大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為兩稅定額。夫財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賦入,必以丁夫為本。不以務穡增其稅,不以輟稼減其租,則播種多。不以殖產厚其徵,不以流寓免其調,則地着固。不以飭勵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則功力勤。如是,故人安其居,盡其力矣。兩稅之立,惟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曾不寤資產之中有藏於襟懷囊篋,物雖貴而人莫能窺,其積於場圃、囷倉,直雖輕而眾以為富。流通蕃息之貨,數雖寡而計日收贏,有廬舍器用之資,價雖高而終歲無利。如此之比,其流實繁,一概計估算緡,宜其失平長僞。由是務輕資而樂轉徙者,恆脫於徭稅。敦本業而樹居產者,每困於徵求。此乃誘之為奸,驅之避役,力用不得不弛,賦入不得不闕。復以創制之首,不務齊平,供應有煩簡之殊,牧守有能否之異,所在徭賦,輕重相懸,所遣使臣,意見各異,計奏一定,有加無除。又大曆中供軍進奉之類,既收入兩稅,今於兩稅之外復又並存。望稍行均減,以救雕殘。」

    其二,請兩稅以布帛為額,不計錢數。其略曰:「凡國之賦稅,必量人之力,任土之宜,賦所入者唯布、麻、繒、纊與百穀而已。先王懼物之貴賤失平,而人之交易難準,又定泉布之法,以節輕重之宜,斂散弛張,必由於是。蓋御財之大柄,為國之利權,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則谷帛者人之所為也。錢貨者官之所為也。是以國朝着令,租出谷,庸出絹,調出繒、纊、布,曷常有禁人鑄錢,而以錢為賦者也。今之兩稅,獨異舊章,但估資產為差,便以錢穀定稅,臨時折徵雜物,每歲色目頗殊,唯計求得之利宜,靡論供辦之難易。所徵非所業,所業非所徵,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減價以賣其所有,一增一減,耗損已多。望勘會諸州初納兩稅年絹、布,定估比類當今時價,加賤減貴,酌取其中,總計合稅之錢,折為布帛之數。」又曰:「夫地力之生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節,則常足。取之無度,用之無節,則常不足。生物之豐敗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聖王立程,量入為出,雖遇災難,下無困窮。理化既衰,則乃反是,量出為入,不恤所無。桀用天下而不足,湯用七十里而有餘,是乃用之盈虛,在節與不節耳。」

    其三,論長吏以增戶、加稅,辟田為課績。其略曰:「長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體至公徇國之意,迭行小惠,競誘姦甿,以傾奪鄰境為智能,以招萃逋逃為理化。舍彼適此者既為新收而有復,倏往忽來者又以復業而見優。唯懷土安居,首末不遷者,則使之日重,斂之日加。是令地着之人恆代惰遊賦役,則何異驅之轉徙,教之澆訛。此由牧宰不克弘通,各私所部之過也。」又曰:「立法濟人,久無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維御損益之宜,則巧僞萌生,恆因沮勸而滋矣。請申命有司,詳定考績。若當管之內,人益阜殷,所定稅額有餘,任其據戶口均減,以減數多少為考課等差。其當管稅物通比,每戶十分減三者為上課,減二者次焉,減一者又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稅見戶,比校殿罰法亦如之。」

    其四,論稅限迫促。其略曰:「建官立國,所以養人也。賦人取財,所以資國也。明君不厚其所資,而害其所養,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給而斂其餘財。」又曰:「蠶事方興,己輸縑稅,農功未艾,遽斂谷租。上司之繩責既嚴,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賣而耗其半直,無者求假而費其倍酧。望更詳定徵稅期限。」

    其五,請以稅茶錢置義倉,以備水旱。其略曰:「古稱九年、六年之蓄者,率土臣庶通為之計耳,固非獨豐公庾不及編甿也。近者有司奏請稅茶,歲約得五十萬貫,元敕令貯戶部,用救百姓凶饑。今以蓄糧,適副前旨。」

    其六,論兼併之家,私斂重於公稅。其略曰:「今京畿之內,每田一畝,官稅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畝至一石者,是二十倍於官稅也。降及中等,租猶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農夫之所為,而兼併之徒居然受利。」又曰:「望凡所佔田,約為條限,裁減租價,務利貧人。法貴必行,慎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嚴其令以懲違,微損有餘,稍優不足,損不失富,優可賑窮。此乃古者安富恤窮之善經,不可舍也。」

    裴延齡奸蠹

    唐德宗貞元八年秋七月甲寅朔,戶部尚書判度支班宏薨。陸贄請以前湖南觀察使李巽權判度支,上許之。既而復欲用司農少卿裴延齡,贄上言,以為「今之度支,準平萬貨,刻吝則生患,寬假則容奸。延齡誕妄小人,用之交駭物聽。屍祿之責,固宜及於微臣。知人之明,亦恐傷於聖鑑。」上不從,己未,以延齡判度支事。

    九年秋七月癸卯,戶部侍郎裴延齡奏:「自判度支以來,檢責諸州欠負錢八百餘萬緡,收諸州抽貫錢三百萬緡,呈樣物三十餘萬緡,請別置欠負耗剩季庫以掌之,染練物別置月庫以掌之。」詔從之。欠負皆貧人無可償,徒存其數者。抽貫錢給用旋盡。呈樣、染練皆左藏正物。延齡徒置別庫,虛張名數以惑上。上信之,以為能富國而寵之,於實無所增也,虛費吏人簿書而已。

    京城西污溼地生蘆葦數畝,延齡奏稱「長安、咸陽有陂澤數百頃,可牧廄馬。」上使有司閱視,無之,亦不罪也。

    左補闕權德輿上奏,以為「延齡取常賦支用未盡者充羨餘以為己功。縣官先所市物,再給其直,用充別貯。邊軍自今春以來並不支糧。陛下必以延齡孤貞獨立,時人醜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視,究其本末,明行賞罰。今羣情眾口喧於朝市,豈京城士庶皆為朋黨邪?陛下亦宜稍回聖慮而察之。」上不從。

    十年秋九月,裴延齡奏稱官吏太多,自今缺員請且勿補,收其俸以實府庫。上欲修神龍寺,須五十尺鬆,不可得。延齡曰:「臣近見同州一谷,木數千株,皆可八十尺。」上曰:「開元、天寶間求美材於近畿,猶不可得,今安得有之。」對曰:「天生珍材,固待聖君乃出,開元、天寶何從得之。」延齡奏:「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閱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得銀十三萬兩,其匹段雜貨百萬有餘。此皆已棄之物,即是羨餘,悉應移入雜庫,以供別敕支用。」太府少卿韋少華不伏,抗表稱「此皆每月申奏見在之物,請加推驗。」執政請令三司詳覆,上不許,亦不罪少華。

    延齡每奏對,恣為詭譎,皆眾所不敢言,亦未嘗聞者,延齡處之不疑。上亦頗知其誕妄,但以其好詆譭人,冀聞外事,故親厚之。羣臣畏延齡有寵,莫敢言,惟鹽鐵轉運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銛以職事相關,時證其妄,而陸贄獨以身當之,日陳其不可用。

    冬十一月壬申,贄上書極陳延齡奸詐,數其罪惡。其略曰:「延齡以聚斂為長策,以詭妄為嘉謀,以掊克斂怨為匪躬,以靖譖服讒為盡節,總典籍之所惡以為智術,冒聖哲之所戒以為行能,可謂堯代之共工,魯邦之少卯也。跡其奸蠹,日長月滋,陰祕者固未盡彰,敗露者猶難悉數。」又曰:「陛下若意其負謗,則誠宜亟為辨明。陛下若知其無良,又安可曲加容掩。」又曰:「陛下姑欲保持,曾無詰問,延齡謂能蔽惑,不復懼思,移東就西,便為課績,取此適彼,遂號羨餘,愚弄朝廷,有同兒戲。」又曰:「矯詭之態,誣罔之辭,遇事輒行,應口便發,靡日不有,靡時不為,又難以備陳也。」又曰:「昔趙高指鹿為馬,臣謂鹿之與馬,物類猶同,豈若延齡,掩有為無,指無為有。」又曰:「延齡凶妄,流佈寰區,上自公卿近臣,下逮輿臺賤品,諠諠談議,億萬為徒,能以上言,其人有幾。臣以卑鄙,任當臺衡,情激於衷,雖欲罷而不能默也。」書奏,上不悅,待延齡益厚。

    十二月,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贄以上知待之厚,事有不可,常力爭之。所親或規其太銳,贄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他無所恤。「裴延齡日短贄於上。趙憬之入相也,贄實引之,既而有憾於贄,密以贄所譏彈延齡事告延齡,故延齡益得以為計,上由是信延齡而不直贄。贄與憬約至上前極論延齡奸邪,上怒形於色,憬默而無言。壬戌,贄罷為太子賓客。

    十一年春二月,陸贄既罷相,裴延齡因譖京兆尹李充、衛尉卿張滂、前司農卿李銛黨於贄。會旱,延齡奏言:「贄等失勢怨望,言於眾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多欠諸軍芻糧,軍中人馬無所食,其事奈何,以動搖眾心,其意非止欲中傷臣而已。」後數日,上獵苑中,適有神策軍士訴云:「度支不給馬芻。」上意延齡言為信,遽還宮。夏四月壬戌,貶贄為忠州別駕,充為涪州長史,滂為汀州長史,銛為邵州長史。初,陽城自處士徵為諫議大夫,拜官不辭。未至京師,人皆想望風采,曰:「城必諫諍,死職下。」及至,諸諫官紛紛言事細碎,天子益厭苦之。而城方與二弟及客日夜痛飲,人莫能窺其際,皆以為虛得名耳。前進士河南韓愈作《爭臣論》以譏之,城亦不以屑意。有欲造城而問者,城揣知其意,輒強與酒。客或時先醉僕席上,城或時先醉臥客懷中,不能聽客語。及陸贄等坐貶,上怒未解,中外惴恐,以為罪且不測,無敢救者。城聞而起曰:「不可令天子信用奸臣,殺無罪人。」即帥拾遺王仲舒、歸登、右補闕熊執易、崔邠等守延英門,上疏論延齡奸佞,贄等無罪。上大怒,欲加城等罪。太子為之營救,上意乃解,令宰相諭遣之。於是金吾將軍張萬福聞諫官伏合諫,趨往至延英門,大言賀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與仲舒等,已而連呼「太平萬歲。太平萬歲。」萬福,武人,年八十餘,自此名重天下。登,崇敬之子也。時朝夕相延齡,陽城曰:「脫以延齡為相,城當取白麻壞之,慟哭於廷。」有李繁者,泌之子也,城盡疏延齡過惡,欲密論之,以繁故人子,使之繕寫,繁徑以告延齡。延齡先詣上,一一自解,疏入,上以為妄,不之省。

    十二年春三月,以戶部侍郎裴延齡為戶部尚書,使職如故。秋九月丙午,戶部尚書、判度支裴延齡卒,中外相賀,上獨悼惜之。

    吐蕃叛盟

    唐代宗大曆十四年秋八月,代宗之世,吐蕃數遣使求和,而寇盜不息。代宗悉留其使者,前後八輩,有至老死不得歸者。俘獲其人,皆配江、嶺。上欲以德懷之,乙巳,以隨州司馬韋倫為太常少卿,使於吐蕃,悉集其俘五百人,各賜襲衣而遣之。

    德宗建中元年。吐蕃始聞韋倫歸其俘,不之信。及俘入境,各還部落,稱「新天子出宮人,放禽獸,英威聖德,洽於中國。」吐蕃大悅,除道迎倫。贊普即發使隨倫入貢,且致賻贈。夏四月癸卯,至京師,上禮接之。既而蜀將上言:「吐蕃豺狼,所獲俘不可歸。」上曰:「戎狄犯塞則擊之,服則歸之。擊以示威,歸以示信。威信不立,何以懷遠。」悉命歸之。

    五月戊辰,以韋倫為太常卿。乙酉,復遣倫使吐蕃。倫請上自為載書,與吐蕃盟。楊炎以為非敵,請與郭子儀輩為載書以聞,令上畫可而已,從之。

    吐蕃見韋倫再至,益喜。十二月辛卯朔,倫還,吐蕃遣其相論欽明思等入貢。

    二年春三月,遣殿中少監崔漢衡使於吐蕃。冬十二月,崔漢衡至吐蕃,贊普以敕書稱貢獻及賜,全以臣禮見處,又云州之西,當以賀蘭山為境,邀漢衡更請之。丁未,漢衡遣判官與吐蕃使者入奏。上為之改敕書、境土,皆如其請。

    三年夏四月庚申,吐蕃歸向所俘掠兵民八百人。秋九月癸卯,殿中少監崔漢衡自吐蕃歸,贊普遣其臣區頰贊隨漢衡入見。冬十月,遣都官員外郎樊澤使於吐蕃,告以結盟之期。

    四年春正月丁亥,隴右節度張鎰與吐蕃尚結贊盟於清水。二月戊申朔,命鴻臚卿崔漢衡送區頰贊還吐蕃。

    夏四月,上命宰相、尚書與吐蕃區頰贊盟於豐邑里,區頰贊以清水之盟,疆場未定,不果盟。己未,命崔漢衡入吐蕃,決於贊普。六月庚午,答蕃判官、監察御史於頔與吐蕃使者論刺沒藏至自青海,言疆場已定,請遣區頰贊歸國。

    秋七月甲申,以禮部尚書李揆為入蕃會盟使。壬辰,詔諸將相與區頰贊盟於城西。李揆有才望,盧杞惡之,故使之入吐蕃。揆言於上曰:「臣不憚遠行,恐死於道路,不能達詔命。」上為之惻然,謂杞曰:「揆無乃太老。」對曰:「使遠夷,非諳練朝廷故事者不可。且揆行,則自今年少於揆者,不敢辭遠使矣。」

    興元元年春正月,吐蕃尚結贊請出兵助唐收京城。庚子,遣祕書監崔漢衡使吐蕃,發其兵。夏四月,吐蕃遣其將論莽羅依將兵二萬,從曹子達擊破韓旻於武亭川。五月,吐蕃既破韓旻,大掠而去。上甚憂之,以問陸贄。贄具言吐蕃形勢事。兩事並見《藩鎮連兵》。

    初,上發吐蕃以討朱泚,許成功以伊西、北庭之地與之。及泚誅,吐蕃來求地,上欲召兩鎮節度使郭昕、李元忠還朝,以其地與之。李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驍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國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勢,使不得亻並兵東侵,奈何拱手與之。且兩鎮之人,勢孤地遠,盡忠竭力,為國家固守近二十年,誠可哀憐。一旦棄之以與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國,他日從吐蕃入寇,如報私讎矣。況日者吐蕃觀望不進,陰持兩端,大掠武功,受賂而去,何功之有。」眾議亦以為然,上遂不與。

    貞元二年秋八月丙戌,吐蕃尚結贊大舉寇涇、隴、邠、寧,掠人畜,芟禾稼,西鄙騷然,州縣各城守。詔渾瑊將萬人,駱元光將八千人,屯咸陽以備之。

    吐蕃遊騎及好畤。九月乙巳,京城戒嚴。復遣左金吾將軍張獻甫屯咸陽。民間傳言上覆欲出幸以避吐蕃,齊映見上言曰:「外間皆言陛下已理裝,具糗糧,人情恟懼。夫大福不再,陛下奈何不與臣等熟計之。」因伏地流涕,上亦為之動容。

    李晟遣其將王佖將驍勇三千伏於汧城,戒之曰:「虜過城下,勿擊其首。首雖敗,彼全軍而至,汝弗能當也。不若俟前軍已過,見五方旗,虎豹衣,乃其中軍也,出其不意擊之,必大捷。」佖用其言,尚結贊敗走。軍士不識尚結贊,僅而獲免。

    尚結贊謂其徒曰:「唐之良將,李晟、馬燧、渾瑊而已,以計去之。」入鳳翔境內,無所俘掠,以兵二萬直抵城下,曰:「李令公召我來,何不出犒我。」經宿,乃引退。

    冬十月癸亥,李晟遣蕃落使野詩良輔與王佖將步騎五千襲吐蕃摧沙堡。壬申,遇吐蕃眾二萬,與戰,破之,乘勝逐北,至堡下,攻拔之,斬其將扈屈律悉蒙,焚其蓄積而還。尚結贊引兵自寧、慶北去,癸酉,軍於合水之北。邠寧節度使韓遊環遣其將史履程夜襲其營,殺數百人。吐蕃追之,遊環陳於平川,潛使人鼓於西山,虜驚,棄所掠而去。

    十一月辛丑,吐蕃寇鹽州,謂刺史杜彥光曰:「我欲得城,聽爾率人去。」彥光悉眾奔鄜州,吐蕃入據之。十二月,吐蕃又寇夏州,亦令刺史託跋幹暉帥眾去,遂據其城。又寇銀州,州素無城,吏民皆潰。吐蕃亦棄之。又陷麟州。

    韓遊環奏請發兵攻鹽州,吐蕃救之,則使河東襲其背。丙寅,詔駱元光及陳許兵馬使韓全義將步騎萬二千人會邠寧軍,趣鹽州,又命馬燧以河東軍擊吐蕃。燧至石州,河曲六胡州皆降,遷於雲朔之間。

    工部侍郎張彧,李晟之壻也。晟在鳳翔,以女嫁幕客崔樞,禮重樞過於彧。彧怒,遂附於張延賞。給事中鄭雲逵嘗為晟行軍司馬,失晟意,亦附延賞。上亦忌晟功名。會吐蕃有離間之言,延賞等騰謗於朝,無所不至。晟聞之,晝夜泣,目為之腫。悉遣子弟詣長安,表請削髮為僧,上慰諭,不許。辛未,入朝,見上,自陳足疾,懇辭才鎮,上不許。韓滉素與晟善,上命滉與劉玄佐諭旨於晟,使與延賞釋怨。晟奉詔,滉等引延賞詣晟第謝,結為兄弟,因晏飲盡歡。又宴於滉、玄佐之第,亦如之。滉因使晟表薦延賞為相。

    三年春正月壬寅,以左僕射張延賞同平章事。李晟為其子請婚於延賞,延賞不許。晟謂人曰:「武夫性快,釋怨於杯酒間,則不復貯胸中矣。非如文士難犯,外雖和解,內蓄憾如故。吾得無懼哉。」

    二月壬戌,以檢校左庶子崔瀚充入吐蕃使。三月丁酉,以左庶子李銛充入吐蕃使。

    初,吐蕃尚結贊得鹽、夏州,各留兵千餘人戍之,退屯鳴沙。自冬入春,羊馬多死,糧運不繼,又聞李晟克摧沙,馬燧、渾瑊等各舉兵臨之,大懼,屢遣使求和,上未之許。乃遣使卑辭厚禮求和於馬燧,且請修清水之盟而歸侵地,使者相繼於路。燧信其言,留屯石州,不復濟河,為之請於朝。李晟曰:「戎狄無信,不如擊之。」韓遊環曰:「吐蕃弱則求盟,強則入寇。今深入塞內而求盟,此必詐也。」韓滉曰:「今兩河無虞,若城原、鄯、洮、渭四州,使李晟、劉玄佐之徒將十萬眾戍之,河、湟二十餘州可復也。其資糧之費,臣請主辦。」上由是不聽燧計,趣使進兵。燧請與吐蕃使論頰熱俱入朝論之,會滉薨,燧、延賞皆與晟有隙,欲反其謀,爭言和親便。上亦恨回紇,欲與吐蕃和,共擊之,得二人言,正會已意,計遂定。

    延賞數言晟不宜久典兵,請以鄭雲逵代之。上曰:「當令自擇代者。」乃謂晟曰:「朕以百姓之故,與吐蕃和親決矣。大臣既與吐蕃有怨,不可復之鳳翔,宜留朝廷,朝夕輔朕。自擇一人以代鳳翔者。」晟薦都虞候邢君牙。君牙,樂壽人也。丙午,以君牙為鳳翔尹兼團練使。丁未,加晟太尉、中書令,勳封如故,餘悉罷之。

    晟在鳳翔嘗謂僚佐曰:「魏徵好直諫,餘竊慕之。」行軍司馬李叔度曰:「此乃儒者所為,非勳德所宜。」晟斂容曰:「司馬失言。晟任兼將、相,知朝廷得失,不言,何以為臣?」叔度慚而退。及在朝廷,上有所顧問,極言無隱。性沈密,未嘗泄於人。

    辛亥,馬燧入朝。燧既來,諸軍皆閉壁不戰,尚結贊遽自鳴沙引歸。其眾乏馬,多徒行者。

    崔瀚見尚結贊,責以負約。尚結贊曰:「吐蕃破朱泚,未獲賞,是以來。而諸州各城守,無由自達。鹽、夏守者以城授我而遁,非我取之也。今明公來,欲踐修舊好,固吐蕃之願也。今吐蕃將、相以下來者二十一人,渾侍中嘗與之共事,知其忠信。靈州節度使杜希全、涇原節度使李觀皆信厚聞於異域,請使之主盟。」

    夏四月丙寅,瀚至長安。辛未,以瀚為鴻臚卿,復使入吐蕃語尚結贊曰:「希全守靈,不可出境,李觀已改官,今遣渾瑊盟於清水。」且令先歸鹽、夏二州。五月甲申,渾瑊自咸陽入朝,以為清水會盟使。戊子,以兵部尚書崔漢衡為副使,司封員外郎鄭叔矩為判官,特進宋奉朝為都監。己丑,瑊將二萬餘人赴盟所。

    乙巳,尚結贊遣其屬論泣贊來言:「清水非吉地,請盟於原州之土梨樹。既盟而歸鹽、夏二州。」上皆許之。神策將馬有麟奏:「土梨樹多阻險,恐吐蕃設伏兵,不如平涼川坦夷。」時論泣贊已還,丁未,遣使追告之。

    初,韓滉薦劉玄佐可使將兵復河、湟,上以問玄佐,玄佐亦贊成之。滉薨,玄佐奏言:「吐蕃方強,未可與爭。」上遣中使勞問玄佐,玄佐臥而受命。張延賞知玄佐不可用,奏以河、湟事委李抱真,抱真亦固辭。皆由延賞罷李晟兵柄,故武臣皆憤怒解體,不肯為用故也。

    渾瑊之髮長安也,李晟深戒之,以盟所為備不可不嚴。張延賞言於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嚴備。我有疑彼之形,則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誠待虜,勿自為猜貳以阻虜情。

    瑊奏吐蕃決以閏五月辛未盟,延賞集百官,以瑊表稱詔示之,曰:「李太尉謂吐蕃和好必不成,此渾侍中表也,盟日定矣。」晟聞之,泣謂所親曰:「吾生長西陲,備諳虜情,所以論奏,但恥朝廷為犬戎所侮耳。」

    上始命駱元光屯潘原,韓遊環屯洛口,以為瑊援。元光謂瑊曰:「潘原距盟所且七十里,公有急,元光何從知之。請與公俱。」瑊以詔指固止之。元光不從,與瑊連營相次,距盟所三十餘里。元光壕柵深固,瑊壕柵皆可逾也。元光伏兵於營西,韓遊環亦遣五百騎伏於其側,曰:「若有變,則汝曹先趣柏泉,以分其勢。」

    尚結贊與瑊約,各以甲士三千人列於壇之東西,常服者四百人從至壇下。辛未,將盟,尚結贊又請各遣遊騎數十更相覘索,瑊皆許之。吐蕃伏精騎數萬於壇西,遊騎貫穿唐軍,出入無禁。唐騎入虜軍,悉為所擒,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禮服。虜伐鼓三聲,大噪而至,殺宋奉朝等於幕中。瑊自幕後出,偶得他馬乘之,伏鬣入其銜,馳十餘里,銜方及馬口,故矢過其背而不傷。唐將卒皆東走,虜縱兵追擊,或殺、或擒之,死者數百人,擒者數千餘人,崔漢衡為虜騎所擒。渾瑊至其營,則將卒皆遁去,營空矣。駱元光發伏兵成陳以待之,虜追騎愕眙。瑊入元光營,追騎顧見邠寧軍西馳,乃還。元光以輜重資瑊,與瑊收散卒,勒兵整陳而還。

    是日,上視朝,謂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馬燧曰:「然。」柳渾曰:「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結。今日之事,臣竊憂之。」李晟曰:「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書生,不知邊計。大臣亦為此言邪?」皆伏地頓首謝,因罷朝。是夕,韓遊環表言:「虜劫盟者兵臨近鎮。」上大驚,銜遞其表以示渾。明旦,謂渾曰:「卿書生,乃能料敵如此其審邪。」上欲出幸以避吐蕃,大臣諫而止。

    李晟大安園多竹,復有為飛語者,云:「晟伏兵大安亭,謀因倉猝為變。」晟遂伐其竹。

    癸酉,上遣中使王子恆齎詔遺尚結贊,至吐蕃境,不納而還。渾瑊留屯奉天。

    甲戌,尚結贊至故原州,引見崔漢衡等曰:「吾飾金械,欲械瑊以獻贊普。今失瑊,虛致公輩。」又謂馬燧之侄弇曰:「胡以馬為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馬不能舉足,當是時,侍中渡河掩之,吾全軍覆沒矣。所以求和,蒙侍中力,今全軍得歸,奈何拘其子孫?」命弇與宦官俱文珍、渾瑊將馬寧俱歸,分囚崔漢衡等於河、廓、鄯州。上聞尚結贊之言,由是惡馬燧。六月丙戌,以馬燧為司徒兼侍中,罷其副元帥、節度使。

    初,吐蕃尚結贊惡李瑊、馬燧、渾瑊,曰:「去三人,則唐可圖也。」於是離間李晟,因馬燧以求和,欲執渾瑊以賣燧,使並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渾瑊而止。張延賞慚懼,謝病不視事。

    吐蕃之戍鹽、夏者,饋運不繼,人多病疫思歸。尚結贊遣三千騎逆之,悉焚其廬舍,毀其城,驅其民而去。靈鹽節度使杜希全遣兵分守之。

    壬寅,李泌與李晟、馬燧、柳渾俱入見,泌謂上曰:「李晟、馬燧有大功於國,聞有讒之者,雖陛下必不聽,然臣今日對二人言之,欲其不自疑耳。陛下萬一害之,則宿衛之士、方鎮之臣,無不憤惋而反仄,恐中外之變不日復生也。今晟、燧富貴已足,苟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無虞,國家有事則出從征伐,無事則入奉朝請,何樂如之。故臣願陛下勿以二臣功大而忌之,二臣勿以位高而自疑,則天下永無事矣。」上曰:「朕始聞卿言,聳然不知所謂,及聽卿剖析,乃知社稷之至計也。朕謹當書紳,二大臣亦當共保之。」晟、燧皆起,泣謝。時關東防秋兵大集,國用不充。上問李泌以復府兵之策。對曰:「今歲徵關東卒戍京西者十七萬人,計歲食粟二百四萬斛。今粟鬥直錢百五十,為錢三百六萬緡。國家比遭饑亂,經費不充,就使有錢,亦無粟可糴,未暇議復府兵也。」上曰:「然將奈何?亟減戍卒歸之,何如?」對曰:「陛下誠能用臣之言,可以不減戍卒,不擾百姓,糧食皆足,粟麥日賤,府兵亦成。」上曰:「果能如是,何為不用。」對曰:「此須急為之,過旬日則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蘭之間,以牛運糧,糧盡,牛無所用。請發左藏惡繒染為彩纈,因党項以市之。每頭不過二三匹,計十八萬匹,可致六萬餘頭。又命諸冶鑄農器,糴表種,分賜緣邊軍鎮,募戍卒,耕荒田而種之,約明年麥熟倍償其種,其餘據時價五分增一,官為糴之。來春種禾亦如之。關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獲利,耕者浸多。邊地居人至少,軍士月食官糧,粟麥無所售,其價必賤,名為增價,實比今歲所減多矣。」上曰:「善。」即命行之。

    泌又言:「邊地官多闕,請募人入粟以補之,可足今歲之糧。」上亦從之,因問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對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則安於其土,不復思歸。舊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將滿,下令有願留者,即以所開田為永業。家人願來者,本貫給長牒續食而遣之。據應募之數,移報本道,雖河朔諸帥得免更代之煩,亦喜聞矣。不過數番,則戍卒皆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變關中之疲弊為富強也。」上喜曰:「如此,天下無復事矣。」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國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計將安出?」對曰:「臣未敢言之,俟麥禾有效,然後可議也。」上固問,不對。泌意欲結回紇、大食、雲南與共圖吐蕃,令吐蕃所備者多,知上素恨回紇,恐聞之不悅,並屯田之議不行,故不肯言。既而戍卒應募願耕屯田者什五六。

    左僕射同平章事張延賞薨。

    秋八月,吐蕃尚結贊遣五騎送崔漢衡歸,且上表求和。至潘原,李觀語之,以「有詔不納吐蕃使者」,受其表而卻其人。

    戊申,吐蕃帥羌、渾之眾寇隴州,連營數十里,京城震恐。九月丁卯,遣神策將石季章戍武功,決勝軍使唐良臣戍百里城。丁巳,吐蕃大掠汧陽、吳山、華亭,老弱者殺之,或斷手鑿目,棄之而去。驅丁壯萬餘口悉送安化峽西,將分隸羌、渾。乃告之曰:「聽爾東向哭辭鄉國。」眾大哭,赴厓谷死傷者千餘人。未幾,吐蕃之眾復至,圍隴州,刺史韓清沔與神策副將蘇太平夜出兵擊卻之。

    吐蕃寇華亭及連雲堡,皆陷之。甲戌,吐蕃驅二城之民數千人及邠、涇人畜萬計而去,寘之彈箏峽西。涇州恃連雲為斥候,連雲既陷,西門不開,門外皆為虜境,樵採路絕。每收穫必陳兵以扞之,多失時,得空穗而已,由是涇州常苦乏食。

    冬十一月甲申,吐蕃寇豐義城,前鋒至大回原,邠寧節度使韓遊環擊卻之。乙酉,復寇長武城,又城故原州而屯之。

    吐蕃以苦寒不入寇,而糧運不繼。十一月,詔渾瑊歸河中,李元諒歸華州,劉昌分其眾五千歸汴州,自餘防秋兵退屯鳳翔、京兆諸縣以就食。

    四年春二月,劉昌復築連雲堡。夏五月,吐蕃三萬餘騎寇涇、邠、寧、慶、鄜等州。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寇,及春多病疫而退。至是得唐人,質其妻子,遣將將之,盛夏入寇。諸州皆城守,無敢與戰者,吐蕃俘掠人畜萬計而去。

    秋九月庚申,吐蕃尚悉董星寇寧州,張獻甫擊卻之,吐蕃轉掠鄜、坊而去。

    冬十月,吐蕃發兵十萬寇西川,分兵四萬攻兩林、驃旁,三萬攻東蠻,七千寇清溪關,五千寇銅山。韋皋遣黎州刺史韋晉等與東蠻連兵御之,破吐蕃於清溪關外。

    十一月,吐蕃恥前日之敗,復以眾二萬寇清溪關,一萬攻東蠻。韋皋命韋晉鎮要衝城,督諸軍以御之。巂州經略使劉朝彩等出關連戰,自乙卯至癸亥,大破之。

    五年冬十月,韋皋遣其將王有道將兵與東蠻、兩林蠻及吐蕃青海、臘城二節度戰於巂州臺登谷,大破之,斬首二千級,投崖及溺死者不可勝數,殺其大兵馬使乞藏遮遮。乞藏遮遮,虜之驍將也,既死,皋所攻城柵無不下,數年盡復巂州之境。

    七年秋八月,吐蕃攻靈州,為回鶻所敗,夜遁。九月,回鶻遣使來獻俘。冬十二月甲午,又遣使獻所獲吐蕃酋長尚結心。

    八年夏四月壬子,吐蕃寇靈州,陷水口支渠,敗營田。詔河東、振武救之,遣神策六軍二千戍定遠、懷遠城,吐蕃乃退。六月,吐蕃千餘騎寇涇州,掠田軍千餘人而去。秋八月,韋皋攻吐蕃維州,獲其大將論贊熱。

    九年。初,鹽州既陷,塞外無復保障。吐蕃常阻絕靈武,侵擾鄜、坊。春二月辛酉,詔發兵三萬五千人城鹽州,又詔涇原、山南、劍南各發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城之二旬而畢,命鹽州節度使杜彥光戍之。朔方都虞候楊朝晟戍木波堡。由是靈武、銀、夏、河西獲安。

    夏五月,陸贄上奏論備邊六失,以為「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兵眾,力分於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制。關東戍卒,不習土風,身苦邊荒,心畏戎虜。國家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屈指計歸,張頤待哺,或利王師之敗,乘擾攘而東潰。或拔棄城鎮,搖遠近之心。豈惟無益,實亦有損。復有犯刑謫徙者,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可謂措置乖方矣。自頃權移於下,柄失於朝,將之號令既鮮克行之於軍,國之典常又不能施之於將,務相遵養,苟度歲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仄。欲罰一有罪,復慮同惡者憂虞。罪以隱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姑息之道,乃至於斯。故使忘身效節者獲誚於等夷,率眾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懷於愧畏,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體,可謂課責虧度矣。虜每入寇,將帥遞相推倚,無敢誰何,虛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察,唯務徵發益師,無裨備禦之功,重增供億之弊。閭井日耗,徵求日繁,以編戶傾家破產之資,兼有司榷鹽稅酒之利,總其所入,半以事邊,可謂財匱於兵眾矣。吐蕃舉國勝兵之徒,才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已。動則中國懼其眾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強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制多門,蕃醜之統帥專一故也。夫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號令不貳,進退可齊,疾徐如意,機會靡愆,氣勢自壯,斯乃以少為眾,以弱為強者也。開元天寶之間,控御西北兩蕃唯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中興以來,未遑外討,抗兩蕃者亦朔方、涇原、隴右、河東四節度而已。自頃分朔方之地,建牙擁節者凡三使焉,其餘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稟屬。每俟邊書告急,方令計會用兵,既無軍法下臨,唯以客禮相待。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邊備,勢弱氣消,可謂力分於將多矣。理戎之要,在所練核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薄厚之殊,而無觖望之釁。今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然衣糧所給,唯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關東戍卒,怯於應敵,懈於服勞,衣糧所頒,厚逾數等。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遙隸神策,不離舊所,唯改虛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夫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苟未忘懷,孰能無慍。可謂怨生於不均矣。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可者遣之,不可者退之,疑者不使,使者不疑,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選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于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戎虜馳突,迅如風飈,馹書上聞,旬日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肯出師,賊既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敗喪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罪累,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可謂機失於遙制矣。臣愚請宜罷諸道將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糧,募戍卒願留及蕃漢子弟以給之。又多開屯田,官為收糴,寇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與夫倏來忽往者,豈可同等而論哉。又宜擇文武能臣為隴右、朔方、河東三元帥,分統緣邊諸節度使,有非要者,隨所便近而並之。然後減奸濫虛浮之費以豐財,定衣糧等級之制以和眾,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懸賞罰之典以考其成。如是,則戎狄威懷,疆場寧謐矣。」上雖不能盡從,心甚重之。

    韋皋遣大將董勔等將兵出西山,破吐蕃之眾,拔堡柵五十餘。十年。韋皋奏破吐蕃於峨和城。十一年冬十月,南詔攻吐蕃昆明城,取之,又虜施、順二蠻王。

    十三年春正月壬寅,吐蕃遣使請和親,上以吐蕃數負約,不許。

    上以方渠、合道、木波皆吐蕃要路,欲城之,使問邠寧節度使楊朝晟須幾何兵。對曰:「邠寧兵足以城之,不煩他道。」上覆使問之曰:「向城鹽州,用兵七萬,僅能集事。今三城尤逼虜境,兵當倍之,事更相反,何也。」對曰:「城鹽州之眾,虜皆知之。今發本鎮兵,不旬日至塞下,出其不意而城之,虜謂吾眾亦不減七萬,其眾未集,不敢輕來犯我。不過三旬,吾城已畢,留兵戍之,虜雖至,無能為也。城旁草盡,不能久留,虜退則運芻糧以實之,此萬全之策也。若大集諸道兵,逾月始至,虜亦集眾而來,與我爭戰,勝負未可知,何暇築城哉。」上從之。二月,朝晟分軍為三,各築一城。軍吏曰:「方渠無井,不可屯軍。」判官孟子周曰:「方渠承平之時,居人成市,無井何以聚人乎?」命浚眢井,果得甘泉。三月,三城成。夏四月庚申,楊朝晟軍還至馬嶺,吐蕃始出兵追之,相拒數日而去。朝晟遂城馬嶺而還,開地三百里,皆如其素。

    吐蕃贊普乞立贊卒,子足之煎立。六月,韋皋奏巂州刺史曹高仕破吐蕃於臺登城下。十四年冬十月,夏州節度使韓全義奏破吐蕃於鹽州西北。

    十五年夏四月,南詔異牟尋遣使與韋皋約共擊吐蕃,皋以兵糧未集,請俟他年。冬十二月,吐蕃眾五萬分擊南詔及巂州,異牟尋與韋皋各發兵御之,吐蕃無功而還。

    十六年夏五月,靈州破吐蕃於烏蘭橋。吐蕃數為韋皋所敗,是歲,其曩貢臘城等九節度嬰、籠官馬定德帥其部落來降。定德有智略,吐蕃諸將行兵皆稟其謀策,常乘驛計事,至是以兵數不利,恐獲罪,遂來奔。

    十七年秋七月戊寅,吐蕃寇鹽州。己丑,吐蕃陷麟州,殺刺史郭鋒,夷其城郭,掠居人及党項部落而去。鋒,曜之子也。

    僧延素為虜所得,虜將有徐舍人者,謂延素曰:「我,英公之五代孫也。武后時吾高祖建義不成,子孫流播異域,雖代居祿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顧宗族大,無由自拔耳。今聽汝歸。」遂縱之。

    上遣使敕韋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紓北邊患。皋遣將將兵二萬分出九道攻吐蕃維、保、鬆州及棲雞、老翁城。九月,韋皋奏大破吐蕃於雅州。

    韋皋屢破吐蕃,轉戰千里,凡拔城七,軍鎮五,焚堡百五十,斬首萬餘級,捕虜六千,降戶三千。遂圍維州及昆明城。冬十月庚子,加皋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賜爵南康王。南詔王異牟尋虜獲尤多,上遣中使慰撫之。

    十八年春正月,吐蕃遣其大相兼東鄙五道節度使論莽熱將兵十萬解維州之圍,西川兵據險設伏以待之。吐蕃至,出千人挑戰,虜悉眾追之,伏發,虜眾大敗,擒論莽熱,士卒死者太半。維州、昆明竟不下,引兵還。乙亥,皋遣使獻論莽熱,上赦之。

    十九年夏四月,涇原節度使劉昌奏請徙原州治平涼,從之。乙亥,吐蕃遣其臣論頰熱入貢。六月壬辰,遣右龍武大將軍薛伾使於吐蕃。二十年。吐蕃贊普死,其弟嗣立。

    憲宗元和三年春正月,臨涇鎮將郝玭以臨涇地險要,水草美,吐蕃將入寇,必屯其地,言於涇原節度使段祐,奏而城之,自是涇原獲安。冬十二月庚戌,置行原州於臨涇,以鎮將郝玭為刺史。

    四年。初,平涼之盟,副元帥判官路泌、會盟判官鄭叔矩皆沒於吐蕃。其後吐蕃請和,泌子隨三詣闕,號泣上表,乞從其請。德宗以吐蕃多詐,不許。至是,吐蕃復請和,隨又五上表,詣執政泣請,裴垍、李藩亦言於上,請許其和。上從之。五月,命祠部郎中徐復使吐蕃。

    秋九月丙辰,振武奏吐蕃五萬餘騎至拂梯泉。辛未,豐州奏吐蕃萬騎至大石谷,掠回鶻入貢還國者。

    五年夏五月庚申,吐蕃遣其臣論思邪熱入見,且歸路泌、鄭叔矩之柩。

    七年。吐蕃寇涇州,及西門之外,驅掠人畜而去,上患之。李綘上言:「京西、京北皆有神策鎮兵,始置之慾以備禦吐蕃,使與節度使掎角相應也。今則鮮衣美食,坐耗縣官,每有寇至,節度使邀與俱進,則雲申取中尉處分。比其得報,虜去遠矣。縱有果銳之將,聞命奔赴,節度使無刑戮以制之,相視如平交,左右前卻,莫肯用命,何所益乎。請據所在之地士馬及衣糧、器械皆割隸當道節度使,使號令齊一,如臂之使指,則軍威大振,虜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舊事如此,當亟行之。」既而神策軍驕恣日久,不樂隸節度使,竟為宦者所沮而止。

    八年。初,吐蕃欲作烏蘭橋,先貯材於河側,朔方常潛遣人投之於河,終不能成。虜知朔方、靈鹽節度使王佖貪,先厚賂之,然後併力成橋,仍築月城守之。自是朔方禦寇不暇。

    十年冬十一月己丑,吐蕃款隴州塞,請互市,許之。十一年春二月,西川奏吐蕃贊普卒,新贊普可黎可足立。

    十三年冬十一月辛巳朔,鹽州奏吐蕃寇河曲、夏州。靈武奏破吐蕃長樂州,克其外城。甲午,鹽州奏吐蕃引去。

    十四年春正月,吐蕃遣使者論短立藏等來修好,未返,入寇河曲。上曰:「其國失信,其使何罪。」庚寅,遣歸國。秋八月癸酉,吐蕃寇慶州,營於方渠。

    是歲,吐蕃節度論三摩等將十五萬眾圍鹽州,党項亦發兵助之。刺史李文悅竭力拒守,凡二十七日,吐蕃不能克。靈武牙將史奉敬言於朔方節度使杜叔良,請兵三千,齎三十日糧,深入吐蕃,以解鹽州之圍。叔良以二千五百人與之。奉敬行,旬餘,無聲問,朔方人以為俱沒矣。無何,奉敬自他道出吐蕃背,吐蕃大驚,潰去。奉敬奮擊,大破,不可勝計。奉敬與鳳翔將野詩良輔、涇原將郝玭皆以勇著名於邊,吐蕃憚之。

    十五年春二月,吐蕃寇靈武。三月,吐蕃寇鹽州。

    冬十月,党項引吐蕃寇涇州,連營五十里。癸未,涇州奏吐蕃進營距州三十里,告急求救。以右軍中尉梁守謙為左、右神策、京西、北行營都監,將兵四千人,併發八鎮全軍救之,賜將士裝錢二萬緡。以郯王府長史邵同為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充答吐蕃請和好使。

    初,祕書少監田洎入吐蕃為弔祭使,吐蕃請與唐盟於長武城下,洎恐吐蕃留之不得還,唯阿而已。既而吐蕃為党項所引入寇,因以為辭,曰:「田洎許我將兵赴盟。於是貶洎彬州司戶。

    渭州刺史郝玭數出兵襲吐蕃營,所殺甚眾。李光顏發邠寧兵救涇州。邠寧兵以神策受賞厚,皆慍曰:「人給五十緡而不識戰鬥者,彼何人邪。常額衣資不得而前冒白刃者,此何人邪。」洶洶不可止。光顏親為開陳大義以諭之,言與涕俱,然後軍士感悅而行。將至涇州,吐蕃懼而退。丙戌,罷神策行營。

    西川奏吐蕃寇雅州。辛卯,鹽州奏吐蕃營於烏、白池。尋亦皆退。十二月己巳朔,鹽州奏吐蕃千餘人圍烏、白池。庚辰,西川奏南詔二萬人入界,請討吐蕃。

    穆宗長慶元年夏六月辛未,吐蕃寇青塞堡,鹽州刺史李文悅擊卻之。

    秋九月,吐蕃遣其禮部尚書論訥羅來求盟。庚戌,以大理卿劉元鼎為吐蕃會盟使。冬十月癸酉,命宰相及大臣凡十七人與吐蕃論訥羅盟於城西。遣劉元鼎與訥羅入吐蕃,亦與其宰相以下盟。

    靈武節度使李進誠奏敗吐蕃三千騎於大石山下。二年夏六月,吐蕃寇靈武。壬午吐蕃寇鹽州。八月,劉元鼎還。

    文宗太和五年秋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帥其眾奔成都,李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庚申,具奏其狀,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燒十三橋,搗西戎腹心,可洗久恥,是韋皋沒身恨不能致者也。」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皆請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御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涼阪,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況天子乎?」上以為然,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武宗會昌三年。李德裕追論維州悉怛謀事,云:「維州據高山絕頂,三面臨江,在戎虜平川之衝,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盡沒,唯此獨存。吐蕃潛以婦人嫁此州門者,二十年後,兩男長成,竊開壘門,引兵夜入,遂為所陷,號曰無憂城。從此得併力於西邊,更無虞於南路。憑陵近甸,旰食累朝。貞元中,韋皋欲經略河、湟,須此城為始,萬旅盡銳,急攻數年,雖擒論莽熱而還,城堅卒不可克。臣初到西蜀,外揚國威,中緝邊備。其維州熟臣信令,空壁來歸,臣始受其降,南蠻震懾,山西八國皆願內屬。其吐蕃合水、棲雞等城,既失險阨,自須抽歸,可減八處鎮兵,坐收千餘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豈顧盟約。臣受降之初,指天為誓,面許奏聞,各加酧賞。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寧忍以三百餘人命棄信偷安,累表陳論,乞垂矜舍,答詔嚴切,竟令執還。體備三木,輿於竹畚,及將就路,冤叫嗚嗚,將吏對臣,無不隕涕。其部送者更為蕃帥譏誚,雲既已降彼,何須送來。復以此降人戮於漢境之上,恣行殘忍,用固攜離。至乃擲其嬰孩,承以槍槊。絕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從古已來,未有此事。雖時更一紀,而運屬千年,乞追獎忠魂,各加褒贈。」詔贈悉怛謀右衛將軍。

    臣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捨,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為昔荀吳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使鼓人殺叛者而繕守備。是時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為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為向化,在吐蕃不免為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猶恥之,況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於家,或勸其兄歸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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