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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君珂无奈望天，心想这古代丫头怎么比现代大妈还八卦，左右望望，道：“人多。”
“这真叫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有人愤然用木杖敲地，“咱东王村百年来安居乐业，怜老恤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今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都要降罪！”
君珂心中疑惑，正想要过来仔细看看，步子一动，脚尖突然踩到一块石头，顿时身子一歪，百忙中胡乱对坑壁一抓，隐约似乎抓到什么东西，混杂着泥沙簌簌而下。
“可是。”她闭眼，握拳，捣心，“心痛啊，失落啊，忧伤啊，硬撑着很痛苦啊。”
少年男女轻捷的背影融入初冬微微衰败的背景，为天地间的萧瑟提亮颜色，身后华堂寂寂，明烛微光，深红锦毡上那长衣风流的男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传说中天降闷雷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个村？
君珂满腹心事心情沉重，也没有多理会，木栅栏外纳兰述正在悬空取针，负手站着，手指连挑，那些隐藏在草丛泥土中几乎不可辨的毒针便如被线牵住般飞到他掌中，纳兰述姿态随意衣袖蹁跹，甚至微微含笑，星光下眉目明丽，优雅似可随时入画。
君珂两眼发直——现代派！印象派！抽象派！想象派！无中生有派！凭空捏造派！大师！
君珂傻眼，扬声唤：“你去哪里？”
从知府别业出来，两人一路沉默，穿花过树越池塘，步子越来越快，气氛越来越安静。
东王村？
她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身，有人淫笑着走上来，抓着她头发将她一把拎起，拖到了一处草木掩盖的山洞里。
戚真思突然大步走了过去，一抽便抽走了君珂手中丝|袜，抖在掌心拉开，怪模怪样地笑，“咦，这是什么古怪东西，月事带吗？”
君珂听说过现代社会三天一层楼的高速建筑，却也没想到在生产力还不够发达的古代社会居然也有如此牛逼的高效率，万能，这才叫万能！
底下，静默破败的小村，灰扑扑，暗沉沉，房屋三两间东歪西倒，小河一两条早已干涸，遍地鸡毛，满脚猪粪，村后还有个光秃秃的灰色大土坑。
戚真思倒听话，一边赶紧裹紧自己，一边头也不回对身后道：“晏希，如果你想死，解脱我被你日夜跟随的痛苦，请不必注意防护，一定要让自己的肌肤裸|露在外。”
“属下为郡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是分内事，怎好提要求？万万不可！”戚真思正色道，“不过郡王，您书房里那个皇太孙送的西楚柔铁锏，可玩腻了吗？”
君珂慢慢地揉完丝|袜上的泥土，在这段时间内将纷乱的心绪抚平，然而她的手指在轻轻哆嗦——丝|袜上的泥土搓干净，手掌上已经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色，那是血。
“这么多人，哪里出得来呢，要不要避开？”
“回主子，知道是出于对您的关心。”
戚真思还蹲在她对面的石头上，托着腮，眼神十分不怀好意。
那人呸地吐出口中断成两截的野鼠，眼神狞然，满是鲜血的嘴角，仇恨森冷的笑意如滔滔火焰，灼然一闪。
“我说，马上。”
哗啦一下人跑了个精光，只有一个青衫少年岿然不动，面无表情从戚真思面前悠悠走过。
纳兰述肉疼地盯了无耻女部下一眼，挥挥手，“破玩意，赏你了！”
像行路疲惫至于濒死的旅人，因了那远处茅屋微灯而坚持赶路，然而刹那间昏灯熄灭，换一场大梦悲凉。
君珂闭上眼睛。
“我有未婚妻？”
这人花心思打造护卫是为了自己方便享受吧？不肯让也是因为少了这么万能的护卫日子不好过吧？君珂鄙视地盯了纳兰述一眼，咕哝道：“暂住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她这一笑纳兰述脸色更不好看，霍然甩手就走。
“我说，这女人虽然贱，不过也太倒霉了些，我还以为她能到世子面前呢。”草丛里，突然传出低低的对话，“要不要救一救？”
君珂站定，遥遥看着，心上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从未有过的羡慕——如果她也有这样的武功，如果景横波也有这样的武功……
枪尖纹丝不动，那士兵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周桃——这姑娘长得人模人样，原来脑子居然有问题。
“放水！”
没有风，远处的杂草，忽然也动了动。
君珂看着那几人过去，想起先前纳兰述和沈梦沉对话，提起的乡人莫名死亡事件，心中一紧。
“好！”
“笑话，姜哲为文官集团之首，姜太后出身寒微，因为是陛下亲生母亲而受封太后，多年来欲图扶植皇三子为帝，和沈太后沈皇后水火不容，各有掣肘，这么个门第家世，冀北王府怎能联姻，那岂不是要卷入姜沈二氏皇位之争？父王母妃怎么想的？”
仰起脸。
“不知道，村中报官，上头派人来看过，以‘瘟疫’之名将那些人草草收殓，尸体连夜火化，并将那坑四周封闭，不许人再过去，当然，村人认为那是天神诅咒，也没有人再去自寻死路。”
君珂站定身形，低头一看手中东西，顿时手指一颤。
而在此时，相隔千里之外的千霞谷，一大早雾气浓重，孕育着一场凶猛的风雪，这座隐藏在连绵山脉，位于冀北和鲁南交界处的山谷，半掩在雾气里，越发神秘得令人不敢接近。
纳兰述吸一口气。“说。”
“歇着吧你！”君珂推她一把，站起身，却见一队农人拿着纸钱，从她面前走过。
虽然纳兰述没有沉脸也没有怒气，但君珂觉得，他似乎在生气。
她推开栅栏走进去，眼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坑，碎石倒是有，也很平常，君珂见过陨石，研究所里就有，但陨石也分很多种，她不确定这些石头是否就是，更糟的是，时间过去太久，现场破坏太多，这坑被人翻过掘过，还被大雨冲刷过，早已面目全非，她冒生命危险进来，也得不到什么有力推论。
她笑了起来，怅怅地，轻轻地，像风里流动的云，“所以我不要做被人拔来拔去的鸟毛，如果有一日，我能做同样飞翔在天的云，我再将答案告诉你。”
君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看见纳兰述碰壁实在是件难得的妙事。
君珂听了半晌，不明白戚真思这是要做什么，办武馆还是造公园？纳兰述只在微笑，偶尔和戚真思打个手势，换得戚真思坚决摇头，纳兰述也就只好摸摸鼻子不语，君珂看这两人打哑谜，心头疑惑浓重，只觉得似乎有个针对她的秘密，在那两人鬼祟的表情和手势中，慢慢逼近了。
“内急，抱歉，失陪。”晏希拨开他主子的手，腾地往下一跳。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呗，依我说，还得想办法将来把这个周桃送到鲁南世子面前，不能被这些只记得玩女人的士兵给掩了，不把周桃给弄出来，怎么能引鲁南王府生乱？鲁南王府不生乱，只怕就要有闲心再做对咱们冀北，不能便宜他们。”
几只野鼠偷偷溜了进来，洞里的气味和血肉让它们兴奋，大部分在地下觅食，几只胆大的看见那堆肉体，便偷偷爬了上去，那东西毫无动静，仿若死去，野鼠们越发胆大，顺着腿，爬上腰，经过胸，试图去攫取最美味的眼珠。
天降闷雷、地面大坑、碎石、莫名其妙的死亡，连在一起，很像一个科幻故事——有人撕破空间裂缝坠落异世空间，带来大量浮游在宇宙间的有强烈放射性物质的陨石，农人误以为陨石是宝石而捡回家，导致丧命。
两人在那旁若无人讨论，周桃早已听得呆了，一颗心越沉越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眼看着那两人就在商量，换一个人回去叫兄弟们“都在乐一乐。”
“也是……”另一个一笑，“不过就咱两人，做坏事总有点心虚，不如全班兄弟都叫来乐乐，一来好事不忘记兄弟们，二来大家都有份，也担了干系，不怕将来有什么事。”
“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着！”
“一刻钟。”
“有毒！想死就踩！”
“可不是。”另一人眼珠一转，嘻嘻笑道，“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你哭什么？”她笑吟吟道，“你以为这代表什么？一点血？谁知道是谁的血？谁知道那是蚊子血还是人血？谁知道是穿在身上染上的血还是脱下之后沾上的血？你不觉得你哭得太早了吗？”
郡王，您的这批属下，实在太风采独具了！
君珂点点头，转首看看纳兰述离去的方向，道：“你们生来是青鸟之羽，足可依附，但是有的人不能，就算硬要依附上去，也会被外力大力拔去。”
戚真思也在打量君珂，觉得这优雅娇小的姑娘，其实也是个有力度的女人，随即发现君珂的眼光，不肆无忌惮，分寸温和，却让人一接触便心中一慌，像刹那间在那样的目光下融化透明，一泊水般滩在她脚下。
“我为什么不能娶个一无势力的女子？陛下岂不就能睡上整夜？”
“我想在这里住一阵。”君珂站在山坡上，看着脚下的东王村，“这里景色优美，民风淳朴，我很喜欢，一看见就觉得走不动路。”
戚真思立刻会意，立起，大喝：“郡王放水，还不赶紧去伺候！”
流落异世，好友离散，倍受磨难，行路艰困，这一路风波一路伤，支撑她无所畏惧走下去的，是内心深处找到朋友的期望，想到她们，就觉得自己还不曾太孤单，天下虽茫茫，可在某个角落，总有人来自和自己一个地方，总有人在试图向她靠近，总有一天，她能触摸到心心念念的朋友，递出的温暖指尖。
“不为什么。”君珂奇怪地看她一眼，“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
“或许。”君珂微笑，“但风也有被云裹住的时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永远强大或弱小，大象也有被蚂蚁咬死的时候，只要你足够勇敢。”
戚真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她道：“不是她的血，最好不过，是她的血，没说的，谁让她的血染满丝|袜，我让他的血灌满浴缸。”
“咔嚓！”
“快了快了，脸红了。”
走了大半天，终于在看见远远一处村落时，纳兰述突然住了脚，一把拉回还在埋头向前走的君珂，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在笑什么？君珂呢？”纳兰述放水回来，在她身后问。
弦声乍停，机括戛止，空气好像都嘘出长气，草丛簌簌一动，出来两个披甲士兵，横臂一拦，“请出示王令！”
是不是很多苦难便不能发生？
“回郡王，那是因为，如果你不娶姜云泽，你就得娶那个全大燕都知道非你不嫁的正仪公主，这位更好，开国英烈之后，两宫太后义女。全燕大将，早先都是她父亲麾下之兵；全燕之兵，几乎都出于她向家门下，娶了她就像娶了大燕一半军权，冀北本就兵重，再这么的你叫陛下怎么能睡得着？虽然娶姜云泽陛下也有点睡不着，好歹那是文官势力，不涉军事，睡上半夜还是一夜无眠换你你选哪个？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很好，你干得很好！”纳兰述拍戚真思的肩，表情很满意，“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戚真思不答反问，“龙倾碧海，花蕴檀香，妖狐设千窟，青鸟抉人眸。这是暗中流传于燕京贵族之间的隐语，青鸟，翱翔在天，看似飞腾无际，其实一转头，便可以抉了人的眸去。”
抓着个白石一直叨叨不休的戚真思突然住了口。
“我来也！”声到人到，声音还在头顶上，君珂抬头上望，突然一张脸唰地从柳树上倒挂下来，直逼到她面前。
君珂当然不内急，她急的是某件事的真相，下了坡直奔村后，那传说中有坑的地方，被一排木栅栏象征性虚虚掩着，其实不掩也没有人进去，这是被诅咒的地方，没人想去找死。
她笑看对面若有所思的戚真思，这女孩子大不了她几岁，瓷白肌肤，一双眼睛是少见的浅褐色，额头有一角靛青的纹饰，半掩在发内，看不出什么形状，只那盘旋往复深青一笔，便将她容貌给人的清浅柔和印象瞬间掩去，换了野性和铮然，发质也黑而坚硬，梢头硬硬地翘着，她周身的气质也一样矛盾，张狂又严谨，自如又冷酷，眼神随意落过来，力度雄沉，像一拳捣在了地板上，腾起淡淡烟灰。
戚真思忽然转头，认真凝视着她。
半晌戚真思向后退了退，谦恭地一低头，“郡王，以上，都是属下转述王妃的话，可不是属下的看法，另外，王妃还有句话，您听不听？”
“池塘挖深点，池塘边再挖一排沙坑！”戚真思在那边吆喝，“不要太深，埋死人就不成了！”
“哦，就是澡桶。”
纳兰述捞个空，拢着袖子立在山坡上，虽然几个内急的家伙下了坡走的是不同的方向，但纳兰述的眼光，只精准地落在村后，那传说中天劈大坑的地方。
“你们疯了！敢拦我！我是奉王令前来调军的特使！”周桃一惊，愤然去推枪尖。
那堆肉体突然动了，她一偏头，一口咬住了一只正溜过她口边的野鼠！随即狠命一咬！
“头七了，烧纸去。”
身后突然有人道：“这世上还真有傻大胆不怕死的人，我今儿可算见识了。喂，你一定要进这个坑做什么。”
“啪。”
“不出两月。”
“嗯。”君珂出了一会神，忽然捂着肚子，道，“啊，内急，抱歉，失陪。”也不等戚真思回答，三步两步跳下山坡，转了个弯不见了。
又一阵沉默。
周桃一笑，故作轻松地探手入怀，将一个黑色玉牌随手往士兵手中一扔，随即看也不看一眼，一边下马一边傲然吩咐道：“去喂马，记得多加豆料，你们主将呢，我要见他……”
士兵们仰望着马上少女，一时都怔住，军营呆久了，母猪都是天仙，何况真来个姣好的姑娘？
“那种祸害人命的东西，怎么会留下？”戚真思摇头。
一阵沉默。
“她就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却有一骑，穿雾破云而来，在风中踏出泼辣辣的节奏，来者似乎十分心急，在马背上伏低身子，一骑如飞箭，被风卷起的大氅凝着北地的霜雪。
君珂摸摸鼻子，心想糟糕了，惹郡王殿下生气了，唉，要不要面壁十分钟以示忏悔？
“半刻钟。”
“救什么救？救了找祸害吗？”潜伏在这里的是尧羽卫负责刺探的护卫，眼看了这一幕，挑起了眉，“再说我们能救？我们出现那是给主子找麻烦！”
“避开还怎么知道什么时辰？”
晏希看也不看她一眼，默默撕衣袖裹脸，顺手一撒，星芒飞射，栅栏外地面上布了一堆蓝汪汪牛毛钢针，晏希拔剑，在地上写了几个大字。
“放水就放水呗，需要找那么大坑么？”半晌，纳兰郡王如是说。
幺鸡不忍卒听地用爪子捂住脸。
“加排梅花桩，基本功要打好！”
在经过那人脸侧的时候。
纳兰述意气风发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戚真思，“什么是浴缸？”
“半个月前这个洛门村，一天半夜狂风急雨大作。”戚真思跟了上来，在她身后道，“风雨中隐有巨雷般的声响，震得满村地面都在颤抖，村民躲在屋内不敢出去，第二天出门才发现村后一处平地平白出现大坑，大概有几丈方圆，碎石满地，据说有人还在满地碎石中捡到宝贝，不过没人知道什么宝贝，但没多久，凡是下到坑里去过的人，接连不断莫名其妙死亡。”
君珂推开那栅栏时，心中既期盼这真是陨石坑，那八成和三个死党有关，又不希望这是陨石坑，不然她们怎么能活下来？
君珂的手掌慢慢缩了回去，想了想，道：“你说得很对。”
两人爬出坑，晏希等在坑边伸手来接，戚真思微笑，像避蛇蝎般避开他的手，那少年手伸在半空，半晌平静地缩回去，不尴不尬。
雪亮的枪尖横扫，重重拍在她脸颊上，周桃惨呼一声，喷出血淋淋几颗断齿。
戚真思过去，纳兰述俯身，温柔微笑，杀气腾腾地道：“小珂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你招惹她了，嗯？”
“冀北兵重，本就是皇族眼中钉，若不是指着冀北雄兵给挡住关外羯胡和西鄂蛮人，又顾忌着尧国，早就不知道玩了多少花招去，如今冀北联姻文官集团，是不是怕还不够树大招风？”
君珂低着头，脱去手上布套，将丝|袜慢慢揉搓——在她所熟悉的人中，有一个人，最爱黑丝。
戚真思想象了一下一澡桶的血，忽然打了个踉跄……
“云会被风吹散。”
君珂被那张突然落下的脸惊得向后一退，那少女已经一个翻身落地，一本正经答应纳兰述：“属下在！”
这女子平时笑容和他主子一般散漫，然而真正看人时，尖锐得像从雪地里刚刚拔|出|来的针。
“回主子，那是您的私事，我们管不着。”
染满整个丝|袜的血……
君珂住下来，其实是不死心，还想在村民中找点线索，她已经发现这里并不是陨石坑，那村民的死亡就另有蹊跷，更蹊跷的是景横波出现在这里，她出现过，留下染血丝|袜，然后不见，天降闷雷的当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