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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美妙的手指,“嗯,小透视,肯定是我的国师帮你当上的,就凭你自己,不被人吃了就不错了。”

    深金厚绒地毯华贵富丽,上面开着更为热烈的红色花朵,毯上女子,白玉肌肤,媚眼如丝。

    ……

    “我是不懂的。”君珂沉默半晌,才轻轻答,“这都是纳兰以前教我的,早先我刚接手云雷军,他教我沙盘推演,说怕云雷以后会被抽出去打仗,我必须会这些,我没兴趣,他就把我头发栓在椅子上,我一动就醒;后来我们开始逃亡,还没出大燕,他确定要经过西鄂和羯胡时,已经将西鄂局势,还有西鄂诸王之间的情形和我讨论过。当时我说,我们只是借道,未必需要了解这些,更没必要对付他们,用不上。但纳兰说,世事千变,根本没有一定之规。行军在异国土地,四周都是敌人的军队,怎能不了解敌人的军力布置、为政风格、首领性情、国家局势?万一军情变化,也不至于措手不及。有备者无患,成熟的将领,永不打无准备的仗。”

    底下尧羽云雷一直注意着塔顶,眼见有人摔下,都紧张地一拥而上查看,因为君珂和落塔的人都是黑衣,众人都举着火把努力辨识,眼见红门教徒扑出,几个首领都无心出手,派了两队人去拦,谁知这群人手段诡异,冲锋勇猛,不畏生死,在接连死亡十来人之后,还是有几个人撕开缺口,逃了出去。

    柳咬咬心中一震,这才发觉短短时日,君珂雷厉风行,全军爱戴,威仪日重,很少有人当面审视她,因此竟然没有发现,她瘦了许多。

    “……事已至此……”姜云泽惨淡地摇头,“……没什……么……好说的……说实话……我……喜欢过……他……我没想要杀他……黄沙城……我以为是你……去的……谁知道他……”

    姜云泽霍然瞪大眼睛。

    每个今日都是希望,每个明日都是煎熬。

    她摇晃着柳咬咬,声声哽咽,“我把西鄂抢在手里,想要将来交给他,他为什么不回来?”

    然而今日,她终于越过了那一层原则的约束。

    当初宝梵城人市上等待了一年多的落魄男子,终于等来了人生里最大的登顶。

    留下他们还有君珂一层用意——若能促成一对佳偶,多好。难道要让这世间痴情儿女,都劳燕分飞么?

    几国里因为君珂导致的异动,此刻还传不到西鄂这里,正如那三人,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耽搁脚步,君珂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现在无暇想到其他。

    “啪。”

    君珂讥诮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怜悯。

    然后她蹲在窗子上,维持着一脚上一脚下的姿势,不能动了。

    君珂的眼泪,哗啦啦落下来。

    一块是濮龙进的王位,以血脉稀薄的王族旁系登基。但他面临的并不是铁板一块的西鄂天下,相反,因为京城动乱,权氏倒台,各王觉得机会来了,抢先发动了战争,西鄂如殷山成所言,陷入四分五裂战火之中。

    惊喜之后又是忧愁——君珂太拼了,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据服侍她的宫女说,这两个时辰她也经常惊醒,每次醒来都要对着一块宝石发半天呆,宝石红光明亮,映得她脸色反而苍白。

    “君珂……”姜云泽血迹斑斑的手,死死抓住栏杆,支撑着身体,“……我……无话可说……天意……天意……”

    此时晏希等人也无心去追,因为君珂下楼来了。

    君珂现在的心思,也不能全部放在追索红门教这事上,她要找到纳兰述,在找纳兰述期间,对西鄂做了整合。

    白塔的飞檐,比寻常的塔要宽,而且造型奇特,越往下越宽,君珂推出姜云泽时的力度,因为第一次杀人有所不足,以至于姜云泽不断撞到底下的檐角,这种撞法,不等落地,她的身体就要支离破碎,死得不能再死。

    那笑容,是冰晶里的花。天光里的云。

    湖面上突然起了一阵风,将一袭似绢非绢的白色衣角拂起。

    君珂起床,没有如常一般打发宫女去看门,而是怔怔在殿中站了半晌,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东西收拾好,随即命人请诸位将领。

    夜风拂起她长发衣袂,她凝立的姿态安静如石雕。

    长鞭扬起,清声脆响,开启神眼少女强势崛起的新时代,结束了西鄂延续十代的旧日王朝。

    太史阑脚步顿住,冷峻的神色出现微微变化,半晌,仰起头。

    姜云泽一句“所……”始终没能说完,整个脑袋被打得向后猛力一仰,颈骨发出一声可怕的嘎吱声,让人以为瞬间就要折断。

    “叫你放手!”

    所有人都知道,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而如果真的纳兰述从此回不来,难道冀北联军,便永远在西鄂耽搁下去?

    “做了摄政王?”长身玉立的少年,负手立于堂中,难得有了一丝淡淡笑意,“嗯,看不出来,最厚道的,在这混账世道,居然也能活得不错。”

    柳咬咬心中酸楚,轻轻拍着她瘦骨嶙峋的背脊,并不阻止君珂的粗鲁,君珂需要发泄,她愿意提供自己丰|满的胸。当然仅此一次。

    空地上点起火堆,尸首扔进去,劈啪作响,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但所有人都没离开,坚持着看见尸首化灰,才撤出白塔。

    “纳兰从没承认过你是他未婚妻。”君珂淡淡道,“更何况,当日燕京城门上,郡主娘娘你已经对着大燕军民,自动解除婚约了。”

    留在西鄂一日,还可以假想纳兰述还在,还可以借着寻找他,给自己渺茫的希望,哪怕那希望日日削薄,如饮鸩不可根治,终究可迷幻一时。

    葡萄美酒碧玉杯,九鼎铜炉龙涎香。

    “今日开拔,前往羯胡。”

    好容易等君珂坐下来看军报,柳咬咬才笑道:“君珂,别这么拼命,你可是我们主帅,你倒了,我们怎么办?”

    “啪!”

    濮龙进以王族之血在祭坛赌咒发誓,一定善待二柳,君珂才满意离去。

    向来利益联合体,多半一盘散沙,败亡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君珂等不及,加快了这一进程而已。

    沈梦沉。

    “君珂,你运气可真好。”他轻轻道。

    她想了想,开始向外走,冷哼道:“找她要狗。”

    濮龙进对天上掉下来的王冠不知所措,他一心所想只是报仇,内心里还隐隐有点夺回天南王宝座的意思,但怎么想也想不到,一顶比天南王王冠更大的皇冠,会突然落在他的头顶。

    那是因为,地下自有玄机。

    随即他手一挥,那些红门教徒突然打开塔门,冲了出去。

    在刚才姜云泽抱住她,异想天开要与她同归于尽那一霎,她的手,毫不客气地拍在了她的胸膛,将她拍下了高塔。

    最后两个字带着哭音,一声破碎的哽咽压抑在手掌下。

    众人长吁一口气,觉得解脱,但看见她空洞的眼眸,又觉得疼痛不忍。

    十层之上,只剩了一个人影,闭目仰头,岿然不动。

    君珂策马飞奔,长发掠在风里,眼神里疼痛深切,西鄂抛在身后,羯胡纳入眼底,前路遥远未知,想要陪伴的他却不在。

    那人手掌在这倒地的黑衣人身上从上到下迅速一拍,那黑衣人浑身顿时支离破碎,不辨原状。

    战争虽然在继续,但现在已经可以推算出日后西鄂的局势——朝廷和诸王,两败俱伤,两方兵力大减,一旦左侧尧国和右侧羯胡加以夹击,便有灭国之危。

    随即一大群衣甲鲜明华丽的士兵奔来,将“活告示”团团围住,恪守看守职责。

    她原以为这一生,她会恪守前世生命至上的信念,即使遭遇再多的逼迫和为难,也不会凌驾法律,未经审判亲手夺人性命。

    然后她背着这些东西,二话不说,打开后窗。

    君珂做这个决定,意味着她已经彻底丧失希望,离开西鄂,不再寻找纳兰述。

    柳咬咬沉默,半晌,一把将君珂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抓着锅盖,顶着外面的雨,连伞都来不及拿,一溜烟地穿过回廊,直奔自己的卧房,将丫鬟推出屋外,迅速搜刮了所有的金银细软,连镜子上镶嵌的宝石都不肯放过,统统撬了下来,又把满屋子的吃食,打个大包背上。

    “我倒觉得,”君珂头也不抬,淡淡道,“让自己不停忙碌,我才不会倒下。”

    佛门心法不得外授,君珂却以这样的方式,获得成全。

    纳兰,你在哪里!

    一国立国之本在于军,让西鄂在军事上衰退,从此永远不能直起腰来,不得不依附于强国,才是她的目的。

    栏杆断裂,尖声嘶叫撕裂夜色。

    西鄂本就准备好了和诸王的决战,京城动乱伤的只是王宫和皇族,根本不失,如今再加上君珂的三十万精锐军队,对付那些本就面和心不合的诸王军队,几乎可以说犁庭扫穴,摧枯拉朽。

    这一日,继黄沙城事件一个半月后,清晨。

    ==

    然而依旧是她,辗转呻|吟,伏于自己的血泊之中!

    “恭送摄政王!”

    极寒天地,华丽殿堂里火盆熊熊,温暖如春。

    你默然相助,我遥遥感激。

    那少年一回身,眉目秀朗,有种中性的美,说话声音却是女子的。

    有多少精神意志,经得起这样漫长无望的等待。

    一声闷响凌厉凶猛,老拳击在了姜云泽的下巴上。

    风过细草起伏,仔细看来却不是起伏。

    柳咬咬到君珂的殿中,等了半个时辰,君珂都没说话,不是她不理柳咬咬,而是她清瘦的身子,扒在巨大的地图上的专注神态,让人不敢也不忍打搅。

    他蹲下身,细细看姜云泽血肉模糊的脸,手指在她颈下一分灰色细线上掠过,“再生散的第一个使用者,对于我的药物研究有很大作用,我发现她在使用再生散后,身体韧性超过寻常,所以即使死了,我也需要她的身体,看使用过再生散的身体,是否在某些地方发生了变化,如果能因此提炼出更好的药物,也算不亏了她对我的奉献。”

    “你……你没有……”姜云泽脑子里只剩了绞成一片的糨糊,根本听不懂君珂在说什么,只固执着那个不可置信的念头,“为什么……”

    君珂冷然看着她。

    但所有的战争,君珂都没有全部投入自己的兵力,无论濮龙进怎么心焦催促,每天三次跑到她的宫殿询问出兵时期,她依旧不急不忙,依旧以西鄂士兵为主力,让这场内战轰轰烈烈进行,她慢慢消耗着西鄂朝廷和诸王之间的兵力,在他们即将两败俱伤之时才出来力挽狂澜,以己方极少的损失,来达到最合适的战果。

    近卫军在殷山成劝说下投降,君珂正式占领京城,包围京城的王城军在反应过来城内不是近卫军造反之后,对京城展开攻击,但已经无法和近卫军以及君珂的云雷尧羽合军抗衡,何况之后血烈军和冀北铁军赶到,里外夹攻,全军溃败,最终也只能屈服。

    她扑在柳咬咬怀里,用头抵着她的胸口,用力问她,“黄沙城找了十次,西鄂的每寸土地都快被翻过来,那么大动静找他,他为什么不回来?”

    巨大的懊悔如巨石砸在她心底,砸得她一口口呕血,原本她有机会走的,完全来得及逃出鄂城,就算不走,她的副相府邸里也有各种机关和准备,尚可一搏,是她贪心,被仇恨驱使,一心要看见君珂死在她面前,为此不惜以重伤之身,孤身对上君珂,不惜忍受君珂的折磨殴打,从一层踢到十层。

    说到这里她又迅速笑了,为找到一个天经地义折腾柳杏林的理由,而心情愉悦。

    权雍柏急怒归心,当日便驾崩,权氏王族有继承权者都丧命,其余血缘稀薄者,被发送到偏远的西部面对大海。西鄂都城归君珂之手,但君珂一个外来人,也不太可能去坐那个王位,她也无心去做,和殷山成商量后,最后决定扶濮龙进上位。

    应该在冀北或者青阳继续他的大业的沈梦沉,此时竟然在西鄂。

    姜云泽完全被打蒙了,维持着那个后仰的姿势,定了足足半刻钟,才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你怎么……”

    她把君珂抱起,以为会很吃力,结果觉得完全可以胜任,这感觉又让她叹口气,一边扛着君珂往寝殿送,一边对着殿顶大喊一句。

    君珂无声软倒,柳咬咬赶紧把她接在怀里,一边嘘嘘地吹着手掌,低声骂:“砍得好痛!武功这玩意就是难学!得找小柳要药去敷。”

    一个黑袍男子,淡淡负手弯腰看着地下一动不动的姜云泽,闻言抬头,露出一点笑意。

    从白塔第四层到第十层,就是大光明心法的第一层到第七层。佛门至上心法,到今日君珂终得圆满。

    她的柳眉渐渐竖起,突然又吃吃一笑,春|水般软了下来,张开怀抱,对着空中某个假想的幻影,呢声道:“来,小乖乖,让我扑倒你……”

    她幽幽叹口气,缩进温暖的兽皮毯子里,哀怨地道:“好冷,怕出门,你就好自为之吧,咦……我的国师呢?怎么还不回来?”

    “……纳兰……他不在我手……里……我骗了你……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在……”她声音渐渐低下去,依靠着栏杆,眼白一点点翻出来。

    雕梁画栋的府邸,热气腾腾的蒸锅。

    真的是这样么?

    君珂瘦得已经快要令人认不出她来,为了等纳兰述消息,西鄂皇宫为她改了规矩,每天四更便开了宫门,因为那是第一批夜间信使回报的时辰,而关宫门也延迟一个时辰,因为君珂还在等最后一批信使。

    有人用麻袋装起那身体,负在背后,一行人改成普通民商装扮,无声无息,遁入黑暗中。

    但随着她迅速介入西鄂局势,并强势崛起,展现了足可掌控西鄂一国的能力和实力,各国的眼光,便不由自主投向这块稍嫌贫瘠的陆地。

    一连四个问句,随即她啪地掀开锅盖——她已经忘记先前自己再三嘱咐过,时辰未到,绝不可掀开锅盖的要求了。

    每天早晨她都兴冲冲爬起来,告诉自己——今天一定有纳兰述消息,也许他就站在宫门前等我!

    像是整个地面在动。

    一块是君珂的对西鄂的实权掌握,濮龙进以君珂扶植之功,封君珂为西鄂摄政王,全国兵马总帅,负责对诸王反叛的剿杀镇压。西鄂方面私下承诺,冀北联军帮助平定诸王后,君珂和纳兰述名下所有武器辎重粮草所需,由西鄂供给,直至君珂不需要为止。君珂同时要走了西鄂北海州,北海没有海,甚至有点贫瘠,但那里紧靠羯胡,临近一座山脉就是羯胡野牛族的地盘,君珂心中还有一个打算,在看到牛一们的战斗力之后,她想将羯胡第一猛族也收归麾下,所以开口要了那块地方。

    “走吧,冀北还有咱们的事要办,现在的西鄂,只能放手了。”沈梦沉挥挥手,眼角瞄过皇宫的方向,露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什么拥戴之功,都不抵实在的皇权重要!

    那双眸子在黑暗的地洞里,那般婉转地微微挑起,转掠之间艳光媚色,自在风流。

    她要西鄂,成为将来纳兰述的后花园!

    但她这么告诉自己,却不敢到宫门前等候,便派宫女去那里,又不说去干什么,以至于每天都有宫女傻傻地站在那里,对守门侍卫的询问一问三不知。

    君珂要的就是这样。

    姜云泽没有呼吸,或许只有这个状态是最好的,在混沌中堕入黑暗,永不超生,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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