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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水……似乎有点奇异。

    这是又一层的考验,如果他刚才对着逼问,不曾选择杀人自救,而是立刻泄露纳兰述行踪,地上的尸体,必然再多一具。

    正想过去看看,忽听一声叱喝“什么人!”随即三条人影,飞快地向这边掠来。

    “在下澹台亦,叫我澹台即可。”那人爽快地道。

    这人采药时,衣袖自缝隙上拂过。

    果然猜得没错,这水里有东西。

    众人皱起眉毛。

    纳兰述扬起头,向着前方,心目中她的方向,唇角渐渐绽开一抹淡淡笑意。

    “这井竟然和外面的水池是连着的。”尤风书又有发现。

    毒针沈梦沉原本不放在心上,他本就是百毒之体,但纳兰述心思也够阴狠,大概早想着对付他,所用的毒针上的毒性,居然种种不同。

    随即他重新下井,闭目思索了一下,又用手比了比身形,然后在井壁几处,分别做了些布置,又带了一朵“肉玉”,扔在井口,随即重新上井来。

    纳兰述立在四层之上,手扶石头栏杆,听着底下动静,几乎是一个照面之间,那群人数和战力都处于绝对劣势的云雷人,便被黄沙城罪徒践踏而过,隐约中有责问、惨叫、怒骂、求饶……还有沉重堡门开启的声音,有人马冲入的声音——应该是那批在城外等候接应的云雷士兵,再然后,又一批的责问、惨叫、怒骂……死亡之前种种绝望的声响。

    有些事,天意早已注定。

    数月之后黄沙城下,昔日因果终现峥嵘端倪,流沙喋血,他失去生死兄弟,至今在这北国风沙雪中,潜行逃亡,为生存挣扎。

    罪徒将这事回报纳兰述,纳兰述心中一动,立即命人顺地下空洞行走,最后发现出口,竟然在黄沙城背后的崖底。

    剑尖淬毒,溅出的鲜血自然也有毒,只是时辰短暂,又被血液稀释,毒性并不猛烈。

    纳兰述忽然转身。

    我终于回来!

    那方哥残忍地冷笑着,慢慢拔身后的刀。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询问,独眼在这群凶徒中能占据首领位置多年,自然极有威望。

    尤风书二话不说爬下井,纳兰述随后跟上,手指按着湿滑的井壁,这一按,就发觉井壁有异。

    “老大命令,有个朝廷贼混进来要杀人,叫咱们小心,依我说……”另一人斜着眼睛,头一甩,一个干脆利落的姿势。

    他身在井下,四面狭窄,骤然遭遇如此大火,一时三刻,就会烧死!

    那一片永不可抹杀的红。

    纳兰述直奔角落,却没有往最偏僻的角落去,他需要底层弱者,但是太弱,也不符合他的计划。

    纳兰述去过的地方,从来都未必是安全的地方。

    那么……只有一个办法。

    “很好。”纳兰述缓缓站了出来,前方广场上,云雷弃民们和云雷军,已经神色不安地冲这边奔来。

    沈梦沉略略犹豫,终究还是一拂袖,下了井。

    幸亏自己没有托大,先找上罪徒的首领。

    而纳兰述因为暂时失明,在车内打坐休息,等他打坐而醒,这批人已经拥着他出了边境进入羯胡地界,居然还在他询问“是否遇上前来接应的冀北军”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没遇上,可能走岔了,我们回头再寻寻,西鄂正在打仗,莫不是去参战了?”

    纳兰述目光掉转一个方向,在感觉里,那是羯胡。

    “微微的淡黄色,很漂亮,还有点微光闪烁。”尤风书低低道。

    在他示意下,独眼站起身,双手往下一压,四面慢慢安静下来。

    “没人喝么……”纳兰述语气似有深意,“去看看那口井。”

    “走出去!”

    等他冲出井来,头发已经烧断了一些,落了满脸发灰,衣袖被烧没了,袍角也没了,绝艳倾城的沈梦沉,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是男人,就走出去!”

    小珂!

    这么一想的时候,心中一恸,忽又一动。

    “自由?”纳兰述蓦然一声大笑,像听见了世上最可乐的笑话。

    纳兰述沉默了一会,眼神一闪,手中剑一收,落在了尤风书的后心。

    地下是空的。

    众人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一路无事,随即他看见了井壁之下,水面之上,淡黄色的肉茸状植物,眼睛不由一亮。

    然而那股气味的特别,令他不能放弃,有种人深沉贪婪,不愿放弃任何既得利益,如沈梦沉。

    “就是这里……”他抖抖索索地一指前方。

    “我喜欢听话的人,有赏。”纳兰述见那人果然识时务地安静,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抛出一枚金叶子,“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你马上想办法进入你们那个中间大石洞,不管你是找死和人打架也好,跪下来舔看门的脚丫也好,你得见到你们的首领,然后装作不小心,把这枚金叶子,悄悄露给他看,记住,露给他一个人看。”

    这是天语族《神州异》中的记载。

    “这破地方,我是一刻钟都不想多呆!”

    他撒手,转身,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此时再也来不及悬空上浮,脚尖连点,旋身出井,每点一下,便隐约听得似乎有呼啸碰撞之声,他连连躲避,但毕竟四面太窄,火焰也阻挡视线,腰间和肩上都尖锐一痛。

    眼前黑暗,却有血色不断闪现,那是没中毒前最后一幕,许新子挤眉弄眼扑下,然后一截剑尖穿过他的身体,天地瞬间一片鲜红。

    “想不想穿不露风的衣服!”

    也是轻微一声,随即风声突然消失,尤风书一身冷汗抬起头来,看见纳兰述从黑暗中无声走出,他的消失和出现,都像鬼魅般寻不到踪迹。

    一壁之隔的井里,纳兰述采了几朵“肉玉”,对尤风书道:“走吧。”

    “想!”

    黄沙城罪徒不病不死之谜终于解开,就是因为这东西大量长在这里,靠近井水,每次打水,都难免蹭下一点半点漂浮在井水里,长期喝这种水的人,怎能不强壮非凡?

    “累倒在地上被人拖走,第二日照常做苦工,没有医药,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冬衣,菜叶黑馍就是美食,三个时辰睡眠一年一次,病死了扔进后山悬崖,骨头都被野兽啃食。”

    他落井时身躯笔直,不接触井壁,悠悠降下。

    众人都乐哈哈应了,转个身,却开始头碰头商量。

    纳兰述神色平静,眼底的煞气却越来越浓越来越冷——这样的事,永远不允许再次发生!

    湿热有了,通风,哪来的通风?

    冷风吹在伤口上,连心彻骨的痛,尤风书盯着纳兰述的背影,眼中杀机一现。

    拦在脚前的栅栏,随着他一步跨出,竟然也无声无息消失,化为一摊淡红深黄的粉末,被风吹散。

    “既然大家身体都不错,那何以分出高下?”

    在下井挖药的过程中,有个力大的罪徒动作过剧,竟然将一面山壁凿破,发现里面纵横空洞,黄沙城地下竟然别有洞天。

    “不是朝廷人?”

    车马摇晃,远风里飘来春的绿意。

    他看了看地下三具尸首,又看看井口,原本想立即去追纳兰述,他先前被人绊住,已经来迟了一步,此刻不想再耽搁。

    站到井边,纳兰述仔细嗅了嗅水里的气味,眼神里掠过惊喜。

    “原来如此。”纳兰述轻轻道。

    平静、讥嘲、漠视、轻蔑、上位者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失却的决心和睥睨,任何时候都保持的强大威压……那一眼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似雷霆光降,云卷风动,苍穹轰然坠下,刹那四海陆沉!

    尤风书老实照办,抓着火折子连连敲了好几处,忽然纳兰述道:“停。”

    不可抗拒,无法抵挡。

    尤风书被惊得张大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异像,难道,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武功?

    “我给你一次机会出手杀死我。”纳兰述淡淡道,“但就这一次。你,”他俯视着他,“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他站起身,听听四周动静,前堡一片寂静,那群云雷人竟然没有追来,那只有一个原因——后方没有退路。

    “你们指望着前头那批云雷人是吗?”纳兰述一指前堡,“可他们能带给你们什么?到头来还是坐困黄沙城,除了不再做苦工,和以前的日子有什么区别?而当你们需要开荒种地的时候,你们还是在做以前那些苦工!”

    大厅里沉默了一阵子,随即嗡地一声,众人爆发了。

    由此可见,这些罪徒,也是有身份高下之分的。

    “怎么说?”

    “你身体不错,在外面足可被聘为贵族护卫,在这里,为什么屈居人下?”

    此次逃生,进入羯胡后,立即分军,决不允许云雷的潜在危险,影响日后大业的进行。

    白光耀亮黑暗的石洞,一截血淋淋的手指飞落!

    而这井水和外面水池相通,这些浮了肉玉微末的水,也被罪徒长期饮用,时日长久,便有改善体质的功效。

    “我怎么会在这里?”那姓方的气极反笑,“我还没问你这句,你倒问起我来了!”

    衣袖下垂,手指一动,一枚打磨过的样式粗糙而刃尖锋利的匕首,滑到掌心。

    完毕两个字,让纳兰述手指颤了颤,依旧没有动容,他让一部分罪徒回到菜园里,取出了一部分“肉玉”,然后将井以巨石封存,盘算着日后再把这块地方抢在手里。

    独眼对纳兰述看看,纳兰述上前一步。

    “澹台兄,我们是不是该立即追上去……”赵兴宁指了指纳兰述身影消失的地方。

    黄沙城的罪徒们,破城而出,此时因为纳兰述前来劝降,周边驻扎的西鄂士兵都已经撤走,没有官军阻拦的罪徒,十分痛快,对纳兰述更信了几分。

    “是。”

    “你要大叫吗?”纳兰述的剑似乎拿不稳,在人家颈项内晃来晃去,惊得那人也微微发抖,“你可以叫,不过我不保证你出口的是救命呢,还是惨叫。”

    当初纳兰述看见这一段,引以为笑谈,苦寒之地本就少水源,这东西要呆在苦寒之地,却又要求湿热环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在守株待兔,等他无奈之下退回前堡,或者等他,死于后面这些洞穴石室里的罪徒手中。

    刚才那一敲,声音空洞。

    “好!保不准还能做个将军呢哈哈。”

    那是谁的血,埋在流沙之下……

    那第三个人,像个破布袋,随随便便拎在他手中。

    半刻钟后,几个人匆匆自四层往下,直奔二层尤风书的洞室而来,一路经过,罪徒们都恭敬施礼。

    依旧是鼎朔三十三年的除夕夜,巨石流沙的黄沙城。

    那眸子依旧明亮,逼人不敢直视。

    尤风书心中一霎涌起无限后悔,他知道,自己已经犯下大错。

    水。

    “自由?天啊,你们这叫自由!”他脚踩着石椅,仰头大笑,“关在黄沙城里,被官军时刻骚扰,乌龟一样不敢出城门一步,吃的还是菜叶黑馍,睡的还是石洞草床,抬头还是灰蒙蒙的天,脚下还是黄澄澄的沙,除夕之夜还是没有家人团聚,死了以后,还是一把骨头,扔进后山悬崖,和许多被忘记的人一样,等着被啃完发臭!”

    百年前原先建址在这里的教派,曾经名闻天下兴盛一时,想必也是得到了这东西的帮助。

    刚才居然还想杀了他……尤风书抹一把冷汗,赶紧跟上。

    “有。”尤风书道,“有口小井,水质不好,微微发涩,还有点热,也不知是什么年代打下的,没人喝,都用来浇菜了,平常都喝外面那个大水池里的水。”

    纳兰述估计,配合一定的药物,给他时间,这毒应该有办法。

    沈梦沉一身狼狈地立在井边,逼落的毒针落在那些枯枝残叶上,一部分是青的,一部分是紫的,一部分是灰的。

    众人变色,很多人都露出痛苦的神情。

    纳兰述掠到水池边,捧水洗脸,拉开肩部衣服,将先前许新子滴落在他肩上的血迹洗去。

    “杀!”

    “黄沙城罪徒,对所有外来人,都有仇恨排斥心理,而且有一套他们自己的联络方式,惊动一人就是惊动全部,我马上命人去和里面的头领通知一下,就说西鄂朝廷来剿杀他们的官员逃进了内城,嘿嘿……”澹台哈哈一笑,“也许天一亮,你就会在广场上,看见你那个大帅,被撕碎的尸体。”

    ==

    然而今日,竟然得见。

    “大人……”那罪徒喘了口气,直觉地以为这是朝廷派来的高手,称呼了一声,低低道,“金叶子……没用,我们黄沙城,用不着这东西。”

    独眼老大打了个寒战。

    纳兰述一剑便砍掉了拉铃的手指!

    “你已经被我废了。”纳兰述在他耳边轻轻道,“你平日作威作福,也得罪挺多人吧?”

    “方哥……别!”尤风书惊呼着半站起身,伸手去拉那领头的方哥,一脸的卑微求饶。

    井面最上面的“肉玉”只剩下一朵,其余都生在窄小的缝隙里,沈梦沉要摘,只能摘那一朵,而从位置来看,也只能在井壁右侧落足。

    “我也是。”

    “不急。”澹台却是一副满不在乎模样,阴阴笑道,“如果你这个大帅往城外去,咱们必得要追,但是他往城内去,那就是自寻死路,咱们只要守好城门便可,别的什么心都不用操。”

    如果可以,或者应该让小珂也和云雷军脱离,纳兰述皱起眉,心想小珂责任心太重,她答应要带云雷回家,断然不会因为这潜在危险而放弃,只怕未必肯听他的。

    纳兰述并不惧怕毒物,当初高原之上十年苦熬,其中也有抗毒训练,所以许新子落在他身上的毒血,并不能使他失去战斗力,他在和赵兴宁王大成对话的短暂间歇,已经将毒性给逼了出去。

    一刻钟后,尤风书违背禁令,以底层罪徒的身份,上了四层的中心洞室,并在走廊上,和一个小头目碰撞冲突,他一反平日的懦弱,将那强壮他很多的头目揍了一顿,抢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一边醉醺醺喝着酒,一边回去了自己的洞室。

    “时刻处于西鄂官军的监视和虐待之下,做永无休止的苦役,采石、搬沙、开地……从早到晚,周而复始。”

    他蹲下,在地上抓了一把细沙,手指一弹,细沙向四面八方贴地射去,纳兰述立在黑暗中仔细聆听,根据其中一个方向细沙经过轨迹的声音变化,确定了水源所在地。

    他们找出云雷弃民当初前来乘坐的马车,让纳兰述进去休息,纳兰述这一夜经历跌宕,身心疲惫,也需要时间驱毒,便进入了车内,入定之前吩咐道:“往南边走,估计不过一天,就能遇上冀北来接应的军队。”

    “唉,老子以前也算个小财主,顿顿有肉那种,现在……”好大一声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哧。”

    他并没有惊讶之色,只是随意转身,淡淡地,看了尤风书一眼。

    尤风书震惊地抬头——什么意思?难道刚才他是故意……

    在这黄沙城地下,这个时刻,怎么会有人穿行,还是自己的熟人?

    “想!”

    纳兰述用水洗了洗眼睛,引起细微的疼痛,他心中反而一喜——大概限于条件,雷鑫剑上的毒很一般,否则如果是剧毒,早已腐蚀完了眼球,回天乏术,但此刻遇水还能清洗,说明眼睛受到的伤害还是有限的,只是因为眼睛本身太过脆弱,所以无法像身体肌肤一样迅速驱毒而已。

    沈梦沉不敢将毒针射入水中,以免毁坏此地独特的水源,也不敢将毒针射到缝隙中或泥土上,以免影响“肉玉”的生长环境,他只能将毒针射在有隐约晶体结晶的井壁上。

    纳兰述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有担忧也有兴趣,担忧的是对方强大超过自己想象,兴趣是因为,这样的一支力量,他想要!

    风很冷,夹杂着细碎的沙,沙石更冷,棱角锋锐,恍惚间令人觉得那不是沙而是冰晶。

    这么想的时候他心中又一动,将脸贴在那缝隙上,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从缝隙那头掠过,带起一阵微风,一点熟悉的气息,幽幽地传过来。

    靴子一抬,“咻”地一声,一枚毒针激射而出,撞在井壁上。

    而沈梦沉被烧毁的胸前衣服下,那一线晶红,色泽越发诡异,提醒他不能现在动武,逼毒迫在眉睫。

    身下人发出惨厉的呼叫,被尤风书用身子压下,他两手死死抓紧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

    “就是中间那些石洞,另外,当初他们去开沙地的那块菜园,后来也成为他们的地方,寻常人是不许进去的。”

    他们刚刚离开,一阵风过,菜园里忽然又多了条人影。

    尤风书立即跪下,“见过主子!”

    走廊上的人在静静等候,铁栅栏缓缓开启,人们后退一步,诧异地看见独眼老大牵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尤风书。

    沈梦沉大惊失色。

    “西北苦寒之地,有物名‘肉玉’,天下至阳之物,温润如玉,服之如肉,喜通风湿热,生于磺石之上,群生如藓,微末就水,服之常人增寿强体、武人固本培元,食之可解天下所有草毒。”

    间接地,死于他的命令。

    纳兰述打的主意,是用金叶子诱惑那首领悄悄跟随这罪徒前来,然后出手制住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特意选的这石洞黑暗狭窄,对方无法带太多人进来,这对对方不利,对他这暂时失去视力的人,反而是最好的出手地点。

    “黄沙城不是普通城池格局,只有这一个城门,其余高墙固城,背靠绝崖,天险难渡,而里面那一群人……”澹台指指黑影沉沉的内城,“一群疯子、一群杀手、一群漠视生死和人命的最可怕的兽,不会和你讲道理,也不会和你玩手段,只会杀人杀人杀人,用最残忍的手段最可怕的方式,天啊,看他们杀人,你会觉得人为什么要活到世上……”他激灵灵打个寒战,神情有点无奈,“偏偏这些疯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在这些年没吃少穿的苦役中衰弱,一个个精神健旺难以驾驭,我们之前和他们打交道,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至今不敢和他们一起住在内城……”

    他先前在前堡窗口,已经将黄沙城的布局都看在眼底,记得广场上有个水池,此时他确定了水池的位置,也就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不是因为那点混在植物和水汽中的熟悉气息,纳兰述也会以为不过是地下空洞的风。

    那点火花刚刚冒出,立即顺着井壁上的淡黄色晶体轨迹一路延伸,哧哧连声里,井壁里窜出数条火龙!

    看他神情,大概宁愿在城门洞里吃一辈子风沙,也不想和那些罪徒在一起过一个晚上。

    从对方坐起到纳兰述出剑断指堵嘴,不过一眨眼时间,那根手指掉落时,离铃铛只差毫厘。

    他微微偏头,似乎在风中捕捉某些细微的声音,随即脸色微微变了变,闪过一丝憎恨之色。

    “我想去羯胡,听说那里没那么大风沙,还有草原,我想在草原上滚一滚,骑马好好奔上三天!”

    “是什么使黄沙城的人特别强壮?”纳兰述立刻问。

    一声命令冲出口,如一道血色浪潮,卷过除夕之夜的黄沙城!

    然而转眼此刻,死于尘埃。

    那眸子黑白分明,明澈剔透,眼神却幽光浮沉,如渊之深,这种奇特而又矛盾的感觉,令人觉得美,而惊心。

    纳兰述神情微微放松了些。

    “有物名‘肉玉’,喜通风湿热。”

    “要我说,咱们这些人是罪徒身份,去投奔冀北军,人家瞧得起咱们?倒不如先去了羯胡,杀上一批人,占上一块地方,到时候队伍一拉,缴获的牛马一赶,也好让大燕小白脸们,好好瞪掉他们的眼珠子!”

    “想不想冲出黄沙城!”

    此地看见这个,纳兰述自然欢喜,但也有微微心酸——新子如果没死就好了,这“肉玉”,也许能救他一命……

    此时变起突然,其余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尤风书一跳开,一头就撞向了另一人怀里,半截匕首胡乱往那人脸上一捅,随即将身子死死压了上去。

    “采点我尝尝。”

    “这里面有水井?”他问。

    纳兰述也像扔布袋一样,将那人扔在死去的同伴身边,垂下脸,语气平静,“起来吧。”

    但那三人死亡的姿态,令他停住脚步。

    他随手一挥,掌心里光华熠熠一闪,数颗龙眼大的珍珠和各色宝石在地上骨碌碌滚动,在烛光照耀下,所经之处发出灿然的光彩,众人的目光盯着,也渐渐焕发出光彩。

    四面静了下来,人人目光灼灼,盯着独眼,独眼笔直地僵立着,身后,沉沉压着纳兰述的气息。

    “你们的脑子都被这么多年苦役给折腾成木头了么?”纳兰述一拍头,眼神嘲讽,“自由?什么叫自由?就是自在地走,自在地活,自在地杀人或被杀,提壶打救,宰猪吃肉,躺下有床,挺尸有棺材,棺材旁还有女人娃娃,围着你哭,年年清明有人给你上坟,做鬼也饿不着!”

    纳兰述神色刚毅,眉宇在夜空下凝定如雕像,没有怯懦和后悔。

    半晌却没动静。

    沈梦沉冷笑一声——纳兰述,你果然好算计,不过对我用毒针?有用吗?

    “铿。”

    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再怎么训练,也不能练到眼睛里,毒血溅入,他的眼睛当即失去视力。

    “下井。”他道。

    在纳兰述的心里,他在向君珂而去,所以也无心关注外界情形,一心一意运功驱毒,想要在见到君珂之前,恢复视力,以免她为自己心疼。

    风里有血腥的味道,淡淡的,被属于沙石的生涩味道所掩盖,平常是闻不着的,但此刻,在丧失某种重要的器官功能之后,其余的感觉,突然变得分外敏锐。

    如果没有当年那些严苛的训练,那种不断中各种毒再不断解去以培养抵抗能力的痛苦经历,此刻他的脸,八成就得毁了。

    他独自步入未点灯火的洞室,一把揪起床上那人,正思考着对这个胆大包天敢于觊觎他的秘密的小子,是错开他的筋骨呢还是先撕掉他的皮?忽然手中的人睁开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愕然睁眼。

    “哧。”

    “菜园外有栅栏……”尤风书语气寒悚,“很矮,不是为了阻拦,只是为了警告,每根栏杆都是红黑色的,染满了血……曾经有人怀疑过这里,试图闯入,然后被老大杀了,头颅就钉在栅栏上……”

    尤风书松了一口气。

    这一眼看过来,尤风书突然就不能动了。

    “各位,”纳兰述声音低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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